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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咒术回战 五条悟 , 虎杖悠仁
标签 五悠 , 五条悟 , 虎杖悠仁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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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3:34
- 导读
- 全文1w+,ooc预警
让五条悟第一次到不对劲的东西,是冰箱里一盒早已过期的辣味咖喱。
原本只是一个偶然。
常居东京的最强咒术师来仙台出差,用钥匙打开了一间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公寓的大门,然后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四处寻找食物打算填一填空荡荡的胃,最终在冰箱里发现了这盒包装完好的过期咖喱。
他不喜辣,过了赏味期限的食物除了挤占冰箱空间之外也没有任何价值,于是理所当然地,这盒咖喱的归宿从料理台变成了垃圾桶。
这间公寓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玄关的地砖上积了一层灰,厨房里也没有任何足以果腹的食物。五条悟懒洋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仰着头看墙上滴答作响的挂钟。饥饿使他四肢迟钝头脑清醒,身体动都不想动,脑子里却已经从宇宙起源演算到人类文明灭绝。
六眼的余光瞄到躺在垃圾桶里的咖喱,外包装上的“激辛”二字不大不小地刺激了一下最强无甜不欢的小心脏,五条开始思考过去的自己究竟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买这种压根不会尝试一口的东西。
“嘀嗒,嘀嗒”,分针上的小老虎走了整整一格,他依然没有得出结论。窗外已是黄昏,晚春的风温柔地扬起白纱窗帘,五条被自己的胃打败,从沙发上站起身,打算去买些喜久福和甜点。风吹动了挂在窗台上的风铃,已经走到玄关的五条听见声音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到了充盈着橙红暮光,看上去很温暖却空无一人的厨房。
这不对,他想,那里,料理台前……好像原本应该有一个人的。这个念头毫无根据,并且似乎更适合恐怖片或悬疑片,但它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了五条被饥饿涤荡得空白一片的大脑里,并且伴随着心脏一瞬间没有由来的钝痛,让五条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五条转身走向厨房,在料理台前站定。可是,当他面对着摆放整齐的调料和刀具时,又陷入了迷茫,刚刚的那种想法不见踪影,连一点尾巴都没有留下。他的心里变得空空的,和洁净无尘的雪地一样。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到厨房里来?像一个傻瓜。
五条自嘲地笑笑,准备离开,却看见料理台上有一小罐放在味增旁边的糖果。玻璃罐盖上落了些灰,但里面的糖纸依旧崭新,这让五条很高兴,在晚饭前,他至少能拿这些糖垫垫肚子。糖果的保质期一般都很长,不用担心腐坏和过期的问题。五条哼着歌走出家门,将一颗糖放进嘴里。有些化了,不过味道很好,是蜂蜜味的。
他的公寓在仙台市中心,交通方便,离一所中学很近。五条出门的时候,那里的学生们正好结束部活回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笑闹,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散落着他们年轻而鲜亮的笑声。五条看着这些孩子如风一般从他身边跑过,弯起了嘴角。青春令人艳羡,尽管他的青春曾被血色浸染,但并不妨碍他目睹这些少年的青春扬帆而去,一往无前。
"老师!”有个男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调轻快明朗。
五条像是急于抓住什么一样猛然转身,却看见不远处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笑着向街对面的男人挥手。
“藤野,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男人对少年说。
“是!老师明天见!”少年嘻嘻笑着,叼着冰棍和同路的男孩们跑走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道别,五条却像入了迷一般站在原地。风从他的指间溜走,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默默地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他抓不住那些年轻的声音,也抓不住在夕阳下奔跑的影子。
五条捏紧了口袋里的糖。过了很久,等到暮色渐稀时,他才像是终于放弃等待一般迈出步子,走过人声喧嚣的街口。
当他把装着喜久福的纸袋拿在手里时,五条悟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他拿起一个大福看了看,还是他最喜欢的毛豆生奶油味,他说不上来哪里感觉不对,还是将它放了回去。店面亮起了灯,暖黄的灯光落在干净的玻璃墙上,像是透明的发亮的琥珀,五条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店员笑着问这位站在店里的古怪客人,礼貌又恭敬。
五条回过神来,说:“不用了。”他拎着纸袋走出店门,在路灯下呼出一口气。
对了,晚饭。他走进旁边的便利店,然后神使鬼差地,从满满当当的食品货架上,拿了一盒辣味的咖喱。
有无下限术式护体的最强也受不了舌头上的刺痛。这天晚上,五条悟坐在餐桌前,被自己做的晚饭辣得涕泪横流,颇有点自虐的味道。喉咙像被火烧过,五条捂着脖子跑去卫生间催吐。他在洗手池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像喝了酒一样涨红而狼狈的脸,心想,这可真是糟糕透了。
第二天一早,五条悟接到一个电话,伏黑惠打来的。他的这位优秀学生早已毕业,成为了常年出差海外的一级咒术师,电话那头火车轰鸣,伏黑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不甚清晰:“……你去仙台了?”
