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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东京卍复仇者 九井一 , 乾青宗
标签 东京卍复仇者 , 九井乾 , 乾青宗 , 九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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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9 10:16
- 导读
- 圣诞节可可乾24h的文章。
我十四岁时,正在南关东少年院大门口等着乾青宗出来。天空蓝得像玻璃罩中的一颗橙子*,我百般无聊地倚在墙边,阳光透过石英手表在脚边一方水泥地上落出斑驳的七彩光圈,仿佛大白天跳迪斯科。
乾青宗当时十五岁,在少年院呆了足足半年。我有点担心半年的改造运动过于成功,以至于他从我面前明晃晃经过也认不出来,然后我就会一直等到天黑,再一个人慢悠悠地趟回学校。事实证明是我的想象力过于丰富。狗怎会那么容易被改变,乾青宗从缓缓推开的玻璃门出来,还是蹬着一起被扔进去的红色高跟鞋,穿着惹人注目的特攻服,唯一的不同是头发长了不少。这场景就像我只是在马路对面等他买了瓶水回来一样仅仅过去数分钟。
很多年以后,我会分别在不同时刻想起这个被风擦净磨亮的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我尚且还能像码头上的船夫一样平静地迎接他回来,意识不到此后这种坦然再也不会有。
我原以为他在里边会被培训成一个改过自新走正道的好狗狗,出来后满嘴念叨着读书改变人生,把垫底辣妹逆袭庆应义塾大学的励志故事打印贴在房间,发愤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结果他一开口却堪堪是要复活黑龙,我深感完蛋了,读书也救不了日本人。回去的路上我给乾青宗长篇累牍他进去那半年黑龙变成了这样那样的经过,最后我说放弃吧,忘了黑龙,黑龙再也回不来了。乾青宗却微微回过头一笑,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要复活黑龙。
在我印象中乾青宗笑的概率约等于0。后来一想,也许他只是不爱在我面前笑,因为我把他当成了赤音。这件事可能会让他介怀,就如一只猫不是一只狗一样,假如一个人被当成另一个人,他也会感到很不自在*。因此他这个微笑在那时竟会有点打动我。我见他一半身子还停留在过去,被黑龙的鬼魂萦绕缠身,固执的样子着实可怜,又顾念到乾青宗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朋友了,只好扶下额头。既然如此,就没有办法了。十代目黑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就当作是把他当成赤音的小小补偿。
人总是喜欢用别人的幸福来满足自己的幸福。我不得不承认,后来我为乾青宗做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世界上的送礼者、给予者、施救者,大抵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天生的大善人,怀着慈悲之心去爱每一个人,这种人以后是要上天堂的;另一种则是带有目的去做的伪善者、或是为了自我满足的利己者,彻彻底底的人渣,以后是要下地狱的。显然,我是属于后者。我从火场里把乾青宗救了出来,尽管我的本意并不是救他;我带他去找大寿重建黑龙,送他百元店里淘来的假镀金手链、他爱吃的软糖和薯片;直到好多年后我们分开再也没相见,我仍会把一张张汇票和银行卡漫天雪花一般寄去他家信箱。我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减轻被大火淬过的罪行。
可可,如果一个人做过很多坏事,死了以后还能上天堂吗?
乾青宗仰躺在沙发上这么问道。我正在厨房煮水,这破旧的改造仓库连个电热水壶都没有,煤气从蓝色火焰的缝隙里不断地漏出来,十分难闻。书上这么说的,人生来都有罪,但上帝会给每个人赎罪的机会,只要活着的时候把犯下的罪恶赎清了死后就能上天堂,要不然地狱人会满的。
你相信上帝吗,阿乾。我盯着锅里的水,无数个密集泡泡自下而上冒出来,随后破裂消失。
不……当然不。我在少年院时才知道上帝、天堂、地狱这些词语。让我们读书的那个老师说上帝是宽容平等的,好人能上天堂,坏人会下地狱,但是上帝也会给坏人上天堂的机会,是不是听起来很荒谬?
