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4056066
轻舟渡

作者 : 清水清明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直系同辈

原型 南部档案 盗墓笔记 张海楼 , 张海客 , 张海侠

标签 盐焗虾

状态 已完结

92 1 2023-1-12 14:33
导读
第十三次碰面,张海盐见他放弃本来面目。

——

他比谁都更想抓住自己同这个世界的关联。
第十三次,张海盐走进深夜茶餐厅。老板瞥他一眼,端出冷透的叉烧饭跟他讲,稍等。

看看十三天来同一时间头一次空出来的桌子,张海盐大马金刀仰进沙发座,皮鞋倒挂上椅背,雨水疏出鞋底纹路、流过鞋帮,最终顺着椅背流到他自己的衬衫上。无所谓,反正他早已全身湿透。窒息般的雨水令人恍若置身海中,他反而感到放松,犹如年少时整日泡在深潭中,只是现下没有螃蟹钳他脚趾、没有昔日伙伴与他同捉鲷鱼。

连日坐这个位置的人没来,估计今天也来不了了。傍晚张海盐亲眼见他被推出手术室,脸比常温搁置半小时的冰淇淋球还惨——在泳池边同几位“最上镜小姐”热火朝天聊过一整个下午之后。

难得不加班,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茶餐厅冷气十足,玻璃上雾气结成眼泪、流不干,像雨季海岛一样滴滴答答哭个不停。张海盐其实不喜欢吃叉烧饭,太甜,他喜欢偏咸的食物,后者与炎热气候快速流失的体力更适配。没办法,这家只有自制叉烧饭拿得出手,其他食物都是相似的预包装拆出来相似的味同嚼蜡。奶酪碎稍凉就如同橡皮,土豆和不知道什么肉块一同压得不分彼此,稀烂一团扒在奶酪底下,土渣子似的嵌进橡皮;阿华田永远挂壁沉底搅不匀,杏仁奶永远结着凝胶般的粉块。

不对,还没点单,老板怎知他吃什么?

张海盐腰身一挺放下高举的腿脚,险些踢翻刚刚翻热过的叉烧饭。老板嘟嘟囔囔抄起柜台后面的抹布,揩掉臂上雨水,看面色隐隐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又因为什么原因忍住了。张海盐咂咂嘴,那是他刚刚甩到人家身上的。这里雨水一向很干净。他用英文道过谢,堵住老板欲言又止的话头,径自大快朵颐。

茶餐厅老板见怪不怪。他流失过中了马票春风得意的暴发户,也施舍过秘密赌档输光底裤的穷光蛋。眼前年轻人衬衫袖口洗得起毛、腕子上一块蓝色机械手表样式古旧近乎古董,分明能作体面打扮,偏要整日邋里邋遢,眼里只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桌前的残羹剩饭。今日天文台挂起八号风球,港股停盘,他本想早早收档,哪料这年轻人跟那位深夜熟客的电话预订一样风雨无阻。

那位熟客特地致电老板,说自己今天不来,叮嘱他留一客叉烧饭,“给我后面那位客人”。

连续十二天,张海盐总是坐到这位熟客附近,熬走结束整日繁忙的倦鸟,若无其事拉过对方餐盘打扫战场。碗底几口没有酱汁润色的米饭,冻柠七残余三两圆融冰块漏进戳烂的柠檬片中央,他大口嚼碎冰块,舌头尝不出白米味道。看来其他张家人也没什么特别,被人跟踪到贴脸居然没反应。吐掉米饭底下粘的一小条包装碎屑,他仰头灌下一大口无味冰水。

张海盐一直以为,张海客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他第一次接管对方没吃完的咖喱鸡饭的时候。他早在报纸上见过张海客尊容,与族长不能说是相像,倒是像干娘更多一些,此人眼神淡定从容,一看就不好糊弄。可以预见,穷亲戚那套说辞不好使,尽管南部档案馆没钱是要命的大实话。

八号风球高悬,维港凄风苦雨,张海盐举着望远镜假装看风景,实则偷窥蓝绿色玻璃幕墙后谈笑风生的张海客。写字楼内无风无雨,张海客其人同玻璃幕墙一般摩登鲜亮,辉映万里海天颠倒之景。海风不停抽走体表水分和温度,又将新鲜水汽包裹上来,张海盐总以为这些画面里,应该有张海虾提醒他稍后去洗个澡。

