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0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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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三侠五义 展昭 , 白玉堂
标签 三侠五义 , 猫鼠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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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2-24 16:03
- 导读
- 元宵节当晚,展昭和白玉堂走散了。
捻指间,元夕如约而至。看汴京城中,火树银花,星桥锁开,花灯如昼,宝马如云。
但,游人欢乐,衙役劳顿。
红衣官袍者配宝剑巡街,身侧不见平日四护卫,显得形单影只,但很快没入汹涌的人流之中去了。转过街角,只听衣袂翻飞之声,从小巷的围墙上跳下一人来,步履轻盈,落在青石板上。
红衣官爷看向来者,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来人气度华贵,穿一件锦色貂裘,内罩桃红色曲领大袖,玉面上笑意盈盈,鼻尖红红,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杏花,“上元佳节,小弟怎会忍心让展大哥独自一人巡街呢?”
展昭点头微笑,与他并肩走过巷陌,“正好一同逛逛灯市,希望今夜城中不要出什么乱子。”
灯会上人群熙攘,孩童众多,摊贩见到展昭,热情迎了上来,要塞给他几枚果品,道声“展大人辛苦了”,展昭连忙推却,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白玉堂笑道,“不打紧,让展大人猜几个灯谜便是。”他随手拿下一个,上面写着,「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展昭道,“这个简单,是日字。”
白玉堂转了转,又拿下一个,「脚着软底靴,少生银面须,夜里不困当巡逻,日里困了念弥陀。」
展昭笑了笑,“这便是猫咯。”
白玉堂撇了撇嘴,展颜一笑,“这些都没甚么难度,没意思,不如我出一个给你?”
“好啊。”
白玉堂略加思索,“一钩残月伴三星,欲说无言放心间,一直争头改旧貌,总有一日得相逢。”
展昭又暗暗念了一遍,凝眉思索片刻,“是物?还是什么?”
白玉堂摇摇头,眼底透出狡黠神色,“是四个字。”
展昭低吟,“心……”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舒展眉眼,“愚兄愚钝,猜不出来,玉堂可否告知谜底?”
“慢慢想嘛,这么快就说出来多没意思。”白玉堂的声音伴随他袖中的冷香消融在月色中,“走,到城门看烟花去!”
灯影错落,五光十色间,白玉堂消失在人群中,展昭再要向前寻去,竟如何也找不到了。
他只好继续向城门走去。
路过一家铁匠铺,他不禁驻足多看了两眼,想起前段时日白玉堂与贼人交手时不小心磕磨了刀面,叫那月刃不再光洁如洗,把主人心疼得半死。展昭正想着何时再锻一把刀赠予他,余光见一抹身影立于铺子一角,也是红衣负剑,疑心抬眼一看。那人似心有灵犀一同抬头望来,二人皆是一惊——
对方居然长着和自己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容。
幸好无人发觉,二人连忙藏进幽暗小巷之中,面面相觑,两位展昭按剑不发,神色惊疑,异口同声,“你究竟是何人?”
另一个「展昭」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真是稀奇,我从未听闻我有一个孪生兄弟。”
“我也……”展昭突然想起一些玄密晦深的开封怪谈,“你难道也叫展昭?出来巡街?”
“正是!你……看来你也一样。”
“传闻月圆之夜,时空交叠,有人误入「异世」,其中所遇人物无论相貌、姓名皆与自身世界相同,却各自有别样人生。那人在「异世」度过十余年,忽有一日又回到自己世界,时光却依然停留在他误入「异世」的那一刻,好似大梦一场。”
另一个「展昭」道,“不知是你误入我的世界,还是我误入你的世界呢?”
展昭道,“你见到过五弟吗?他刚才走丢了。”
对方挑眉,“五弟?你什么时候还认了个弟弟?”
展昭蹙眉,“锦毛鼠白玉堂,你不认得?”
“锦毛鼠白玉堂……我听闻过这个名字,据说在松江府比邻的陷空岛,我还未拜访过。”
展昭摸着下颌陷入沉思,看来这个世界的“他”,还未结识陷空五鼠,更未曾和白玉堂相遇,“所以今夜只有你一人巡街?”
“当然,我孤家寡人一个,”「展昭」盯着他揣摩了一会儿,“你很紧张?我听闻这个锦毛鼠是个混世魔王,你怕他在今夜人多之时闹出乱子?”
