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说哥哥订婚的消息时，知更鸟正在进行一场旷世纪的星际巡演，伴随这则信息消息而来的，是一封星际邮局的加急信。她那做事优雅的哥哥不会忘记礼节，所以，这封信件的用途定包含了关于婚礼的正式邀请。

大明星撬开封口的火漆，她将华丽的信笺展开摊平，才开始细读哥哥的亲笔。

“我亲爱的妹妹，”星期日写，“事发突然，我也不想临时才通知你，可无奈歌斐木先生强烈建议我给你个惊喜。他说‘知更鸟小姐得知后，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这既是惊吓也是惊喜，相信她一定会被你们真诚的爱情所打动，并祝福你们的婚姻幸福美满’。

“我与砂金决定于琥珀2158纪的第一个6月举行婚礼。我知道，那时你的巡演刚好结束。按照惯例，我应去欧皮瑞安星球亲自接你回家，但无奈，囿于繁杂的仪式统筹，以及恼人的星际磁暴，我将不得不留在匹诺康尼以保持沟通的畅通与稳定。当然，我会派遣橡木家系的家族成员在气象安定后出发，想必他们最晚会在你开启回程的几日内与你接洽。你届时可将速度放缓，多多欣赏宇宙间瑰丽的星团，再在休眠仓中做个好梦。你知道的，我一贯以你的安全为最先。

“另，无须担心我们的结合。我对你保证，这份爱情只是开始得比较突然，但我和砂金已经决定此生相伴，并且在希佩的见证下许下对于彼此终生的承诺。

“期待你早日归家。

“星期日。”

大明星叹了口气。信件上的笔迹那么流畅，想来书写之人手起笔落间就将想要说的话一气呵成。但她了解哥哥，有时候也希望哥哥能更加了解他自己——信件的用途应当以内容而并非格式定调，换言之，在展现蜜意的邀请函中写上半封家书，可想寄信人重点多么偏移。

她知道那位砂金先生，那人是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持有基石股份的「石心十人」之一。可她的了解止步于此，并非哥哥此前没有介绍过这样一位新朋友，正相反，他在惯例的通话中极力夸赞了对方的为人与慷慨，也展现了多于平日的关注和称赞。

不过，知更鸟不常从别人口中认识他人，所以，她那时只是微笑且平和地回复着哥哥所讲述的聚会日常。

直到星期日询问她，如果他们有想要携手步入人生新阶段的想法，那么她觉得如何时，她才犹豫着开口：“……我当然希望哥哥幸福，不过，我也希望，家族和公司的合作不要变成影响这份感情的主要因素。”

“怎么会！”星期日十分恳切，她鲜少听到哥哥以这样的语气反驳，“我和砂金绝非因为那种浅薄的合作关系而走到一起的，实在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稍后我们还要一起去看著名乐队安博·凯伦的露天演出。”

“我记得那个乐队主打的是重金属摇滚。上次我们视频时，哥哥你还没有爱上摇滚乐。”知更鸟问道，“这份新爱好也是因为那位砂金先生吗？”

“当然。”星期日不动声色地回复，“自从遇见了砂金，我才明白重金属摇滚也有独特的韵律和美感。或许是爱情带来的变化。”

知更鸟不再反驳。如果这是她的好友，她只会惊讶突如其来的改变，并且对于这对明显陷入热恋的爱侣送上真诚的祝福。

——但她与对方当了太久的兄妹，不光记得哥哥在幼时用深邃的黑眼圈暗示过他一辈子不会爱上拥有激烈鼓点的音乐的过去，也不曾阐明对方不善对家人说谎（至少感情方面如此）的事实。

她的哥哥还在继续介绍，试图用字正腔圆的描述来为他们的爱情增添额外的可信度：“我还要跟你分享我们不久前共同制作的手工作品。这份来自斯诺兰德星球与流光忆亭推出的冰雪映画十分有趣，它能够让……”

这次，知更鸟没有让对方说完早已准备充分的语句，而是开口，问出一句之后想起时如同谶语般应验的话来。

“哥哥。”她说，“我并非怀疑你话语的真实性，而是商业场总是波云诡谲。当然，我万分相信你的判断，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认，我们都知道，天环族的某些男性也拥有孕育新生的能力——”

她皱起眉头，担忧道：“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幸运儿，对吧？”


2

“人类发明出婚姻制度来确保自己的血脉被延续，也为了确保财产能‘正确地’传承到被确定的继承人的手中……很多人都困于这一社会体系下。无妨，度过这样的一生或许也是庸人们的所求，至少这里的许多人对这份机会趋之若鹜。”

三个月前，维里塔斯·拉帝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未曾抬头，也没有给走到他身旁的人一个眼神，便说出了以上的宣言。

拥有金色头发的家伙当然知道自己在被暗指，但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么？教授，你听说我被派去参加那场聚会了？那可太好了，消息在内部传得快，也省去了我解释的时间——你一定知道这次的聚会名单也有你的名字吧……等等，拉帝奥，你要去哪里？”

