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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妙/离达】幸福的相对论【2023春节贺文】

作者 : 宝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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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下午两点钟,太阳微微西斜,阳光透过黄绿色调的精美花窗照在须弥城里最出名的普斯帕咖啡馆室内,于地毯上映出了和谐无比的对称纹样。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四人桌上,此刻摊开了好几套图纸,仅剩的空间都留给了璃月出产的上好瓷质咖啡壶和配套的杯子。
一名神情专注的金发青年正借着台灯的光亮低头审视其中一张建筑效果图。他的满头金发都编成了俏皮的辫子,用几个赭红色发夹随意固定在脑后。或许是对眼前的作品并不满意,他的眉毛微微拧起,金红色的眼眸快速来回扫视整幅图面,右手握着的羽毛笔时不时在图纸上勾出一团云线,又在旁边写下字迹潦草的简短注释。
“光源的方向怎么选的?自相矛盾!呵,实习期都快结束了居然图名里还有错别字,真是丢人……线条也不连续,天啊,这些重叠的印痕真是丑陋,也配叫做图纸!根本不能细看……”
卡维越看越生气,看到最后几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他捏紧了手里的羽毛笔,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如今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连最基本的图面干净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什么!”
可平心而论,这完全是迁怒。自从虚空终端被全数收回,习惯性依赖系统全自动制图的建筑师们不得不重拾手绘的技巧,以往只需要简单速写,而今却要精心描绘,工期却得不到半分通融,真是让人有苦难言。比起那些哭天抢地求着甲方延期的倒霉蛋儿,能在期限之内手工完成建筑图纸的设计师可谓秀出群伦了,若是他们跟随的导师多少有些同理心,日子也不会如此难熬。
身为妙论派杰出的实干型学者,卡维从不以教令院流行的平庸标准来衡量手下的实习助手。他从来都以自身能力作为合格的基准,并且丝毫意识不到这有多么苛刻。于是那些公认前途无量的优等生在大建筑师眼里一个个成了不堪使用的半成品,时不时被骂个狗血淋头,转过身偷偷抹着眼泪还得继续干活。
即便如此,希望成为卡维手下实习生的申请依然源源不绝,毕竟学院里有哪个对前途稍有关心的学生会不知道卡维的名气呢?凭借着自身的高超天赋以及对建筑学领域的热爱,卡维不但年纪轻轻就凭借着优异成绩作为刹诃伐罗学院的荣誉代表毕业,之后更是一路迅速晋升到了大建筑师的位置——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艺术天才,想要他理解正常人的难处,实在不太容易。
如果单看外表,卡维的容貌对于男性而言恐怕有些过分艳丽了。但是他身上那种教令院学者特有的、一味沉浸于研究之中的孤高气质,却无情地冲淡了所有的遐思。
无论多么引人瞩目的美人,一旦穿上象征着教令院高贵学者身份的制服,就摇身一变成了教人敬而远之的古板学究。
华丽的衣饰包裹着枯槁的灵魂,书页的海洋承载着陈腐的方舟——剧场里载歌载舞的表演者们依然保留着对教令院的固有偏见。遗憾的是,至少在卡维身上,这种偏见多少也有几分道理。
这位蜚声海外的大建筑师对当代艺术的认知严格局限于色彩和线条。他宁可坐在咖啡馆里盯着玻璃彩窗看上一整天,也不愿意去大巴扎著名的祖拜尔剧场看演出。不止歌舞,就连诗文也是如此。就连知论派贤者费尽心血撰写出的最逻辑缜密的叙事诗也难以从卡维这里得到半句褒扬,他拒绝承认那些堆砌的文字拥有任何美感。
室罗婆耽学院的研究早已偏离了方向。那些自以为聪慧的学者们热衷于解构史料中每一个完整的文字,将原本精妙动人的叙述拆分成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然后成批地出产难以计数的文字垃圾。暴殄天物无过于此!
