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了。
　　天气渐渐转凉，太阳落山以后风就开始变得刺骨。两面宿傩缩着脖子从大厦里走出来，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坐进车里，向司机说明目的地之后看着对方熟练的开始打表，然后把一只手揣进兜里。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两面宿傩拉高了衣领。

　　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样式不一的各种车辆成串的连在一起，把马路塞得满满当当，行人艰难地在车辆的缝隙中行走，红绿灯几乎失去了作用。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不耐烦的咂了咂嘴，两面宿傩低头去看时间，才刚过六点。

　　他们在拥堵的车流之中艰难地前行，橙黄的路灯斜斜的照进车里，两面宿傩的手机在上衣的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睁开眼睛掏出手机，虎杖悠仁的老虎头像正在他的屏幕上不断闪烁着，他熟练的解开锁屏，关掉扰人的消息提示音，然后才垂下眼去看对方的消息。

　　【回来了吗？】

　　【堵车了。】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的打出三个字，信息一发出去就显示了已读。两面宿傩勾勾嘴角，盯着虎杖悠仁备注栏的那一行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诶…本来还想让你买点东西回家的，堵车的话就算了吧。】

　　两面宿傩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敲下一句【晚上去超市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们一起。】

　　车终于开过了拥挤路段，老虎头像很快又闪烁了起来，两面宿傩点开对话框，看见对方发来的一连串激动小表情，他叹了一口气，关掉手机。

　　司机拉好手刹，两面宿傩随手把钱从钱包里抽出来，没等对方找钱就下了车。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清冷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着黑上楼，站在家门口往口袋里掏钥匙。

　　“你回来啦。”两面宿傩还没把钥匙找出来，虎杖悠仁就从里面推开了门，“我听见你在门口掏钥匙的声音了，真是的，钥匙这种东西要好好收起来啊。”虎杖悠仁一边嘀咕着一边侧身让两面宿傩进来。拖鞋已经从鞋柜里拿出来摆好了，两面宿傩把外套挂到衣帽架上，换了鞋进门。

　　虎杖悠仁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两面宿傩想起他手机里存下的第一张虎杖悠仁的照片——随意挽起的袖子，小麦色的半截小臂，被蓝色围裙包裹着的纤细的腰，还有模糊的，某个人摆在左下角的剪刀手。那张照片并不是很清晰，但至今还留在他的手机相册里没有删除，而现在只要他愿意，他能随时看见系着围裙的虎杖悠仁，这是他半年前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慢悠悠的踱着步走进厨房，一手揽着虎杖悠仁的腰一手去拿放在碟子里的煎蛋卷，毫不掩饰的偷吃。虎杖悠仁也不恼，只说家里没有菜了只能凑合凑合，丝毫没觉得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什么不对。

　　其实他是习惯了，刚开始两面宿傩这么做的时候他也害羞，还会把他推开说这样太危险了，后来他们待在一起的次数多了，两面宿傩几乎每次都要来这一套，久而久之他也懒得管了，任由他这么做。他们俩都会做饭，只是宿傩更忙所以虎杖悠仁做的更多，他偶尔也会想念两面宿傩做的菜，在深夜肚子饿得难受的时候用脚尖蹭蹭对方的腰撒娇说自己好饿。

　　然后两面宿傩就会极不情愿的被他喊起来，骂骂咧咧的去厨房给他下一碗汤面，然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心满意足的吃完催促他自己去洗碗，最后热乎乎的回到床上相拥着睡觉。

　　两面宿傩捻起一块煎蛋卷塞进虎杖悠仁嘴里，在他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离开了厨房。屋里满是饭菜的香气，热乎乎暖融融的让人忘了现在正值秋季。

　　虎杖悠仁擦擦手从厨房里出来，把碗筷摆上桌子。他们双手合十，面对面吃饭，偶尔聊上几句，两面宿傩很少在家里提起道上的事，而虎杖悠仁经常在饭桌上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相处模式通常是一人说一人听，两面宿傩永远是听的那个。还是不怎么会听的那一个。

　　他有时嫌虎杖悠仁无聊，自动就屏蔽了对方的声音，只看见虎杖悠仁的嘴巴开开合合的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两句，嫌人吵了还会骂一句好好吃饭。两面宿傩觉得虎杖悠仁真的很像狗，每次两面宿傩拒绝听他说话的时候，他都能看见对方头上不存在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下去。

