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泽塔从地球执行任务归来后带回了一件礼物。

那是一个心形的盒子，用红色的包装纸包得严严实实，上边还有一条粉色缎带打成的蝴蝶结。泽塔在把这个小小的礼物捧在掌心给赛罗看时很高兴地说着他是怎样击败敌人救下人类，从一个女孩手上拿到了这个礼物。他从没想过会从人类手上收到礼物，说到这段忍不住手舞足蹈，激动得脸上红通通的，最后抓着赛罗的手一个劲儿问：“师父！我是不是做得很好！是不是可以认可我做你的徒弟了！”

然而赛罗并不像徒弟期待的那样露出夸奖神色，而是盯了他好半晌，疑惑地歪起头。

“女孩子？怎样的女孩子？”

泽塔回忆了一下，“眼睛大大的，脸软软的，头发很漂亮，总之是很可爱的女孩子！我在怪兽来之前缩小成人类的体型藏得非常好，不知怎么还是被她发现了，然后我和她一起吃了棉花糖！”

说着，他领悟到什么似的在掌心敲了一下，“啊！所以她才会送我礼物！临走前她还夸我可爱又厉害，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泽塔自顾自地说着，末了还揉着脑袋嘿嘿笑起来，没注意到赛罗的表情越来越微妙。

赛罗曾经也在地球待过一阵，不是不知道地球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与心形的含义，在听小徒弟说到最后时莫名地生出一股微妙的感情。不情愿、不开心、不满意，赛罗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哪种情绪，又或者是三者交织在一起。他感觉胸口酸溜溜的，有种无法称之为愤怒的憋闷想要发泄，但又仿佛不愿意听见这个消息一般地想要逃避。

这种奇怪的感受使得赛罗很不愉快，又极力地装作不在意，用没所谓的语气说了句“那个小姑娘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字里行间却闷闷的，仿佛是暴雨将落的天空。

不过泽塔并不知道师父现在的内心戏有多么丰富，听完这句话愣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地问：“看、看上？”

“是啊，喜欢你的意思。”赛罗继续维持着毫不在意的样子，语气倒远没有平时那么从容，“毕竟我在这方面经验不少，一看就明白了。”

尽管这么说，事实上赛罗比谁都清楚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根本为0，只不过出于许多原因——比如没来由地想气一气小徒弟，比如习惯性地打肿脸撑场子——他毫不犹豫地把这样的话说了出口。

泽塔顿时惊讶地怔住了，比划着动作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诶？喜欢师父的人很多吗？”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赛罗看着泽塔像是凝固的表情，有种找回了一点场子的感觉，心里终于舒服了那么点儿。联络通讯在这时适时地响起来，赛罗接通简短地应了几声，说了句“交给我”，便掐断联络向小徒弟挥舞着手。

“说到这个，刚好佳人有约，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想挥挥披风来个不带一丝云彩的离去，胳膊在半空划拉过去才发现这时并没有穿戴披风。不过他依旧以潇洒的姿势把动作做完，纵身飞进祖母绿色的天空，假装没有听见小徒弟那句急切的“是谁约你啊师父”。

他的身后，泽塔目送着师父飞离的轨迹不太乐意地鼓起腮帮，没一会儿眼灯里便聚集了流动的光粒子，模样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下的小狗。

2

泽塔并不知道，实际上叫走赛罗的并不是什么佳人，只是正在帮泰罗给泰迦训练的赛文。赛罗降落在警备队的训练场时泰迦立刻跟只炸毛的猫一般警觉，拽了拽泰罗的披风。

“爸爸，说是跟同龄人训练，指的是赛罗？您是认真的？”

泰罗诚恳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泰迦深吸一口气，仿佛被噎住似的僵在原地。

不过对练真正开始后，泰迦的表现格外地好，不仅跟赛罗正面过了好几招，还趁着某个空隙踢出了漂亮的攻击——虽然最后还是被赛罗接在手心。训练结束后泰迦喘着气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听见赛文的夸奖又急忙站起身鞠躬道谢。泰罗也揉揉儿子的脑袋面容温和，于是泰迦雄赳赳地挺起胸，露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赛罗拍了一把表弟的肩膀，正打算跟着夸一句，没想到泰迦突然看了过来，乖巧地歪了歪头。