“去告诉公司，他们战略投资部的清算专家对这次的合作……哦不，*相亲大会*胸有成竹，且打算独自前往。”拉帝奥停住脚步，他将那本书放回书架，转而调用起数据库中的电子档案，“别以为我没猜到，赌徒，是你要求他们把我的名字加进去的吧。”

“哪有？我只是稍微提了一句。既然博识学会非要派人参加，那不如让拉帝奥先生陪同跟随。”

说这话时，金发的青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筹码，让它们轻巧地在手指间来回旋转。恒星的光芒透过窗，将金色的硬币映出一道影。

“刚才的会上，市场开拓部的那群家伙群情激昂，没少说话——在匹诺康尼的投资被家族控制，且内部管理尚不曾出现裂痕的如今，公司想了个好法子进入这片沃土——一位拥有家族血脉和公司直系关系的继承人。天知道董事会的大佬们是靠什么说服家族进行长期合作的，但不得不说，想拿下这次主事机会的人不少。”他语气轻佻，“可现在，家族对已成定局的合作推进得并不急切，或许只有去看看才能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教授青年才俊，而我只是个茨冈尼亚的埃维金遗孤，书读得不多。我这不是怕那位知更鸟小姐在谈话中更看重智慧而非职级，特地请教授来帮忙托个底嘛。”

听完他的话后，拉帝奥终于翻出了本次对话里的第一个白眼。

“那你干脆提前退出。我听说橡木家系的话事人不好惹，你要对他妹妹出手，小心走不出那颗盛会之星。”

“谢谢关心，教授。博学如你，想必已经调查了许多有关匹诺康尼——橡木家系的额外资料。以我们的私人交情，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几天后，当维里塔斯·拉帝奥身着正装，捧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处对白痴指数过高的聚会冷眼旁观，却还要应付那群对他虎视眈眈的家族成员时，他万分后悔当时没有立刻实行退出的决定。

事实上，这场聚会比他预想得还要混乱，从参与人选的名单开始扑朔迷离——与其说家族在举办一场古早的联姻会，不如说这里堪比相亲类综艺节目的现场。嘉宾们正互相打量，一切只为凑成新的姻缘：不远处站着鸢尾花家系的梅芙恩•伊里斯与一众俊美的天环族艺人。那位唱片销量排名仅次于知更鸟，且被认为是鸢尾花家系下一任家主的奥菲莉雅打扮得万分用心，优雅的微笑常挂嘴边；苜蓿草家系的重点则是奥帝•艾弗法的副手，他风流倜傥、英姿勃发，虽稍显成熟，也依旧处于适婚年龄；隐夜鸫家系的家主向来神秘，爵士大人未出现在会上，代表家系参与的是那位近期极负盛名的年轻建筑设计师，他在这次的聚会中不甚显眼，却不容忽视。

可是，聚会本来的主角——著名歌星知更鸟没有出现，而她的哥哥，橡木家系当前的话事人星期日却成为参与者之一。

如果说此前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万分明晰：谁能够博得知更鸟小姐的芳心，谁就会赢得这场内部竞争的胜利。那么现在，一切便开始扑朔迷离。毕竟谁能确认家族真的会让那位大歌星参与联姻，而谁又能证明他们的推测不是捕风捉影？有些男性嘉宾已经开始遗憾部门没有拉那些光彩夺目的女士来参加这次聚会，也有一批人转换目标，开始与鸢尾花、苜蓿草和隐夜鸫家系的参与者们打成一片，以嗅到新的合作信息。

“亲爱的奥菲莉雅小姐。我是来自市场开拓部的华纳……”

“奥帝先生，我的部门……”

社交气氛热烈。拉帝奥看到砂金向星期日走去。他很好奇这位让全体战略投资部押宝在他一人身上的赌徒如何出手，本打算默不作声地向前凑凑，刚抬脚却被来自家族的技术员代表一把拦住——他也逃不过变成派对中的一员。

“您就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对吧？！”自称厄尼斯特的男人激动地说，“我是家族中负责将生物技术和娱乐设施设计结合的工程师，我有一些关于您文章的问题想要在此探讨……”

与此同时，砂金向那位橡木家系的话事人伸出手。

“星期日先生，久仰大名。这场聚会人员繁多，想必我应该直白地做个自我介绍——不才砂金，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当然，我希望我可以通过这场聚会变成您的朋友。实不相瞒，我是知更鸟小姐的忠实歌迷……”

身份与爱好也是伪装的一环，若说这场聚会在考验嘉宾们的开屏能力，那么没有什么比一只阿蒂尼孔雀更适合这个舞台了。

家族的技术员还在滔滔不绝地阐述他对于论文的看法，那边的自我介绍则进入尾声。天环族的灰发青年眉眼温和，他笑道：“我早已听闻战略投资部新星的大名。劳您惦念，家妹正在准备下次的演出，没有时间参加任何聚会，我之后定会代您传达这份支持和喜爱。”

