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阵雨停了下来。凪回到了自己的别墅，留下纲吉和骸两人。骸又在读着看起来就艰深难懂的书。这里收不到报纸，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客厅书架上的摆满的书。

    骸默默地读着书，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纲吉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抱膝看着他。

    来这个岛上一天之后，他逐渐习惯了和骸单独相处。在本土时就像调整时间的电子表一般波动的心也基本平静了下来。

    那之后，他们又进行了四次积木对决，四次都是纲吉的惨败。骸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膀说道「胜负已分」，纲吉也心服口服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今天的黄昏也美丽的让人惊叹。

    纲吉抱着膝盖，躺倒在沙发上，仰头细数着夕阳的色彩。橙色、黄色、红色。各色光芒晕开在蓝色天幕上，宣告着一日的终结。

    「喂」

    「怎么了？」

    「我们去海边看落日吧。」

    这句话比纲吉在头脑中演练时更加流畅地滑出嘴边。

    骸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静静地看向躺在沙发上的纲吉。纲吉嘿地一声从沙发上起身站到地下。

    「这里走到海边只要五分钟吧？很近的。去吧，去看落日。」

    「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我不要。」

    「为什么？」

    骸看起来有点不情愿，纲吉将书从他手中抽冂出，不顾骸讶异的目光随手插回书架上。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看。」

    他没有考虑的很复杂。

    在这座岛上，纲吉难以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碧海环绕、鲜花绽放、清风吹拂、阵雨倾盆，太阳如同成熟的果实一般沉入海面，随即夜晚来临，又迎来新的一天。

    仅仅如此。如此的简单。

    「你还没去过沙滩吧。」

    骸没有回答。这意味着肯定的答案。

    「我昨天去了，那儿很美。既然住在岛上，不去看一下太可惜了。就像到了意大利没吃披萨和意面一样。」

    一起去吧，纲吉伸出手。

    其实，纲吉似乎明白为什么骸不去沙滩。在那个幻想空间里，只有白沙蔓延在天地间，砂粒没有温度，没有天空、没有海洋、没有花朵绽放，也没有太阳的朝升夕落。那个世界顽固地将除砂子以外的一切都排除在外。

    那是骸的内心世界。是第一次暴露在纲吉面前的，六道骸内心的风景。

    实话说，改变内心世界是件让人恐惧的事。纲吉也一样，即使遮掩躲藏，他也无法改变自己作为黑手党的内心。因为一旦改变，他就会失去身为黑手党首领的坚定与自信。骸一定也是这样，才逃避着改变。

    但是，在这个岛上，纲吉无心思考这样的难题，他抛开所有的纠结烦恼，脑中只剩下想和骸一起去看落日的想法。

    纲吉想带没有看过落日的骸去看看那片景色，仅此而已。

    骸的视线如同手一般摩挲过纲吉伸出的手，他用视线勾勒着纲吉手的形状，丈量着五指的轮廓。最后，他皱起眉，盯着纲吉的脸慢慢站起身。

   

    骸和纲吉并肩漫步于花间的小路，夕阳映照在路旁盛放的色彩各异的九重葛上。

    他们手牵着手。

    骸缓缓握住纲吉伸出的手，用仿佛要献上一个吻一般的恭敬的动作。

    紧接着，两人相互紧握，手指自然地交叠在一起。

    穿上拖鞋，走过洒满碎石的小道，穿过防风林，不一会儿就到了沙滩。砂和碎石的分界线暧昧不清，纲吉先将脚踏入了沙里。好暖和。数场阵雨之后，沙中仍像被平底锅煎过一样保持着干燥，滚烫的温度一直蔓延到纲吉的脚踝。

    「骸。」

    纲吉叫着他的名字，听上去就像"过来吧"的召唤。纲吉转过身，轻轻地拉了拉站在沙滩外卷着裤腿的骸。骸抬起头，说了句请等一下，也许是单手操作起来不方便吧。骸将牛仔裤挽起，露出附着着薄薄体冂毛的小冂腿。牛仔裤在橙红色光芒的照射下呈现出和黄昏同样的颜色。