“那个……赛罗今天心情不太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让赛罗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否定。不过这些微小的变化没能逃过泰迦的观察，他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眯了眯眼灯。

“我知道了，是关于泽塔的事吧？如果有什么可以和我说说，也许我能和你一起想办法。”

赛罗知道泰迦在自己面前一向表现得很乖，此时尽管问着这样的问题，泰迦也仍旧保持着一个听话的弟弟的模样，发自内心地关心着他，真诚而充满善意。于是赛罗支吾了几分钟也不再拒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憋闷和不愉快的感觉在说话时再次升了上来，以至于赛罗都没注意到表弟猫咪一般时不时眯一下的眼灯里透露出的调皮。

“赛罗，不管你想不想承认，你这是吃醋了。”

听完表哥的叙述，泰迦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赛罗愣了一下，反应异常激烈。

“……不可能！我为什么要吃醋！那个三分之一吊子想让我在意还早两万年呢！”

这话说完，赛罗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面对表弟投来的目光感到那么点儿心虚。这让他想起弄花了赛文的星轨图时担心被发现的感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像是一根小刺藏在心里，唯一不同的是这会儿他甚至没能意识到这个令他忐忑的小秘密是什么。

然而泰迦显然比赛罗更清楚这个秘密是什么，他左右看了看，确认一旁说着话的赛文和泰罗没有留意他们，压低了声音凑近赛罗。

“说实在的，赛罗你很喜欢泽塔吧。”

一句简单的陈述句让赛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刚喊出一句“怎么可能”，又觉得声音太大急忙捂住嘴。泰迦这时也不再伪装了，笑嘻嘻地把手叉在腰上，满脸很懂的表情。

“是吗？那为什么明明一直说不收徒弟还愿意让他在身边转来转去？这可不像你哦。”

“……那、那只是因为赶走他太麻烦了！”

赛罗顿了好一会儿才想出这个说辞，结结巴巴的样子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这样？那泽塔备考警备队的时候，一直陪着他就不麻烦了？我听梦比优斯说了，你不仅笔试的时候在外面等他，还主动做了他实战的考官对吧！还有还有！泽塔升华器也是你拜托希卡利为他……”

“打住打住，梦比优斯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啊。”

赛罗急忙打断泰迦停不下来的话头，感觉上一次这么手忙脚乱还是泽塔笔试出来大哭的时候。他知道那个他不曾意识的小秘密正被泰迦从心底剥出来扔在眼前，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没有一丝反感，反倒生出一种忐忑的期待。

实际上，要说赛罗对自己的感情从未察觉，那是并无可能的——他对泽塔的期盼，对泽塔的纵容，和泽塔在一起时几乎要飘起来的愉快心情，这些都是面对别人从没有过的事。他只是从来没法去正视，也从不会主动面对。他缺少的是一个契机，将这再明显不过的小秘密坦白地揭示在面前。而现在，泰迦将他心里那枚小刺拔了出来，这时他才发现，那实际上是一朵多么美丽的花。

“那可不，梦比优斯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兄啊。”泰迦敏锐地看出赛罗的表情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仍旧别扭地板着脸，嘿嘿笑着拿肩膀撞了撞他。

“所以说，你这么喜欢泽塔，如果担心他被人抢走，赶紧告白不就行了！”

“告、告白？！这怎么说得出口！……不对，我才不喜欢那个三分之一吊子！”

3

虽然在泰迦面前满口否定，赛罗事后想了想却不得不承认表弟的话非常有道理。他飞出警备队的训练场，打算回到原来的地方找找小徒弟，在脑子里浮现“告白”这么两个字时脸上禁不住发起烫来，飞在半空的身子一斜，差点儿直直掉下。

他想想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能因为区区告白止步不前，于是深吸一口气气势汹汹地回到原地，却并没有看见他的小徒弟。

赛罗鼓起的勇气像是给一根针戳破了似的一丝丝泄了出去，最后耳根又烧了起来，竟然因为泽塔不在有那么点儿生气。他并没有察觉面对泽塔时总会使出这样的小性子，气呼呼地飞上天空到处找起小徒弟。

