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终于盼来了他期待已久的春节长假。

他不是本地人，根本受不了这里突然入冬的迅猛，颤抖着买了一堆御寒的衣物，每天出门都要全副武装，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滚着去上班，依然无济于事。因此他飞速买好了机票，天天数着日子等放假。

他回G市那天喻文州去机场接他。

黄少天扒下了自己的羽绒服搭在手腕上，觉得G市相较起来称得上温暖的气候简直是人间天堂。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向喻文州，行李箱可怜地被他拖着飞奔，发出低哑的呻吟。喻文州伸手扶住他，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好久不见，少天。”喻文州等待的时候构思了满脑子的相见画面，这时候倒是被一键清零了，这会儿只是凭着本能在说话。

尽管黄少天已经把最厚的一件外套脱下了，他身上的衣物对于G市的天气来说，还是太厚实了些。他一路紧赶慢赶穿过无数个同样归家的人，早就闷得出了一身的汗，额头上挂着一串晶莹从颊边滚落下来。

“上车上车上车，有话上车说，后备箱呢给我开开。”黄少天抬手抹了一把汗，开口就是使唤喻文州。喻文州哦里一声然后用车钥匙开了后备箱，黄少天把行李箱塞进去之后就冲进了副驾。

喻文州回过神之后慢悠悠地打开车门准备上车，刚好看见黄少天正在脱身上的套头毛衣。毛衣很贴身，脱的时候却有点费劲，内衬的秋衣被带起来，露出半截腰线。

喻文州眉毛飞快挑了一下，嗖得钻进车里关上了门。

黄少天脱了毛衣，秋衣却没归位，半截腰还露在外面，喻文州不动声色地伸手帮黄少天拉好衣摆，黄少天把毛衣团成一团扔到了后座。

“热死了热死了，受不了了在那里那么冷，差点给我冻死，G市这么暖和，这温差也太大了。”黄少天晃着手扇风，“诶我说你知道吧，那边人还喜欢吃辣诶，我出门下馆子说不要辣端上来也是正常的，结果吃一口我差点没直接飞升，搞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喻文州安静地听他说，偶尔应两声，手上把着方向盘，一心二用，车开得四平八稳。黄少天从天气吐槽到口味再到方言，最后长途的疲累还是盖过了兴奋，瘫在座位上不再开口。

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车里只有车载音响低声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黄少天偏过头去打量喻文州，他好像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风度翩翩从容有度。

黄少天听说喻文州后来没继续待在那个研究组里，而是留任了讲师。他也没问过喻文州原因，反正喻文州想说了自然会说，不过有些事黄少天知道喻文州死都不会告诉自己，比如刚分手的时候喻文州就因为低血糖倒下。

这是喻颜槿告诉他的，喻颜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落寞，黄少天突然后知后觉记起来她并不像表现出来那么没心没肺，她从小牵着喻文州的手慢慢长大，又坐了喻文州六年的自行车后座，她对喻文州的感情并不比黄少天少。

跟喻文州回到他们的家之后黄少天发现那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客厅显眼的地方摆着他们的合照，从青涩的学生到逐渐步入社会。

明明是熟悉的陈设，他却仍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喻文州从背后抱住他。

“我总觉得你还会回来。”他说。

因为觉得你会回来，所以我还会等你；因为觉得你会回来，所以我从来没有改变。

后来喻文州带黄少天回了家。

这不是黄少天第一次见喻文州的母亲，但上一次见到已经是在他们的高中时代。几年过去喻母越发显出老态，她的年纪其实算不上年迈，但一人拉扯大两个孩子的重担还是压弯了她的脊背。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其实时常有补贴家里，喻颜槿已经成年，她也不需要太过担忧。喻文州的薪资待遇很是丰厚，在喻颜槿的游说下他们的母亲已经放弃了过分劳累的工作。

繁重的压力消散后她的眉目间忧虑也散去，黄少天才发现，其实喻家的兄妹容貌都随母亲。喻母神色安然地坐在沙发的一侧，黄少天别扭地坐在另一边，喻文州夹在两个人中间。

喻颜槿觉得尴尬，泡了茶之后自请去了厨房。

“文州，”喻母施施然开口，语气平和而语调平缓，“去厨房帮帮你妹妹，别让她把厨房炸了。我和少天说说话。”喻文州迟疑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走进厨房。

喻母和黄少天对视，客厅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里。良久喻母叹了口气：“文州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一直没顾得上照顾他和小槿，但他把小槿教得很好。我想，我欠他的，大概就是随心所欲地做选择的自由。”

说着她笑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对他。”

吃过晚饭喻文州就带着黄少天离开了，喻文州说要带黄少天喝咖啡，黄少天笑骂说晚上喝咖啡还想不想睡觉了。

但喻母隐含哀求的神色还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哽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坚定地拒绝，被喻文州带到了他们常去的咖啡吧。

傍晚时分很少有人走在街上，咖啡吧居然还没打烊，但也只有吧台打着一盏昏黄的灯。黄少天第一次见到店主的真容，喻文州朝他打了招呼，他端出一杯红茶拿铁和维也纳咖啡。

黄少天要去拿拿铁，店主却把咖啡推给他：“这才是你的。”黄少天转头看向喻文州。

“一个私心。”喻文州笑。

黄少天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喝的维也纳咖啡，有点抗拒。但喻文州一直凝视着他，店主识趣地走进了后厨。暖光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黄少天勺起一口冰奶油。

新鲜的奶油带着清甜的味道入口即化，咖啡是柔滑的微苦，带着甜蜜收尾。和黄少天记忆里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甜蜜后是苦涩，而熬过了苦，却又收获了甜。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喻文州想要表达什么。

破镜会重圆，苦尽会甘来，他和喻文州的手再不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