    纲吉再次拉了拉骸的手。

    似乎，自己的任务就是要将站定在碎石路尽头的骸拉入沙滩。

    骸就像抵抗着散步的宠物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是因为那边有比自己还大型的犬类吗？是因为有他不喜欢的味道吗？还是因为他曾经有过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如同安抚一般，纲吉不停地叫着骸的名字，「骸」，他不断地呼唤着、耐心地等待着骸走入沙滩。

    也许，在骸的眼中，这片美丽的沙滩看起来就如同地狱里的针山。自己现在也许正在做着无比残酷的事，就好像在害怕刺穿脚底的人耳边说着'快去死吧'一样。

    但是，纲吉想让骸知道，这里不是地狱。想告诉骸，自己脚下蔓延着的白色沙滩是有温度的。

    想让骸好好看一次，这个岛上美丽的落日。

    「骸。」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骸终于穿着拖鞋踩到了沙滩上。鞋底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音。

    伴随着沙沙声，骸走到了纲吉的身边。

    纲吉感到有点想哭。

    如果他现在哭了，骸又会为他擦拭眼泪吧。现在纲吉想做的，不是要让骸对自己温柔，而是想给骸以温柔。他拼命地压下眼泪，拉着骸的手走上波浪轻拍着的水边。拖鞋在中途被甩在了一边。

    两人留下的四条足迹被涌起又落下的波浪打湿。海水有些暖暖的，潮水的气息扑鼻而来。砂和波浪一起涌动着埋住了纲吉和骸的脚。不断地、不断地。

    反复地重复着这样的律动。

    纲吉就像跟远处的同伴传递着摩斯信号一般拼命地握着骸的手不放。刚才被吞下的泪水变成了嘴里骸的名字。每当纲吉握紧骸的手，骸也用力回握住他，就像解读着、回复着纲吉发出的信号一般。

    终于，骸缓缓张开口。

    「……纲吉君。」

    仿佛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幼儿一般生硬的声音。纲吉注视着眼前的夕阳，「嗯」，他应和着，再次握紧骸的手。

    「太阳…」

    「嗯」

    「是橙色的，很鲜艳的橙色。」

    「嗯」

    「我…」

    「嗯」

    「人生中第二次见到这样明亮的橙色。」

    「……第一次是？」

    「你的火焰。」

    太阳的半边脸已经沉入海面，今天的大海也如沸腾熔岩一般被余晖染成通红。纲吉的脸就像被点着了一样滚烫。

    这座岛的落日为何如此激烈绚烂呢？

    明明并不是以人的生命为燃料的太阳，为什么却这样揪心地让人移不开视线呢？

    骸的话让纲吉陷入茫然之中。骸继续补充道，「和你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了？」

    「颜色、温度、耀眼的地方、厚脸皮的地方、毫无顾虑地率直、纠缠不休的执拗…全都一模一样。」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当然是在夸你。……十四年前，我也被你的光芒给迷住了双眼吧」

    骸的喉咙深处发出库库的笑声。终于，纲吉转头看向骸的侧脸。在夕阳的照耀下，他扬起嘴角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纲吉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注意到的纲吉视线，骸也眯起眼回望过去。

    他们牵着手看着对方，突然，骸的嘴动了动，似乎说着「对不起」。纲吉感觉自己听到了他的道歉，但模糊不清捉摸不定。

    「诶？」

    为什么要道歉？纲吉正准确发问时，骸向上抬起了他的下巴。身长差的作用下，纲吉的头向上仰起，脖子关节处似乎传出了咔嚓的声响。

    「干什……」

     最后的"么"字被吞了下去。

    骸的脸逐渐靠近，回过神时，他们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一起。纲吉瞪大了双眼，慌张地向后缩去，骸用力拉回他的身体，紧握住他的手，换着角度吻下了第二次、第三次。

    纲吉眼睛瞪到似乎要龟裂开来的程度。他甚至忘记了眨眼。干燥的眼珠被渐渐渗出的泪水润湿，在模糊视线的一角，透过朦胧的水膜，他看着骸的睫毛。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因为，这是吻。

    是骸给他的吻。

    他无法正视骸缓缓离开的脸。不知道眼中的泪水是因为干燥的眼球还是自己的心情所致。他感到脸颊通红，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

