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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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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我的团长我的团 龙文章 , 虞啸卿
标签 龙虞 , 虞啸卿 , 龙文章 , , 我的团长我的团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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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11 22:29
近日来炮灰团可谓事事顺心。
迷龙安顿了老婆孩子,大家伙儿有了口粮,就又能安心的在团里苟活下去。等待是常态,等待变成蚊蝇的恩人,或是派上点微末用场。
龙文章忙忙碌碌。他不是在逼迫手下人筑营固防,就是独自琢磨那门炮究竟能怎么使上,失眠和梦魇也少了——找个地方头一歪便睡着,睡的如同死了一样,再被孟烦了用拳头或是残腿叫醒。
大多时候他会把自己弄得很疲惫。
即便是战事不激烈,或者说惨败的不那么频繁时也一样。
炮灰们以为他本性如此——天生便不甘于寂寂无名,骗也要骗来更多青眼与关注。
可他其实只是害怕做梦。
进入梦境便会进入死人的世界,死人总会附在活人身上,然后捆了活人的魂去偿自己临终之愿。打了这么多年仗才知道,这过程甚至不需要什么条件,只消脑子里头静下来,就如同丧失了对四肢的控制一般,爬也要爬到那些回不去的故乡;也总能听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声音在拼命大叫:收复失地!
更多时候,他分不清是在沉睡还是已经醒来,偶尔他也会耍脾气闹别扭,只想不要醒来。
做死人比活人容易太多,他想。人死了,曾经哪怕一点点的英勇行径便可以在他人言语和记忆中被反复提纯,直到像庙里的菩萨般塑个金刚不坏的真身,再盖上“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棺材板儿,将未完成的、没能力完成的夙愿都丢给还得在人世间继续经受折磨的家伙们。
死人不需再做选择,死人不必背负,死人不会犯错。
滇边的空气潮湿温热,浸泡其间就像是回到母亲子宫的包裹。
龙文章又一次躺倒在地,完全的放松了自己。
迷龙新家收拾的挺亮堂,豆饼正上楼下楼的折腾着搬家具,一笑就笑出两排大白牙。他扯开脖子上的汗巾,说团长你咋来了,迷龙哥找嫂子呢。
他疑惑地向下看,见着那虎背熊腰的东北汉子从地底下钻上来,手里捧着一把白花花的东西,就这么递到面前。
迷龙眨眨眼,说你要留我在阵地上,那么久。我媳妇儿子就被关在这炸塌的地道里了,你瞧瞧,我刚把他们救出来。
几块干净的骨殖,埋在他被熏黑的掌心里万分显眼。他脸上表情像哭又像笑。
蛛网一般延伸的禅达巷道内,有一家专为传宗接代那档子事设的医馆。战乱连年,寻常医馆门可罗雀,偏这里热闹的很。
救不活必死之人,便从头到脚创造新的。
这历来是中国国民最可爱之处,而眼下内室里的老中医给对面年轻人切了脉,只觉他半分也不可爱。
“这中药虽不似西医粗糙,那也是虎狼之药。你家请大夫开给你,也只解燃眉之急用,绝对不能常服啊。”
他捋须长叹。
“雨露期用抑制剂,本就是逆天行事。你停了西药又吃这个,再好身子也没有这样作贱的道理。”
然后又是很多人,一忽儿是孟烦了,掏出怀里家书骂他,骂他是个自私的骗子,只想烧干净所有劈柴去实现带兵梦想;一忽儿是丧门星,念叨着川军团早就没了,所有四川娃子都死光了,到底几个川地才能填满这无边血海?一忽儿又是要麻康丫,是好些个他留在南天门的熟悉面孔,脸上神情和迷龙几乎一样。他们质问,你不是说带我们回家么?你怎么说了不算?
虞啸卿头顶礼帽帽沿压的很低,低到大半个面容都被遮挡在阴影里。
他干脆收回手臂,低声说只要对五感影响不大便好。
那老中医再叹,叹来叹去只一句,不知你这娃娃闹什么,身体是自己的,现在你吃下去便这样痛,过几年定要吃大亏的。
虞啸卿只是摁住自己疼痛的小腹,站起来利索接过对方手中药包。
最后是一间屋子。熟悉的屋子,熟悉的狭窄过道和摆设。
小几上空空如也,既没有该当出现在那里的银元,也没有散发着奇香的黑色药丸。
最可怕的是,屋里没有人。
日子没算错,恰是正好相隔一月。地方也没有错,就连屋子外头剥落油漆的位置都没变。
他在哪儿?西岸?怒江边?还是日本人的刺刀下?