十余天前,张海盐如海鬼一般翻上码头,夜间陆风烘干他的面孔,头发仍湿答答紧贴额头,几小时后析出细小盐粒。骤雨兜头将咸味稀释,他当然没有伞,衬衫湿了干、干了湿,烟被浸软,点不着火。如他所料,张海客的车照常途经此地,黑色车身在停车楼内躲过一劫,仅前风挡玻璃底下贴着几片树叶——那种树只几条街道有栽。

于是他像变态一样细细了解到张海客常出入的写字楼、常应酬的大酒楼、常会面的众宾客。两人夜夜在深夜茶餐厅打照面,像疲于奔命的过客擦肩。

张海盐不可能仅仅满足于擦肩而过,他比谁都更想抓住自己同这个世界的关联,不然不至于从南洋追回大陆,又从大陆泅到香港。北回归线以南飘泊大半世纪,绝非白日梦一场,然而他又怕冒冒然将事情搞砸。

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说“族长又失踪了”,张海客凭什么信他?





张海客躺在床上。

百叶窗帘间隙透出涂满雨水的玻璃,崭新的水泥森林和崭新的愁云惨雾黏糊糊融成一片。窗户开在病房侧面,需要大幅度扭头才能饱览风景,也不知设计病房的人是不是跟患者有仇,张海客整个头裹得像木乃伊,要看窗外只能斜斜眼珠。

此时他敏锐地发现窗外景致变清晰了,不是由于夜色浓重,不是由于风雨初歇,单纯是窗外有什么东西遮挡了一点雨水——雨滴来源斩断,残党涓流而下,一只手架起一双筷子在窗框外面来来回回。还没吃完?他假装一无所知,兀自闭目养神。倘若窗外那人功夫不到家,一阵疾风将他掳下高楼摔个粉身碎骨也不稀奇,焦头烂额的报社只会留出版面报道被广告牌砸死的行人。

那双筷子很执着,每逢饭点准时来到窗外耀武扬威。星洲炒米粉、法兰西多士、火腿车仔面、白切鸡烧饭……有时那双手庖丁解牛般掰开肉块剔去骨头,洋洋自得投喂房顶上警惕的过路野猫。他隔着玻璃窗看得清清楚楚,碍于术后不久嘴里还咬着引流管,只能空咽口水。照常理推断,窗外的人对他本人并无恶意,不然早该动手。

张海客弹出紧紧揉死的纸团,恰好崩掉百叶窗帘一侧枢纽。外面那人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幸灾乐祸地夹起一块烧鹅,牵动下颌大嚼特嚼。他招招手示意对方到近前来。一层窗户而已,于对方身手而言不在话下,他也懒得起身折腾。脸上骨头该拿的拿、该补的补,创面到底还没长好,稍微有血压波动必定引发牵拉痛。

“你的港姐呢?跟人跑啦?我就说,学谁不好,非要学外国电影花花公子到处拈花惹草,你看你,被人打了吧!好好一张脸,爹妈生得多俏,偏偏生给你个自作孽的家伙……”张海盐凌空丢下吃空的便当盒,落地又摸出一包有点闷软了的炸薯条,几撮细盐粒簌簌抖落,像船上很久没洗过的头发不期然抖落盐结晶。

张海客很想提醒他高空抛物要不得,一偏头只顶开引流管吐了个泡泡,喉咙里发出滑稽的水泡音。

“有事说事。”

“咳……”被口水呛到的换成了张海盐,“什么有事?有事的是你才对!”他略一张嘴,露出舌下寒光,以及咀嚼成烂糊的食物残渣。

张海客作势要按呼叫铃。白天那双筷子的影子钻进百叶窗帘缝,正搭在他腿上,一晃一晃看得心烦,他便按过铃。年轻护士火急火燎冲进来,见他仍裹成猪头不能言语,四下环视亦无异常,笑骂道:“想同我讲话?等你好了再说。再不要遛我!”

“怎样?‘最上镜小姐’被人抢走,新来的护士你也不放过?”张海盐腰一沉,坐到他腿上,隔着薄被一接触,他瞬间察觉到对方是练过的,既然如此,这副伤势的来头就有得说道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本相是什么?我看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西装革履装扮起来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何至于搞得自己如此狼狈,瞧你这副鬼样子……哦哦哦是我不对,现在相貌也提不得啦,抱歉抱歉!”