比起不知所云的现代诗,卡维更乐于欣赏真正的艺术品——如果不是工作所累,他恨不能踏遍提瓦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去瞻仰那些足以载入史册的或宏伟或精巧的建筑作品。一些遗迹堪称文明的奇观!
盘旋回环的优美曲线,规整得体的几何纹样,乃至于绚烂动人的色块铺陈,以及建筑材料质感的过渡与对比——这些能予人以华丽视觉享受的人工造物足以媲美自然的美景,近乎永久地矗立在原野与山麓间,远比昙花一现的曼妙歌舞更接近智慧的表达。
就连沙漠深处那些号称承载了历史重量的蚀刻文字,难道不正是依托了古代匠人辛勤建造的高大宫殿才得以留存?在卡维看来,知论派遍布着只晓得捧着书本附庸风雅的酸腐之辈,自得于一些言语逻辑上的诡辩,对真正的艺术一无所知!
所谓艺术,向来只能从不辞辛劳的工作中诞生。那一点小小的灵感倏忽而逝,却需要付出百倍的汗水。当看到成果的那一刻,所有的艰辛与苦难都会化为一声满足的叹息。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怕苦怕累,远不如我们那个时候勤奋,”卡维老气横秋地喃喃抱怨,“笔头都磨损了也不晓得更换,殊不知成功的作品也要靠细节一点点慢慢完善呢。浮躁,浮躁啊……”
他揉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将羽毛笔随手丢回了墨水瓶中,接着又伸手探向放在桌子另一侧的咖啡壶。本想着倒上一杯温热的饮料缓解疲劳,指尖触到的却是瓷器冰冷光滑的表面。卡维厌烦地叹气,冷掉的咖啡实在让人不快。听说璃月的一些茶馆里会给客人准备小火炉,想什么时候添热水都能自便,那可真是不错的想法。
卡维琢磨着这些无用的琐事,一边朝二楼吧台的方向招了招手。训练有素的招待轻快地走了过来,殷勤地换上一壶刚煮好的咖啡,又把奶罐和糖罐一并加满。
“客人您务必得尝尝这刚烘培好的新鲜豆子,味道浓郁醇厚,口感稍稍偏酸,搭配本店独家配方的枣椰蜜糖会让人心情格外愉快。”
招待将餐车上满满的下午茶餐碟依次熟练地摆上桌,动作利落,居然半点都没碰着那些散乱的图纸。甜食的香气混着咖啡的苦涩芳香弥漫开来,卡维呼吸着诱人的气息,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微笑。须弥的艺术家们都喜爱甜食,茶歇时尤其如此。
二楼雅座的花费可不少,出手大方的客人总是值得更加用心的款待。卡维对这小小的奢侈内心稍微歉疚了一瞬,转而就抛在了脑后。
“反正就算再节省也还是一样付不起房租,倒不如过得轻松点好。”
一开始的时候卡维还尝试着想要改变自己的日常习惯,去掉那些不必要的花销,好尽快还清债务。然而艾尔海森不但不帮忙算账,还总喜欢嘲笑他的故作姿态,并不止一次地拒绝了卡维均摊餐费账单的要求。譬如今天午餐时的谈话,也是一样的令人不快。
那位刚被选为代理大贤者、堪称前途无量的俊美青年神情自若,说出的话却让人火冒三丈:“身为一个因缺乏基本的逻辑思维而导致自己身负巨债的成年人,想要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付出以取得对他者的心理平衡?很遗憾,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说话的时候艾尔海森手里还端着枫丹出品的玻璃高脚杯,暗红的醇酒在杯子里微微摇晃。他的表情很镇定,眼神也很真诚,然而卡维却知道这不过是艾尔海森一向擅长的伪装——他总是乐于抓住每个机会嘲笑卡维的不自量力,真不知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卡维攥紧了手中的银质餐叉,这些漂亮的餐具意想不到的沉重:“怎么,刚一当上大贤者就不会正常说话了?我该恭喜你在进化的道路上成功地走错了方向吗?”