但是可可,我们都必须得上天堂……才能再和赤音相见。
水进入沸腾的起跑准备,发出刺耳的尖叫。最后一句乾青宗说得很小声,他可能以为我听不见,但我确确切切听见了。
水煮好了,蒸汽扑得我眼前一片模糊虚化。我端着锅走出厨房,看见乾青宗正好坐起身。原来少年院里会教这种东西,那你还读了什么书?我假装没听见他前面说过的话。乾青宗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小小张折皱发黄的纸片,然后颤抖抖地念着不知从哪抄回来的小诗:
一生中终会有那么一次,雪会飘落在我们的梦中*。
在同龄人都顾着踢球、看黄色杂志、逃课的年纪我穿上不合尺寸的西装站在房间的镜子前审视自己。我每次出门赚钱之前都会这么做。怆怆然的眼神,经常熬夜得来的黑眼圈,与年纪不符的装束和沉重气质,感觉我不是将要去犯罪而是扎着苦修带去朝圣。最美好的事和最坏的事集中在我十多岁时发生,就像登上了泰坦尼克号然后撞上冰山,又像新鲜掰下的一颗甜瓜从第二口开始就发苦发臭。没人告诉我生活该怎么继续,十多岁的小孩能有什么通透的大智慧?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在火灾中丢掉自己的人该去哪里,没有人告诉我。
火光之中我摊开双手邀请乾青宗来到人间。没想过请柬会送错地址,命运的阴差阳错让他以为剩余生命都是我的恩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要还回去的。每一天我们都在与看不见摸不着却随时能要了命的敌人搏斗,结束了一天漫长又血腥的战争后我们背靠背缩在秘密基地取暖。我跑得比乾快,早早地预见了自己的结局,然后按照指示加速奔向它。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乾青宗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无言地跟了上来。
我亲自把一个无罪之人变成了“有罪”,于是我的罪便加多了一等。从那句“没事了赤音”开始,我就把乾青宗一同拖下地狱。我无法忘记赤音,这自然是我的命运。我怎么能忘记赤音?我没日没夜地想起她,在梦中她天使一样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庞,笑起来像春日山坡上漫起的莺尾花。醒来之后梦碎了一地,转身手碰到的温度来自和她有着同样面孔的乾青宗。这就是我能触摸到的所有真实。我推着石头上山,一遍又一遍等着它滚落。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以此过活,直至死去。
时间还早在启明星升起前。破旧仓库因淌进的白色月光愈发昏暗,乾青宗弯长的眉蹙像潮湿的海,秘而不宣地为我打开一道港湾。沉默的海。遥远的海。海水顺着他长而柔软的头发流下来,我坐上小艇随着波浪漂浮。流呀流,流到眉毛,眼睛,疤痕,丑陋的疤痕,最后是嘴唇。他哭了吗,于是我的唇边也沾上了咸咸的海水。如果他这时睁开眼睛,那我会像一个荒岛落水者的。没救了呀。假装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是共同犯下罪孽的人之间的永恒共识。
十四岁的我和十五岁的他,曾经都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全部奥义。
一年后和东卍的圣诞夜决战,临近傍晚天将将飘起了大雪。电视台天气预报轮番播送暴雪预警,东京街头的行人匆匆赶在整座城市瘫痪之前回去和家人度过温馨的圣诞夜。我们逆着人流往教堂走去,路上的商店挂满红绿相间的礼品装饰。
结果是大寿输了,隐隐在我意料之中。所有人都离去后乾青宗和大寿作别,与我一同走回去。他进教堂前问过我,可可想怎么办,出来后又问了我一遍。我两次都回答,当然是跟着你呀。他没再作声。
雪积得很厚,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快要把人给陷进去了。乾青宗突然拉住我说可可,黑龙没有了。嗯,我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黑龙没有了。
我站住脚冷冷笑。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再去找下家吗?没有我你一个笨蛋能做成什么事情?你以为你今天得到的一切全都靠谁,你的命是我救的,重建黑龙的钱是我筹的,我为你做的那么多事情还不是因为你是她弟弟。黑龙黑龙黑龙,你以为躲到黑龙里去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吗?
我越说越急促,稀薄的冷空气简直要让人窒息。我在心里祈祷并大叫:快啊!快说恨我啊!