展昭摇头,“并非如此,他只是陪我巡街而已。他虽来自绿林,武艺高强,却也是知书达理的。”
“那你这么紧张作甚……这么大个人还怕弄丢不成,”「展昭」拍了拍他的肩头,看向对方如同照镜子一般,“不过我倒有些羡慕你,元宵节巡街本就令人郁闷,但你还有人陪,倒也不失乐趣了,改日我一定找时间拜访那位……锦毛鼠?”
“那你一定不会后悔结识于他,”展昭不禁露出淡淡笑意,今夜白玉堂原本要和其他四鼠团聚,但他嫌四位兄长喋喋不休,匆匆吃了饭便趁机溜出来,说要陪他巡街,“若是有空,我一定和你好好聊聊,可惜我俩还有要务在身,那便失陪了。”
告别「自己」,二人分头离开,展昭则往巷陌深处走去,这里有一条僻静小路直通城门。月上枝头,清清冷冷的光辉洒了一路,和大路上的火树银花形成鲜明对比。
忽然,展昭耳朵一动,警惕地抬眼望向右边围墙上方,那头空无一物,唯有墙头枯枝在月影中屹立不动。风声乍起,冷冽刀光一闪而过,展昭按在剑柄上的手立刻拔剑出鞘,反手招架住左上方破风而来的一斩——
铛!
巨阙钝重而坚不可摧,来者虽得势,却还是被震退一步,刀锋从宽厚剑背上划过一串火花,攻势一转朝他面门袭来。展昭用剑招架,用腿攻他下盘,那人似是知他路数,飞身避过,拉开距离。
展昭这才看清来者,这人一身夜行衣,身形高挑轻盈,使一把钢刀,只露出一双被阴云笼罩的狭长双眼——这双眼睛他意外地熟悉。
“五弟?”他忍不住出言试探。
对方一愣,见被识破身份,索性扒下面罩,露出一张与白玉堂一模一样的脸,但又有微妙不同,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仇恨和不安,犹如蓄势待发的困兽。展昭没等但他回应,白玉堂忽然踏步上墙,借力一蹬,朝展昭劈来,逼仄的小巷中重剑无法施展,一时间,大开大合、又快又密的刀法令展昭一时难以招架。
“五弟!何故对我刀剑相向?”展昭担忧地看向那双眼睛,他不敢过多分神,白玉堂的招式狠辣凶猛,完全没留下一点退路,颇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白玉堂对上他的眼神,动作一滞,展昭这才有机会破开削向自己右手一招,重新调开二人距离。
“谁是你五弟!我与你这狗贼早已恩断义绝!”月下朗朗之声传进展昭耳中,只觉寒冷刺骨。
这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白玉堂。
展昭明白他或许又进入了另一个异世,而这个世界的白玉堂与原本的相去甚远,他只得安抚道,“且慢……或许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玉堂」横刀而立,“呵,休要花言巧语,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干的那些罪大恶极之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昔日的南侠如今也不过沦为官家的刽子手,残害江湖人士,鱼肉百姓,罄竹难书!”
展昭面色凝重,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致使黑白颠倒,官侠勾连,自己竟成了如此臭名昭著之人,他低头瞥了眼身上官袍,攥紧了手中剑,郑重地说,“我确实不是他,也永远不会成为他,”他又抬头看向「白玉堂」,眼底是掩不住的怜惜之色,“他对你做了什么?”
「白玉堂」的面容染上几分疑惑,他开始仔细打量起对方,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冷笑一声,“同样的招数在我身上用两次?上次在险空岛轻信了你的温言细语,让我差点死在你手中……再也不会了。”
“再也”两字刚落,展昭只看见「白玉堂」手臂一晃,身体下意识一偏。电光火石之间,他额上一痛,脑袋里嗡嗡作响,鹅卵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之声。「白玉堂」猛然暴起,趁他晃神之时朝他劈来,“这一刀,是为了几位结义兄长!”