可恶的艾尔海森,这明明是为了庆祝他当上代理大贤者才举办的私人宴席!虽然参与者只有宾主二人,但是菜品和酒水的规格都配得上真正的重要人物,譬如此刻正坐在餐桌旁的须弥知名建筑师!
来自沙漠神秘生物的肉排细嫩又鲜美,佐以昂贵稀有的香料精心烹饪,与蒙德知名酒庄的佳酿可谓相得益彰。每年晨曦酒庄都会对外售卖一部分葡萄酒,卡维自从成年后就爱上了美酒带来的放松和愉悦,宁可花费不菲的摩拉也要将珍品纳入收藏。
“啊,我得纠正你的说法,是代理大贤者,并非正式任命。”
艾尔海森对杯中葡萄酒的珍贵之处毫不在意,像喝水一样随意啜饮,那豪放的姿态看得卡维心脏抽疼。
“而且要说的话……”艾尔海森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散漫地继续说道,“我认为均摊账单并不能叫做请客,这不符合正常人的认知。”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我想出这个点子,你能吃上这些丰盛的菜肴吗?”卡维理直气壮地反驳,艺术家的任性表露无遗。
艾尔海森低头看了眼面前孤零零的餐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教令院最普通的工作餐也至少会有四菜一汤——”
卡维挥了挥手:“那不过是璃月人奢侈的坏习惯!每次看到贤者们为了几碗免费汤在食堂消磨时光,我都想毫不留情地批判一下当初非要引进这种奇怪风俗的家伙,居然任由那些本该充满斗志与活力的优秀大脑被毫无意义的享乐所腐蚀!”
艾尔海森切下一块肉排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下去之后才疑惑地问道:“所以你建议干脆取消这项膳食福利,以免拖累教令院的学术研究?如果把贤者们的相关津贴一并削减的话,的确可以省去不小的开支,听上去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但是这样一来,你中午要去那里用餐呢?”
卡维耸了下肩膀:“兰巴德酒馆的新菜单看上去可诱人多了。”
“所以你打算增加新的债务吗?这会让我误会你还钱的决心。”
“为什么你偏偏要在美食面前纠缠这种无谓的小事?真是没办法,缺乏艺术眼光的人总是会错过生活中的各种美好。”
“我确实无法理解你对理财的笨拙,或许艺术的大脑无法与理性的思考兼容吧。”
脾气火爆的大建筑师怒视着对面若无其事的书记官兼代理大贤者,愤愤地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块肉排塞进嘴里,将餐叉用力拍在桌上,含糊地宣布:“我要出门了,酒水要记在你的账上,我可一滴都没碰!”
卡维临走前隐晦又遗憾地瞥了眼印着晨曦酒庄徽记的葡萄酒瓶,忍着心痛潇洒离去,将洗碗的工作巧妙地丢给了室友。卡维哼着歌,一直走到咖啡馆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今天本来的安排——他一不留神就走到了教令院的反方向,注定要错过今天档案室的预约时间了。
整个教令院都忙于应付虚空关闭后陡然多出来的大量工作,由于一些大家心知肚明却又不好公开讨论的原因,眼下各个部门都陷入了人手不足的困境。
像档案室这种乏人问津的冷衙门,更是沦落到每天只能吝啬地开放半个小时的申请时间。卡维时常造访的这间咖啡馆和教令院恰好位于须弥城两端,他现在再想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就不该理会艾尔海森的幼稚挑衅!卡维愤愤地咬了一大口米圆塔。
他本来不是这么容易被激怒的人,可艾尔海森就是有本事让他像是被雷雨天气惊动的蕈兽一样失去理智。艾尔海森在他人眼中是个大权在握的重要人物,卡维只觉得他是个喜欢恶作剧、幼稚又无聊的小鬼。
卡维永远也忘不了虚空终端正式取缔那天的混乱景象。
所有保存在虚空中的计算模型都被紧急记录,然而建筑学在信息留存重要性列表的排名上不但弱于语言学与历史学,更排在了生物学、元素学之后,仅仅比公认依赖直觉判断的占星术靠前一位,这就导致了大量正处于运算过程中的数据没能及时导出。
模型崩溃!运算错误!无法调整!
