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烟雾报警器尖锐的蜂鸣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响起。

正值狂欢节，大多数餐厅关门休假，于是作为外卖小哥的日向翔阳也获得了三天的闲暇时间。前一天他去游行派对凑了个热闹，今天本来打算在家好好休整一下，结果到了中午，还是闲不住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老蹭店里的饭吃总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不如亲手做些亚洲料理送给老板、店员还有其他的朋友，也算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

拿定了主意，他兴致勃勃地从冰箱里找出了食材，打算大显身手——

结果炸个天妇罗的功夫警报就响了。

急急忙忙关了火，头顶传来的“嘀嘀”声却仍未停下，如同一根又尖又细的针扎进神经，太阳穴突突直跳，耳朵痛，头更痛。

更要命的是，万一把火警招来的话……

——消防车出动一次可是很贵的！！！

日向翔阳急得团团转，连着给室友打了两通电话，无人应答，只好点进line的聊天界面，向好友列表中唯一一个跟自己没有时差的人求助。

Hinata：“及川前辈，烟雾报警器响了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开关能把它摁掉？我刚才站在凳子上看了一下，没找到。”

Hinata：“会不会引来消防车啊？[哭][哭][哭]”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嗡嗡”地振了两下。

Oikawa：“别慌，只要不触发整层楼的警报就没事。”

Oikawa：“那玩意没有开关，也不能硬拆，你把屋里所有窗户和门都打开，拿本薄点儿的书在底下多扇几下，一会儿就不响了。”

末了还补上一句：“站凳子上的时候小心点儿。”

日向翔阳一一照办。果然，不出五分钟，报警器就安静了下来。

没有火警，没有消防车，没有天价账单。

不用白送好几年外卖，更不用担心研磨微微一笑、撤销赞助。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被闷出了一身汗。户外的热气和游行队伍的喧闹声争先恐后地涌进室内，他神情恍惚地透过窗户俯瞰人潮中一张张红光满面的脸庞，有种自己与他们身处不同世界的错觉。

他喜欢这里的人，他们鲜活、热烈、好客，可是在语言和文化的鸿沟面前，肢体语言，提前写好的葡语卡片，加上时刻紧绷的神经……不管准备再怎么充分，还是会在某一刻毫无理由地陷入词不达意、甚至无法交流的尴尬境地。

与此同时，他跟原来的社交圈联系也渐渐淡了。巴西和日本有12个小时的时差，每当他打完工回到家，朋友们不是在训练就是在上班，反之亦然。所以很多时候，回条消息都得七八个小时，视频通话就更难协调时间。

在没有困意的夜晚，他时常盯着放在墙角的排球发呆，默默地问自己：日向翔阳，你到底属于哪里？

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孤独。

这股孤独感有时又会进化成无助和恐慌——尤其是遭遇突发状况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弄丢了妹妹送的钱包、情绪跌入谷底的那天，及川彻出现了。

这个人听说他被偷了钱，笑得很没良心，却以“前辈请客”的名义买单了那段时间两人所有的餐饮花销。

正如刚才，明明头像是轻佻的单眼wink自拍，却用一句“别慌，没事”，让他心里有了底。


02
“翔阳，你最近状态超级好哎！”合练结束之后，埃托尔·桑塔纳一边擦汗，一边跟日向翔阳闲聊。

“我也觉得！”橘发青年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像渐渐能摸到沙排的门道了，跟你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了！”

“这么讲也没错，不过我指的是更加……心理层面的东西。”

“怎么说呢，虽然翔阳看起来一直都很有活力，但偶尔——只是偶尔，会让人担心‘这家伙是不是在强撑着？他真的还好吗？’之类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把话题引向了沉重的方向，桑塔纳语气一转，伸长手臂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过这段时间完全不会了！哈哈哈哈！”

“说说啊，遇到了什么好事？赚大钱了？还是谈恋爱了？”他打趣道。

“没有没有！”日向翔阳连忙摆手，“不过我交到了新朋友！”

“新朋友？”

“嗯！虽然认识好多年了，但成为朋友是最近的事情。”

“也是成了朋友，才发现我们很有共同话题，经常一打视频电话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候是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是连麦看动漫、电影、球赛，也有时候就各干各的，不怎么说话。最搞笑的就是有一次我跟他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醒了才发现电话还没撂……”

日向翔阳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注意到对方脸色越来越奇怪。

“这不就是谈恋爱？”桑塔纳忍不住问。

“哈？才不是！”橘发青年不知为什么有点生气，“我们是战友！可以托付后背的那种！”