　　他托着下巴去看虎杖悠仁，对方正小口小口的扒着碗里的饭，煎蛋卷还剩最后一个，两面宿傩把它夹进虎杖悠仁的碗里，他嚼完最后一口饭，淡淡的说了一声多谢款待。他站起来，顺手把自己的碗洗干净放到沥水架上，然后擦干手去换衣服。

　　虎杖悠仁把剩下的碗筷洗干净，反手去解系在身后的围裙带，他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朝房间的方向问了一句：“外面冷吗？”

　　“风大，多穿点。”两面宿傩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虎杖悠仁了然的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加了件外套，他坐在玄关穿鞋，两面宿傩从房间里走出来：“开车？”“东西多的话可以放后备箱吧。”两面宿傩点点头，把车钥匙塞进口袋里。“钥匙放我这里。”虎杖悠仁站起来朝两面宿傩伸出手，“不然你一会又要找半天，外面不是很冷吗。”对方把钥匙放进他的手心，又伸手去拉他半开的衣领，“拉好，都说了会冷了。”虎杖悠仁点头，催促两面宿傩赶紧穿鞋子。

　　他们踩着月光和清冷的路灯出门，留下两条长长的影子。

　　两面宿傩坐进驾驶座里，虎杖悠仁在副驾座上绑安全带。从他们家到大型超市大概要十五分钟，高峰期已经过去了，今天不是周末，路上只有饭后出来散步的老人和下了晚班的上班族。他们在红绿灯的短暂停留中接吻，没有交缠，只是嘴唇贴了贴嘴唇。

　　两面宿傩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捏着虎杖悠仁的下巴，虎杖悠仁拍开抓着他的那只手，让两面宿傩专心开车。

　　路上的绿灯比红灯多，原本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十分钟。两面宿傩单手把车倒进地下停车场的车位里，虎杖悠仁拿了放在后坐上的购物袋，下了车等他。

　　两面宿傩锁了车，又把钥匙递给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正低头在看手机备忘录里的购物清单，头也没抬一下就接过钥匙往口袋里塞。两面宿傩催促他快走，又怕他一边看手机一边走路摔着，只好任由虎杖悠仁拽着他的衣角走。

　　他们从停车场上到一楼，在门口拿了推车。到了超市的入口，人一下就变得多了起来。超市好像永远都在做活动，总有发不完的代金卷和抽不完的奖，而主妇们永远都会被这样的甩卖吸引，虎杖悠仁也一样。

　　两面宿傩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大喇叭不厌其烦的重复着相同的话，小小的一个柜子旁边挤满了人，夹杂着汗味，热气，人类的皮肤，吵得他眉头直皱。他推着车站在虎杖悠仁身后，面无表情的回答虎杖悠仁不断抛过来的问题。

　　“鸡翅吃吗？”
　　“吃。”

　　“那芝士呢”
　　“吃一点。”

　　“啊有你爱吃的牛肉特卖！”
　　“…”

　　“你想吃什么蔬菜？”
　　“都行。”

　　他接过虎杖悠仁递过来的东西，推车慢慢的满了起来。他在心里算着这些东西能够他们吃几顿，觉得差不多够量了就一把把虎杖悠仁从人堆里拎出来：“够了，走吧。”虎杖悠仁眨眨眼，只好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毕竟是两面宿傩付钱。

　　他们会轮流买单，但多数时候付钱的都是两面宿傩。一来是因为他收入稳定，二来嘛，是因为两面宿傩压根不在乎这点小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虎杖悠仁刚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直到两面宿傩给他看了自己的银行账户余额。

　　因为在做特卖的缘故，生鲜区的人很多。两面宿傩捏着他的手，怕人群把虎杖悠仁冲散了。他们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虎杖悠仁停在日用品区朝两面宿傩努了努嘴。

　　“厕所的卷纸快要用完了。”虎杖悠仁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拿起两种不同牌子的卷纸作比较。两面宿傩靠在推车旁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是贤惠。虎杖悠仁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两面宿傩催促他快点，于是他们最终还是选了更贵的那一种。

　　他们走过洗漱用品区，虎杖悠仁轻车熟路的去拿他们一起使用的那款牙膏，随手扔进推车里。牙刷家里还有，毛巾再买个两条，虎杖悠仁蹲在最底层的货架旁边，抬头问两面宿傩的毛巾要什么颜色。