艾尔海森,这个利用职权为自己学派大开方便之门的无耻之徒,还假惺惺地询问卡维:“听说你们遇到了一些计算方面的小问题,需要帮忙吗?”
卡维狐疑地看了眼这位向来以死板教条出名的室友,谨慎地回应道:“我自己完全能应付。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建议,我也不是不能花费一点宝贵的时间随便听听。”
艾尔海森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哦,是么?我本来有个不太成熟的提议,关于虚空——”
“重启虚空终端?”卡维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可能,顿时兴致高涨。他原本故作冷淡的态度为之一变,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我早就说过虚空对每个人,哦,不是每个人,当然不是每个人……这种想法在眼下可不怎么受欢迎……”
卡维紧张地笑了一声:“我必须强调,至少是像我本人这样有大量计算需求的人,会非常希望能够重启一小部分……或者、或者至少在严格限定的前提条件下,允许一部分正直无私的学者继续接入系统?”
艾尔海森沉吟着:“重启虚空么?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卡维的身体不自主地朝着他倾过去,呼吸急促地像是抓住了黑暗中的一线希望:“怎么样,突然关闭虚空还是有些仓促了对不对?如果你能说服那位阁下,一切都不是问题!”
“呵,想得美。”艾尔海森脸色一变,又露出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可恶表情:“你最好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冒渎想法,这是我对你个人、乃至对整个刹诃伐罗学院的真诚忠告。新时代已经来临了,因循守旧的作法是不会得到认可的。”
卡维气得脸颊滚烫,他恶狠狠地瞪了艾尔海森一眼,拒绝再跟这个自大狂继续交谈。原本以为艾尔海森突发善心,原来不过是为了奚落人找的借口!他暗恨自己健忘的大脑,分明知道艾尔海森是什么样的性格,偏偏每次都会上当。
每一次!
自从卡维因为债务问题不得不接受艾尔海森的好意搬进他的住处,他们隔三差五就会陷入幼稚可笑的争吵。不,不能说是争吵。这是纯粹的言语上的攻击,而整栋房子里唯一的受害者就是卡维本人。
卡维怀疑艾尔海森试图用这种古怪的方式弥补房租上的损失,而另一重妙论派学长的身份则让这场游戏变得更加有趣。又或者尊贵的代理大贤者阁下荣升的同时也一并继承了前任的意志:一做好事就浑身难受,必须来点缺德的勾当加以平衡。
“您真的不考虑搬出代理大贤者阁下的住所吗?”曾有幸目睹过他们争吵的实习生私下里忧心忡忡地询问卡维,“或许其他的住处会更加……和平些?”
卡维对实习生的提议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要搬走?这里一切都很好,难道你的导师没教过你建筑学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呃,嗯,让我想想……艺术?这个回答似乎过分简单了,那么是艺术的美感?”
