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超短篇，已交往御泽


以前的泽村不喜欢起夜，为此他甚至能忍着睡前的干渴，强迫自己入眠。

儿时听的睡前故事，不似其他人家那般今天讲桃太郎，明天讲辉夜姬；他家的故事，篇篇出自他那去东京追寻音乐梦想无果、空带回一箩筐细思恐极的都市奇谈的老爹。如今回想起来，他都无法确定自己当时是听故事听睡过去的，还是被故事内容吓晕过去的。

总而言之，因着家中不靠谱的教育，他向来讨厌起夜。还在青心寮的时候，有天夜里实在忍不住，他只好叫上降谷一起去。然而第二天事情败露，不如说根本就是他自己不打自招——晚上的尖叫戳破了青心寮中大半人的美梦，到第二天他就被仓持押在餐桌前受审。饶是他嘴硬死不开口，可等某个恶劣的四眼捕手一问降谷，他的弱点就全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可恶的降谷晓……还有那个，笑得最夸张的御幸一也！

性格糟糕的主将笑完，此后还总爱拿这件事打趣他。御幸甚至还打着帮助后辈进行脱敏治疗的旗号，给他念文学作品里的厕所。在他背靠着御幸的前胸、手被对方执起涂着护甲油时，他身后的人就用轻缓的语气念：

「这种地方必定远离堂屋，建筑在绿叶飘香、苔藓流芳的林荫深处。沿着廊子走去，蹲伏于薄暗的光线里。……身处于闲寂的板壁之中、能看见蓝天和绿叶之色……房檐和树叶流下来的雨滴，洗涤着石灯笼的基座，润湿了脚踏石的青苔，然后渗进泥土……」

他不知道御幸从哪看来并且这样完整背下的描述。在他的印象中，夜晚中青心寮的厕所才不是这样，而是隐藏在月色笼罩不到的阴影之中、充满令人恐惧的黝黑和具有规律的奇异声响的地方。但当他听得多了之后——并且，每每伴随御幸的声音入梦，被都市怪谈赋予恐怖气息的青心寮厕所好像渐渐也没那么可怕了起来，反而让他想到绿叶、想到苔藓、想到雨，想到御幸念着故事的平淡声音。

然后御幸毕业，他不再害怕起夜。每次踏着月色步入漆黑的厕所之中，仿佛都有个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在你身边。也是直到御幸毕业，他才知道那个人在为他做指甲护理时，一遍遍给他念那些话的用意。

醒悟之后，他就果断追了上去，才有如今两人交往同居的处境。有时他半夜想起来去厕所，不过几步路而已，睡在他身边的男人却每次都会揉着迷蒙的双眼，几乎是半挂在他身上陪着他去。

他不止一次地嫌弃御幸碍事，然后被对方反击说你不是害怕一个人去厕所吗，他本想昂首挺胸说早就不怕了，可每当看着御幸的双眼，他就想起在青心寮的那段回忆——御幸一边为他涂护甲油，一边念着「建筑在绿叶飘香、苔藓流芳的林荫深处」，他在这轻缓的语句中入睡，梦中只剩下安宁。

御幸赶跑了从他儿时就驻守于他梦中的魇魔，让他一个人时也可以变得勇敢大胆；但他在御幸面前依然可以是那个胆小怕鬼的泽村，然后享受对方寸步不离的庇护。

虽然有时，他们会在里面做不仅仅是起夜会做的事。御幸会按开昏黄的灯光，和他接一个绵密如细雨的吻。他那刚放完水的东西落在御幸手中，在来回地抚摸中缓缓苏醒。喷溅在瓷砖上滑落的液体如同雨滴，回响在狭窄空间里的声音里浸润着浓浓的潮意。

他恍惚间以为他们二人回到了青心寮的厕所，在夜半的黑暗之处避开沉睡的众人，共享着这份隐秘。

往后属于他们的每一个夜半，或许又会被赋予新的意义，只是这一次是由他们二人共同书写——一部只适合给予成人的睡前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