　　“能用就行。”两面宿傩淡淡的回答，看着虎杖悠仁把一红一蓝的两条一模一样的毛巾扔进推车里。“要不要看看酒？”虎杖悠仁拉着他又往前走，两面宿傩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停在了零食架旁。

　　他随手抓起两包薯片放进推车里，也没忘了带上虎杖悠仁爱吃的果冻和草莓大福。“没东西要买了，结账去吧。”两面宿傩从虎杖悠仁手里接过推车，自顾自的往收银台走去。

　　收银台旁边是抽奖处，因为奖品丰厚的关系，那里聚集的人比往常还多。虎杖悠仁挤进人群，嘴里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把推车里的东西都堆到收银台上。

　　戴着白色口罩系着围裙的收银员熟练的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样又一样东西，两面宿傩在收银台的另一端把它们都收进袋子里。“一共是9700円”两面宿傩低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虎杖悠仁。

　　“先生，现在我们做活动单笔消费10000円可以抽一次奖，头奖是马尔代夫双人游旅行券哦，有没有兴趣呢？”收银员一边接过虎杖悠仁递过来的卡一边滔滔不绝的开始推销。两面宿傩回头去看虎杖悠仁，果不其然，对方正满眼星星的盯着他看。

　　两面宿傩叹了一口气，随手在货架上抓了两包烟就要往收银台上扔，虎杖悠仁抓着他的手又把烟塞回去：“买什么都行，烟不行。”两面宿傩挑挑眉：“什么都行？”
　　“嗯”
　　“真的？”
　　“真的”

　　两面宿傩勾勾嘴角：“那我不客气了。”
　　虎杖悠仁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心里直犯嘀咕，本来就是两面宿傩付钱，怎么反倒还和自己客气起来了。

　　这个困惑直到他看见两面宿傩手上拿着的东西的时候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巨大的灼烧感。

　　“你喜欢什么味的？”两面宿傩蹲在货架旁，抬头去看虎杖悠仁红得滴血的脸。他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只觉得捉弄虎杖悠仁愉悦极了。“让我看看……草莓味的你一定喜欢。”虎杖悠仁无助的扯了扯两面宿傩的衣角：“够了宿傩…我们走吧抽奖就算了…”

　　“怎么？不去马尔代夫了？”两面宿傩根本没有要放下手里的东西的意思，“螺旋的还是激凸的？”虎杖悠仁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整个人红的都要熟透了，他的脸埋在两面宿傩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喂喂……选好了爽的可是你啊小鬼，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啊…把头抬起来。”两面宿傩掐着人的下巴就把人从怀里挖出来，虎杖悠仁被他欺负的眼睛都红了，还要眨眨眼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两面宿傩拉着他站起来，顺手把手上的套子放到收银台上。收银员了然的笑了笑，帮他们把东西装进了袋子里：“一共10100円，这是您的抽奖券，请去右手边的抽奖处。”

　　虎杖悠仁还在闹脾气，两面宿傩并不在意，把抽奖券塞进虎杖悠仁手里。“去吧。”两面宿傩抱着胳膊把虎杖悠仁推了推，“我在这等你。”

　　虎杖悠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两面宿傩满脑子都是虎杖悠仁眼里盈着眼泪的样子，根本不在意虎杖悠仁的举措。

　　他看着虎杖悠仁大力的转动转盘，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失望。

　　“嘁…这种奖怎么可能会中，小鬼就是小鬼。”两面宿傩看着跟在他身边一脸失落的虎杖悠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都被宿傩捉弄成这样了……居然没中，可恶…”虎杖悠仁小声的嘀咕着，直接无视了两面宿傩的话。

　　“看来你对我很不满？”两面宿傩笑得皎洁，“那马尔代夫行我就再考虑考虑吧。”

　　“诶…！”虎杖悠仁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望向两面宿傩。“真的吗！真的可以去吗！”

　　“等我有时间再说……”

　　“诶……有时间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说了就不能反悔……！”

　　两面宿傩被他问的烦了，扛起虎杖悠仁就往副驾驶座上扔：“你再不安静点我就在这里用这些东西。”

　　虎杖悠仁看着袋子里堆满的那些草莓味的套子，识趣的闭上了嘴。

　　两面宿傩发动车子，正要拉手刹。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

　　

　　两面宿傩沉下脸来。

　　

　　“你做好觉悟了吗，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