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游星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起身，掀开被子，却在下床时猛地被人抓住手臂，力道说不上大，但却抓的很紧，或许是下意识的行为，过了好一会，才从那床柔软的被团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去哪.....”



“法老王在叫了，我去把猫砂铲了，很快回来”



这下轮到被窝里的人没了反应，手上的力道倒是小了，隐隐地能听到平缓的呼吸声，就在游星以为他是又睡着了时，那人才缓缓从被窝里露出点棕色杂毛



“我和你一起去...”



十代困倦地揉着眼睛，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游星深知面前这人的性子，如果不答应肯定会闹别扭，于是便任着十代扯着他衣角，手脚利索地收拾完猫砂，安抚好法老王，领着已经在频频点头的十代回到卧室，给人掖好被子



“那我关灯了，晚安，十代先生”



十代困得睁不开眼睛，对游星的话也只是敷衍地哼哼算作答应，身子却下意识地往游星怀里蹭



奇妙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是刚出炉的蓬松糕点，游星注视着两人交叠双手，无意识地攥紧





01



事故之后，留下的就只有游星一人，死里逃生的代价是失去十六年的记忆和眼角留下的刺青，在一片泣不成声的人群中他显得格外突兀，哪怕被亲戚推到父母灵棺前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绝情冷血之类的形容窜入耳中



善后工作倒是让他焦头烂额，手续文件、财产继承、抚养权归属.....如果换做以前的他会有什么反应？



就像烂俗小说里编纂的那样，在游星孤立无援的时候十代出现了，他自称上和游星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的远方亲戚，目前正在进行环球旅行，暂时借住在游星家



十代和其他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带着怜悯或是有利可图的表情，更多的是许久不见的雀跃和期待的欢喜，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很难令人相信十代竟然是年长的那一方，与那跳脱的性格相比，更多时候游星都显得格外靠谱



他默默地擦拭着瓷白圆碟，余光细数着桌上被压扁空瘪的啤酒罐，那位暂时借住他家的旅人双颊生霏，神志不清地托着下巴看着他



“一定很难过吧.....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



游星身子微微一僵，手中的瓷盘差点摔落在地变成碎片，但好在只是略微从手中松落，重新沾上了些池底的水渍



“说到底都忘记得差不多了，也就没有那么难受”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也难怪会被人说无情，一时间厨房里只有钟表转动的声音和水流的哗啦声，终于，像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一样，十代的脚绊到了桌腿，空罐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我也是..........那干脆.....我们俩....一起过.....得了......”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十代说话的时候有在小幅度地打嗝，但他眼睛瞪圆澄亮，紧张地攥着手





游星突然意识到或许十代并不想表面上那样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坚强的外壳下也许也有着不那么美好的过去......但一切都只是游星的猜想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他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但好在被游星带着薄茧的手及时扶住



“先说好，我不想和一个酒鬼同居”



那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分享被窝，小木床对他们来说显得太过于拥挤，手脚被迫交叠，每次呼吸时的热气都不可避免地扫过对方的脸颊，但没有人抱怨，拥挤的感觉也并不坏，反而带着一丝温馨



那天游星睡得很好，没有枪声、烈火、悲号和惨叫所构成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第二天游星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循着香味走去，他看见十代系着围裙在厨房准备早饭，百叶窗将晨光割裂，灿色碎片和着空气里的尘埃粒子轻巧跃动，世俗的烟火味在此刻显得分外珍贵



02



在十代的帮助下，游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校园生活，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好在他适应能力还不错，大家又都是同龄人，很快便就又和以前的友人重新熟络起来



“游星....你有喜欢的人吗？”



赤发少女特别选在了只有两人的教室，茜色夕阳烧红脸颊，委婉话语中蕴含的意思昭然若揭，可这一刻游星的脑海中没由来地闪过十代的睡颜



囫囵拒绝了秋后，晚餐时游星问了十代相同的问题



“那肯定是游戏先生了吧.....怎么了？突然这么问？在学校被表白了？是个怎样的孩子？”



十代吧唧吧唧地嚼着菜，话语含糊不清，把自己盘子里的蔬菜和游星的炸虾做了个交换



“......是位很漂亮的女性.....”



游星垂睫拦住了十代伸过来的筷子，并挑出蔬菜里的胡萝卜悉数放还回十代的碗里



“好吧，那游星想和那孩子交往吗？或者是做些别的什么——虽然我并不提倡，这种事最好还是等到结婚以后....”