龙文章剧烈喘息着醒来,手脚麻木抖颤。他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突然绷紧全身。
身下就是空空如也的小几,周围也是静谧如死的房间。
这一次,他没在做梦。
在他们约定好的日子,时辰正好的午夜,那少年没有出现。
龙文章站起身摇摇晃晃钻出来,让微冷的风吹过身体,也唤醒了他茫然思绪。迷龙说过,禅达这样的老宅子都有地道,少年每次从何而来?又自何处离开?
他定了定神,仔细观察附近房屋背向,顺着可能的路线摸索到几间民房前。
夜深了,只有一间屋还亮着灯,瞧着像个医馆。龙文章走近看了看那窗堂上招牌,还是个专看某些特殊病症的医馆。
就在他摇摇头,打算撤开时,门帘一掀,突然退出个人来。
瘦长身条儿,个儿挺高,青蓝色长衫,还戴着顶遮盖面容的礼帽。
龙文章一时顾不上“阿香”没了药性到底长什么样,只觉得像。
他转念又一想,这是怎么了?怀上了?可他一直小心……
“诶你…”
头脑快不过身体的自然反应,明明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手一伸出去便碰上了。
“阿香”受了惊一样转过来,看见他的脸仿佛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和惊诧,接着便扭头开始狂奔,好像追在后面的是一辆坦克。
“你跑什么啊你!”
“你别跑了我不看你脸!”
充耳不闻的人使劲跑,寻求真相的人拼命追。
这一下龙文章更加笃定了他身份,一边追一边想喊人,可“夫人”“阿香”“相好的”哪个称呼都不合适,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上了战场老兵油子那套本事,爬上矮墙从屋顶抄近道包抄合围,算准了角度一个飞身扑将过去——
还未曾落下便在半空中被扭住膀子,向下一拉一带。
结结实实反扭着给掼在了地上。
“咳咳……肋……肋骨断了”
这手法也太过熟悉,尽管荒谬,可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了。龙文章喘气儿都困难,赶紧用胸腔内所剩不多的存货讨饶。
牢牢摁住他肩背的手闻言略略松了一松。
得了些转圜,微冷空气才终于进入到翕张的肺叶里。龙文章抚着自己脖子半跪起来,含含糊糊像在嘟囔。
“你还真下死手啊…师座……”
这两个字语音虽轻,效果却不啻于雷震。尾音一落,虞啸卿便如同赤条条被曝露在白亮的闪电之下,猛地撒开退后好几步。
他嗫嚅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雨露期的信香倒是藤蔓似的蜿蜒开来,仿若生出自由意志,要游向熟悉的乾元身周。
白檀气味愈发浓厚,浓到旁侧茂密林木都盖不住的程度;长裤被流出液体润透了紧贴在皮肤上。
背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条河。
“不是…师座,你听我解释。”
龙文章这下子更加尴尬,毕竟抓相好儿的抓到自己上峰这种事绝难遇见,特别是你上峰还摆出一副相好儿的才会有的、偷了人的心虚表情。
“我来找人的,真的。”
他双手合十摆在胸前,满脸都是既虔诚又抱歉的笑容,简直是要拿他师座当菩萨拜。
“您没穿军装我就是…一时认错了。”
认错了?
虞啸卿飞快的将这句话意味咀嚼两遍,听着不似作伪。
于是虞大师座瞬间便恢复了应有气势。
“你,站下!”
没带短鞭也没配枪,他便挥舞着那两包药,左手摘了礼帽往地上一摔,对他浑蛋的团长怒目冷指。
“好好好,师座儿你别激动。”
龙文章摆出投降姿势讨饶,可腿脚却还是个英勇前进的状态。
“老子没激动!大半夜的龙文章你……”
虞啸卿似乎真是气急了,手指尖上缀着那纸包都随着他指点的动作打颤。
他步子也依然在后退,就快退到河沿边儿了。
“师座你后头……”
龙文章话说一半就没了音儿。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立如青松的师座,一脚踏空从河边栽了下去。
水有些冷,在禅达这样的气候中却也不至于无法忍受。湍急溪流淹没了所有不该出现的气味,也掩盖了他裤子上耻辱的湿痕。
这演戏一般的跌落总归不太自然,可虞师座眼下实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只想赶紧离开龙文章这个阴魂不散的妖孽,游到岸边溜回师部。
奋力划水数十米后,背后已听不到龙文章一丝一毫动静。
虞啸卿再三告诫自己任他自生自灭去,却还是忍不住扭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便再没能顺利离开。
龙文章啊龙文章…虞啸卿恶狠狠磨着后槽牙,一面用胳膊夹着个溺了水还死沉的家伙往岸边拖,一面在心里骂,你他妈一个旱鸭子还敢渡怒江?!你他妈胆子大的包了天!