“那就太好了！不过，本次聚会的重点想必并非*您的妹妹*。既然在此相遇，不妨来聊些更加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比如，星期日先生，我刚刚也在自我介绍中提起过——*我想要成为您的朋友*，您也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我所指的是您*个人*的朋友。因此，可否给我这位乐于合作的公司使节分出一点单独的共饮时间呢？”

拉帝奥看到那位橡木家系的家主沉默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笑意并未减退，半晌，他率先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向着那位衣着花哨的埃维金人举杯。

“当然。”他说，“能和「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先生共饮，也是一种幸事。这边请。”

拉帝奥听到的谈话由此终结，天知道那个赌徒最终会掷出怎样的筹码，他和对方的思路一向不甚一致。

他这才有心思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倾听起这人提出的问题。不过他庆幸自己刚才没太在意这场关于技术的谈话，否则，他会选择提前离席。

“建议您再回去重读一下我论文的结尾。”拉帝奥说，“恕我直言，您现在最大的问题并非技术上的勘误，而是理解能力和对于自身的评估能力都有待提升。有没有人建议您去参加一下流光忆庭展开的新项目，据说那对帮助人们进行职业规划与建立自我认知很有帮助……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向您提出真诚的建议——不妨去参加一番，修理完自己的大脑才好进行学术上的研究。”

在技术员进行哑口无言、狼狈不堪与满腔愤懑的变脸游戏时，两位消失许久的聚会主角重新出现了。拉帝奥向那瞥去，很明显，那两人一定在私下的交谈中达成了某些意志上的共识。
他从那位同事的眼神里向来看不到真诚和坚定，所以不会以此判定对方的想法。经他观察，那两人的物理社交距离变得更近，眼神中充斥着某些可以称为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氛围——他只想评价一句“貌合神离”。半晌后，他看到两人开始行贴面礼并窃窃私语。再半晌后，他听到他们对彼此十分欣赏，且主动交流了私人联系方式的一系列对话。

拉帝奥不想猜测他们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喝多了劣质苏乐达，或者一起得了魔阴身——要疯也应当早就疯了，因为他总能若有若无地从他们身上嗅到一股同类的气息。

他会将这称为“赶紧结伴去看心理医生”。

不管赌徒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牌桌上短暂胜出，他应当领先了许多人。旁边家族成员若有若无的满意表情、微妙而又逐步进入高潮部分的聚会音乐或许也在响应这点。

闹剧复闹剧——心理学和社会学如果能让这批人清醒，那么这些书才算有意义。他打算回去就写邮件建议烛墨学派多出点入门教材，有一批现成的家伙需要补课，这批印刷品必能畅销。

拉帝奥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他将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这次充满社交辞令的聚会——剩下的事情就随他们去吧，毕竟感情问题一般不在真理医生的诊疗范围之内。


时间回到现在，还是熟悉的地点——他的办公室，还是熟悉的人物——一位埃维金同事。不同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拉帝奥刚刚结束一次漫长的外出项目，不想一回到熟悉的办公场所就遭遇不速之客。

不请自来的家伙开口说：“好久不见，教授。很高兴在今天遇见你，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那次的聚会——说起来，你为什么提前走掉了？”

“不然要我看到那场闹剧的最后？”拉帝奥将外套脱掉，语气不善，“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浮夸的表演上。”

“匹诺康尼纸醉金迷、浮夸奢华，是所有人渴望的社交场。”三色眼睛的男人摘掉墨镜，说道，“除了教授外，很少有人将开办在那里的聚会形容成闹剧——真遗憾，我当时还打算向你介绍几位新交的朋友，就在端着酒杯去找你的时候……”

拉帝奥打断对方，他把手伸到金发男人的面前。

金发青年难得一愣，他抬眼问：“教授，这是什么意思？最近在出差地学了新礼仪？”

“我在等你给我婚礼请柬。”拉帝奥眯了眯眼，“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就请你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

他本想以这种方式逐客出境，结果真的有样东西放进了他的手掌。

拉帝奥将那信封撕开。

十秒通读后，他说：“真有？疯子就是疯子。”

“教授消息灵通，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应该还没在公司大群宣布这件喜事。”

“哼，不用听说，那场宴会的白痴指数还有疯子指数都超标了。”他将请柬放在办公桌上，评价道，“也算符合你的本来目的。”

金发的男人点头，看起来对这种评价十分满意：“很开心我和那位星期日先生对这部分的想法一致。至少，我们需要一起走完这段必经之路，至于之后的争夺，只能拭目以待了……对了，教授，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

“婚礼仪式需要以*家族*的要求和标准，按照传统的版本执行。别的问题都好解决，不过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找教授你最为合适——”

“有话直说。”

“我真诚地邀请您来当我婚礼的伴郎。”


