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咖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设计精巧而简洁的家具在午后温暖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柔和，画架与素描纸在角落里放得整齐，石膏像在玻璃架上注视着新来的客人，墙上的油画使工作室内更加富有艺术气息。

 

俊朗精致的橘发青年将咖杯放在我和前辈的面前，冲着我们抱歉地笑了一下。我道过谢接过咖啡杯，浓郁的咖啡香涌入鼻间。我透过腾升起的雾气注视着这个年轻的艺术家，感叹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果然各不相同。

 

至于我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得从前几天的一件事情说起。

 

窗外的浮云悠然自得地飞舞，软绵绵地如同孩童手中的棉花糖。从办公室的落地窗看下去，可以看见街头的人们来来往往，少女翩跹的裙摆如绽开的花朵，店家开工时朦胧的烟雾飘散至空中消失不见。

 

我端坐在座位上，指尖在键盘上敲打着，黑色的文字在屏幕上浮现又被删除，撇了撇嘴在心里暗叹不知该写出什么样的新报道，而视线却忽然被几张打印的稿件遮去，我叹了口气转过头无奈地问对方是不是太过无聊了。那个名叫四枫院景代前辈冲着我笑了起来，将那几张纸放回了他的桌子上，冲着我招了招手。

 

“辞子酱，来来来，你过来点，来看这组作品。作者的笔法老练又干脆，他的光影处理非常绝妙，并且十分敢用颜色，大片的黑色渲染在人物的附近真的是构造出了抑郁又堕落的气氛。”

 

“而且你仔细看这个主角的脸，辞子酱，我敢打赌，整个横滨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你不是不知道写什么样的新报道吗？不然这样，我们一起为他做一个专题吧，我敢说，这个画家一定会在日本大放光彩的。”

 

前辈温柔却带着狂热的嗓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为了这幅画而疯狂的模样，随后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眼前的画。

 

不得不说，前辈说的是对的。青年的堕落与重生，在作者的笔下仿佛可以听到直击灵魂的声音。确实是一副好画。我抿着唇转头迎上了自家前辈期待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前辈的提议。

 

“前辈，那个……这幅作品的作者是谁？”我歪了歪头，对着那个转过身去收拾自己办公桌桌面的青年问道。

 

“这幅画的作者吗？是中原中也哦。”

 

他将书籍归类排放，转过头冲着我微微一笑。

 

-贰-

 

“说句实话，我以为中原先生应该是一位充满了阴暗气息的艺术家，没有想到会这么年轻，”前辈率先站了起来，冲着对方伸出了手，“我们真的非常喜欢您笔下的《人间失格》这一组作品，实在是好奇和这一组作品有关的一切，我们贸然打扰了真是抱歉，也非常感谢中原先生愿意接受这次的采访。”

 

名为中原中也的青年点了点头，告诉我们不必拘束。安装好了录像机和录音用的各种工具，前辈摊开纸笔，准备将采访中原先生的过程用文字描绘出来。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了中原先生湛蓝的眼眸。

 

“不用紧张。”中原先生冲着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大概是看穿我在这方面的经验稀缺吧。

 

“关于这幅作品，可以说是震惊了业内吧，我想各位应该都很好奇中原先生为什么会创作这一组作品，因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原先生好像之前一直都是画单幅油画的，”我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与稿件，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精致的面容，“方便告诉我们原因吗？”

 

“我听说了大家各方面的猜测，”他捧起了桌面上的咖啡杯，我注意到在杯壁上隐隐浮现出淡淡的纹样，看不清晰，“关于为什么画了一组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幅画表现不到位。”

 

“一个很长的故事吗？”我点了点头，余光中在速记的四枫院景代的手也轻轻地顿了一下，“我想大家都会好奇这个故事的，不知道中原先生愿意对我们讲述一下吗？”

 

“如果不介意耗费太多时间的话。”

 

突然之间感觉中原先生的气场变了，我抿着唇看着他明明坐在阳光中却展现出一种黄昏之时的充满回忆的模样，静下心来倾听中原先生的故事。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他讲述了画中太宰治的一生，那富含着堕落与挣扎，恐惧的纯真的时光，最后脱胎换骨般重生的结局，中间穿插着的爱与恨仿佛能细细勾勒在眼前。