“地段,地段,还是地段!”看着实习生惊恐的眼神,卡维叹了口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实习生目光闪烁地发出了演技相当拙劣的假笑,抓起自己被写满批注的图纸仓皇逃走。
卡维摇了摇头,拒绝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他眼下还有工作要完成,不能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回忆上头。
其实这份新委托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旧城改造,本来不需要一位大建筑师亲自负责,卡维会接下这份工作完全是一时冲动。
通常情况下,这种既麻烦又不赚钱的工作只会派给学生练手,但是这个项目有些特殊——它位于一处曾经的诅咒之地。
对于活力之家,须弥城如今流传着两种不同的说法。
一种认为,那里自始至终就是个单纯的医疗机构,躲藏在大众的视线之外执着地进行魔鳞病的研究,任何诡谲神秘的气氛都源于这诅咒一般的神秘病症本身。
而另一种猜测则要血腥残酷得多。所谓活力之家,其实是某些学术疯子作恶的据点。他们以治疗为借口进行了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让整片废墟都笼上了罪恶的阴影。
卡维并不像历史学家那样执着于辨析传闻的真相,无论当年那些所谓的医生和学者是否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他们都已经同那片废墟一起消逝在了漫长的时光里。
即便再严苛的法律也不能约束一群早已化为尘土的恶棍,这是热衷于审判的枫丹人也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比起探究历史的奥秘,卡维对活力之家即将开展的改建工程更加关注。这让他觉得自己多少也起到了少许实际的作用,帮助那片仿佛总是笼罩着不祥阴云的贫瘠土地一点点焕发新生。
阿如村的子民生活清贫,能拿出的报酬十分有限。卡维那颗常常被艾尔海森讥讽的滥好心又适时地跳了出来,冲动地接受了那位守护者的委托。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卡维捧着那堆实习生的拙劣作品,差点打起呵欠。中规中矩的布局,谈不上新意,顶多算是对已有作品的粗糙模仿,着实乏味无聊。
卡维揉了揉眼睛,给自己冲了杯热咖啡。他习惯先倒上半杯鲜奶,然后再扔进去四五块方糖,务求将咖啡的涩味遮盖得一点不剩才好。在真正的咖啡爱好者眼中这种喝法实属笑话,不过口味刁钻的艾尔海森倒是难得表示了赞许:“一杯饮料就能提供足够的热量,也不算虚度时光。至于靠咖啡提神……哼,我不需要。”
对了,艾尔海森不喜欢吃甜食,一个毫无艺术品味的无聊人士。美食是卡维勉强认同的艺术表现形式之一。当然那不能被称为纯粹的艺术,只是一种技艺,一种手段。卡维又拈起一块米圆塔,享受地咬了一口。浓厚的花蜜香气瞬间在舌尖爆发,连天灵盖都麻了。
听说璃月人对甜品的评判标准之一就是不能太甜,卡维着实无法理解这种暴殄天物的奇谈怪论。
甜甜的,浓郁的,让人心神俱醉的精美糕点!糖分让压抑的心情变得轻松愉快,它们是穿透乌云的阳光!
几块点心入口,卡维整个人都变得心态平和起来,就连图纸上的错别字也能置之一笑。他以专家级的高效率将剩下的图纸刷刷批改完毕,除了个别通道宽度需要修改,倒也没有太严重的错处。话说回来,要是连这么简单的平面都布不好,这实习生也不能要了。
审图的工作告一段落,卡维愉快地将图纸按图号整理好扔在夹子里,打算明天交给助手。
“偶尔也该去办公室转一转,”卡维琢磨着,“小孩子没有大人看着就爱捣乱。”
虽然年纪轻轻,大建筑师的思维方式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贤者了。除了在面对艾尔海森的时候偶尔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整体而言卡维是个相当可靠的设计师,他对智慧的理解据说得到了布耶尔本人的认可。
“将活力之家翻新改造,风格上倒不需要太多变化。历史的阴霾也有其艺术性的一面,譬如说这种多年前流行的墙裙纹饰,还有深色地砖的组合……”
卡维还没有亲自造访过那片废墟,但是坎蒂丝之前给他带来了一些笔法简单质朴的素描作品,大致描绘出了废墟的布局和样貌。
简单的多层砌体结构房屋,开间不大,但是作为佣兵宿舍刚好,又有宽阔的院落安置驮兽和行李,现有的平面并不需要太多改动。
“只是采光到底是个问题,开凿天井还是安置反光镜呢?也许可以在墙体上开窗,但是砂岩的强度或许会受到影响……要不要借鉴古代稻妻的做法,利用天然电气水晶矿作为能源提供照明?不,还是算了,失传的技术想要复原难度太高,亮度也实在不够稳定。”
卡维端着咖啡杯,两眼放空地回忆着素描上的房间布局,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路过的侍者们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这位教令院的大人物。贤者们喝着咖啡,时不时就会来个优雅的顿悟,要是冒冒失失上前搭话,一不留神就会莫名其妙地背上打断了历史进程的可怕罪名。于是卡维安宁而愉悦地独自陶醉在艺术的海洋里畅游不歇,又一次错过了晚餐时间。
“天呐,居然太阳都快落山了,我得赶快把最新的构想记下来!”他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记事本,挥舞着暝彩鸟飞羽制成的羽毛笔奋笔疾书。短短三十多分钟的时间,卡维写坏了两个笔头。
“枫丹人就不能把产品做得结实点么!像至冬货那样耐用就很好,我甚至乐意忍受一点点野性的粗糙!”