3

“家主大人，星际磁暴今日清晨提前结束。目前，前往欧皮瑞安的飞船已经起航，预计十五个系统时后抵达该星系，十八个系统时后在欧皮瑞安星球降落，橡木家系成员会以最快的速度与知更鸟小姐的团队会合。”

“辛苦了，艾丽。如遇额外问题，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朝露公馆内，拥有天环的灰发青年神色柔和，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来自家族分公司的账目。戴眼镜的秘书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犹豫片刻后，她悄声问道：“家主大人，目前已经十一点了，您是否还要做后续的出行准备？或者在出门之前，您是否需要再来一杯咖啡？”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星期日调出移动通讯端，确认秘书说得并无偏差。四分之一系统时后就是他和*那个男人*的约定时间，他们本次出行的终极目标是前往奥帝购物中心，共进午餐后共同选定在婚礼仪式上要用的对戒的设计，而后在克劳克影视乐园欣赏美梦剧团的新剧演出，再于晚餐结束后返回宅邸。

这是他们自*合作*开始时就约定的见面频率与推进周期，按理来说，为保证这份爱情的纯洁性，橡木家系的家主理应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但他这几日事务繁多，实在不想在头痛时保持微笑，并与对方共同相处整整八个系统时以上。

他点开通讯设备，正想给砂金发送邮件取消约定，没想到来自对方的热线便在此时接通。

“嘿，亲爱的，你家的安保系统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缠，今天的随机密钥是什么？发一份过来好吗。另外，是时候给我加个额外权限了吧。朝露公馆的外景的确美丽，但每次都要在车库入口欣赏，可让人有些吃不消呀。”

“抱歉。”他转头示意艾丽，“给砂金先生发送今天的密码，并且让安保部门为他开放车库和入口的额外权限。辛苦你了，咖啡就不用了。”

直到秘书终于出门，微笑才从他的嘴边消失。

“……你故意的？”

“怎么会！我保证没在你的家里安摄像头。”通话中的声音夹杂着脚步的回音，那人继续道，“况且这也并不是个过分的请求不是吗？我们半个月后就要在婚礼上互换戒指，作为一对相识不到三个月就闪婚的爱侣，早已给完出入权限才算是符合设定的做法。”

“你知道我们并非那种关系。”

“朋友，”金发青年的话语从门外传来，两道声音在此刻合二为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共振，“很遗憾，你想要表现的关系和我们实际上对于彼此的情感，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统一。”他靠在门边，将彩色墨镜摘下，迅速偏头道，“怎样，亲爱的，现在要出发吗？今天我开车，难得约会，辛苦你坐在我的副驾了。”

星期日皱起眉头。砂金总监将身体挪开，视野开阔后，房间外是正准备进去汇总文件的艾丽的身影。他立刻将眉间的沟壑散开，朗声道：“走吧，我们出发。”

说罢，他路过艾丽，和那个穿着花哨、行事风格明显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男人肩并肩走出公馆。直到车门关闭，车速提升，所有追踪或打量的视线从他身上远离，星期日才能够沉浸在自己的心灵世界里，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他和这人不一样，很难对于这部分需要演绎的戏份*游刃有余*。

就像在出门前就保持衣着的完美、在出门后依然维持这份秩序，想达成这种生活，需要的是对于自身和周遭的百分百掌控。他自己大可查遍网络上的甜蜜的约会法则，将标准而亲密的对话与那些一见钟情的表现等比复刻。可他身边的男人经常处于规则的边缘，他喜爱大开大合，再将自己丢进漩涡。

星期日闭上眼，头痛让他回忆起两人在聚会中的交锋。对面拥有三色虹膜的公司高管微笑着讲述出他内心最关切的问题——“我猜您不想让令妹踏入这种充斥着*交换*的商业聚会，这辈子都不会。而这里恰巧站着一位您最合适的合作对象，为表诚意，我愿意让您对我们的关系全面操盘，不为别的，只求博取一次共赢。”

不得不说，他切中了面前人的死穴。家族选定的联姻对象确实是知更鸟，只因她身份合适又聪慧过人。梦主务求橡木家系全面负责这次与公司的合作，而作为他的妹妹，付出一份将后半生献给囚笼的牺牲，恰恰是她所逃不过的命运。

但他不愿这样做。

是他不愿，也并未过问过妹妹的意见，他认定妹妹也不会接受这需要付出过多的现实。可家族的命令如山倾倒，他需要一个能够立刻驳倒这份决定的理由——那就是他自己。

妹妹不久前问过的问题回到了他的脑海：他是*这样的*幸运儿吗？

他立刻回答：“当然不是，拥有这份能力的概率并不大。和你变为双子降生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的运气，怎么还会获得这样的*好运*？”

可他再一次对妹妹说谎了。这就是他能够向歌斐木先生争取变动权的理由之一：他*也*可以给家族带来一位继承人。

此信息必会变成影响全局的关键因素。提出这项议题后，家族的内部会议随即占用了他的全部时间，是否修改人选的讨论纷至沓来。直到聚会即将开始，歌斐木才给了他一个迂回的机会。