 

我尚在回味这个故事，中原先生也像是沉静在了回忆当中。一时之间工作室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有风轻轻地吹拂过我们的发梢，手中的纸页随着风轻轻的卷起一个小角。而身边的前辈却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静，我连忙回过头去看他，看见他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奇异光芒。

 

“那个，中原先生，我想问一下，您笔下的这位太宰先生，是您的什么人呢？”

 

我暗道前辈的发言过于冒失，连忙站起来想代替前辈对中原先生道歉，却在迎上对方的眼睛时愣在了原地。

 

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温柔与爱意，浅浅淡淡的，却又仿佛包含了厌恶等其他复杂的情绪。

 

“他是我的恋人。”

 

中原先生这样说道。

 

-叁-

 

接下来的谈话就围绕着中原先生和他的恋人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展开，当时中原先生到底说了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请了，那些充满了爱意与鲜血的日常令人动容，我却忘记了具体的事情，这大概是与中原先生讲述得过于离奇和浪漫有关吧。

 

直到夕阳落下之时，我们才结束了采访。中原先生将我们送到工作室的门口，身影在黄昏之时显得朦胧，如云端之人一般。

 

这篇报道刚刚发布就引起了业内的震惊，同行的大家纷纷议论着此事，并试图找出中原先生的恋人。我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依旧被前辈拉着在城市内寻找那个名为“太宰治”的青年。

 

但所有的人都一无所获，甚至连这个人的基本信息都找不到。中原先生与他的恋人，那个谜一般的天神，般的男人的故事充满着浪漫与刺激，却让我无端的感觉是真的像极了一个故事，仿佛这个故事是被谁在脑海中虚构的一个世界。

 

而中原先生在这以后不断的创作着有关太宰先生的雕像与画像，那个缠满了绷带的青年脸上露着玩世不恭的坏笑与快乐的笑容，而最多的还是对方深情款款的模样和沉下脸色后的阴郁的表情。

 

但即使是大面积创作，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中原先生的恋人也没有从此堕入凡尘。

 

我坐在办公室里这样想着，将桌上的资料整理好。本想着去和头顶的上司说一声分配下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却在我拉开办公室们的一瞬间，看见上司通红着眼眶站在我面前。我恍惚间回到了那个下午，还不是我上司的前辈那样因为激动而通红的目光。

 

他在我面前哽咽了良久，不像是装的。我连忙问他怎么了，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就那样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平复情绪，等他终于情绪稳定下来，红着眼眶张开了口，用有些发涩的声音告诉我中原先生去世了。

 

我便也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终-

 

那一天的窗外布满了乌云，我和四枫院景代冲出了公司前往了中原先生的家。我们一路上都在祈祷这只是个误会而并非真实。而当我们来到目的地，看见一群群的记者，看见那刺目的白色。

 

我们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了。

 

话筒争着往中原先生的家属面前递，我看见那个男孩无措地望着那些记者，悲伤茫然与痛苦都浮现在了面上。四枫院景代抓住了我的手，我们冲上前去艰难地拨开人群，大声斥责着那些添乱的记者。

 

但是没有人听我们的，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些新鲜的报道与钱。

 

上司愤怒地质问着他们为何还要打扰逝者的清静，我将男孩护在自己的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衣角突然被轻轻地拽了拽，我低下头看见那个男孩仰起头看着我。我连忙蹲下身来，想知道他要和我说，或者问我些什么。

 

男孩在我的耳边轻轻告诉我，他知道那些人想问什么，可是他的叔叔，从来都是一个人独居的。

 

我当场就怔愣在了原地。

 

人群喧闹着，而我却恍若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想起那个早晨，中原先生捧着一杯咖啡，充斥着回忆的气氛，那个温柔浪漫而刺激的爱情故事，对方诉说着故事时温柔而充满着淡淡爱意的口吻，那一张张恋人的画像。

 

直到四枫院景代摇了摇我的肩膀，我才清醒过来，回过神去看他。

 

而我这时才发现不知为何自己竟已满眼泪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