献身




他真轻啊，将那稍微摸索都能按到骨架的瘦削身体抱在怀里的时候博士想。

这么轻，这么单薄的身体，也能流出那么多鲜红的血吗？

紧急处理已经做过了，博士不敢再看仿佛要将青年撕裂般的狰狞伤口。乔迪的身体无力地依偎着他，体温在下降，心跳在变缓。

青年望着他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博士……您没事吧？”

“我好得很。”博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你一个毫无战力的后勤医疗，谁要你断后了……”

那道伤原本应该落到他身上。是他的失误，没能干脆利落地解决战斗，让敌人放出了最后的冷箭。

谁想到这时候腼腆内向的医生能反应快得像训练有素的战斗干员，果决又义无反顾地扑在他身上，死死用自己的背脊挡下攻击。

乔迪的头点了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那双美丽的橙金色眸子开始困倦般地粘合：“太好了……”

博士抓着他，不敢用力，只能将青年按在怀里紧贴着身体，指望能传递一点体温。

乔迪轻微的呼吸洒在他脸畔，温热的液体濡湿衣襟；阿戈尔的皮肤这么凉吗？是的，一定是种族普遍的体温偏低。

手和心脏一起颤抖，博士告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支援马上就到了——乔迪，不许睡着，跟我说话！”

乔迪已经没力气回答，阿戈尔张了张口，像在水中无声地吐出一小串气泡，手指轻轻勾了他一下。

“在战场上不听指令独断专行，等回到本舰……你得给我交一份万字检讨书上来。”

生命鲜活的触感从未离他如此近又如此远，博士战战兢兢，像搂着一尾游鱼，又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从手中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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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忘不了乔迪死去的那一天。

怀中的触感还残留着，在梦中他总看到一尾蓝色的孔雀鱼，轻纱一样的鳍和尾拖曳着血痕在水色中晕开，在他手中缓缓停止摆动。

冰凉的水或是泪包裹着他，令他在窒息感中醒来。

他明白他不能停下。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他们的航船还将向明天行驶。

“对那些高远的目标，我没法帮上您太多。如果只是陪在您的身边……倒是我的专长。”

“您这样可不行，久坐不动会肌肉萎缩的！来，我陪您去甲板上散散步吧，正好也想听您说说罗德岛那些传奇故事。”

有时博士好像仍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办公室里，在甲板上，靛青色发的青年人坐在窗边发呆，看到他时向他点头微笑。

博士还记得他和乔迪的初次见面，腼腆的青年紧张得身体僵直。

“您就是……博士吗？初次见面，我的代号是‘流明’，今后会作为罗德岛的一员行动。就算只能为您提供一丝微弱的光，我也会竭尽全力。”

他磕磕巴巴却又一脸认真的模样将博士逗笑了，年轻人立刻燥得面颊通红。

乔迪说罗德岛是艘漂亮的舰船，可惜感觉不到海风的气息。他偏头看着窗外时是否想起了故乡的海呢？

现在他回到海里了去吗？见到他的故乡了吗？

乔迪说博士像海中的灯塔，灯火未熄，可再也不会有一条小鱼趋着光游来，笨拙地啄吻他的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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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等流明干员醒了医疗部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来的这么勤会打扰其他病人休息的。”

鼻端缭绕着消毒水的气味，睁开一线的视线中出现白色的天花板和布帘，乔迪花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博……士……

病人的氧气罩呼出白气，在仪器的提示音响起时纷乱的脚步声早已逼近，床帘被一把拉开，白光倏地刺痛他的眼睛。

背着光，他心中挂念的人成了一片勾勒光边的黑影。乔迪费力地侧过头朝他笑。

黑衣的指挥官像泄了力般一下重重坐在椅子上，将脸埋进双手中。

得益于阿戈尔顽强的生命力，乔迪苏醒后恢复得很快。万幸可怖的创伤并没有给他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只是在青年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深长的疤。

“你根本没在反省是不是？”

博士眯起眼睛，他推门进入病房时乔迪正愣愣地用手指划过那道疤痕，面上浮着奇妙的微笑。

“博士……对不起……”

看到他病号主动乖乖认错，但博士知道这温顺青年骨子里的倔强，他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

“是我应该保护好你，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乔迪有些急切地撑起身，博士赶紧上前扶住他，于是青年半个身体便不得不埋进他怀里。

“为了博士，我怎样都不会后悔的……”

阿戈尔因这亲昵的姿势突然有些羞赧，面颊发热，声音也越来越小。

指挥官顺势搂着他，戴手套的手指梳理着乔迪柔软的头发，似不经意被碰触尖尖的耳廓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蒸熟了。

“博士……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您的。”

放任自己沉溺了一会儿，乔迪才恋恋不舍地从指挥官怀中退开。

“博士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吧，这段时间我待在医疗部就好……我也是个医生，照料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不行，看着你康复就是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工作。”

博士果断拒绝，他已经决定要好好纠正小鱼这种自我牺牲的奉献精神。

“你还欠我一份万字检讨呢，没忘了吧？”

“……好的，博士。”

博士象征性地发出两声生气的哼哼，乔迪忍俊不禁埋头笑起来，将脸贴在他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