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泽菲兰·瓦洛丹值守了一整个夜晚，他从圣瓦勒鲁瓦扬广场开始，跟随神殿骑士团的巡逻队，从傍晚出发，直到黎明回到总部，与下一支队伍交接。落日与黎明的景色如此相近，以至于偶尔会让人混淆时间。他在沉默中度过了这个晴夜。与下一班的同僚交接之后，他便回到宿舍之内。他并未感到困倦，只是脱了铠甲躺在床上，望着石制的天花板。

就在他将要睡去的时候，一阵急促而响亮的号角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激得他立刻坐起身来。泽菲兰急忙翻身下床。宿舍之内一片混乱，骑士和侍从骑士们撞在一起，从墙上或者柜子里取出自己的铠甲。武器在另一间房内，有先去取了武器的骑士又回到宿舍中，和同僚们撞在一起。

“紧急集合——！”

泽菲兰穿好装备，背负好他的双手大剑，与同住的人一同跑到广场中央。神殿骑士团的一位指挥官已经手持剑盾站在那里，正在清点到场的人数。泽菲兰连忙入列，站在分队的最后位置。

“向您报到。”他说。

骑士们还在从各处疾跑到集合处。正是上午九点，骑士团还要请广场上正在散步的平民暂时离开，以免耽误行军进程。等军队大概集结完毕的时候，那位指挥官于是开口道：“诸位，长话短说。邪龙的眷属对库尔札斯中部地区发起了出人意料的猛攻，但是皇都的兵力目前大多集中在隼巢地区。巨龙首向神殿骑士团总部发来了求援信号，我们不得不紧急召集诸位。情况如此，有什么问题现在问，我们马上出发。”

这是泽菲兰第一次作为正式骑士参加作战。一次突如其来的支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跟在队伍的中央，穿过大审门，通过云廊——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季节，报春花开在陆行鸟走过的道路两旁，春风灌进他的铠甲中去。即使他没有闲暇去观赏路边的风景，那花枝也直直地撞到陆行鸟的羽毛上来。整支队伍浮动在繁花盛开的原野之上。

泽菲兰所在的分队领到了去往左翼支援的任务，他调转方向，跟随同僚们向巨龙首的左侧前行，分队从队伍中分出一道蜿蜒的支流。

龙族正从天空源源不断同他们正面相撞，巨大的龙翼连在一起，阴影遮天蔽日，也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线。很快他的视线中就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几只龙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去，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有些飞龙向骑士们喷出火焰，火烧过原野和盛放的花，也烤得他的盔甲灼热。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距离龙族如此之近，泽菲兰稳住手腕，从背后拔出巨剑，横档在双眼之前，准备应对随时可能袭来的敌人。前进的路上遭遇的龙族比想象中更多，他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应对着，准备斩下每一只猎物的头颅。

“还有人在吗！”骑士队长举起盾牌大吼着，“巨龙首营地还有人在这里吗？”

泽菲兰没有听到来自对面的回应。他刚刚挥剑斩下一只飞龙的翅膀，微喘着气，跟上分队的脚步，继续向前推进着。他听到骑士队长低声咒骂道：“该死的龙族！”此处距离巨龙首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但是仍未看到驻地骑士团的踪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猛然抬头，将长剑放下，远远看见有人慌张地向他们的队伍跑来。邪龙的下位眷属从远处向他们飞来。不等队长下令，弓箭手们便搭弓射箭，朝着飞龙的双眼射去。泽菲兰上前跟到队长的身边，在战斗声中勉强听清他的命令：“带人去与他们会合，快去！”

他挥剑直接砍向迎面而来的飞龙的头颅，整支队伍顶着围攻向前突进。泽菲兰一路砍杀到了最前端，巨龙首地骑兵团就在他的不远处。

“我们是神殿骑士团的支援！”他尽可能大声说道，“请后退与大部队会合！请后退！”

随着弓箭手的压制，龙族渐渐被打开一个突破口。泽菲兰扶起一位倒在地上的骑兵，将他带到队伍的后方。神殿骑士团的支援显然给了龙族巨大的压力，它们在空中嘶吼着，好像在展现自己的愤怒。

在左前方有破绽。泽菲兰静心观察着，他毫无惧色地与飞龙对峙着，双眼直视对方，紧握长剑，准备一击击破。他用余光扫到后方，似乎有一位同伴支撑不住，长剑抵挡不住龙族的利爪。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从左侧猛然前冲绕过与他对视的飞龙，一剑反砍到他的脊背上，然后快速向同伴跑去。

另一只飞龙大概很快就会追上来。他击碎龙族的利爪，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两方的夹击。正在他准备正面迎击的时候，一面盾牌替他击飞了后方的攻击。这突如其来的支援打断了他的攻路，他将长剑竖劈向前，扭转方向，配合着盾牌将来敌击退。

“福尔唐的骑士，快回去同队伍会合。”泽菲兰对旁边的人说道。那面独角兽的盾牌挡在他的身前，他不得不重重拍向这名骑士的肩膀。

“啊！可是您——”那名骑士看着泽菲兰手中的大剑，“我可以留下来帮您。”

“我一个人足以应付。”泽菲兰挑了一下眉毛，“你应该回去向你的长官汇报情况。”

“我并非不信任您，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我已经让我的同伴回去了。”

他们继续朝着前方前进。泽菲兰不再说什么，只是问道：“前方还有人在吗？”

“应当没有了，但是为了避免万一，我还是想去确认一下。”那名骑士四下张望着，“——请小心！”

在泽菲兰提剑之前，他的攻路再一次被打断，那枚盾牌撑在他的面前，龙爪划过盾牌，发出尖利而刺耳的声音。他不得不同身旁的骑士说道：“你可以不必一直持盾在前的。”他单手转了一下大剑，组织了一下词句，终究是没把“挡到我出剑了”这样的话说出口。

他似乎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地位。泽菲兰与那名手持独角兽鸢盾的骑士背靠着站在一起。那名骑士总是赶在泽菲兰出手之前撑起盾牌，击退来敌。他们大概一直走到白云崖的地界边境，而后停下了脚步。

“有一位侦察兵就是在这里失去了联络。”他们二人走得很快，此时已经和后方的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那名骑士指着地上一具飞龙的尸骸，对泽菲兰说道。

“或许他已经回去了。”泽菲兰回答，“我们也该回去巨龙首了。”

他没有说出心中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只是与身旁的骑士并肩行在春日的原野之上。鲜血一块一块染红了土地，微凉的风倒灌进铠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