展昭尚头晕脑胀,下意识抵挡,刀锋已经割破他的衣衫没入他肩头,疼痛令他浑然振奋起精神,这不是梦境,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奋力抵挡,那刀再不能向下一寸,「白玉堂」便翻腕削下他一片肩头布料。展昭执剑以守为攻,极力躲避,一黑一红又缠斗了数十个回合。他不愿伤到对方,甚至不愿意毁了他的刀,哪怕这不是他的白玉堂。
“这一刀,是为了包大人!”「白玉堂」大喝一声,脚下闪展腾挪,挥刀斩向展昭手臂。攻势凶猛必有破绽,展昭平日和白玉堂对练多时,自然知道他的短处。展昭侧身避过,故意留下破绽,待白玉堂抬臂向他下盘扫来之时,抬腿踢向他手肘麻筋。「白玉堂」闷哼一声,手臂便握不住刀,展昭再抓着他手腕一扭,白玉堂吃痛,便任由那刀从手中滑落。
“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让你昼夜难安。”「白玉堂」的眼神要将他剥开吞食一般,从里头透出绝境无生的绝望和失望,那分失望,是对他的,对展昭的。
展昭避开他的视线,他不愿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眸,不愿看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被仇恨折磨得变了样子,“我不是他,因此我绝不会伤你。或许我很乐意与你一起对抗你口中的那个「展昭」,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不确定白玉堂是否也进入了异世,遇见了怎样的人,陷入了怎样的险境,若是他遇到这个世界的「展昭」……他不敢设想,飞身跃上围墙,翻上屋檐,向城门口跑去。
身后没有人再追来。穿过花巷酒肆,上下是流云飞袖,笙歌曼舞,一片东京繁华。展昭捂了捂额上被飞蝗石砸中的伤口,肿了一块,但已经止血,肩膀和小腿也各有一处刀伤,但不深,他无暇顾及。
城门将近,隐约见火花四溅,远远听人群高声叫好。展昭放缓脚步,忽然见不远处的屋顶上竟也有一人影,只是躺着一动不动的,又黑漆漆一片,有些难以分辨。
他放缓步子走近,对方似乎也察觉有人靠近,坐了起来,面朝展昭方向看来,月光之下,他露出面目——
是自己的脸。
这个「展昭」穿着玄色常服,没有佩剑,脸庞和两鬓都被风霜雪雨洗礼过,看起来要更加年长一些。他看见展昭的脸时,远没有之前那般惊讶,而是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招呼他过来,“你来了,坐吧。”
他好像喝醉了,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有些摇晃,展昭生怕他失足摔落下去。因为刚才遇见的事,他对这个「展昭」格外谨慎,他隔着几米坐在另一家屋顶上,“你……见到过玉堂吗?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色貂裘。”
“玉堂?”他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天外来客,眉宇间闪过一丝潜藏久远的悲悯,“他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
“怎么会……”展昭不可置信地攥紧了拳头。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展昭」抬头灌了一口酒,醉眼迷蒙间,仿佛又能望见昔日年少华美的侠客屹立在他面前,在这样的月色下,这样的屋檐上,这样恣意的酒后,背诵青莲居士的《侠客行》,他兀自低笑,缓缓念道,“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柳三变的词很好,声声入耳,句句入心,每次听了,都让我想起他。”
展昭一阵恍惚后,迫切询问道,“他是如何死的?”
“生于侠义,死于侠义,不要试图挽留他,在大家眼中,他是舍生取义的英雄。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大家宠爱有加、娇纵任性的五弟,”「展昭」回过神来,面容不悲不喜,“这么多年,放下了,淡忘了,甚至连他的样貌都记不得了……但怎么会没有惋惜呢?他的酒,他的刀,他邀的最后一场比试,如果临别的时候,能敞开心扉,不留遗憾就好了。”
遗憾,究竟怎样才能算遗憾?自己世界的白玉堂是不是也会同他说的一样,悄无声息,亦或是突如其来的离开?怎样才能算不留遗憾呢?
「展昭」微笑地看着他,目光仿若横跨了时空,“今夕是元月元夜,要我说,十分好月, 愿照人圆。去吧,去找到你的那个他。”
城门口一片火树银花,热闹非凡,却并没有找到白玉堂的身影。凭展昭的眼力,但凡白玉堂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能捕捉到他。兴许他找不见自己,也往回走了,这么想着,展昭也折返回去,带着心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自己的府邸。
展昭忽觉有些口渴,便进去找口水喝,顺便包扎一下伤口。刚推门而入,却听见内室传来异响,似有人声。他屏息凝神,放轻脚步,伸手放于剑柄之上。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暧昧的声响,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沉闷——
“啊、嗯、慢点,我差点跑死了两匹马……经不住你这样折腾……”
“放心,明天我替你告假去……”
展昭眼底的警惕转换成了恼怒,竟有人在他房间做这种腌臜之事……
他推开门。
床幔里动静戛然而止,一只手掀开帘帐,男人沉声道,“谁?”