“是哦,别期待伴手礼。话说野蔷薇呢?”
“她在北摩洛哥。”
伏黑沉默了一会儿,呼吸声几乎淹没在背景的火车鸣笛里。
“还有什么事吗,惠?”
“既然到了仙台,就帮我们上柱香吧。”
随后电话便被挂断了,五条看着发出忙音的手机难得有些迷茫。上香?为谁?在哪儿?什么都没说清楚就挂电话,怎么比棘还惜字如金了?
这次出差的时间非常充分,足足有一个星期,但从“窗”提供的情报来看,并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咒灵。伊地知将任务交给五条时说:“五条先生不要有负担,当成一次普通的旅行就好,那孩子是这么说的。”伊地知说这话时,常年显得疲惫的面庞笼罩着一层缅怀似的缄默,这让一向喜欢为难他的五条都有些不忍。于是五条收敛了笑容,问:“这是来自个人的委托吗?”
“……是。”
“委托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五条先生在仙台待上七天,需要您祓除的诅咒会在最后一天出现。”
长达一个星期的出差,工作内容却在最后一天,这样古怪的委托是五条从未见过的,但他欣然接受,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轻松得和度假一样的出差。
为咒术界辛勤工作的全年无休打工人现在拥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五条悟伸了个懒腰,喝着速溶咖啡单手劈里啪啦地敲字,给伏黑惠发消息:为谁上香?
过了很久对面才回,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虎杖。
清晨的日光浅而明亮,五条沐浴在这光里,银白的头发浸染成淡淡的琥珀色。他盯着伏黑的消息,握住滚烫的咖啡杯慢慢地写:虎杖是谁,写到一半又删掉,对着空白的消息框发呆。正值早高峰,外面车声人声渐起,他放下手机,听着这样的声音,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风吹动窗帘,风铃响起来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过了一会儿,五条收拾好了情绪,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出门,戴上墨镜遮挡视线,他拿着昨天买的喜久福,边吃边在仙台的街道上乱逛。这人身高显眼,发色显眼,脸更显眼,无处不显眼,短短一个小时就已经遇到了三四个红着脸问他是不是迷路了的女孩。
五条微微一笑,说他没有迷路。
女孩们一脸惊讶,可是您已经在这里走了很久了呀。
他确实在一条街上来回走了半个小时。六眼视域极广,他早已看见这条街尽头的陵园里,那块刻有虎杖家之墓的墓碑,可他始终不愿意走近。五条向女孩挥挥手,转身离开。
最后一个喜久福也被五条吃完了,空空的纸袋里放上他匆忙买的花束和线香。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去认识虎杖,却又不想去认识他,并不是出于厌恶或是其他负面的情感,而是害怕自己会悲伤。这种事本身就足够奇怪,因为哀思并不能被代替。五条替自己的学生将花束放在长了青苔的墓碑前,逝者收到的却一定不是来自惠和野蔷薇的思念,他的记忆中没有虎杖的影子,这份悲痛也理应距他甚远。可是,当五条伸手触碰这座墓碑时,指尖的颤抖竟无法停下。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虎杖”的刻字,手指仔细地抹去了陷在缝隙里的灰尘。虎杖,这是用以治愈的药草的名字,是一个很好的姓氏,他想,这个姓氏的后面,应该也有一个相称的名字。
短促而温柔的,念到时总会想起樱花,春天,和微笑的,很好很好的名字。
“……悠仁。”五条低着头,喃喃自语。
风从他身边经过,像是路过一片荒芜的沙漠,在林立的石碑间呜咽回响,那样苍凉。五条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少年含笑的声音,默默地咬紧了牙。
他抓不住那个声音。悠仁,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如同追逐一群不会回头的白鸽。少年转过身,披着温暖的暮色,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望着月亮,生动而明亮,笑着说,老师。
五条站在碑前,苍蓝的眼睛如同一片死寂的深海。他想,他究竟丢失了什么?
