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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部分语句来自《红与黑》）
　　高贵的出身，会赋予人无数优秀的品质。没有这些品质，必定叫人看不熟眼。但是，出身高贵，又会销蚀甘愿舍生取义的美德。
　　　　　　　　　　　－－《红与黑》
　　法兰西认为海盗们的手段欠妥当。这绝非一时兴起，而是其酝酿已久的不满。早在他未成人、尚在管理家族酿酒生意时，他就打算在未来的某一天亲自将其整治。
　　大部分时候，法兰西都只是骑在离地五六尺高的屋梁上，不是专心地照看机器的运行，而是在埋头读书。他会把碎发拢到耳后轻巧地绑起，再翘着脚哼歌，天然地脱离五尺外的世界。某天从人们猜疑与胆战心惊的神情中，他隐约猜到船队将冒险穿过某伙海盗的地盘。他在无意中作出了此生第一个关于海盗的推理：那批货将被海盗们抢劫。
　　于是在半月后，高卢伯爵的府上出现了一副奇观：货物被劫，所有人愁眉苦脸，公子春风满面－－他为自己的推理正确而高兴。法兰西受命检查剩余货物与可怜的商船，最终得出结论：这群海盗欠缺美学修养。受了击打的商船即使上了岸也要向一边倾斜，更别提它们因酒桶被扎破而被溅满的地板。法兰西简直怀疑它们是怎么返回的，怕不是像小姑娘解开的发带似的，风吹到哪就算哪…如果说府邸走廊上长辈重金收得的油画是入不了他的眼，狼狈的商船就是把他气得想笑。从此他有了第一个关于海盗的追求：开设一堂鉴赏课，教授所有海盗如何充满艺术感地抢劫。
　　想想而已。
　　有时候他也在山崖上远眺海平面，每到这时他的心灵就刺激他离名利场更远一些。他也曾探访天文学家，得出个人的生命在宇宙前不过是一瞬息。他也画画，每一幅都细心收好，每天都画，除非那一天他对个人力量的微薄有着极其深刻的共鸣，认为自己所做不过是无用功。这时候他就独自忧郁地在海岸漫步，或者沉默着坐在什么地方。过去，他希望艺术与爱情将他从漫长的思考中拯救。某个社交场合，他独自站在厚窗帘边，一言不发。
　　“他们能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快乐吗？他们会为自己满足了别人的期待而幸福吗？无论如何，我做不到。他们所追求的事物解救不了我，我注定不能与凡夫俗子为伍。”
　　那是一个恐怖的诅咒之夜，他将自己的灵魂抽丝剥茧。
　　“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是高尚的。”他对自己说，“我的生命注定要在烈火中燃烧。外人的赞赏、浮夸的珠宝，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毛小利。我注定要为了最崇高的荣誉牺牲。”
　　“想方设法从冗杂的、看似无法逃离的监狱里逃跑吧！”他一个劲地捏着自己的手，心思却不在这个地方。上流社会只让他厌恶，而不让他仇恨。法兰西尽力地平心静气，余光看见了镜子里的倒影－－过了好一会，他才认出镜中人是自己。
　　“我清楚自己心里的躁动是什么。从此，我因它而与众不同；今后，我还将因它而饱受谗害。”他紧盯着镜子，恐吓那人不准畏惧。“我的性格改变了，不如说我真实的面貌终于显露了出来。我将来要么平步青云，要么万劫不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法兰西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他明白自己当不成侠盗，总有一天要让人恐惧或鄙夷。就和那个英吉利似的。如果主人公注定要堕落，就让他趁早吧。
　　法兰西将自己往年的画作规整好，像探求一个陌生人的灵魂那样审视着它们。一切色彩在此刻恍若无物，只有脉搏间奋起的浪涛能暂时安置画家的精神。时候一过，他又得被驱使着更进一步、永无止境。
　　多少的歌剧与华服都比不上片刻的顿悟。法兰西真切意识到：漫长且痛苦的沉思已经远离了他，且永不会上前侵扰。歌剧院中传来纵情的歌唱，音乐从未如此令他神采飞扬。
　　据回忆，他开始频繁地来到海岸，往往安静地在那里坐上数个钟头。假如他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广袤的大海，海平面则会上升。法兰西在此观测日月的流转与风向的变动，仿佛在山崖上饮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