“今年的谐乐大典举办前，家族需要与公司达成协议。”神父般的男人微笑道，“我看着你们兄妹长大，明白你的所思和不安。你认为知更鸟属于舞台，不该被婚姻束缚，所以希望以自身的能力换取这份成为主角的权利，对吗？”

“您知道，我更有可以做得更好的自信。”星期日平静道，“家族与公司合作的价值远不止一位继承人，比起只善歌喉的家妹，主要负责处理业务的我明显更加适合这份工作。”

“你从小就聪慧过人，可现在，即使我支持你，你也依旧独木难支。梅芙恩•伊里斯数日前与我发难，要求我将这份机会让给鸢尾花……而公司也在近日向我要求一个结果。”

“我会在谐乐大典——不，今天——给您一个*结果*。”

……

“公司是需要一位继承人。可我上司的指示还有一个——战略投资部将和橡木家系达成合作，而非鸢尾花或隐夜鸫。”拥有三色瞳的公司使节道，“我付出部分自由只为达成这个目的，当然，我未有想法和知更鸟小姐或*您*共度一生……”

突然，一阵强烈的阳光袭击了他紧闭的双眸，让这份回忆尽数消散。星期日睁开眼，望向身旁戴着墨镜的金发青年。对方看他眉头紧蹙，又见他的脸上一片光斑，思量道：“墨镜就在你手边的位置，你上次自己放的。或者……我猜你又想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展开一些不算友好的评价？”

“呵……埃维金人。”金发的男人说对了，他确实想对一件额外的事情发难，“我是否应该称你为‘本琥珀纪最大的诈骗犯’？我搞不懂的是，你*究竟想要实现什么*？”

“连这都查到了？看来公司的保密措施有待提升。不过，亲爱的婚约者，我早就说过，‘在这次的合作问题上，我不打算让市场开拓部占尽先机’，你相信这个理由吗？”

金发青年单手搭上窗框。目前的车型都拥有自动驾驶系统，他明明不用亲自开车，却依旧选择了亲力亲为。

“……”星期日用微笑回应不可能的事实。

“既然无论说什么，我都不能获得这份信任，那我们不妨来看点新东西——比如，我会从这次的合作中失去什么，而你又能够收获什么？再或者，你对于结婚戒指的款式有什么考虑？”

“你在开玩笑吗？”星期日愠怒道。

“这难道不是目前最关键的事情吗？再有十分钟我们就会抵达奥帝购物中心，或者，你想要在共进午餐时和我*亲切地*讨论关于对戒的设计问题。说真的，朋友，有时候，即使是演戏，你也要给我透个底，我不是每次都能精准猜中你想要我说什么的。”

“……这个我自有考虑。”

“好吧、好吧。”男人夸张叹气，“有时我想要劝你放松些。我很好奇你是否想过‘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们都要睡在一起’？我们甚至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就在他兀自延展话题的时候，星期日戴好墨镜，转过了头：“朝露公馆很大，客房繁多，如果你需要在我那里留宿，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分开休息。我们置办的新居也不止有一间卧室，大家工作繁忙，生活遵照之前的习惯各自展开也并无不妥。”

“并且，我有一件事之前忘记和你提起……”星期日微笑道，“少部分天环族的男性拥有孕育生命的能力，可是最近经过精密的检查，我得知了一个消息：我虽然配备发育了可以使用的功能附件，但这段时间内*恰好*并不适合*受孕*，另外，我刚附了一份来自权威机构的体检报告到你的邮箱，你可以随时检阅查收。”


4

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们总是无法平衡工作与生活，部分员工在工作日的夜晚也常与酒精相伴，大家抓紧时间麻醉精神，“将下班时间献给琥珀王”，以求早日升职加薪。公司内部不设酒吧，可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员工们发现附近酒吧的投资公司也是自家机构后，只会为实在逃不过的薪资回收唉声叹气。

一般来说，大家不在酒桌上谈论「P-35」以上的领导，毕竟独行侠们早已脱离了员工们的结识范围。可今天不同，战略投资部「P-45」职级、「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先生成为所有人谈论的重点，只因那条发在公司员工大群的信息。

“我和家族的星期日先生将于两日后举行婚礼，很遗憾不能邀请所有人见证这场仪式。不过，欢迎公司的诸位来参加我的单身派对。我今晚会在落日酒吧包场，来者不拒，所有产生的消费由我买单。”

如果不是因为大群连着公司内网，那么这只会被认为是一场恶作剧。但既然在内网发出，未有来自网络安全管理的部门邮件提醒大家谨防钓鱼链接，更未听说砂金先生因泄露公司机密账号信息而遭到降职处罚的消息，那么*它*一定能被确认为真。

在总部员工们胆战心惊地等待事件反转时，分部的员工们已身先士卒，一早投入这个巨型瓜场。他们纷纷开始对认识的总部员工嘘寒问暖，更有甚者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担负一部分工作，只为让他们能够早日下班，潜入酒吧，一睹事件真相。