    声音无法连成完整的语句。他甚至连骂都骂不出来。

    （太狡猾了）

    纲吉腿软了下来。近几天，因为骸，他好几次都陷入类似的状况，但这一次的程度完全不同。双冂腿使不上劲，他顾不上裤子被海水打湿，蹲在了岸边。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骸站在浪花和沙滩的分界线上，握着慢慢蹲下的纲吉的手。

    （骸你、太狡猾了，太狡猾了，真的）

    纲吉抬起头狠狠瞪向骸。他心里无数遍地想着，就像浪花永不停歇地拍打着沙滩一样，无数遍地想着。

    太狡猾了。你太狡猾了。从来都是。

    毫无预兆的的吻、在那之前的道歉、他都可以一笑而过，但他仍然觉得，这太狡猾了。

    （你居然露出这样的笑容…）

    你竟然，露出这样哭泣一般的笑容。

   

***

   

    「呜—……」

    纲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开口只能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吟。

    「呜-……嗯—」

    他不断地呻冂吟着，捂着脸，喉间发出含糊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突然，他有些不满骸用那样的表情牵着自己，用力甩开了骸的手。伴随着手的动作，海水溅到他的脸上。好咸。这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快了。

    「你怎么回事啊！？」

    纲吉伸入水中抓起一把细沙。吸饱了海水的沙子比靠近小路那边的要重得多，摩擦在皮肤上将手心扎得刺痛。

    他用力将沙向骸身上丢去。

    「真是的，在想些什么啊！」

    波浪不断拍来，纲吉的裤子内外全部被打得透湿。潮冂湿的布料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纲吉不断地抓起沙，不断地向骸丢去。

    骸没有避开。任纲吉不断地、不断地将沙子丢向自己。

    难听的啪叽声中，骸的小冂腿、裤子上全部沾满了纲吉丢过来的带着水分的砂子。他无意避让的样子让纲吉愈发火大。

    「为什么不躲开！？」

    「因为你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为什么要做让我生气的事！？」

    好不容易，他开始理解了这个男人。

    好不容易，在这座岛上他不用各种苦思冥想。

    好不容易，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找到对他温柔的方法。

    「为什么现在，要做这种事？」

   好不容易，他拼命地控制泪腺，忍下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为什么，骸」

    为什么这家伙，事到如今，要做出这样让我流泪的事呢？为什么要露出比我还悲伤的表情呢？

    为什么我会这样地哭泣出来呢？

    纲吉不受控制的泪腺中，眼泪如鱼得水一般自冂由自在地、畅快淋漓地、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滴落而下。

    他用沾满砂子的手擦着眼睛，眼泪依旧不听使唤。纲吉发出呜呜的呜咽，不顾被砂子糊得满脸，不停地擦着、揉搓冂着眼睛。

    「这样会受伤的。」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

    纲吉再次抓起沙向骸投去。骸蹲了下来。他平视向纲吉，温柔地擦着纲吉的脸。纲吉如同有血海深仇一样狠狠甩开了骸的手。

    「骸…」

    「我在」

    「好好回答我。」

    「嗯」

    「这不是回答」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被夕阳弄得意乱情迷了吧」

    「你这个笨蛋！」

    纲吉睁大眼，泪水滑出眼眶。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扬起手，在骨头碰撞的声音中，他的拳头击中了骸的下巴。也许是被咬破了，骸将嘴巴的血吐到海里。真是活该。

    「……你对这个答案不满吗？」

    骸并没有泄气。就算纲吉不断地抓起砂子向他丢来，举起拳头向他挥来，他仍然用指腹轻抚着纲吉的下眼睑，一次又一次、愚钝地擦拭着纲吉的眼泪。

    纲吉低吟了一阵，开口说道。

    「因为，那不就是我吗」

    说完，大颗的泪珠又滚落了出来。纲吉就像婴儿一般的抽噎着，他深知自己说的话有多蠢。但是他无法不说出口，整个人就好像被崩溃大坝中涌冂出的洪水卷走、吞没一样。

    「纲吉君？」

    「……你干嘛一脸震惊的表情啊！！我也知道自己的话很蠢！我也讨厌自己这样好像自作多情的想法……可恶。但是，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说一模一样，说夕阳的颜色和我很像。你这样说了没错吧？所以，意乱情迷什么的，是对我…不是吗？」