最终他在竞技场看到了泽塔，那时的小徒弟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正毫无章法地对着空气练拳，手脚胡乱地打出去，像是在发泄什么不满，连赛罗落在身后都没能发觉。

赛罗想起曾经在地球上见过一只小狗气冲冲地撕着东西，圆滚滚的脑袋连着全身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和现在的泽塔几乎一模一样。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置气的情绪全部烟消云散。他来到泽塔后面往腰上蹬过去一脚，接着小徒弟一声惨叫，面朝地扑了下去。

泽塔趴在地上愣了几秒，蹭地跳起来回过身，便看到赛罗抱着手站在面前，脸上似乎藏着笑意。

他的钻石眼灯里立马泪汪汪的，“赛罗师父！赛罗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在平时乐天到仿佛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泄气地哭出声时，任何人都会格外震惊并产生疑惑，赛罗也不例外，甚至在这基础上心软起来。不过他脸上依旧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砸一下舌揉了揉头镖，“喂，你哭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刚刚你不是撇下我走了吗！还说是什么约会！简直奥特心碎！师父是不是背着我交了女朋友？虽然我是不太愿意但是也不会阻拦的，有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吗！”

泽塔气呼呼鼓着脸，眼灯里堆满了可怜巴巴的神情。赛罗安静片刻，从吃醋的劲头回过神来，好几分钟后才意识到吃醋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可笑，因为泽塔的只言片语便乱了心神，却忘了他的小徒弟感情是那么的单纯而直白，对他的憧憬与迷恋不仅仅是挂在嘴边，更是在行动上猛烈到令人无比心安。他想起泽塔等在港口迎接自己的身影，想起他时不时便会敞开双臂扑过来的样子，想起那双钻石眼灯中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热爱。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宠爱，在小徒弟额头上“啪”地弹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我怎么会有女朋友！”

泽塔被弹得后仰一下，捂着脑门瞪大了眼灯看过来，刚才的可怜劲儿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狂喜，钻石眼灯折射的光几乎要把火花塔的光辉都盖了下去。

而赛罗在脑子里酝酿了不知多久的告白终于打算在这时实践，只不过光是想到说出“喜欢”这个词，就让他的喉咙像是难以控制般地发干，身子也热烘烘的，不自在地别了开来。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把目光落在别的地方，终于鼓起勇气清了清嗓。

“泽塔，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给我听好……”

不过他没有想到，泽塔在他说话的同一时间扑了过来，胳膊紧紧把他搂在怀里，敞开嗓门喊了出声。

“师父！我刚刚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亲吻、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喜欢！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是在光之国还是别的星球，不管是开心的时候还是悲伤的时候！如果师父愿意的话我会奥特高兴的！”

他们的说话原本没人注意，这一喊倒是引得周围纷纷注目。赛罗顿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僵住身体，胸口如同擂鼓那样砰砰巨响。

他揪住小徒弟后颈的背鳍把人拉开，凶巴巴地往四面看了过去。这一眼让竞技场的战士们识趣地扭开了头，却都扬起再明白不过的笑容，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赛罗脸上不同寻常的红晕。

他重新回头望向泽塔，说不准波涛涌动的心里究竟夹杂了多少情感——甜甜蜜蜜的喜悦、如同被温水浸泡般的幸福、几欲把自己藏起来的羞赧、甚至还有奇怪的胜负欲莫名地作祟起来。

毕竟，好不容易准备的告白竟然被这个臭小子抢先了。

于是赛罗眯了眯眼，揪住泽塔后颈背鳍的手没有松开，脸接着凑了上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泽塔咽了一下唾沫，生怕下一秒脸上就会挨下一拳，紧张地绷住表情。

不过下一秒落下的不是拳头，而是赛罗贴在他嘴唇的亲吻，唇与唇柔软地相贴，如同齿轮那样契合，牙齿轻轻地磕碰，那么青涩，那么专注。

泽塔诧异地迎上赛罗的目光，耳边便传来了师父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泽塔，既然你这么说了，就给我做好觉悟，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了哦。”

——END——

【几天后】

“我一直想问，师父你其实在恋爱上也没有多少经验吧！”

“哈？你有什么根据这样说！”

“因为前几天师父听见女孩亲我吃醋了吧！可是那个女孩，按地球的年龄来算才五岁啊！”

“……笨蛋！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