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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划痕

作者 : 芦叶满汀洲

界限正如宝食堂和食堂的差别
少年
(零)
小青一挂上电话就懊悔起来。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拨回去了,她在床脚徘徊着,耳朵贴着听筒,思考下次把话题接回去的办法。或许从天气着手就不错——巨坑内部的气象和外面差很多,青木先生,是因为山的原因吗?锦汇镇降温的时候也比桌台市早呢……不不,就算是青木先生也会嫌这个话题太老套吧。她扔下手机,放弃了排练。蜷缩在床脚的故勒顿疑惑地咕哝了一声。
桌上还有一张几乎空白的表格等着填写。她机械地往上抄写着先前手机洛托姆记录的各项参数:海拔、温度、湿度、磁场……甚至怀念起了没写完的对战学作业。
青木先生每天都在做着这样的工作吗?

(一)
很久以后小青才意识到,当时在校门口拦住她,一度让她无所适从的三条邀约其实是多大的幸运。几乎未经思考,斑斓的未来、宽阔而跳动着的道路就在她面前展开,将她卷入其中。
那天她们结束了巨坑的冒险,在苍白而澄澈的阳光下漫步时,这个念头随着山崖外的一缕微风,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生根——这是好几个学期之前的事了。那天晚些时候大家尽管筋疲力尽,却因为冒险的后遗症而相视笑着。出了零区闸口,毫无来由地在锦汇镇的街道上跑起来,在闪烁的星空下讨论着之后的安排。
最终一行人挤进了宝食堂的大门。顺理成章地,派帕开始研究起每一盘菜肴的配方;牡丹低着头,在手机上查找宝可梦联盟的办公指南;妮莫的注意力则被不久之后开始的道馆战所吸引,拉着小青讨论起来。这场战斗没等她们分析太久就结束了——输的是挑战者,然而,那位馆主沉默地提起公文包,回到台座前接过两份烤饭团的背影却显得无比落寞。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妮莫的复盘,越过人群,目光落在那个黑发梳理整齐的后脑勺上。在微黄的灯光和喧嚣中,青木的背影显得虚幻而模糊。然而到了夜阑人静,她独自躺在宿舍,在淡蓝色雾气般的月光下辗转反侧时,那个身影忽然清晰起来。
再后来,她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也慈视察道馆的任务。
我是由首席派来——走进锦汇道馆前台的时候,那个人却不等她说出那句通用的开场白:“那个人干得出这种事,我全猜出来了。”被眉宇的阴影笼罩住的深色眼睛似乎疲于流露惊讶之情。
“不过想不到她连学生都会肆意使唤……”从道馆前台通向宝食堂的宽敞道路紧邻着北侧山麓的葱郁草地,空气中悄然萌芽的叶绿素和青木沉默的脚步声过度充盈着呼吸——小青反复确认了自己没有忘记任何作业,最近也没有什么考试,所以她无从知道那种窒闷感从何而来。
就在她尝试组织语言时,他们已经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宝食堂的门毫无慈悲地打开了。
“你和我在四天王战已经有过交手,所以你应该不会有任何感慨
“来展露自我吧,就像平时那样,拜托你了。”
她不确定,青木想要她展现的究竟是哪一部分“自我”,作为训练家或者某种意义上的同僚而言的话,除了训练家和宝可梦的配合之外,似乎显示对战的意识和技巧就够了。
战斗过程比她预期得更加顺利,甚至唯一明显的阻碍可能是她在放出缠红鹤时的片刻犹豫。幸好,他并没有对他们重叠的选择作出任何反应。他的缠红鹤显然也不可能在道馆队伍里。
其实他早在四天王战时就看见过她的缠红鹤了。
