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空搬进这栋别墅的第二天一早，凯亚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哦当然，对于他来说，他的床就是摆在房间里的那副棺材。

　　棺材的样子看上去新的很，完全不像是一个睡了千年的吸血鬼的所有物。事实上也的确不是，这副棺材还是在他醒来以后向协会新订的，要说和他们一起真正经历了千年时光的，还要属他隔壁房间的那一副。

　　说起来这次他们四个大大小小的向协会要了不少东西，也难怪这么急就把空派了过来，明摆着盼着他们早点去给他们干活打工啊。

　　换好昨晚搭在一旁的衣服走出房门，现在天还没亮，时间早的很，别墅里也是安安静静的，这两天他已经把作息尽量调成了白天，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的上了。

　　想想不算沉眠的这段时间，上次和人类一样的作息还基本上都是在小时候。

　　凯亚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迈步走进了他的隔壁房间，那里一副纯黑色的棺材正摆在正中央，比起他自己的棺材，明显看得出经历了多年的风霜，但仍旧完好。

　　“我可是要睡棺材的。”

　　想起某个人因为自己这句话后要睡棺材而露出的恨不得里里外外都洒上圣水的表情，凯亚就不由得发笑，为难一个严肃的圣殿骑士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但那个表情他总是情有独钟。

　　“隔壁那条人鱼都醒了一半了，迪卢克你这效率也太低了吧。”凯亚走到棺材旁蹲下，伸手轻轻敲了敲棺材板，发出几声闷闷的声响，就像棺材里依旧停止的时间。

　　明知道对方一个名副其实的人类肯定不能和他们这些生物的体质相比，但记忆里那个红发骑士抡着大剑追在自己身后的模样还是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体会到这之间的差距似乎也没有那么大。

　　“再不醒小心你以后可就要叫我哥了啊。”凯亚开玩笑似的嘟囔了几句就起了身，出门时还没忘关上房门，厚实的木门缓缓遮上了他房间里阴暗的灯光，还有那一副紧闭着的纯黑色棺材。

　　新世代的科技远比他记忆里的提瓦特要发达得多，冬日里取暖也早就舍弃了壁炉这种现在人看了或许要说上一句原始的东西。但凯亚醒来不久和协会达成合作要求时说了想要一个壁炉，他喜欢记忆里木柴在壁炉里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那会让他睡得更好，平常生活里听见也会让他感觉安心。

　　协会的人没有怠慢，就还真给他安了一个。如果说暖气什么的很好的维持了温度不至于太低，添了这个壁炉之后，这下子这个冬天别墅里真是见不得一丝凉气了。

　　不过现在壁炉里的木柴是他临睡前添上的，烧了一个晚上也基本上烧尽了，仅剩下些木炭和灰烬，收拾收拾再放上点吧。

　　这么想着，凯亚熟练的从一楼储物间堆着的几个大麻袋里挑了几根木柴出来，回头一出门，却不想正好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空。

　　“空？”凯亚走到壁炉旁把木柴放在了一边，看了看大概还不用清理余灰，便把木柴从大到小依次照“井”字型堆好，借着灰里未灭的火星点燃了一旁准备的用来引燃的旧报纸。

　　做完了这些，凯亚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看着客厅里刚回来不久的空，“天还没亮，这么早出去有什么急事？”

　　空把脱下来的外套原模原样地挂回衣架上，黑色的长款，还是他昨天的那一套。

　　“昨天来得急，行李什么的都还没带。”

　　听着空的话，凯亚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两个行李箱，数量不多，但个头都不小，搬起来还真不太容易。

　　不过除此之外，另一个空正拎着的看上去不大的黑色布包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没看错，和昨天用来给他装血浆的袋子应该是一个材质。

　　“你早说的话我还能帮你收拾收拾。”凯亚笑了笑，直接转入了一边的厨房把手上的灰和木屑洗了个干净。

　　空笑了笑，伸手拎过箱子，轻声的上了二楼，他的力气不小，很快就把行李尽数放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急着收拾，毕竟他手上还有没办完的事，又回了一楼客厅。