现在是晚春,樱花早已凋零,枝头生长出繁茂的绿叶。五条在这绿荫下缓缓步行,漫无目的,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在太阳渐渐西斜的时候,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块磨损到几乎看不出字的门牌。“虎杖。”他轻声地念道。
旁边的房子里,走出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正要去超市购买食材。“……那个,请问您是哪位?”她看着站在这里的五条,有些疑惑地问。
五条犹豫了一下,扬起一个笑容说:“我是,这个孩子的老师。”
“啊,悠仁君的老师啊!那孩子还好吗?我听说他好像转学去东京了,现在他还在东京上大学吗,成绩一定很好吧?我在那之后就没有见过他,有点可惜,他很久之前帮忙打跑了欺负我女儿的小混混,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他。”女人带着和蔼的笑,问他:“您要不要来我家吃顿饭……咦?悠仁君没来吗?”
“他……在学校准备考试,走不开,拜托我来帮他拿点东西。”五条不动声色地说。只要收起那副嬉笑散漫的神情,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可靠的大人。
“这样啊……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悠仁君一直是个不会让人担心的懂事的孩子,但是怎么说呢,有的时候看着他,还是有点心疼,”女人像是回忆起什么,温柔地笑起来,“他还和我学过做饭呢,说这样就可以给爷爷做便当了。明明他还那么小呢,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爷爷,会不会累呀?哎呀抱歉,一不小心说得太多了,一定耽误您了吧。”
“不会,”五条说,“悠仁他,确实是个好孩子。”
“啊对了,家里有些点心,正好也是那孩子喜欢吃的。您回东京的时候,能帮忙带给他吗?就当是对他帮我女儿的一点谢意。”女人转身走进房子里,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白色的纸盒走出来,将盒装的点心塞进五条怀里。做完这些,她看了看腕上的小圆表,发现快要错过超市的抢购时间了,便匆忙地和五条道别。
等到女人的身影在夕阳下远去,五条扬起的嘴角才渐渐落下,他拎着那盒点心,在暮色中走进了虎杖家的大门。
备用钥匙并不难找,就在门口的花盆下,已经生了锈。五条拿这把生了锈的钥匙有些费力地打开了门。
多年无人踏足的房屋,地板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凝滞的空气也说不上好,弥漫着霉味和湿气。五条走进这扇对他来说有些低矮的门,像是走进一个来自过去的梦境。
老式座机旁挂着电话簿,医院的电话描了好几遍,还仔细地圈了出来。好像是这样,悠仁高中之后才买了手机,他之前都是这样和爷爷联系的吗?他在拨通那个圈出来的号码时又会想什么呢?