“咳……咳咳”
一天之内第二次,龙文章被掼在地上,一次肺里进不去气,一次肺里都是水。
他缓缓睁开眼睛,深蓝色天空中点缀着刀芒一样的星星。
“论作死,你属第一。”
虞啸卿的声音从水中传来。
“我忘了自己不会水了。”龙文章眨眼,把所有星星都贪婪的装进瞳孔中。
“我有点怕,师座。怕你突然没了,因为我没了。”
他又眨眨眼,星星从他眼角掉出来。
“因为我,没了好多人了。”
他想一个一个数过来,从要麻,康丫,到羊蛋子,从已经没了的,到将来会没的,也许是上官和雷宝儿,也许是烦啦,也许是“阿香。”
“我一闭上眼我就想起他们骂我,我也骂他们,骂到他们承认对错很重要。骂到他们听了我的,然后就…就没啦。”
龙文章瞧见他的长官站在水里,可就在这一刻他奇迹般地忘记了本分,忘记了奉迎,他就想把噩梦里萦绕着那些声音一股脑倒出来。
“包括你那相好?”
龙文章乖觉地点点头。
“我给了他一把枪,我让他反抗,我还说…我不挣他这钱了。”
“嗯。”虞啸卿饶有兴致。“有所耳闻,听说曾经挣得还不少。”
龙文章却毫无打趣的心情。
“我不是瞧不起他的意思,师座。”
“我只是不想卖了,我想给。这是这是…这是不一样的。”龙文章刷啦一下坐起来,手足无措。
“信心不是靠卖的,信仰不是靠卖的,情分也不是!”
虞啸卿脸上的调笑忽然收敛了。有种压抑着某些情绪的惊愕从他眉梢眼角透出来,可龙文章看不到。
“你想给?”
“是的,我想给,我一直想给。我希望他们相信的对错,不是我逼着他们承认的对错……”
“别人的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虞师座拎着湿透的长衫站在水里。碎在水中的月色围绕在他小腿周围,那身青衫服帖的覆盖在他身躯上,被月晕模糊了轮廓。
“是他们的心,信了你的对错。”
轻缓的一句话,曹衣带水却似惊涛拍岸,说不清道不明涤荡了龙文章纠结的肚肠。
他湿淋淋的脚步擦过地上春草,像这条势不可挡的大川击碎所有阻碍,奔流至龙文章身边。
“你给了,他们信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下来,在龙文章头顶轻轻揉了揉,透着种不合时宜的亲近。
“这不该归咎于你。”
龙文章坐在河边的草丛里,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他甚至不记得虞啸卿是如何离开的,只有那句属于他师座的低语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天色已略略发白时,他才拖着快麻木的双腿走回祭旗坡。
一进他的破洞,孟烦了就扔了个纸条儿过来。
“一大早传话儿来的,您内“夫人”有事耽搁了,明儿您再去卖啊。”
悬了一夜的心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落了地,龙文章也腿一软摔在床中央。
“唉唉唉不对唉嘿!”孟烦了突然一个翻身爬起来——“您昨儿晚上哪儿去了?”
龙文章把这多事的“三米之内”撕吧开,又扯着他耳朵过来。
“我遇见虞啸卿啦。”
“啊?”孟烦了简直是惊住了。“这半夜三更的?”
龙文章突然极其猥琐的开始笑,笑着笑着整个人蜷起来,又捂嘴捂肚子。
“我把他追到河里了。”
孟烦了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
“他见着我就跑!”
龙文章嘀嘀咕咕挤眉弄眼。“我看着他从医馆出来…那种那种,就那种医馆。”
“还拿着药……”
上帝啊菩萨啊我的天爷啊,孟烦了看着他眼前幸灾乐祸的团长。
“虞啸卿他不会是不行吧。”
一月前。
虞啸卿躺在这个教训他一夜的乾元臂膀上,垂着眼皮小小声问:“你以后,不挣这钱了?”
龙文章困的眼皮直打架,但还是认真的侧过头。
“嗯,不挣这钱了。”
说罢他极自然的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像对兄弟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