他把做工精美的镀金笔头拔下来随手扔到一旁,全然不顾这是花费数百摩拉的奢侈品。
下午茶的点心都化作了大脑的养分,卡维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用餐。
“尊敬的卡维先生,小店提供的晚餐简洁又美味,您有兴趣的话不妨尝试一下。”招待把薄薄的菜单递了过来,上头罗列了数种本地佳肴。卡维对正餐的兴趣远不及甜品,他随意选了份简单的肉排搭配马萨拉芝士球,又额外加了份枣椰蜜糖。
窗外突然暗了下来,卡维皱着眉头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天气突然变坏了。
“这个时候怎么下起雨来了?”
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空气越发显得潮湿闷热。卡维单手支着下巴,无聊地看着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玻璃花窗上,渐渐密集起来,一道道闪电横亘天空。
“雨越下越大了,真是讨厌,鞋子又要进水了。”
“看在女皇陛下的份上,这里的天气可真是糟糕。”伴着毫不客气的抱怨和脚步声,另一位客人顺着楼梯走了上来。卡维转过脸,刚好见到那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二楼平台。
那是位身材格外高挑的年轻人,正漫不经心地拂去肩头的几点水渍。他虽然在抱怨天气,那满头蜂蜜色的卷发却蓬松干爽得仿佛刚被太阳亲吻过。这位新客人有一双能令人印象深刻的冰蓝色眼睛,漂亮的颜色,却如同传说中的冰川一般冰冷而缺乏生气。他的皮肤也是缺少阳光的苍白,再加上一派漠然的神情,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穿着不像本地人,莫非是来自枫丹的客商?那身利落的装扮又颇有武人气质,是异国佣兵,还是蒙德来的冒险家?卡维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咖啡馆里经常能见到各种各样的顾客,偶尔卡维也会跟陌生人闲聊,但眼前这位年轻人显然不是热情开朗的性情。
“你好。”
卡维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对方来到了桌子旁边,正低头看着菜单。卷发垂落在额前,灯光下为那张脸庞增添了几分暖意。
“请恕我冒昧,”年轻人抬起脸,冲着卡维露出了笑容,方才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淡气质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我刚到这里没多久,如果方便的话,能推荐一下菜单吗?”
艾尔海森认为卡维是个容易轻信他人的冤大头,或许他的看法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卡维立刻就化身为了须弥城本地向导,热情地解说道:“这要看您的口味,毕竟咖啡馆里可以选择的就那么几种,我个人推荐咖喱虾搭配口袋饼,再来点新鲜的墩墩桃果汁,就是相当不错的一餐了。”
那位陌生人客气地道了谢,转而叹了口气:“人在异国他乡漂泊,总难免有许多烦恼,遇上这样的天气,更是让人心情沮丧。”
偶尔有些多愁善感的卡维爽快地发出了邀请:“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您和我同桌用餐吧,难得晚餐时能遇上可以闲谈的朋友,也是一桩幸事。”
“您的慷慨令人印象深刻,”对方从善如流,微笑着落座,“这片土地比我想象得更加好客,不禁让人更加期待接下来的旅程了。”
没过多久晚餐就上齐了,在彼此寒暄中,卡维和那位客人互通了姓名。达达利亚自称是来自蒙德的玩具商人,最近刚继承了一小笔遗产。手里有了闲钱,就打算四处转转,去异国碰碰运气。类似的冒险故事已是老生常谈,几乎每天都有各国商旅造访须弥,一部分是为了采购本地货物,更多的则只是路过——他们的目标几乎都是提瓦特大陆上最富庶繁华的璃月港。
“璃月么?”达达利亚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那的确是个好地方。气候宜人,物产丰隆,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说起来……”
他从手中的刀叉上抬起头,兴味盎然地说道:“我在那里还结识了几位特别的朋友,当时给我推荐了不少投资渠道,可惜——”
达达利亚摇着头叹息:“实在太不凑巧,那个时候我手上没多少现钱,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笔摩拉飞走啦。”
这听上去很像某种过时的拙劣骗术。卡维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阁下走南闯北,对旅店的布置有什么心得呢?我手头刚好有个项目,需要把一片旧房改造成旅馆,只是如今还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方案,您这样经历丰富的冒险家说不定能给我一些建议?”