本相?张海客由他满嘴跑火车,自顾自左耳进右耳出,随手指指病房东墙——也就是他脑后那面墙——挂的装饰画。要不怎么说设计病房的人跟患者有仇呢,所有精神上提升舒适的环节通通反其道而行之,直教人心生恼怒。西墙倒是镶了一大面时髦的玻璃白板方便医生讲解病情,也方便住院不忘加班的可怜人,他就是从白板反射看到的装饰画,同时日夜看到自己面目全非,满脸肿胀几乎溢出医用敷料。医学伦理学教得不够,他默默下了结论,于是更多时间选择瞪着天花板发呆。

“哦,大狼狗啊。”张海盐掀起眼皮,视线越过镜片钉上浓墨重彩的立体主义装饰画。

“教你个乖,那是品种狗。”张海盐小幅度活动口舌,饶是声音嘶哑,吐字逐渐清晰,“德国牧羊犬。”

“你会说话啊!”

“鬼鬼祟祟跟踪我半个月,真当自己星探?你也说咯,瞧我这副鬼样子……瞧我这副鬼样子你还不舍得走,莫不是看上我?”张海客歇了口气,眼中隐隐现出笑意,“实话说了,看上我的人又何止你一个?这次容你进来谈天说地,下次说不定有空带你上桌吃席。”

张海盐心中一惊,暗自倒推时间,手不自觉拍拍口袋摸烟。

半月前,张海客返家途中忽降暴雨。天空阴沉,近海浪涌,码头湿漉漉伫立一条人影,白衬衫底下隐隐透出凶兽图案。人影不撑伞,帽檐一歪,倾下一捧水,淡水很快稀释在海里,手上烟头委顿、不见一星火光,独独脖颈文身愈发烧得鲜明。古惑仔?张海客平稳驶过坡道,后视镜里见那条人影若有所思地注目于他。

“你不也偷偷观察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是见你日日宵夜剩饭、暴殄天物,正要教你重新做人,谁想有人下手比我快?遭报应了吧!”

“你的烟,这种味道留在屋里不好闻。”

张海盐动作一滞,火苗续上:“分你一口,不要告状好不好?”

“谁要做告状那么无聊的事,再说,我向谁告?向来是别人向我告。好了好了看够了没?如果是向邵氏复命,你也可以省省,我正同邵氏谈合作,有什么话恰好替你带了。”张海客变戏法一般指间夹出一张名片,插进对方手指和打火机的缝隙,“下次有事打这个电话。不要再带食物翻窗进来,搞得走婚一样,我不与男人上床,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

“哇,你还要管我如何郊游?好大的老板架子!听好了,我这种人才很贵的,你们不一定请得起!”名片在手上打了个圈,张海盐横看竖看挑不出毛病,照旧大言不惭放狠话,末了故作爽快地将烟递到对方唇边。

张海客轻描淡写尝过一口,烟雾于口中悬浮片刻即升上屋顶:“是是是。早上要用鱼翅漱口,中饭八菜一汤,晚上可以清淡一些,有个五菜加白粥就行,但粥里要有虫草花和金华火腿丁。你一个人睡觉害怕,最好有三五个姑娘陪着,你看下午那几个姑娘怎么样?我会按小时跟她们结算加班费的。”过滤嘴有点薯条味,不赖,能解解馋。他说完长长一段话,意味深长盯着镜片后那双眼睛。

“我有一大家子人,此事千真万确。”张海盐恨恨抽回手,猛吸一大口烟闭目片刻,俄而咧嘴笑道,“不过,恕我直言,你这样说话也算人?”

“是你不规矩在先。”张海客再次抬手指指身后墙上装饰画。

张海盐听出对方很给他面子,只是心中底火未消,不依不饶辩道:“狗可不剩饭。”

“第一项工作,请你帮忙到中环裕华国货买冬虫夏草。粥里要有虫草花,买多少你自己看着来,再穷没理由短了自家人。”

“你不问我找你什么事?”张海盐咋舌道。

张海客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病人需要休息,不好意思,我脸疼。走时请帮忙挂上窗帘,多谢。”





深夜茶餐厅接近打烊,张海盐卸下满身雨水,要了一客叉烧饭。老板照例要他稍等,收音机里面叶枫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唱了十几年,磁粉耗得斑斑驳驳,伴奏毛茸茸的轮廓搔得人从耳朵孔痒到脊背。张海盐抹净脸上海风余下的水汽,忽而叫住老板,要他再来一客叉烧饭外带。

“那位客人只预付了一客,另一客要你自己出钱。”老板说。

“好啦我付钱就是。麻烦再加一杯黑白鸳鸯,冻的。”张海盐看着窗外下不完的雨,静待镜片上雾气自行散去,“啊等等,加两杯吧。记得搅匀一点啊!”





FIN.
2022.8.9.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