“那一刻，被表白的那一刻”游星打断他“我想的是你，十代先生”



这话说出来后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就像那次十代喝醉时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是游星先开的头



“坏孩子，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十代嗔怪地看着他，但那双眼瞳中游星没有看出拒绝的意思



不知道是谁先触碰到的对方的手，他们像两头撕咬的野兽，争夺着把对方拆吃入腹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雨声糅杂着水渍搅动与木床吱呀晃动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难耐的叹息，每一次接触所带来的纯粹的快乐都让游星战栗不已，仿佛他们这样做过成千上百遍，但潜意识里又在提醒着他不该是这样，他忘了什么



他忘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游星翻出家里的药箱，十代撕开OK绷贴在嘴角，在玄关时他们又交换了一个带着碘酒味道的湿漉漉的吻





03



交往后初次约会的地点选在某个不知名的夏日海岛，咸湿海风裹挟着热浪，细软沙滩上十代勾勾游星的小手指



“不想在海滩上吗？”



砂砾和T恤粘在身上的黏腻感让人难受，但此刻他俩没有一个人想从沙滩上起身，海鸟啼鸣的声音令人安心，温润潮水和温暖日光的照耀让他们昏昏欲睡，十代滔滔不绝的话语顺着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牵着身边人的手，衷心地希望此刻永恒



十代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只有他们俩呆在密闭的场所超过十五分钟，最终结果都会毫不意外地演变成为一场小型战争，但十代对此乐此不疲，他享受在极值点时拂过游星汗蹭蹭的脸，那对于他来说有种别样的成就感





04



打破平静生活的是一次祭典上的枪击比赛，起初只是男孩子们间无伤大雅的、耍酷的竞争游戏，但游星发现自己的射击姿势格外熟练，迅速而精确，宛如机器般扣动扳机，在塑料弹丸发射的那一刻游星就能笃定一定会命中



最终他以百分之百的命中率，盯着店主幽怨的眼神拿下了店里的全部玩偶，但也是从那天起，他又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以第一人称视角执行某项机密行动，有时是解救人质有时是护卫行动，视角的主人大概是身怀绝技的特工或者是冷酷无情的杀手？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友人们也出现在他的梦中，当然也包括十代，但大多数十代都作为他的对手站在对立面，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他们才会并肩作战



梦境的触感太过于真实，哪怕去医院检查，所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由于事故所造成的后遗症，梦境和现实的界限逐渐模糊，幻觉进一步影响着他的生活，游星逐渐迷失在高耸大楼和危险丛林的枪林弹雨中



某一天，有着诡异花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磷粉在阳光下像是点着的火药一般撒落一地，大量的记忆一瞬间涌上脑海中



蝴蝶计划、被困住的人质、跨组搭档、潜伏任务、被火焰吞噬的仓库......



他的头撕裂般的疼





05



陌生的天花板



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皆是纯白，头顶的白炽灯刺疼双目，仿佛提醒着他这才是现实。宛如初生婴儿般安全柔软的房间反而令游星有一丝不适应，武藤游戏就是在他准备拔掉手臂上的输液管时进来的



“不动游星，特别行动队5Ds的队长，代号0707.....这些还记得吗？”



武藤游戏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资料，仔细地使用仪器检查游星的身体状况



“......十代...前辈呢....”



游星的情绪格外沙哑，带着浓厚的鼻音



“十代君的话在隔壁病房，他醒的比你早一些，现在已经在做复健训练了”



游戏把黑色水笔的笔帽盖上，紫罗兰色的眼瞳里写满担忧



“.....这次任务所带来的损失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们不能再承受这样的风险，所以暂时需要你们停止一切任务原地待命......不过每人至少要交五十页的报告”



额头被笔尾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带着温暖的轻微痛感



他被勒令呆在病房，那次的记忆也在这些天的复建和友人们的慰问中浮出水面——



他和十代作为5Ds和GX的组长，协同两组参与了这次名为“蝴蝶计划”的窃取机密文件的潜伏任务，任务过程一帆风顺地令人感到诡异的不适，最终在任务即将完成的时候，组织内部出现的内鬼泄露了他们的身份信息，甚至还绑架了人质作为筹码，身为卧底的GX组差点全军覆没，游星放心不下，选择和十代一起留下来断后



他们伤得很重，几乎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才吊着那一口气。冲击带来的创伤除了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他迷失在由自己编织而出的虚幻囚笼中，宛如走进了一个扭曲杂织的迷宫



最后还是游戏先生提出的方案，利用外部条件，人为地打造一个梦境来引导他理清自己的记忆.......也就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根据他的记忆“改良优化”而成的虚假现实吗......