    此时，如果得不到答案，会让纲吉感到无地自容。「你说句话啊」，他蛮不讲理地责问道，抬起手试图捶打着海水。

    但是骸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骸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他脸上带着如同吞了黄莲一般的表情接下了纲吉的一击，接着深深窥视向纲吉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泪水的眼睛。

    「怎、怎么了？」

    「不，我只是有点吃惊。」

    「因为我说了蠢话？」

    「相反，反而有些恍然大悟」

    「搞不懂你的意思！」

    「你还真是一矢中的、让人茅塞顿开啊，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啊！」

    「还不够'关己'吗？不过，纲吉君你还挺聪明的」

    「不要损我！」

    「我说了没有损你」

    纲吉试图挣开骸的手，但骸纹丝不动。他用上全身的力量挣脱着，浪花飞溅到两人身上，现在，骸的牛仔裤也跟纲吉一样全部湿透，白费了刚才卷裤腿的力气。

    「……你，喜欢我吗？」

    纲吉提心吊胆地问道。这是他在本土时没问出口的话。骸泛起淤青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我说过了吧，我不讨厌你。」

    「这算是回答吗！？」

    「不算吗？」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想对我说的是…?」

    骸的指尖在纲吉的脸上滑过，仿佛要带走他脸上的泪痕。骸毫不逃避地直直看向纲吉，在夕阳的照射下，他的两只眼睛都呈现出燃烧一般的赤红色。

    可恶，纲吉发自内心地想着。

    「……就别…」

    「什么？」

    「要吻我的话一开始就别道歉啊混冂蛋！」

    我受够了，纲吉小声呻冂吟道，为什么自己非得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啊，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煎熬啊。

    ——喜欢我到露出哭泣一般的笑容的明明是你，不是吗？

    混冂蛋，纲吉又低声骂了一遍。骸红色的眼睛眨了一眨，随后，他笑得浑身颤抖起来。

    「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有什么资格笑啊！库哈哈你个头啊，白冂痴！」

    「白冂痴、混冂蛋什么的，随你骂到高兴」

    「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一直是个既白冂痴又可恶的混冂蛋！！」

    夕阳已有大半落入了海中，最早出现的一颗星开始闪烁在夜幕之上。只有海浪一如既往地不断向他们涌来又退去，两人坐在沙滩上，全身早已湿透。

    「可以再来一次吗？」骸问道。纲吉自暴自弃地回复他「随你便」。这次，他好好地闭上了眼。他似乎听见了掩盖在浪声之下睫毛合起的声音。

    从上方落下的吻比刚才来得更深。骸伤口里渗出的血随着舌头移到纲吉的口中。铁锈的腥味、潮水的咸味混合在一起。

    骸脸上的沙粒啪嗒落入海里。

    纲吉不甘心地睁开眼，感到视线再次被泪水洇湿。骸苦笑着拂去他的泪滴。

    天边亮起的第一颗星微微一闪，好似轻眨了一下眼睛。

    ***

   

    两人如同落汤鸡一般回到家，被凪狠狠训斥了一顿。平时以凪的监护人自居的两人现在可谓颜面尽失。不过，凪嘴上虽然呵斥着他们，但看起来却很开心的样子，「骸大人和首领，都这么孩子气」。她用庭院里浇花的水管胡乱地冲刷掉两人身上的砂子，又不由分说地将毛巾披在两人身上。面对这样的态度，纲吉和骸也无法发出任何抱怨，特别是当凪问着「你们玩得这么疯吗？」的时候。

    「是的，有点闹过头了。」

    在纲吉"不要多嘴"的视线中，骸坦然地答道。纲吉心中暗暗决定，要是骸不小心说漏嘴，就算凪会伤心也一定要把他给掐死。

    「海边好玩吗？骸大人。」

    「嗯，下次你也一起去吧。」

    「好的，骸大人。」

    纲吉脱下湿透的T恤，像拧抹布一样将水分拧干。骸绕向后门走去浴冂室，纲吉则筋疲力尽地瘫坐在玄关前。

    「首领，你不进屋吗？」

    「现在进去会把家里弄冂湿的，我等身上干一点再进去。反正也不冷，等骸洗完了我接在他后面。」

    「你们一起洗不就好了嘛」   

    「……凪，请记住，两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在并非公共澡堂的浴冂室里一起洗澡，只会相互恶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哦」