客厅和厨房里并没有什么杂物,房间不大不小,窗户下放着书桌,书桌旁堆着漫画,墙上还贴着已经褪色的女明星海报。一个普通的属于男孩的房间,五条几乎能想象得到悠仁在这里生活的样子。他或许会在晚上做作业时对着理科题抓耳挠腮,或者在下雨的周日赖在床上看漫画,又或者从医院看望爷爷回来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做饭。
桌上放着悠仁和爷爷的合照,粉色短发的小男孩看上去还在上小学,在烈日下叼着一根冰棍,拿着水枪开心地笑,身后头发灰白的老人戴着草帽,扶住他的肩膀。树影斑驳,阳光将男孩照得像一颗发光的琥珀,树脂一般滚烫的笑容,包裹住轻盈的心脏,他自在而快乐。
这个房子里的照片并不多,但照片上的悠仁,都是笑着的。五条看着它们,像是看见悠仁往昔的人生,看见那个离诅咒和死刑还很遥远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如果悠仁没有吞下诅咒,没有遇见他,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百分之百的肯定,毕竟这世上绝对不会有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五条坐在长椅上,自嘲地笑笑。他在第三天来到了杉泽第三高中,在树荫下看着远处的高中生们挥洒汗水。
人在失去之后,似乎都会去幻想如果,如果能挽回,如果不去那里,如果能再看某人一眼。五条悟也曾这样想过,或者说,他现在正这样想,如果不曾遇见他,悠仁会怎么样?他会和所有的高中生一样,在校园里奔跑,偶尔会因为迟到让教师头疼,和朋友们一起看漫画打篮球,或许还会在情人节收到某个女孩的本命巧克力,然后开始一段青涩的恋情。
他本应是这样的孩子。
而不是成为诅咒的容器,头顶悬挂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死刑,走上暗无前路的命运,在十五岁的秋天里被血泪摧折,被磨难淬炼,历经生离,而后死别。
这么看来,他到底带给了悠仁什么?他们的相遇,不是一直在让那孩子痛苦吗?五条苦笑着捂住了脸。
他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人烟散尽月上中天。五条记起来,他第一次遇见悠仁时,也有一轮很好的月亮。
那个时候,他拎着喜久福的袋子落到这所学校的楼顶,夏季的晚风吹散云层,他在这月光下看见少年干净的琥珀色眼睛。
五条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了,关于悠仁的一切在他脑海中盘旋,如同一条逆流的河流,他感觉自己即将在纷乱的漩涡中打碎又重生。
他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冬天,悠仁和他走在街上。正好在下雪,雪花轻飘飘地落到悠仁粉色的头发上,在路灯下像是一朵朵亮晶晶的绒羽。悠仁戴着红色的围巾,露出红扑扑的鼻头和脸颊,对他说:“老师,好不容易来一趟仙台,只买喜久福就够了吗?仙台有很多好吃的哦?”
“没关系,其他的那些悠仁以后可以慢慢向我推荐嘛。”
“可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去吗?毕竟是出差。”
“理想放长远一点啊悠仁君。你来仙台难道只想吃喜久福吗?”五条夸张地叹气,“我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学到像我这样的气概啊?”
“不不,想吃喜久福的不是老师吗?这种事就别推给我啦。”
“骗人,悠仁不也很想吃吗?看着店员小姐说,请给我抹茶味的,笑得很开心,眼睛很闪亮哦,我都看见了。”
“老师,难道说……吃醋了?”
“嘁,怎么会?我可是最强,三十岁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会吃区区喜久福的醋。”
“是这边吗!”
“不过我宣布喜久福在五条悟最喜欢的甜食排行榜里排名下降0.01位!”
“才0.01啊!”悠仁忍不住笑出声,牵着他的手顺毛,“好啦好啦,最强的悟小朋友,抹茶味的喜久福全部都给你好不好?”
“不好,”他捧住悠仁的脸,额头相抵,看着悠仁的眼睛笑:“要这位悠仁小朋友也归我才行。”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走了一路,话题和雪地里的足迹一样漫无目的。最后在超市里买食材时,悠仁才问他:“老师,为什么突然到仙台来了?”
五条把各种各样的甜食和糖果往购物车里扔,有些含糊地回答:“有件东西,想给悠仁看看。”
“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然后虎杖就拎着两大袋食材站在公寓门前,看五条笑眯眯地拿出钥匙,惊讶得目瞪口呆。“老师,正常是不会因为出差买一套房产的吧?”他说。
“悠仁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但是这也太夸张了,感觉就像是买了一个纸杯蛋糕店家却送来了一个超豪华三层大蛋糕一样,”虎杖拿着五条递过来的钥匙,说:“比那件二十五万的衬衫更有‘真的假的,我的恋人超有钱’的感觉。”
“哼哼,悠仁,继续夸下去也是可以的哦!”
“帅气!最强!喜欢!!”
“呀,说出了可爱的话呢!”他将悠仁揽到怀里,把下巴放在少年毛茸茸的发顶上,落下一个亲吻:“我也喜欢悠仁!”
悠仁在做饭时,还不熟悉那些高级灶具的使用,他从背后悄悄偷袭过去,抱住悠仁的腰。
“怎么了,老师?”
“房间里太冷了,还是悠仁身上比较暖和。”他随口扯了个理由,弯着腰把额头贴到少年暖乎乎的颈窝里。
“那乖乖的哦老师,我要做饭了。”悠仁从味增旁边的玻璃罐里拿出一颗糖喂给他,像哄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发。
“好——”他把糖含到嘴里,看见悠仁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辣味咖喱,问:“诶?为什么是辣的?”