当然，每个公司一定都有吃瓜大于工作的打工人或者勤勉认真的终极卷王，这些要素的合并只会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足有三层楼的落日酒吧早早满场。下班晚点的员工扼腕叹息，他们哀叹：怎么不仅下班晚，还连瓜也吃不上啊？！

可是来得早也不一定吃得上瓜。大家坐了又坐，等了又等，酒已经喝了几杯，却迟迟不见所谓“单身派对”的主角出现。

有人说，首先请客不是假的，其次那场婚礼的主会场是匹诺康尼，而从这里到盛会之星最快也需整整二十四个系统时，平时也就算了，今天究竟谁会闲得没事做，将步入人生新阶段的前一天献给琥珀王啊？

吃瓜群众纷纷点头赞同。

可当这场聚会由祝词（让我们将一切祝福送给砂金先生与他的慷慨！）领导下走向氛围的顶点时，那位“不会参加”的主角出现了。

“抱歉，我来晚了。明明是我邀请大家来参加单身派对，我却成了唯一被工作绑住手脚的那个。”这位p45级别的主管语气诚恳，“我得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我先自罚三杯，各位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好，祝大家玩得开心。”

平日里参与酒局是工作的一部分，当然，酒量也只是各位精英们能力的一角。在目睹砂金先生干杯之后，就有工于心计的社畜们立刻起身，赞叹连连。更有甚者抓住机会，准备上前进行套近乎式攀谈。

“各位，请记住——今夜我们不谈工作。”这位总监很快察觉到了空气中逐步攀升的班味，他说，“欢迎和我谈论美食、美酒、度假和快乐的生活，其他敬谢不敏！”

接下来他便被真正意义上的包围了——被祝福语、敬酒词、感谢信、老家是度假星球的员工给予的出行小贴士、试图攫取八卦的伶牙俐齿，或者来自已婚人士的建议、对于过去人生的强烈追思和醉鬼们说出的真心话——怎样做到在停止加班的基础上升职加薪？！

当砂金突出重围，本次聚会已酒过三巡。许多社畜们完全忘记了他这个所谓的“东家”，转而开启属于自己部门的小小吐槽会。

再正常不过，因为在座的人里，并没有人曾真正与主角*相识*。

战略投资部的总监启动终端，很显然，他私聊框内的邀请被如数拒绝。托帕自称在普鲁阡星系加班，能够赶上两天后的仪式已是勉强，实在无力参与这次派对；传给拉帝奥教授的聊天直接显示未读，他头像框下的签名改为了“研究中”，他拒绝了给砂金当伴郎的提议，也没人知道他是否会在婚礼当天如期赴约；其他拒绝的消息林林总总，最终，翡翠的聊天定格在上方，那里是她刚刚发来的信息：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清醒的人，那么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向来是个清醒的人，就连在试图让他沉沦在快乐与放纵中的单身派对上也保持了万分的清醒。现在，在这栋充斥着人声和体温的建筑里，只有他身旁的座椅最为冷清。他听到小桌前有人嗤笑对方将公司当做家庭，又看到混淆了“同事”和“朋友”关系的年轻人们嬉笑怒骂……

明天的太阳大概照常升起，绝大多数人的工作还要继续。

他可以抬腿走入名为单身的良夜，也可以选择欣然退场，让余韵作为终点。可是他的大脑却在不停盘算，思考想和不该想的一切。

“恭喜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他想起一位拥有褐色头发的员工，他端着酒杯，向他微笑，“您别听艾德那家伙胡说。之前总有人说‘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家人’，当然这一般都是地狱笑话里才会出现的句子，可我是秉承着*伴侣应该是自己选择的家人*的观念结的婚，我确实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也祝您的选择能让您幸福。”

他抬抬眼睛，礼貌回应：“谢谢你，朋友，我很喜欢这句话。会让它成为我的人生箴言之一。”

可他的人生总没有什么额外的选择。他将所有的一切送上赌桌，也因此得到了许多，可有一点无法逆转——“失去的不会回来”。相比于那些押注尊严、肉体、性命的危险赌局来说，这次的选择甚至没有那么重要，它只会让他失去些许自由，换来的却是巨大的潜在价值。很难说这场赌局究竟会在他人生的何时开盘，但这几乎是付出微小的一点就能够迎来巨大的一切，他实在无法拒绝。

但是，“家人”——他第一次联想到这点——他会和一些人成为*家人*。

很多时候，他适时地展现了对继承人一事被阻挠的羞恼，应该能让那位控制欲极强的婚约者认为是自己掌控更多、胜券在握。可下一步的棋局是什么，他究竟该在哪里落子，他的铤而走险是否可以换来价值？

从信息的洪流中提取要点，以优秀的谈判技巧混淆对方的重心，他在*让橡木家系的家主选择自己作为盟友*时精妙地展现了这点。而他接下来的目的是*不择手段拿回原本属于公司的那部分*，综上，这个所谓的继承人并非必须存在……