展昭惊讶地看着那张脸,不只惊讶,更是惊吓——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展昭」,正直勾勾地瞪着自己,身下那人在帘帐后探出半张脸,乌发玉面,眉目含情,不是别人,竟是白玉堂!
“你们……”展昭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无事,我来应付,”「展昭」柔声对身下人道,扯过衣袍披上,下床向展昭走来,“长着和我一样的脸,你是何方神圣?”他瞥向挂在墙上的巨阙,又打量了一眼展昭手中的,皱眉道,“巨阙何时遍地都是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展昭回过神来,急忙退出房间,双颊发烫得快要冒烟,“不能说我们是同一个人……只是我误入了你们的世界。”
「展昭」立刻反应过来,一脸不可思议,“你是说那个开封怪谈?没想到是真的?”
“看来是的,迄今为止,我已经遇到三个了……”展昭坐在桌边,如愿以偿地喝上了一壶水,他眼神却情不自禁往内室瞟去,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梦见的事,白玉堂居然在他的……
“玉堂刚刚回京,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你是知道的……”「展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好撞见的是你,不然玉堂不会让你走出这个屋子的……我恐怕也不会。”
展昭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你……你们……”
见展昭支支吾吾的样子,对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不会告诉我,你和玉堂还没有在一起吧?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五年了。”
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你们认识五年了,却还没有互通心意?”「展昭」似乎比看见另一个自己还要不可置信,“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白玉堂」从内室走出来,里衣没有系,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毫不避讳。他拢了拢头发,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布满了淡红的暧昧痕迹。他走到「展昭」身后,双臂搭垂在他的肩上,抬眸看了看坐立难安的展昭,“你不喜欢他吗?这臭猫可是和我说,在苗家集对我一见钟情的。”
展昭看着这样的「白玉堂」,心跳漏了一拍,一双耳朵也红了起来,“我……喜欢……但不是……”
“你怕他不喜欢你?”「白玉堂」笑容晏晏,眸中有星河璀璨,“你还记不记得,每次出远门,你的行囊里总会偷偷多出一包他最喜欢的果干?每次送别的时候,等大家都走了,他总是多停留一些,直到再也看不见你的身影。他其实不喜欢喝西凤酒,但你喜欢,为了陪你多喝一些,他总是先买来几坛邀你。”
少年心动,就好似野火燎原,风一吹便蔓延一片火红。
他想起傍晚时白玉堂转悠道他身边,漫不经心道,“今晚原本和几位哥哥吃酒,可惜他们最近总是对我喋喋不休,令我耳朵生茧,不如饭后我陪你去巡街吧?”
「白玉堂」压低身子,贴在「展昭」耳侧,似在对他,又像在对对面的他说,或是对千千万万个展昭说,“无论是哪个世界的白玉堂,都会喜欢展熊飞的。”
「展昭」问道,“你的白玉堂,如今在哪?”
展昭扶着钝痛的脑袋,叹了口气,“今日是上元灯节,我们走散了。”
对面的他拉着肩上人的手摩挲着,冲他笑道,“下次记得牵着他的手,这样便不会走散了。”
走出府邸的时候,圆月高悬,已是深夜,人群散去一些,但氛围依旧不减。展昭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白玉堂」包扎好,心被别样的情绪占满,皮肉的疼痛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远处的河堤上还站着许多游人,河面上铺满了璀璨绚丽的河灯,如同游龙一般,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展昭也买了一盏,来到桥下,无意间一抹白色身影闯入他的视野,那人披着和白玉堂一样的貂裘,一样的身形,也正巧在岸边放灯。
“玉堂!”展昭欣然唤道,小跑到他身后,“怎么一晃便不见了,这回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回过头来,和白玉堂分毫不差的相貌,但眼中噙满了泪光和惊异,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连连后退,“你……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什么?”展昭欺身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肩头,“你看清楚,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展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面上,他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展昭的眉眼,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凝结在寒冷的风中,“不,你不是他,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展昭也终于看清了,这个「白玉堂」要更加年长一些,面容历经过岁月消磨后也更加沉稳瘦削,他依旧不是他。
“是,我并不是你认识的展昭,我只是不小心闯进了这个世界。”展昭有些失落。
「白玉堂」已经收住眼泪,恢复冷静面目,“若我没猜错,你今年才三旬上下,对吧?”