即便如此，游星还是打心底地盼望着能再见到那个人，但自从复建完成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十代，听游戏先生说他主动提出调任去了北欧支部，游星也因为身体上的缘故卸下了三代组长的职责，和他过世的父母一样在分部成为了科学家，但梦境和现实的割裂感还是让他感觉自己心里空了一片



再次回到总部时已经是三年后，他被游戏先生以散心的名义联合着十六夜秋赶出了实验室，陪同整理资料时游戏递给他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酒会其实是总部私下举办的一场小型庆功宴，有点身份的都会给面子去露个面，游戏和亚图姆出差了，其中的空位就由游星来顶替....但另一张邀请函....亚图姆先生给了谁呢......



酒会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在AI事件中的功臣藤木游作，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到了中尉的位置，背后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在一片嘈杂的人群中，游星也看见了十代，他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夹克，眼瞳是和手里的香槟酒一样的温暖澄色，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游星认出那是著名冒险家的儿子，九十九游马，从十代和其他人的对话中隐约可以猜测出两人是师徒关系



十代看着有些醉了，脸颊上带着不自然的陀红，他笑得很夸张，一个劲地朝别人敬酒，觥筹交错中他们四目相对，长久的对视中，一切想说的话和复杂的情绪都溶入苦涩的酒液之中



人群散去后，游星在路口遇见了十代，对方似乎在等人的样子，蹲在路灯下逗弄着流浪猫



“久等了......还是说我在自作多情？”



十代尴尬地挠挠脑袋，不自觉地躲避游星的视线



“没有.......不是自作多情.....”



游星紧张地攥紧衣角——该死的，他以前可没觉得自己这么嘴笨过



“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大概有好几年了吧？听游戏先生说你现在转战幕后啦？前几年不是还取得了博士学位来着....现在的官职应该是少将了吧....该怎么称呼？不动博士？还是不动少将？”



“还是叫名字就可以了，十代前辈”



与十代明显是没话找话的侃侃而谈相比，游星就显得尤为沉默寡言，明明他也不算是话少的人，但此情此景，他要说些什么呢....他应该说些什么呢....他想说些什么呢......



“我也只是比你早几年进的组织，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少校呢...还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前途无量啦....”



十代双手插兜，身影在清冷夜风中分外单薄



游城十代原本是他们之中最有可能继承亚图姆和游戏衣钵的人......如果不是那次事件的话.......



那次事件过后的GX组分崩离析，成为光杆司令的十代干脆向组织申请去了北欧分部，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夜直接犹如长大了十几岁一般，变得沉默、内敛



“嘛...不是你的错啦，所以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像是看穿了游星心里所想，十代冲他扯出一个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深呼吸后缓缓地吐出一口白雾



“不是你的错....所以也没有必要把责任全都拦在自己身上......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十代转过身背对他，霸道生硬地单方面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叙旧，他话语中的疏离感让游星仿佛溺在水中，胸腔中的堵塞感令人喘不过气来，语音在这一刻也显得格外无力



他总是这样，像是一缕飘忽不定的风，妄想抓住他只不过是徒劳....那道身影在不知不觉中离他更远了些



一阵冷风吹过，白雾呛得十代直咳嗽，起伏的动作中，游星眼尖地发现暖色灯光下闪耀着的是十代脖颈上的冷色金属，他福至心灵地想起在梦中他送过十代几乎一样的戒指



“那个梦境....我听游戏先生说了....是根据我们两个人的记忆共同创造的”



游星感到没由来的紧张，心脏跃动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显得格外烦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都已经表白过一次了



“十代前辈总是善于伪装自己...无论是以前也好现在也罢....明明酒量很差，为什么要喝那么多？明明讨厌应酬，为什么要硬逼自己笑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坦率一点呢.....”



“明明....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怀念”



急促的话语像是涂满蜜糖的荆棘，像瑰丽花朵上的尖刺，轻而易举地就把十代的伪装撕碎割裂，只留下内芯最脆弱、最柔软的部分





“...........既然是两情相悦的话就早说啊......”



他冲上去朝着游星肚子上来了一拳，眼角细碎的晶莹泪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不动游星，带着幸福到不真实的痛感，终于补全了他的遗憾

























END





所以说天然克傲娇，直球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