　　下楼路过钟离的房间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似乎听到了什么嘈杂声，声音很小，一闪即逝。

　　或许是钟离起床收拾东西的声音？空也没在意，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直接下了楼梯。

　　凯亚走回客厅，随手拽了几张桌子上放着的纸巾擦了擦手，又给自己和空分别倒了杯热茶，顺手递了过去。他方才洗手用的冷水，总归他也不怕冷，握着块冰在外面晃上一圈都没问题。

　　空跟着凯亚走到沙发旁，刚坐下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茶壶口微微透着热气，比起昨天，杯子也新添了一个。他昨天很早就睡了，没觉得渴也就没怎么喝水，早上又忙着收拾东西天还没亮就出了门，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几盏茶杯上虽然风格明显是一套，但上面的花纹却都是不一样的。

　　看见空对着杯子有点出神，凯亚伸手在他露出来的脖子上拍了一把，果然把对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算是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怕冷。

　　“怎么，感兴趣？”茶壶里泡的是红茶，冬天里喝点据说可以暖胃，但对他这样一个吸血鬼来说显然没什么用，喝了一杯就放下了。

　　“就是有点好奇这杯子上的花纹，每个都不一样，看上去不像是随便买回来的。”空三两下喝光了杯子里的茶，的确驱散了身上的不少寒意，味道也不错，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不是嘛。”凯亚随意的往身后一倒，悠哉地半倚在沙发靠背上，颇有几分八卦的味道，“听说是你们协会某个领导的私人收藏，不知道怎么就被钟离先生要了过来，结果两个人都似乎挺满意的样子。”

　　“这样啊。”空含着的半口茶水还没咽完，听了这话直接呛了一下，又咳了好几声，连忙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呛出的眼泪。

　　“喝完茶我们来聊聊正事吧。”见空平复了下来，凯亚又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指刚才就看上的东西，“比如说，你旁边的那个包里装着什么？”

　　空也注意到凯亚先前打量手上东西的眼神，也不遮掩，里面的东西总归也是要拿出来的。

　　“是协会要给你们的通讯手环。”空打开了黑色的布包，里面是四个崭新的盒子。

　　空看了看盒子上标注的名字，从里面选出了一个贴着凯亚名字的拆开，正如他所说的，是一个纯黑的手环状物品，上面还有一块小屏幕，“先前你们和协会沟通的时候应该听他们说过。”

　　“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啊。”凯亚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接过空递给他的手环，三两下就搞明白了该怎么佩戴，直接扣在了左手手腕上。

　　手环的作用早在之前交涉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个明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通讯联系自然必不可少，不仅是他们几个人之间，协会里也有他们的讯号。除此之外，想也能想到的就是定位之类的用来限制他们的功能，不过也属于接受范围内。

　　更何况这个定位在他们的要求下不止协会的人可以看到，他们自己也是一样，就是......自己大概要花上点时间去学习一下这个小玩意的用法。

　　凯亚调整了一下尺寸，确保这个小东西不会干扰自己的行动，但总归是安了个新东西，还是得自然的适应适应，转头又看向一旁的空，“这个东西你应该也有吧？”

　　空是协会派来协助他们行动的人，毕竟对于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一个熟悉的人帮衬着总会更容易适应。不过名为协助，监视也是空的工作之一，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目前看来似乎并不难相处，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敌意。

　　适应能力挺好的嘛，凯亚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嗯。”空自然不知道这一会儿凯亚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伸手挽了挽自己左手的袖子，一个如出一辙的黑色手环正挂在他的手腕上，没等他说些什么，就听见手环传来“滴——”的一声。

　　“所以......这个声音代表什么？”凯亚问道。

　　“代表有信息通讯。”空伸手点开了屏幕上的信息，“是协会发来的。”

　　“是有什么异样了吗？”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楼上缓缓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等空抬头就听见钟离那略显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也不知道方才他和凯亚的对话听了多少进去。