可是他要和那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成为*家人*。

他被问过许多次是否会感到遗憾和后悔，不过那对他而言依旧并不熟悉。比起沉湎于过去，不如把控当下、绝地反击，让对方感受傲慢带来的恶果，相比他而言，他的敌人或许更容易感受到悔恨。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卡卡瓦夏*总是带着那两样东西，护身符和项链。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它们都从未离开他的身边。预定的出发时刻已然到来，砂金迈出酒吧，前往登舰舱，接下来的二十四系统时里，他将会与它们一起进入休眠，而后，这两样东西也将伴随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母亲，您会祝福我吗？姐姐会祝福我吗？母神会祝福我吗？

您是否会为我选择的一切感到遗憾，又或者会为我经历的一切鼓掌喝彩？

庇尔波因特的天气由人工操纵，恰好今天进行降雨。星舰的出发时刻表不会因天气改变，毕竟他们的运行体量远大于在那片天空投放的云。他早已知道，自己出生之日的雨不是母神的恩赐，而是外在的、由微小的人力和巨大的科技所操纵的“神迹”。不过，他现在可以梦见母亲的心跳，也可以看见雨滴落在大地上溅起的沼花……

如果现在的一切确实来源于母神的恩赐的话……

那他会虔诚地期盼：他的诡计不会败露、他的前路宽广明亮、他的生命在它该停下的那一刻才会停止。


5

除谐乐大典外，今天或许是家族成员们本年度内最忙碌的一天。

按照传统，婚礼将在神主希佩最大的教堂中举行。比起驻地就在匹诺康尼的家族，公司方前来的客人不算太多。战略投资部的成员们全勤的几乎奇迹，但钻石并未赴约，其原因或许只有七人董事会的成员们才有权知晓。博识学会方代表不少，在婚礼仪式结束后的商业酒会上，想必能够看出许多技术类的合作倾向。

拉帝奥教授也在博识学会的代表团中。嫌周遭聒噪，他这次吸取教训，将那副英俊的石膏头戴在脸上。这确实让他隔绝了一切，成为会场中最特立独行的那个。托帕携账账与商业代表交谈，她不曾停下工作，还是电话不断。翡翠优雅地坐在那里，她与表情烦躁的欧泊对话，应是在安抚对方的情绪。

身着证婚长袍的歌斐木来到大厅中，而大名鼎鼎的「筑材物流部」主管，塔拉梵·基恩已经在第一排等候多时了。

“我选中的部门下属怎么样，”他语气轻松，问，“是否符合你们的期待？”

“我们会在希佩的注视下开启愉快的合作。”歌斐木说，“但赐福的时刻将要到来，先让我们为年轻人的未来送上祝福吧。”

钟声响起，众人落座，石膏头也从扎眼的道具变成了英俊的人脸。貌美且歌喉名及寰宇的大明星知更鸟在得知仪式取消了伴礼者后，决定肩负领唱职责，与唱诗班的孩子们一同将颂歌献给祂。歌斐木则踏上圣坛，准备在开幕曲结束后宣布新人入场。

门外的人却在不甚严肃地窃窃私语。

“唱诗班全是天环族啊，歌唱时用头上的环抚慰人们的心情，传递和谐的情感以达共通……现在，公司和家族的关系真是难得的和谐。说起来，这力量能够做到*强制*别人成为自己的*朋友*吗？”

“如果能做到，那么你将成为第一位体验到的幸运儿。”

“这是私刑吧朋友。那我得离你远些，控制欲爆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金发的青年未做停顿，“哦，差点忘了，我现在应该喊你‘亲爱的’。”

“闭嘴。”长着一对耳羽的天环族青年咬牙。

“我紧张。”

“别说胡话。”

“这怎么能是胡话呢？”砂金语调上扬，表情却十分冷静，“你拒绝了所有*需要配合发挥*的排练，到头来却不允许别人因此紧张？”

“你先前不是——”

礼堂中传来的进场用词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两位青年瞬间将正确的微笑摆回面庞，胳膊挽着胳膊，走入大家的视线中。随着两侧的烛火被点燃，歌斐木开始属于主教的训勉与询问——你是否明晰了婚姻的责任？是否明白夫妻之间需要互相爱护、互相尊重、互相牺牲——当然还有那句经典问题：在神主希佩的见证下，你们是否能够做到无论疾病健康、贫穷富足，都爱护、安慰、帮助对方，忠诚对待，终身不离弃？

他们用近乎完美的表情回复：我愿意。

圣水中取出的戒指亮得耀眼，两人彼此配合，将属于对方的那枚套入正确的手指，至少在今天，他们平日里一切花里胡哨的装置都要为此让路，除却婚姻的契约，其他皆为空白。而此刻，流程来到了一个埃维金口中从未排演过的关键环节，他们应当亲吻，以表现自己对于对方所爱至深。