“这是我的啦,上次钉崎给我推荐过,听说还有激辣挑战,感觉很有趣。老师要试试吗?”
“不要。”他看着外包装上色泽鲜艳的红辣椒,果断地拒绝了。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极其正确,晚饭时,他咬着甜咖喱里的苹果,看悠仁被辣得脸颊通红,幸灾乐祸地笑了。
晚上躺在床上时,悠仁仰着头看他,嘴巴还是红彤彤的,有点肿,小孩委屈地说:“……以后不试了,好辣。”
他觉得这样的悠仁也很可爱,笑着亲了亲悠仁的嘴角。悠仁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老师,谢谢你。”五条闭着眼睛,欣然接受。他们之间有许多事情无需言明,比如虎杖知道,五条购置了房产,他们以后还会住在这里,因为仙台是他的故乡。
又比如,五条知道,他们十指交握,悠仁会用食指在他手心轻轻地划过,这个的意思是,我爱你。
他们拥抱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仿佛永远不会分离,永远不会老去。窗外的雪安静地飘落,将他们一同埋在白色的梦里。
五条睁开眼睛时,眼眶里还有未落的泪水。我爱你,我爱你啊,他缓慢地握紧手,似乎这样就能拢起那些在臂弯里消散的温度。悠仁,他想。
他在荒芜的墓碑前捡起了悠仁的姓名,在旧居里触碰到了悠仁的过去,在学校里回忆起他们第一次的相遇,而在这里,他终于抓住了爱。
像一条逆行的旅途,他从一无所知的终点出发,而他的爱人,怀抱着花一样鲜活而美丽的情感,站在遥远的起点向他微笑。
五条悟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字时是在六岁。五条家里有一块墓园,用以安葬家族中死去的咒术师。那天下着雨,他穿着黑衣跟在大人后面,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压抑。他等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散去。雨天的云像是一块悬挂在天上的幕布,阴沉而潮湿,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准备跟着大人们一起走。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帕掉了出来,五条回头去捡,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仍然站在人群散尽的墓碑前。
他跑过去,发现这个女人在哭,声音不大,却非常哀恸。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哭,他想。“你为什么哭?你哪里痛吗?”五条问。
女人没有看这个小小的孩子,她盯着墓碑新刻的字,哽咽着说:“因为我爱他。”
五条由是知晓,爱是会让人流泪的东西。
后来他长大了些,接触了诅咒和术式,也见过了那些由爱孕育出的怨憎哀愁,他曾认为,爱是世上最扭曲的诅咒。所以他不曾爱过谁,本着身为咒术师的职业素养,他一点也不想沾染上这种诅咒。
可是,他还是遇见了悠仁。五条在二十八岁的某一天来到仙台,像个观光客一样慢悠悠地买了特产,拎着纸袋落到一所高中的楼顶。那天的月光很好,他看见了一个将诅咒吞吃的少年,和少年在月色下干净明亮的眼眸。
有些东西在拥有时才会发现其珍贵,他在未曾拥有爱时,曾以为那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情感。可是当他爱着谁时,便好似淘尽沙土,露出其下璀璨的珍珠,看一眼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爱真是个好东西,他想,他爱着一个人,他爱的人爱着他。仅仅是这样想着,灵魂便像浸泡在暖洋洋的糖水里,舒适又熨帖。他拥抱住悠仁,悠仁看着他笑,而后他们凝视彼此,交换一个含着糖果的亲吻。
真好啊,五条悟咽下嘴里的糖,亲吻悠仁琥珀一样的眼睛,想,爱是蜂蜜味的。
悠仁赤忱而无畏,他将自己严丝合缝地拼合进五条的怀里,像是生来就是为了抱住他的心。五条触摸到他的脖颈,后背,温热的掌心,然后慢慢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到了那一天,五条也是这样拥抱他的,沉默而长久的拥抱,他听着悠仁的呼吸。
处刑室里一片寂静,悠仁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果,对他说:“笑一笑吧,老师。”
他们十指交握,悠仁的手指轻缓地在他掌心划过。五条深深地看着他,说:“好。”
五条将糖放进嘴里,面前满地血迹,他低声地说:“好苦啊,悠仁。”
周遭的一切仿佛骤然失去色彩,他只看得到一片苍茫而庞大的雪地。
在我们所生活的地球上,陆地的面积占比是21%,海洋占比是79%,陆地要如何埋葬海洋?同样,失去了爱人的五条悟,空荡荡的生命中只剩下1%的荒野,要如何埋葬99%的爱与悲伤?