达达利亚偏了偏头,神情有些讶异:“旅馆?请问这个旅馆,是打算设置在须弥城附近吗?”
“不,当然不是了,地址在沙漠里的某处峡谷,甚至离喀万驿也还有不短的路程呢。”
“沙漠里的旅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的见解派不上什么用场。之前游历璃月的时候,有位见多识广的友人告诉我,凡是港口附近的城市,八方通衢,自然万客云来,所以商贸一事,选址才是重中之重。”
达达利亚熟练地切割着盘中的肉排,一边带着几分遗憾说道:“沙漠毕竟没那么热闹,如果选址偏离了主路,恐怕生意就不太好做了。”
咖啡馆提供的肉排是特选的沙漠毒蝎肉,稍微炙烤后表面就转为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卡维注意到达达利亚的坐姿和用餐时的礼仪都意想不到的文雅,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异国商人的豪爽作风大不相同。或许所谓小小的遗产只是谦词?卡维暗自琢磨着,说不定达达利亚是某个富裕家庭的继承人。当然那也是对方的私事,对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实在没有必要过分探究彼此的根底。
“选址是已经确定了的,这个肯定没法更改。”卡维伸手将盛满枣椰蜜糖的瓷盘推向对面:“请一定尝尝这个,我敢保证您会喜欢的。”
看达达利亚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他才接着说道:“实不相瞒,那里是片废弃多时的村落,早就无人居住了。要是把那些旧屋改建一下,多少能让当地的村民赚些收入。所以生意清淡一些也无所谓,他们还是明白事理的。”
话音刚落,卡维就在达达利亚脸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神色——每次艾尔海森觉得他犯蠢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露出这种包含着无奈与遗憾的表情。卡维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想要替那些朴实的阿如村村民们辩护。
“坎蒂丝,我的委托人,她跟那些以往的甲方可不一样,这样说您或许不相信,但是这个项目说不定会成为旧房改造的典范呢。”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睛:“这个名字,实不相瞒,听上去确实有点熟悉。我的一个熟人——算不上朋友,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就提到过沙漠中这样一位守护者,据说他在路过那片村子的时候与那位赤王后裔曾经愉快地交谈过,只是那个时候要穿越防沙壁并不方便,所以村子里的生意不太好做呢。”
达达利亚的话提醒了卡维,坎蒂丝不是也抱怨过类似的事情么?如今雨林与沙漠终于取得了和解,佣兵团也不再公然敌视教令院,商人们的往来肯定也变得更加便利了。
“今时不同往日,坎蒂丝正是看到了须弥眼下的变化才想为村民多谋出路,”卡维镇定地回答道,“她很有眼光,意志又坚定,所以我才会答应接下这个项目。”
达达利亚挑了下眉毛:“听上去真不错,要不是我还有别的安排,倒真想去你说的地方见识一番呢。”
卡维微笑着应下了客套:“无论是雨林还是沙漠,须弥永远都不会缺少各种有趣的经历,那就预祝阁下旅途愉快了。”
听听,这才是成年人之间的谈话!卡维颇有些洋洋自得地举起咖啡杯向对面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致意,终于从艾尔海森制造的可怕阴影里走出了一小步。
再接再厉,卡维暗想着,总有一天他要让艾尔海森老实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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