青木以没有加班为由直接离开了。但她当时希望他至少能回答一个问题。有时候,比找到问题的答案更困难的是为内心的混乱找到一个问题。但事态的意外发展更让她感到挫败:“青木先生!”她追出去,试图对还未走远的男子解释今天用不着他请客——但他已经走远了。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青木的缄默对她而言是绝佳的饵料。在她还未意识到冠军级这一身份对自己造成了多大影响的年岁里,他淡然、亲切的语气和始终疏离的态度无疑撕开了一道浅而宽的裂口——这是所谓褒奖和教诲都无法填满的、稚嫩而贪婪的沟壑。
(一点五)
早课的铃声敲响前,小青在校门口遇见了派帕。哟——平安回来。他半开玩笑地朝她挥手。
昨天上午他坚称一个人去零区太危险了,拉上妮莫在寝室门口试图说服她带上两个同伴。她几乎动摇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萨瓦罗老师难得的咆哮声从对面传来,提醒他即将错过高级家政课的期中考试。而妮莫也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在凰檗的对战课上做示范。
“考试怎么样?”就在派帕使用肢体动作,无实物还原家政考试环节时,妮莫和牡丹从书架后面转了出来。
“派帕已经吐槽了两次了,昨天……再怎么说徒手称量发酵粉这样的任务也太夸张。”妮莫摇头感叹,“话说家政课的期中考试真早啊,凰檗老师这边还没提起考试的事情。”牡丹推推眼镜,补充说数学课也是如此——再过两周才期中测试,以及——
“小青,泰姆老师让你有时间尽快补交几何习题。最好是今天课前。”
完全忘了。
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是血液冲破了大脑的闸门。“我会尽快交的。”她机械而心虚地搜寻着理由,最后放弃了。往好的方面想,即使昨天想起来做完,卷面上也可能会出现“角A为45度,根据正弦定理,所以青木的额头为38度”这样的胡话。
“谢谢你,牡丹,我回寝室理下书包。”如果告诉牡丹自己没写作业的话,说不定她会二话不说发来答案,但这只会让她更沮丧。想起昨天勉强写完的零区调查报告,又打开一片空白的数学题册,忽然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但她尚未来得及提笔,手机就响了。

(二)
流感显然还在隐蔽地对他的身体机能施加着影响,但办公室里还有必须当场完成的材料等着青木填写。他一边换上皮鞋,一面回忆着,好似翻动一本脑海中的素面工作手账:联盟和帕底亚电视台的一份合同要他再次校对,新一轮和信使鸟商店的广告投放协议当中有变动的条款得在周末之前敲定。他琢磨着对方和联盟接洽的人员在今天上午接受视频会议的可能性。
提上公文包出门时,他看见一袋署名八朔、辛俐和波琵的慰问品给挂在门上了——一个大信封装着小青交回的资料,也勉强塞在纸袋里面。他把这些东西挂进门内的把手,锁上房门出去了。或许是他的手太冷,理应冰凉的金属门把和纸袋的编织提手反而是温暖的。
若有若无的温度让他开始幻听一段学生皮鞋沿着楼梯啪嗒啪嗒跑下的声音——仿佛还在楼梯间回荡。
其他人都还在家养病,联盟营业部办公室比往常安静些。小青没有再打电话来过——其实在昨天之前,她也从未拨通过他的手机。他们总是在宝食堂偶然瞥见彼此,尽管超过了巧合的范畴,但是——
“真巧啊。”总是这样咕哝着然后坐在相邻的位置上。她总是尝试着不出声地拉开椅子,反而使她坐下时椅垫的轻响格外用力地触动着他的耳膜。
“青木先生,真巧啊,又见到你了——你现在在工作吗?没有,嗯,怎么说呢,似乎因为店名叫宝食堂所以产生了在学校食堂的感觉。在那种地方如果遇到认识的人就会坐到旁边。青木先生,我是一个自费用餐的高年级学生了,您不介意我坐在您旁边吧。”
他还记得第一次偶遇时小青说了什么。
她的每一句停顿和每一个复合句都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敬语和口语交杂、正常的疑问句被拆得支离破碎、奇怪的逻辑却被整合进完整的句子里——是这代年轻人常见的语言习惯吗?他无意成为那类打探年轻人潮流的家伙,也打心底反对那群时刻感叹世风日下的同辈人。但他能从这种谈话方式中感受到迫切——一种哪怕支离破碎,也要表达内心所想的迫切。