　　“谢谢你的热茶。”空抬头向走过来的钟离点了点头，想来他也觉得这壶热茶不像是凯亚会去泡的，也就是钟离有这个心思。

　　说起来，钟离也早就起来了？

　　“无妨，不必客气。”钟离也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今天似乎新换了件衣服，不过比起昨天见面时的一丝不苟，现在不知怎得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似乎还被水给打湿了些，是洗漱时没注意到？

　　空指了指钟离有些翘起的发丝，告诉他头发有点没整理好，钟离听了微微愣了下，随后笑着伸手捋平了那缕头发。

　　“许是刚才没有整理好，多谢提醒。”

　　空简单的给对面回了个收到，听见钟离的话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钟离也太客气了些。

　　“好了别客气了。”凯亚把空给钟离拿出来的手环给他递了过去，“说说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吧，这么着急。”

　　听了凯亚的话，空不免露出一个苦笑，他也没想到协会的任务来的这么快，是没有别人打工了吗？

　　这样想的空完全忘了自己在协会里快速升职的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就是这片辖区里的行动人员的确吃紧，真的没人出外勤，可任务反而有很多，不然也不会歇不上多久就要往外跑了。

　　空把第一份任务的信息分别发给了凯亚和钟离，信息不多，想来也是为了让他们先熟悉流程，特意选了个不怎么复杂的给他们，毕竟他们其中的两位都还在沉眠。

　　“我看看。”凯亚按照刚才空的方法敲亮了屏幕，但......也就敲亮了屏幕。

　　“怎么了？”空有些不解。

　　“虽然我已经适应了大部分现在的说话方式、生活方式......甚至还有你们现在的一部分文字。”凯亚皱了皱眉，“但你们协会文件用的词汇是不是有些太难懂了？”

　　一旁的钟离也是皱了皱眉，他的知识储备向来丰厚，很少遇上连他也不明白的东西，不过如今一晃千年，尽管看得出如今的文字是由他们当时的文字演变而来，但要了解的像往常一样透彻只凭他醒来的这区区十几天看来还是不够。

　　听了这话，空一拍额头，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当代提瓦特文字学习课程看来也要提上日程，现在看来只能先使用最基础的通话和定位功能。不过经过了解，至少钟离和凯亚的学习能力都不错，对新生活的适应程度令人惊讶，尤其是钟离，甚至已经能浏览大部分的长篇文章了，自己应该也不用很担心这方面的事。

　　不过文字这种东西自己初来乍到时也是适应不了，谁让协会里的人写东西总喜欢拐着弯，还尤其喜欢用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眼，看到有人和自己当初一样因为这种事头疼，别说，心里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

　　可能也是为了方便这群睡了几千年的老家伙们，手环的操作也都十分简便，几个按键就可以分别完成不同的功能，空便先把和文字无关的操作告诉了凯亚和钟离，简单的还好，复杂的信息传输看来还是要等以后再说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是在市区的一所公寓。”空简单地说了说资料上的信息，“那里的住户一家三口被发现晕倒在家中，据房主自己所说他们似乎连续好几天都休息不良，医院又找不出原因，经过观察可能和非人生物有关。”

　　说起休息不良，自己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也隐约听见过什么声音，或许是梦？空脑子里胡乱想了一想，就任由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房主的名字叫吉安，两年前搬来的外国人，私企里的经理，住在市中心，也是这次任务的当事人。昨天一早被发现和他的妻子、孩子身体虚弱地晕倒在家中，经医院检查后除了失血过多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现在过去的话比较方便，路上最起码不会堵车。”

　　话说失血过多......总不能是凯亚或者他的同类大晚上跑出去觅食了吧，空在心里吐槽到。

　　“是不是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东西啊空先生？”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话一样，凯亚笑着瞟过来一眼，空连忙摇了摇头。

　　“说不定还真像你想的那样，走吧，我和你去看看。”凯亚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躺了这么久浑身都要生锈了。”

　　“方便吗？”空回想了一下自己对于吸血鬼的认知，“白天出门你不会怕太阳吗？”

　　“少看点小说，我只是讨厌阳光而已，还有我也不怕大蒜和银器。”凯亚无奈地冲着空摇了摇头，他这段时间为了了解他的种族在当下的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特意去问了协会里负责安排他的对接人员不少问题，这样的认知一看就是乱七八糟的资料小说看了不少。