桑塔纳无奈扶额。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朋友之间真的不会这样。别说是朋友，我去外地打比赛跟妮丝打视频都没你俩打得勤好吧？而且我和她刚开始同居那会儿可没少闹矛盾，你倒好，跟你那个朋友赛博同居都不需要磨合的！一提起他，全都是什么‘愉快’、‘放松’、‘安心’……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啊少年！”

桑塔纳越分析越觉得不妙，神色也严肃了起来：“翔阳，你一个人来里约闯荡，家人朋友都不在身边，正是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时候。你得分清楚自己喜欢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寂寞产生的依赖，还是因为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总之，你小心点儿吧。”非裔排球手说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03
“翔阳对归化有什么看法？”

“嗯？”听到这样的疑问，日向翔阳抬头看向屏幕的另一端，“啊！及川前辈你竟然在晚上吃韩国炸鸡！！！”

“我这是欺骗餐！一周只有一次的！”及川彻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反驳。

日向翔阳瘪着嘴给他看自己装着水煮鸡胸肉和水煮蔬菜的餐盘：“加藤教练给我介绍了他认识的营养师，所以我开始按照新的食谱吃了。太可怕了……完全没有味道。”

“哈哈哈哈！增肌的苦谁都逃不过！”及川彻笑得狂拍大腿，还把鸡翅伸到镜头前晃了晃，“馋不馋我的炸鸡？可惜只能看不能吃，略略略——”

日向翔阳：“……”

“别那么看着我！我才不想被后辈用‘你怎么这么幼稚’的眼神吐槽！”

……

插科打诨间，又硬又柴的水煮鸡胸肉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两人在差不多的时间吃完饭，为了避免视频外放打扰到室友，日向翔阳戴上了蓝牙耳机，一只手拿着盘子，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支架，把阵地转移到了厨房。于是情况变成了他在这头洗碗，及川彻在那头收拾炸鸡包装盒。

“所以说翔阳，你觉得归化怎么样？”清扫完毕的及川彻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边啃边盯着屏幕里橘发青年的侧脸。

“什么怎么样？”日向翔阳反问。

“我想归化阿根廷。当然只是初步的想法，具体的细节还在了解。”

日向翔阳停下手中的家务，仔细想了想：“及川前辈想打败牛岛和影山对吧？”

“那两个人都入选了日本国家队，而且以大王……及川前辈的性格，比起队内竞争，绝对是在正式比赛中打赢他们会更有成就感，所以干脆入籍阿根廷，以后在奥运赛场上跟他们正面分个胜负。”

分析完，他点了点头，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可行。”

“对吧？很合理吧？很好懂吧？”及川彻一脸“知我者翔阳也”的表情，“可是我昨天跟家里通电话，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他们竟然跟我大吵一架，说要是改了国籍就没我这个儿子，还骂我是白眼狼？！这也太过分了吧？？？”

“……是很过分。”

“岩前辈呢？他知道吗？”

“嗯，我告诉他了。他回我，‘想做就放手去做，不过别怪我下次见面的时候把你痛扁一顿。’”及川彻说着不禁捂住了半边脸颊，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发小挥拳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感。

日向翔阳“噗”地笑出了声，看到对方一脸生无可恋又赶紧收住：“岩前辈不是在当教练吗？也许他这个‘痛扁’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在赛场上打败你’的意思。”

……有道理。

及川彻的脸瞬间就不疼了：“没看出来，翔阳你意外地会安慰人嘛——”

日向翔阳：“当然也可能两个意思都有。”

还是日向翔阳：“而且我明年就回日本了。所以我会跟岩前辈他们一起痛扁及川前辈的！”

及川彻：“……”

及川彻：“……收回前言。你这样一脸天真地放狠话反而更伤人好吧？！”

“不过我才不会输呢！！我要一口气打倒你们所有人！！！”


04
“老板，取餐！”

伴随着清亮的嗓音，背着保温箱的橘发青年推门而入。

食客们看到亚裔面孔都觉得新鲜，有意无意地向他投来目光，但对工作人员来说，这位经常跑腿送餐的小哥已经是熟人了。

负责接待他的是位面相慈祥的中年男人，两人寒暄了几句，日向翔阳便向他出示订单号码。

“愿上帝保佑你。”中年男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递上装好外卖的纸袋。

日向翔阳的视线扫过收货地址，立刻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收货地址在城中治安最差的街区。


05
说起里约热内卢的标签，除了世界杯、奥运会和基督山上的救市耶稣雕像以外，最出名的就是“治安差”。

诚然，现在的里约已经不像早期影视作品渲染的那样充斥着贫穷和暴力，维和警察进驻之后，许多贫民窟都被改造成了供游客享受美食和当地风土人情的景点，更有一些甚至建起了宾馆和民宿，靠相对低廉的价格跟富人区的高级酒店抢起了生意。