他顺畅地吸收着小青当前的教育进度。他的胃部先于他的大脑接受了这一点。
“高级对战课的理论内容要背的东西好多,青木先生,您知道哪些宝可梦的特性会被您的飘香豚‘甩不掉的气味’覆盖吗?我差点忘了零区里的悖论宝可梦的特性是不会被覆盖的,真奇怪,我明明知道这样的事,可是做题的时候就是没留意——可能是我的脑子很奇怪。”
“不奇怪。要记下的东西很多,但能够真正关注的范围是很有限的。”他喃喃地回复,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过在考试的时候忘记总比在真正对战的时候忘记好。”
后来他还顺便知道了小青在名叫牡丹的同学帮助下以高分获得了选修高级数学课程的资格,但家政课却不再出现在她新学年的课表上,因为做出的三明治总是倒下的缘故。她尝试了一周,实在不忍心让宝可梦们再吃失败品,于是放弃了申请高级课程。她做了一个有点夸张的鬼脸形容连续一周食用彩椒三明治的感受,吓得厨师探头过来,以为饭菜出了问题。
那女孩过着一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他的大脑迫使他做出这样的简短结论,以免再沿着这条危险的回忆轨道疾驰下去。在大多数情况下,学校也是这样的生活能发生的最后场所。
(三)
他推开会议室那扇贴着“专用”的磨砂玻璃门时,八朔正像只丰蜜龙似的伏在白色长桌上翻弄着一本图册。“真精彩啊。”他开门见山地将书页摊开在青木面前,向他展示那些被印刷成四寸见方的、斑斓的色块,“每年我都把学生们的作业汇编成册,翻看时的感动真是难以言表。”
男子颀长的手指一一指点作品的照片和学生名字,一张似乎是被火焰灼烧的焦痕勾勒出人形轮廓痕迹的特种纸照片的下方标记着“梅洛可”,标注“派帕”名字上方的图像是一只油画风格的獒教父,在一系列不熟悉和陌生的名字当中他看见了小青的名字。
“作为教师,没有什么比看见他们在我的课堂上发挥天赋更令人高兴的事了。啊,青木,这么说听起来像在居功吧?不过,这些是学生的作品,学生却不是教师的作品,我们作为长辈的职责只是引导他们解放身上沉睡的可能性罢了。”趁着会议成员尚未到齐的间隙,八朔滔滔不绝起来。在他引用一个雕塑家和石头的隐喻试图进一步抒发感想时,青木仔细端详起小青的作品照片:那是一个用纸粘成的雕塑,一卷涂成玫红色的纸卷勉强塑造成缠红鹤脑袋的形状,整体像一个弧形的水龙头似的突兀地立在用另一张A4纸做成的底座上。
“我本来是想画缠红鹤来着,啊不对,应该说已经画好了,但是,”他们当时坐在宝食堂柜台边缘的角落里,小青忽地向眼前的空气伸出平举的手臂,“我拿着画,他自己就呼地飞过来,脖子噗地一下伸过来就把纸弄破了。八朔老师都吓了一跳。”
那或许是因为被收服的缠红鹤出于同类妒忌的战斗本能,他的缠红鹤在收服一年之内的时间里也时常不明真相地攻击洗手台上的镜子。小青乐观地搅拌着红豆汤:“可能说明我画得还挺像的。”她继续说着这件事是如何给最终作品带来了灵感,以及八朔如何对最后的成品大加赞赏。说这话的时候她侧过头看他,双眼因为他们头上的白炽灯泡而泛着明黄的微弱亮光。
他瞬间可耻地窘住了,就连一片海苔都无法顺畅吞下。但她的笑意是如此的热切而又清浅,仿佛一句随口的鼓励就能轻易满足。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辛俐和波琵一边发表着对于男子组提前到达的感叹一边啪嗒啪嗒地往会议桌上堆放资料。然后是白板在短绒地毯上挪动的闷哼声。会议室的气氛随着八朔合上画册而转换为工作状态。在问候过两位同伴之后,青木原本应该端坐在办公椅上,条件反射般地浏览着脑内的那本灰色备忘录了。然而那些斑斓的画作和记忆仍残留在大脑和眼睛连线的某个点上,把他的思绪像个万花筒似的拧向另一边。