    「是吗？」

    「是的。」

    他其实想把穿在外面的短裤也脱掉，但想到在妙龄女子面前只穿一条内冂裤、对她的监护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放弃了。纲吉呈人字形张开双冂腿，将潮冂湿的裤子贴在石头铺的地面上。

    「首领。」

    「嗯？怎么了？凪你可以先进屋的。」

    凪也坐在玄关口，手撑在大冂腿上扶着脸。她的脸在她夺目的五官衬托下显得异常娇小。纲吉时不时觉得，这真是个像茶具一样精致的女孩，再纤细的手指也能轻易将她藏在手心。

    凪仿佛揭开了谜底的少女一般，咯咯笑着说道，「我说得没错吧？」

    「嗯——？」

    「我说骸大人，他很宠着首领，没错吧？」

    「啊-……、这个-……」

    说实话，他们俩的展开和凪当时所说的根本是朝着不同的方向，纲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凪似乎并不在意，她轻声笑着。

    「没事的，首领。所以啊，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动摇。不对，就算动摇也没关系。但绝对不要怀疑骸大人。骸大人必须要幸福，这是绝对的。首领，你也一样，你们两人都一样。我重要的人们，都必须要得到幸福。我一直坚信着。」

    「……凪，你也一样啊。」

    纲吉两手撑在身后，仰着身子说道。一开始，凪舞动着睫毛微微睁大了眼，接着，又笑了起来。这个孩子的表情看上去跟骸一模一样，仿佛他们真的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女。

    「没关系的，我有骸大人、有犬和千种，还有首领，已经足够幸福了。」

    「但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说不定会渴望着得到其他的幸福。」

    下午喝茶的时候，骸说过。

    ——如果，那个孩子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会将她带走的男人的话就感天谢地了。我也会安心地放她离开。

    不知道这些话他是否对凪说过，纲吉也不便擅自转达出来。毕竟天下父母心，随意插嘴别人的家务事是在多管闲事吧。

    但纲吉想让凪知道，她是自冂由的。就像凪祈愿着骸和纲吉的幸福一样，也有人在祈愿着她的的幸福、祈愿着一切不会无疾而终。

    这一定是骸将她的名字改回"凪"的真正意义所在。

    凪温柔地笑着。

    「也许吧，但首领，即便如此，你们大家才是我幸福的原点，这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这样啊」

    「是的。」

    听到凪斩钉截铁的语气，纲吉也没有再多插嘴的余地。他只能一如既往地默默在心中为她的幸福祈祷着。毕竟凪和他不一样，是个聪慧的孩子。

    「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到骸大人那么开心的样子。」

    「那家伙就跟脑袋进水了似的。」

    「到海边去看落日、又全身湿淋淋地回来，都是从没有过的。」

    「我们还吵架了。」

    「那就更厉害了。我从没有和骸大人吵过架。」

    「啊——凪，还有犬和千种，肯定都不会跟骸吵架吧……」

    「但他会和首领吵架。」

    「我们每次似乎总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我刚刚还揍了他。」

    「首领果然很厉害啊。」

     凪抱起腿看着夜空，纲吉也学她的样子，伸展着双冂腿抬头向空中看去。天空不久前还是橙红和深蓝掺半的景象，现在已经被鲜明的蓝色占据，满天繁星和月亮在空中交相辉映。

    「啊，那边的星星就像骸大人下巴的线条一样。」

    「这边的像刚才喝茶的杯子。」

    「首领头上的是千种衬衫的logo座哦。」

    「那么那边的就是会出现在犬喜欢的游戏里的怪兽座。」

    「形容得太抽象了，首领。」

    「是很抽象，因为我不擅长思考太复杂的事情嘛。」

     就这样，在骸洗完澡之前，纲吉和凪悠闲地持续着他们胡编乱造的天体观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