　　“哦。”空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的钟离，“那钟离呢，你要去吗？”

　　闻言，钟离却摇了摇头，“不了，楼上还有两个人没有醒，总要留个人照看着。”

　　想了想钟离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他们突然醒了过来，没个了解的在旁边，只怕又会像之前一样闹出什么乱子来，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有他和凯亚应该也足够了。

　　“那走吧，开了车来吗？”凯亚找了件厚实的大衣出来，虽然他并不怎么怕冷，但看上去和平常人一样总不是坏事。

　　空点了点头，转头拿起自己和凯亚的茶杯噔噔噔跑到厨房洗了个干净，又给有些凉了的茶壶续上热水，才急忙跑到门口开始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追着先出门的凯亚跑了出去。

　　看着空和凯亚离开，钟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温度略烫，但也不太好辜负空的好意，喝了两杯给自己润了润嗓子，便收拾了茶具走进厨房，毕竟该是早餐的时间了。

　　和昨天做饭一做好半天的模样截然不同，这番钟离仅仅花了几分钟就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用两个手才端的过来的的盘子，上面装了不少已经处理过的鱼肉。

　　将客厅的窗户开了个缝隙缓缓散去鱼肉的腥味，钟离端着盘子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本来应该属于达达利亚的房间，不过此刻房间里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放置在房间里面的一个尺寸不小的玻璃缸内，清水填满了将近四分之三，水体清澈，看得出应该是才更换过不久。一尾有着橙色头发的人鱼正静静地沉在角落里，发丝浮在水中随着水流晃动，鱼尾也时不时在水底轻甩，蓝色的鳞片泛着光彩，掀起点点波纹。

　　若是空见了肯定认得出来那便是资料上写着的达达利亚，只是和照片里沉睡在冰层里的模样不同，此刻的达达利亚是鲜活的。

　　“又到了用餐的时间了，达达利亚。”钟离关上房门，走到玻璃缸前轻轻敲了敲，把端着的盘子往水边送了送。人鱼的感官很敏锐，很快便醒了过来，只不过那一双眼眸里暗沉无光，不见半分理智。

　　直到看见钟离手上的食物，达达利亚幽深的蓝眸似乎才有了些许波动，他认得眼前人的气味，觅食的本能支持着他向着眼前的人伸出了手，尽管这几天甚至不久前自己才和他打了一架。

　　看见达达利亚的样子，钟离轻轻叹了口气。平时达达利亚可以说是很安静了，可一到了他饿了的时候就容易胡闹。

　　钟离想起今早面前的人鱼因为饿了就要大发脾气，还单方面的和自己差点打了起来，结果就是甩了自己一身水，但自己偏偏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达达利亚？”钟离空着的手浅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不忘转动着盘子，能让这条人鱼拿走所有的食物，与此同时脑海中还不由地浮现出几千年前的那些往事。

　　达达利亚的神智如今还在“沉眠”，行动全靠本能，没想到几千年前的那次与天理的决战影响会如此之大，要不是那位来自雪国的神明动用神力及时封住了他的灵魂，哪还有自己帮他修养这几千年的机会。

　　不过既然那层寒冰已经自然融化，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要等待他的神智苏醒。不过现在达达利亚的情况还不能让协会知道，对于失控的非人生物，照这两天打的交道来看，协会的人不会给出什么合他心意的处理办法，就只能先瞒着了，至于之后......

　　在钟离沉思的时候，达达利亚很快就把钟离给他准备的食物吃了个干净，下意识蹭了蹭钟离搭在缸边的手，这才有几分悠哉的沉回了水底，在水缸里浅浅的游动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才和对方打过一架。

　　忽地被蹭了一手的水，钟离微愣，手上微凉的触感尚存，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后颇有几分无奈地笑着在达达利亚再次游过来的时候敲了敲他面前的缸壁。

　　“你也就这个时候最听话了。”

　　达达利亚的鱼尾轻甩，游到了钟离的面前，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缸壁上敲了两下，像是达成了什么任务一样，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勾起一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