虎杖悠仁得到死刑的消息时,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情绪。这让伊地知洁高很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虎杖是一个情感丰沛而饱满的孩子,他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这个孩子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死这样冷静而漠然。
“……虎杖君?你没事吧?”伊地知担心地问。怎么可能没事呢?他心想,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正在人生最好的青春,却要背负着诅咒走向末路。
“啊?抱歉,刚刚走神了。伊地知先生,我没事的,真的,”虎杖笑起来,过于用力而显得有点傻气,他说,“本来我也不觉得自己能活下去。死刑是什么时候?”
“在下周。”
“处刑人决定了吗?是五条老师吗?”
“……是。”
“太好了,”虎杖看向自己的手,说,“果然,最后还是想和最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啊。伊地知先生,在行刑前我能去一个地方吗?”
这是伊地知最后一次见到虎杖,当然那孩子并不是失踪了,而是好好地待在处刑室里等待死刑。在行刑前最后一天,伊地知接到了来自虎杖的电话。
“……委托吗?”
“是,”虎杖的声音隔着电流,像是流过泪般的嘶哑,“在差不多两年后的时候,拜托五条老师去仙台一趟。希望老师不要有负担,就像普通的旅行一样。”
“可是,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呢?”大概什么借口都不能骗过那个五条悟吧,伊地知默默地想。
“……嗯,那就出差好啦,大概一周左右,诅咒会在最后一天出现。没关系的,五条老师的话,肯定会去的。”
“好的,我知道了。”他大概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孩子了,这是那个孩子的遗愿,他会拼命地为他完成,伊地知想。
“伊地知先生,谢谢你。还有,再见了,替我向钉崎和伏黑问好。”虎杖说。
一天之后,高专狭小的处刑室里,死刑执行了,这件事就像是落叶沉入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就连五条悟也是,他和往常一样,散漫而无聊地度过每一天,只是再也没有提起过虎杖悠仁的名字。这让伊地知洁高感到费解,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五条和虎杖关系的人,而五条失去恋人的反应和他所认识的那个五条悟大相径庭。直到有一天,他作为辅助监督遇到了乙骨忧太。
年轻的特级咒术师坐在车后座,黑眼圈让他显得苍白疲倦,他提起虎杖悠仁,语气温和而惋惜:“虎杖君在死刑前找到我,向我拜托了一件事。”
“他知道我可以复刻术式。他让我,复刻了一种可以实现施术者心愿的术式。这种术式比狗卷君的咒言还要古老复杂,我告诉他,我无法做到完美地复制。”
“他说,没有关系,大概两年就足够了。我问他,想要做什么,这种术式要和被咒者接触才会生效。”
“他告诉我,他想要五条老师幸福。”
“他已经吞下了所有的手指,会作为容器带着宿傩一同死去。没有了宿傩,这个世界会变得美好得多,可是,这样的话,只有五条老师会留在悲伤里。他说,他的心愿是希望老师幸福。”
乙骨沉默了一会儿,车外是黑夜,沿街的灯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斑斓而明亮,他轻声地说:“……虎杖君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伊地知不知不觉地哽咽了,他想起虎杖像阳光一样明媚的笑脸,想起那个孩子最后对他的委托。
“是啊,他是。”伊地知说道,如同一句叹息。
虎杖悠仁坐在处刑室里,握着一颗糖果。糖是从仙台带回来的,他记得五条老师很喜欢。
距离死刑还有一个小时。
他沉默地坐着,握着那颗蜂蜜味的糖果。
他的心愿……他想,其实有很多。他还没有和老师一起去旅行,虽然修学旅行也有,但那是和钉崎伏黑一起去的,单独的二人旅行还没有尝试过。去哪里好呢?国内还是国外?北海道好像很不错,老师会喜欢吗?