在这场漫天大雪里所有人都是过去某些东西的奴隶。只要我们一天还背负着过去往前走,我们就越穷得一无所有。只有无罪的清白之人才是富足的,我们活过的每一天都在偿还永远填不满的罪债。乾青宗穷吗,当然穷,而我甚至比他还要穷一点。如果他恨我,那我的债务起码、起码会轻盈好多好多。我多卑劣!直到这一分这一秒还在充当慈爱的刽子手。
然而我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我在乾青宗冰蓝色的固体眼瞳里看到了无底洞的悲伤,还夹杂着某种复杂的、对我的同情和可怜。
可可……你也很痛苦吧。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吻了我。蓝宝石般的海收容着白茫茫大地中一切生的死的东西,像是有什么啪嗒一声,犹如点燃的小小打火机,被炽炽地灼烧掉了。烈风夹着雪卷起黑龙的风衣,出卖大寿情报的十万圆悠悠扬扬如同音符飘在2005年的圣诞夜空里。雪地是干净的。
雪停了,没有哀乐的小型葬礼结束了。然后他轻轻说,圣诞快乐,可可。
冬天过去后我决意要丢掉他,就像丢掉过季的大衣那样果断和认真。很快我就等来了合适的机会。在说完“我走我的路,没办法再支撑你了”之后,面前的乾青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给我:可可,你说得对,我确实什么都不会,最后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这是秘密基地的钥匙,自从你去了天竺,就再也没回过来了……我想你是不是把钥匙弄丢了,所以我又去弄了一把。不过……可能你也不需要了。
分开之后我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乾青宗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幼驯染,炮友,还是别的什么可以用专有名词概括的关系。在这短暂如风一样过去的年少时代里我和他似乎紧密相连又毫不相干,那么近又那么远。我一次次地救他,又一次次地抛弃他,我和他做//爱却从来不在床上亲吻他,我无数次在伤害他和无视他中选择了前者。
可为什么乾青宗不恨我?我一度用语言无法清楚表述我的困惑,直到很久之后才幡然顿悟。我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往往会掉进一些理所当然的陷阱里。原来在我把他丢掉之前乾青宗就先把自己置于孤独之中,像冬日里的小狗尽可能去拥抱我,他在圣诞夜的雪地里是想告诉我,他走出了黑龙,你也该走出自己了。
乾青宗就是这样的小狗,即使被我抛弃也只会说着“可可原本应该有很好很好的未来,不应该被我连累”“可可那么聪明,和我这种人不一样,应该去上东大,当经济学教授”等诸如此类的话。这竟是他独立思考过后得出来的结论,当时我只觉得好笑。
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度过了一个黑铁时代,在漫长而痛苦的人生中算得上是质量最小而密度硬度最大的生命矿石材质,大得足以让我抵抗此后的所有空虚。命运的洪流注定要将我和他天各一方。如果我不曾被乾青宗灼烧,亦会被别人灼烧,那还是被他灼烧要远远好得多。
很可惜的是,我现在并没有在东京大学当什么经济学教授,反因在梵天期间的经济犯罪被迫逃离日本流落香港。如果不是茫茫然走在街上忽然被维多利亚港倏然腾起的烟花挽回一点注意力、不至于撞上正牵着父母双手欢喜雀跃的小女孩,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圣诞节。原来我来香港已经快一年了,细想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没有下雪的冬天。然而,然而就在这根本不可能下雪的异乡之地,我忽然想起乾青宗念过的那句小诗:一生中终会有那么一次,雪会飘落在我们的梦中。
刹那间十六年前迟到的大雪才徐徐铺满我的心脏。我低头望了望手腕上的假镀金手链,是多年前送给乾青宗时悄悄多留下来的同款,竟和丹·布朗笔下的兰登教授带了几十年米奇儿童手表一样滑稽。我明白自己早已不干净,再下一万次雪也洗不掉身上的罪恶。可是在凝视着天空的这一瞬间,在这种万家灯火照耀的时刻,眼前蒙上的一片白茫茫,是不是预示着我也能稍微被拯救了?
于是在最后一声烟花落下之际,我在心里替十六年前的九井一回答了一句:嗯,圣诞快乐,阿乾。
fin.
*化用《地球蓝得像一颗橙子》
*出处《黄金时代》
*出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