她还是个孩子。不是因为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庞也不是因为她的学生身份。小青使用宝可梦对战的能力和那些任务报告字里行间流畅的思维已经超过了他所知的不少成年人。但当她笑着描述老师们对她的互动和评价,并扭过头来期待他的反应时,青木越来越相信他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他从未像她那样擅长笑,但他在将近二十年前,迫切地想在前辈和师长面前表现,从而期待着一点认可的场景至今以一个模糊的影子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小青或许比他当时更进一步,在这个青少年早熟成为话题的时代里,她不能分辨这个愿望和好感的界限
但是他必须分辨清楚。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他条件反射地看向腕表,和往常一样,从走神到迅速为脑子里冒出的话题找到合理结论的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他试图不露痕迹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辛俐刚刚发下的打印纸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他的心脏没有在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中因为杂念而跳动那样——当然他必须答谢小青,但除此之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但是他一动不动的姿态出卖了他。辛俐和波琵瞪圆了双眼,用注视某种巨型标本的视线看着他。
“青木,青木?”
辛俐半开玩笑地戴上眼镜,用一卷会议记录敲打桌面,“谢天谢地,醒过来了,脑雾吗?”她解释说似乎网络上有很多人认为这样的症状是流感后遗症——精神涣散,缺乏精力,轻度嗜睡,仿佛大脑上起了一层雾气。“不是流感的问题,同样的症状不可能感染一个人两次。”他如是安抚忧心忡忡的波琵。反复发生的症状叫作常态。
“接下来是第二桩事,老实说和我们目前没啥直接交集,但也是联盟目前的重要计划——首席认为,为了扩展联盟的影响力和品牌度,适当的娱乐化产品是联盟发展的重要赛道之一……啊,此处省略——直接看二号标题。”
“……健身帕底亚大冒险。”波琵认读着策划案上的黑体字。八朔和辛俐鼓起掌来。在“好样的波琵”的赞扬声中,青木阅读起了这档电视综艺的简介——以健康运动和帕底亚的知名风光为主题,主持人和来自帕底亚各地的嘉宾通过一系列健身游戏挑战和访谈,介绍帕底亚各地流行的体育活动……他浏览着附页的拟定嘉宾列表,却被一栏空白下的附录吸引:
“计划邀请一名冠军级人物作为飞行嘉宾。”
辛俐清了清嗓子,示意他和八朔把注意力转向面前的投影仪上。在标有预告片字样的特效字体下,画面转向了橘子学院的大门。“纸上的计划已经更新了,第一期的飞行嘉宾有了人选。给我发消息的摄影师说,首席早上忽然打电话,让他们中午就去橘子学院拍预告片素材。”
伴随着几个花哨的视角切换,屏幕上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小青的上半身。她站在一座花坛边上,似乎因为摄像机的不断推进而吓了一跳。

(三点五)
青木皱着眉头把她从教室里喊了出去,向她展示她早上提交的零区观察报告,上面现在被也慈的红笔批满了红叉。他的脊背比之前弯的更厉害了。她想不出解释的理由。一只话筒已经塞到她面前。
小青从梦中惊醒,房间里只有故勒顿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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