还有,上次和老师一起看的电影还没有看完,有点可惜,他一直很想知道那部的结局。对了,还没有和老师一起去那家好评超多的蛋糕店,放满草莓的巧克力慕斯据说很好吃。
对了,他还想和老师一起去……虎杖停了下来,他发现,他所有的心愿都与五条有关。
没办法嘛,他笑起来,五条老师是他最爱的人啊。果然,他最希望的,还是五条老师能够幸福。
即使他即将被最爱的人处死。
他太了解五条悟。所以他知道五条一定会杀死他,为了这个世界,同时,他也清楚,五条将会无比的痛苦,因为深爱他。
就像他深爱着五条一样,五条也这样地深爱着他。
“老师……”虎杖低着头,喃喃地说,“要幸福啊。”
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六百多个日夜,爱意在其中流淌,像一条温暖的河流。交握的双手,相抵的额头,耳边的低语,拥抱的温度,都是因为相爱才显得那样生动而美好。
爱并不是诅咒啊,爱是幸福,恒久而无尽。因为,你看啊,老师,遇见你,爱上你,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事情。
虎杖将封入术式的糖放进五条的掌心,仰起脸对他深爱的人说:“笑一笑吧,老师。”
童话里辛德瑞拉和王子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也曾期望过悠仁像这个故事一样,迎来圆满而幸福的结局。然而,悠仁只留下了水晶鞋,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甚至连记忆也要带走。
五条悟张开手,看见了一颗躺在手心的,有些融化的蜂蜜糖。他想起那部和悠仁没有看完的电影的结局,红发的女精灵跪在死去的爱人身旁,捂住破碎的心脏,恸然哭泣:“如果这就是爱,我真不想要它。请把它拿走吧,求你了!为何它伤我甚深,如此痛苦!”
如果这就是爱,五条想,如果这种感觉就是爱,他真的不想要它。他想他终于懂得了那个女人站在墓前的悲伤。爱是诅咒。它使人痛苦,使人受伤,令无懈者产生软肋,令无畏者自缚手足,是足以伤人的看不见的刀刃。
好疼啊,悠仁。真的好疼。
五条走出家门,一步一步地向虎杖的坟墓走去。晚春的阳光温柔干净,树叶轻响,他像是能听见虎杖的声音。
语调轻快而明朗,“五条老师,你看,下雪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东京的雪呢,晚上是寿喜锅好不好?知道啦酱汁会调甜口的。”
稍微有些焦急地,“呜啊不要剧透啊老师!开头就说女主角会死什么的绝对会被打的!”
含着笑地,“还有一个小时,快来许愿啦老师!不要说出来,那样就不灵了!诶?希望我一直喜欢老师?那不是已经实现了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我喜欢的人,都只有五条老师哦。”
“我的愿望吗?我希望老师幸福!”
困倦而懒散地,“老师,已经是早上了,快醒醒。要亲亲吗?好啊……早上好,悟。”
甜味的,含着一颗糖,“因为,我喜欢老师啊,希望老师幸福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我遇见了老师,老师把这样的喜欢给了我,所以我现在,非常的幸福!每一天,每一分钟都觉得,爱上老师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事!”
轻声而带着微笑地,“……笑一笑吧,老师。”
这些盛大而饱满的爱绽放成永不断绝的光,在他眼前闪过。阳光落在五条大海一样的瞳仁里,像是盛放的回忆的花束。他曾经,拥有过那样的幸福。
他走向悠仁的坟墓,如同美人鱼走上刀尖,一点点化成泡沫。那是一周的最后一天,诅咒会在这时显现。
陆地要如何埋葬深海?
五条银白的头发被风吹动,他走到墓碑的背面,伸出手指拂去了薄薄的灰尘。
坚硬的青石上显出一行浅浅的刻痕,字迹工整认真,和悠仁的笔迹一模一样。“五条老师,我爱你”。
爱是诅咒。
但悠仁一遍遍地将那样多那样好的爱捧到他面前,告诉他,爱是幸福。
五条看着那行刻字,喃喃低语:“我也爱你啊,悠仁。”
我也爱你啊。与你相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爱意填满悲伤的深海,恒久而无尽。五条看向远处的天空,飞鸟划过苍穹的翅羽如同透亮的琥珀,他想,他确实很幸福。
术式在这时结束,也在这时完成。
五条把手中蜂蜜味的糖果放进嘴里,笑着落下泪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