展昭点了点头,“你呢?”
“我已经三十有三,”白玉堂苦笑,“若他还活着,今年应该四旬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他……是怎么……”
「白玉堂」叹了口气,怀抱花灯,剖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道来,“十年前,对抗襄阳王的时候,我与一行江湖义士遭到暗算,误杀了朝廷命官。襄阳王告开封府谋逆之罪,他为了保住我们,揽下全部罪责,被打入天牢。我们找不出证据为他平反,就连皇上也保不住他……我要劫狱,他却让我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正中襄阳王下怀,让被招安义士一夜之间沦为草寇……可他呢?青天白日下的护卫,却死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用他的生命,让一切真相都被封缄,成全了我们一众弟兄。这些年来,我看着一个个兄弟离开,要么老去,要么死去,要么退隐不再问世事,可我却正值壮年,我……”
展昭忍不住扶住他肩膀,手心下是如何坚强的一副身躯,熬过十年数千个逆水行舟的漫漫长夜,“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
「白玉堂」道,“临终前,他对我托付重任,让我护好开封府,守好心中的侠义二字。宦海沉浮,身不由己,无数次身陷囹圄时,我都想一走了之,回到那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中去。可我一想起他在狱中那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四周微弱的烛火竟比不上他幽暗眼眸里的目光灼灼。他告诉我,「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能看见幽微的光明」。如今,我才真正能够见他所见,想他所想,一并抗起他的那份责任,”「白玉堂」兀自笑了笑,“我以为我不是他托付的最佳人选,我担不起这副重担,更没有他的威望和好名声……”
“但他选择了你,”展昭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哀恸,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这些年,辛苦了。”
“多谢……”「白玉堂」轻轻揽住他的臂膀,“多谢你的到来,让我再记清他的样子。”
展昭斟酌着开口,“都说三十而立,你……可有家室了?”
对方释然一笑,“托他的福,我无暇顾及这些。不过我已经来过,活过,爱过……这就足够。”
展昭道,“他……明白你的心意吗?”
「白玉堂」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隐隐有透出年少时的狡黠和狎昵,“我猜,他应该明白。”
展昭耳尖又开始发烫,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当年你不过舞象之年,已是五鼠中武艺最高,二十三时更进一步,如今恐怕我也敌不过你的宝刀吧?”
「白玉堂」笑着摇头,“我已不用刀了。”
他解开貂裘,抽出展昭腰间巨阙,退开三步,三尺青峰剑气凌云,在「白玉堂」手中宛若游龙飞动,气势如虹,仿若要划破夜空,冲出九霄。在展昭眼中,眼前的紫色身影似乎又年轻了几分,另一个自己就站在他身后,在清风中和他一同舞剑,玉壶光转下,与这具满是尘埃的身躯缓缓重叠在一起。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他们在岸边漫步,无话不谈,直到人群散去,夜幕之下又渐渐归于宁静,忽然有人从身后喊道——
“展大哥!你可让我好找啊。”
展昭回过头,身披白色貂裘,内着桃红色大袖的白玉堂捧着花灯,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玉堂!”展昭回头,欣然上前一步,余光之中方才那个「白玉堂」不知何时不见了。
“出了何事?怎么弄得一身是伤?”白玉堂焦急上前查看,伸手触到他额上红肿,蜻蜓点水般缩了回来,“是飞蝗石……”
展昭握住他的手,“不要紧,不碍事。”
白玉堂垂眸看着他怀中的花灯,“那好,没能一起看成打铁花,现在岸边没人了,随我一起放河灯吧。”
河灯入水,缓缓漂向远处,汇聚成绚丽星河,二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言,正祈求心声被上天听见。白玉堂忽然打破沉寂,“展大哥,你许了什么愿望,不会又是愿天下太平之类的吧?”
“河清海晏太大了,我想自私一回。”
方才和「白玉堂」在河边漫步时,展昭突发奇想,拉着他问道,“有人给我一个灯谜,你能不能帮我解一解?”
展昭将四句灯谜念与对方,「白玉堂」沉吟片刻,浅浅一笑,用指尖在他手心写道——
心。
悦。
于。
你。
河灯蹁跹,波光浮动,一片暖红,万籁俱寂中,展昭望向身边人的清俊侧颜,沉声道,“愿爱我与我爱之人,心意相通,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