但这并不代表里约治安就真的变好了——光天化日之下，黑帮火拼、警匪枪战屡见不鲜，在这样一座城市哪有什么所谓的安全可言？

自行车在市中心的马路上疾驰，日向翔阳表面上目不斜视，实际上一颗心悬在空中，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这里是里约最繁华、也是最乱的地带，写字楼里西装笔挺的精英白领以秒为单位创造着不菲的营收，楼下却是成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一片片破旧的帐篷。

公交车站周围也基本被无家可归者占领，经过的时候能闻到阵阵异味，注射器四处散落，人们或是像游戏中的丧尸NPC一样摇头晃脑，或是歪倒着昏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日向翔阳自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蹬脚踏板的速度。

到了酒店楼下，他拨通了收件人的电话：“您好，您点的餐到了。”

“放到前台就行，谢谢。”对方回道。

“好嘞！”

锁好自行车，他背着保温箱推开了玻璃旋转门，把外卖存放到前台之后，拍了张照发给收件人，作为餐已送到的凭证。

“[照片]”

“请尽快取餐: )”

任务完成。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正好这时屏幕上跳出条新消息，发信人是及川彻。

“干什么呢，翔阳？”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段及川彻不是在训练，就是跟着教练组开录像会议，但日向翔阳也没做多想。

“送外卖。”他边低着头打字，边推开酒店的门，按肌肉记忆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轰”地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自行车不见了。


06
在附近搜寻了一圈无果之后，日向翔阳可以确定自行车是被偷了——而且酒店外面没装摄像头。

冷静。冷静。

冷静下来。

比起让情绪压倒，先去解决问题。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日向翔阳在心中默念着，闭上眼睛，深呼吸，随后用手机调出了谷歌地图，输入不同的搜索词查询路线。

这地方离他家远，打车成本太高，而公共交通要换乘好几次，又麻烦又费时，车站和地铁站还不安全。况且今天的单还没送完，直接回家也不太好，所以最理想的方案就是去附近的自行车商店买辆新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他输入“自行车商店”时，发现最近的一家也得步行一个多小时。

绝望。

青年低下了头，挺直的肩膀也垂了下来，像只被雨水浇透的小动物。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

日向翔阳被吓得一个激灵：“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对方也跟着惊叫起来：“呀啊啊啊啊啊！！！”

？

等等，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日向翔阳僵着脸转过头——

视线中的男人身着纯色圆领无袖t恤，露出充满力量感又不过分夸张的大臂线条，领口别了副银框墨镜，棕色的短发被抓成簇状，发尾翘得肆意嚣张，活像个微服出访的男明星——如果忽略他正在四处乱飞的五官的话。

“及川前辈？！”

“嗨嗨！Surprise——”及川彻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笑得有点勉强，“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变成惊吓了啊……”

话音未落——

橘发青年扑上来一把搂住了他。

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情绪猛然间全涌了上来，日向翔阳努力忍住泪水，却克制不住哽咽的哭腔。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总是……”

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刻出现？

为什么你总能看到我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

他有一百个为什么想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及川彻这时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却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安抚般地揉了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及川前辈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找到我的？”日向翔阳瓮声瓮气地问。

“位置共享啊。”及川彻回答。

“跨年的时候，咱们俩不是都想着给对方一个惊喜吗？结果你去了阿根廷，我到了里约，完美错过。”男人叹了口气，声音中染上了无奈的笑意，“于是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咱们就设置了地理位置共享。想起来了吗？”

“其实我是打算先去酒店办入住的，但是看你回消息之后一直在这附近晃，实在有点担心，就直接拐过来了……”

“啊对了！我这回租了辆车，这样咱们玩起来就方便多，而且考虑到停在路边容易被砸，及川大人把车停到了对面的计费停车场，是不是很机智！”

男人结实的双臂环着他的肩膀，边讲话边轻轻地带着他左右摇晃，是伴侣之间亲密而富有安全感的姿势。

日向翔阳蓦地想起桑塔纳说过的话。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当时会生气——因为在得到“比起朋友更像恋人”评价的那个瞬间，他确实心虚了。

即使放到现在，他也没把握能回答那些问题。

自己对及川彻的感情到底是依赖多一点，还是心动多一点，那些心动到底是不是吊桥效应产生的错觉；对方之于他到底是前辈，朋友，还是爱人……这些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想要抱紧这个人的心情是真实的。这就够了。

所以就让这个拥抱久一些，再久一些。

嗅着及川彻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日向翔阳缓缓阖上了眼。

却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侧脸。

及川彻的嗓音很轻，如同羽毛落在耳边，却又像咒语般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呐，翔阳。”

“我们交往吧？”

===== to be continued=====

下一章是及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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