按照某些人的预想，此刻的吻应当止于浅尝，毕竟他们此前从未接吻。顶多在饭桌上牵手并以亲密的称呼互换彼此，可一旦回到车上便形同陌路，甚至到了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座位的程度。而就算沐浴在希佩的光芒之下，这个吻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意义，尤其是身处这样一段充斥着欺骗、伪造和疏离的关系里，真实的亲吻才显得不够真实。

可是，拥有三色瞳的埃维金青年凑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近了他的脸，同时，对方早有预谋般地抓住他的双臂，拦住了那不止一星半点的退却。

一个几乎超出他极限的深吻伴随众人的鼓掌与欢呼而来。等大家在酒席间落座，天环族青年的大脑终于从那近乎无限的震惊和思维的死胡同里绕出来时，他才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当场咬断对方的舌头。

“亲爱的，感谢希佩，你终于从那被梦魇掐死一般的表情里恢复了——要不要吃点牛排？”
“不必了，亲爱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打乱了我的步调，我现在应该在聚会上端着酒杯。”

“建议你别再咬牙了——哦亲爱的，我指的是太过开心的笑容容易在日后滋生过深的法令纹……你应该已经充分意识到沟通和演练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了吧？你现在又打算去哪。”

“履行职责。”

“这场宴会的主角可不是我们——酒桌那正在上演一场继承人命名权争夺战，大多数人甚至演都不演，实在令人伤心。另外，你的妹妹十分担心你那僵硬的表情，我把她支开，劝她先去女士们那边吃些东西，说你待会儿想要单独接受她的祝福——放心，我的同事们一个比一个懂人心，比起她们那边，以我们目前的沟通默契度和熟练度，你最好先在更衣室休息片刻……”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是打算先翻这些东西？”有金属色眸子的灰发青年审视道。

“当然，你不觉得在这种日子里，拆封朋友送的礼物可比普通的商业晚宴有趣得多吗？”金发青年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将面前的包装一一拆开，仿佛他真的十分急切，“宠物美容院通用卡、《如何平稳地经营一段婚姻》、‘礼金·真理医生送’……”

他将信封撕开，除了信用点外，其中还夹着一张字条。

“你们十分般配，务必不要离婚。”字条说。

“什么意思？”看到“般配”一词后，天环族的青年蹙起眉头。

“噢，别在意，他只是在祝我们百年好合。”他回复道，“真有个人特色，说不准他才是这场婚礼中最真诚的那个。”

“你的戏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演完？”灰发青年眯起眼，他想到身处视线之外、正在和那些“定时炸弹”攀谈的妹妹，催促道，“或许我们应该让这场闹剧早些结束。”

“闹剧、马戏，今天我都听到不止一种新奇的婚礼代词了……不过，你说得对，不管这是什么，确实是时候结束了。”

语毕，金发的青年站起身，他朝对方伸出手，示意对方可以挎上自己的胳膊。

“好吧，不管之前我们是什么，我们现在都要暂时变作*家人*。”他说，“期待我们携手并进，共同让这段关系结束的那天到来，星期日先生。”

天环族的青年上前一步，他率先走向前，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当然。”他说，“我也和你一起期盼，砂金先生。”


6

另附报道一则：

近日，家族与星际和平公司的合作正式启动，据悉，这个项目展开的契机是橡木家系的家主星期日先生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资产清算专家砂金先生传奇般的热恋。本报特别邀请了为两位设计婚戒的著名珠宝设计师伊夫森·威廉先生接受采访，请他来谈谈在设计这对戒指时的心路历程。

“……他们一定是一对有默契的爱侣，在主石的选择上，两位都选择了不那样名贵的珠宝来代表自己，砂金先生戒指的副钻的价值更是已经远远超出了主石。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主要是他们所提供的设计灵感。在匹诺康尼，我们论经，希佩尊主为对抗无情的法则，将抹除智慧生命的私欲与个体差别，以融入同一阙谐乐中。以强援弱，以死护生……而当代的颂歌则更加贴近众生，将神所引导的部分理念填入世俗……”

……

“我会从圣歌里选择一句话。当然，我们要保持戒指在最低限度可以和合嵌套，务必不能让别人从中发现端倪。”

“我还是第一次看圣歌的歌词……哈哈，这位先生，难得我们在这个选择上出奇的一致，我并无意见，甚至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它既符合事实，又为这次的婚礼增添了合理性……”

……

“我特地带来了当初戒指的设计工程图。当这一对戒指互相贴合，嵌入特定的卡扣时，这句圣歌的歌词便能够显现……”

屏幕里，“秘密的爱语”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没想到居然是这句话，真是为这场爱情增添了太多的惊喜……”采访者道。

只有一句唱词静静地刻印在那里，或许它不止躺在戒指的合口处，也一并深埋在一些人的喉腔中。


——因为他们往往*爱家人胜过爱自己*。


本篇Fin.
系列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