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附上了一张靠着飞机舷窗的自拍照，雷德点击了发送按钮，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此时正是旅游淡季，坐飞机的人并不多，雷德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把没多少重量的行李塞进架子后，他就放空了大脑，盯着窗外一心一意地发起了呆。但没过多久，一个耳熟中透着惊讶的声音就传入他的耳边。

　　“雷德？”

　　雷德转过头，就发现凯莉一手拿着登机牌，一手提着行李箱，正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他也迷惑地望了回去，接着顿了顿，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威尼斯？”

　　“……威尼斯。”

　　哟，这不是巧了。

　　……
　　……

　　“听说你和祖玛分手了？”凯莉挑了挑眉。

　　她现在还不太相信这回事，毕竟那可是雷德啊，追了祖玛整整六年有余的雷德啊！六月飘雪的可能性都比他俩分手的可能性大。

　　他略带尴尬地笑了一声，权当默认了。“你怎么也一个人？还提着行李？”

　　那个谈起恋爱来控制欲爆棚的老大竟然会松口？雷德实在无法想象。

　　“找点灵感，顺便散散心。”她自嘲一笑，“你猜怎么着？S-U-R-P-R-I-S-E！我们也分手了~”

　　哇哦，这他可真没想到。

　　“……分手快乐？”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聊聊各自失败的恋爱之路吧～”凯莉笑眯眯地提议，“不然也太无聊了，难得咱俩还算是认识，座位还排到了一起呢。”

　　雷德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也不错，何况他感觉自己确实也需要找人倾诉一下。网上找个树洞怕被人扒出来，现实里他也没认识几个适合说这事的朋友，眼下和老大分手了的凯莉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他从未想过这个角色会由凯莉来扮演。

　　于是他回忆了下第一次遇见祖玛那会儿，盖住了整个眼部的高科技装置发出了温暖的橙光。

　　“……我真的喜欢祖玛。”雷德小声地说，“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心都掏出来给她的地步。

　　他喜欢祖玛漂亮的眼睛，喜欢祖玛带着生机的头发，喜欢祖玛冷淡的声音，喜欢祖玛认真的性子，喜欢祖玛兴奋地找他谈论老大时脸上激动的小表情，喜欢祖玛偶尔会对自己投来的无奈又迁就的目光，喜欢祖玛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变强而挥洒着汗水的背影，喜欢……只要是祖玛的一切，他都喜欢。

　　“她就像是一束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他想将这光握在手中，照亮自己黑暗的小屋子，“可是——”

　　可是有一天她对自己说，他对她太好了，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而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为什么？爱不就是这样的吗？雷德不理解。

　　“我大概给了她很多压力。”他苦涩地说，“而且真在一起生活才发现，我们志向不同，理念不一，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都有分歧。”

　　“我当然愿意为了祖玛让步啊！可每次祖玛都很生气，说我不应该为了她单方面地牺牲自己，明明我自己完全不在意，甚至很高兴能为了祖玛这么做……“

　　难道是他做错了吗？他不明白。

　　“我们甚至为此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就像你听到的那样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心脏还一抽抽地泛着疼，但不可否认的是，说出来之后，他感觉好多了。

　　“大概就这么回事了。”雷德抬头转向凯莉，等着她的故事。

　　其实他对老大的恋爱之路还蛮感兴趣的，当初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他除了一丝丝的窃喜外，剩下的全是不可置信。那可是老大诶？谁那么牛逼敢和老大谈恋爱？老大竟然还就同意了？后来知道是凯莉的时候，虽然有点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

　　这件事让自称三流恋爱小说作家的自己沸腾了！可这事一不能问老大，二不能问把老大当偶像的祖玛，他又不敢把自己脑补的内容写进小说里去，成天憋得慌。

　　“在那之前，我倒是有个问题比较好奇。”凯莉突然露出了一脸玩味的表情，“你就从来没有一丝丝嫉妒过你老大吗？作为蒙特祖玛的男朋友？”

　　“……”

　　“哎呀，别生气嘛，只是好奇罢了。”凯莉笑了，“我原以为你们分手的首要原因是你终于受不了自己不是祖玛心里的第一顺位了——好了好了不揭你伤疤了，别拿你那红光对着我了，我可害怕了~”

　　“我和嘉德罗斯嘛……啧，和你们有点像吧。”凯莉向后靠在椅背上，“不过你们一个是为了对方什么都愿意做，一个是不想对方一味退让，我们俩就正相反了，决不肯为了对方退让一步。”

　　她下意识地想旋转左手的钻戒，却突然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争吵、冷战、和好、再开始新一轮的争吵？”她摇了摇头，“我有我自己的骄傲，当我意识到我永远不可能为了他变成失去自由的金丝雀之后，我就果断放手了，何必互相折磨呢？”

　　“但是……老大就同意了？”雷德佩服凯莉的决绝，但即便凯莉提出分手，他也不觉得老大会这么轻松就放手。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分手？一个人同意就够了。”凯莉嗤笑了一声，“嘉德罗斯那么骄傲的人，我想他明白这一点，没必要把场面搞的太难堪。”

　　雷德却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可是管他呢，他自己的恋爱道路都是一团乱麻，他自己都没彻底走出来呢，哪顾得上别人？而且老大还用得着他操心吗？反正祖玛肯定会一直待在老大身边。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介意这件事情。他一直告诉自己毕竟是老大，他可是老大诶！被人崇拜是多正常的事啊！雷德自己就超崇拜他的！可是……如果牵扯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当然明白他俩之间没什么，但是，但是！自家女朋友那么狂热地对待另一个男人，是个男的就会不舒服吧！更别提这俩人还是朋友，以后还可能会是上下级，中间还不像普通偶像和粉丝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能让他闭着眼睛说一句距离产生美，他酸起来很正常吧！

　　……

　　虽然刚开始很生气，但脑子里发泄了一通，雷德心里倒是畅快了不少。之前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今天被凯莉一眼看透。不过虽然是个疙瘩，就只是个疙瘩罢了，他很清楚自己和祖玛之间的根本问题就不在这里。原本自己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今天和凯莉一交流，他多少看明白了些。

　　他和祖玛，以及老大和凯莉的这两段关系其实根本就不太正常，即便现在勉强维系下去了，日后肯定会有爆发的一天。但想通了是一回事，能不能彻底走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想着要去威尼斯了？”虽然是转移话题，不过他也是真的好奇。

　　“其实呢，我很久以前就想带上画笔环球旅游了。最开始是家里人管的严，后来好不容易独立出来了，又碰上了嘉德罗斯，他这个人你也知道。”她摊了摊手，“那我就想啊，干脆就等着度蜜月的时候呗，结果蜜月是渡不了了，但我却终于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凯莉的眼神终于染上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那眼神雷德很熟悉，以前他捧起小说，试着自己开始写点东西的时候，它都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恋爱小说，甚至痴迷到自己动手去写，还把它作为职业呢？是因为他觉得很感人？是因为他向往故事里直白热烈的“爱”？还是因为他只是单纯地渴求被爱呢？

　　也许他一直都是那个被关在漆黑房间里哭泣的小鬼，从未真正出来过。虽然渴求着被爱，却不知道爱为何物；因为害怕被抛下，所以拙劣模仿着自以为是的爱意，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你又要怎样去爱别人，又怎样体会到被别人爱着呢？

　　……原来是这样吗?

　　雷德一下子感觉轻松了不少，就连凯莉都诧异地朝他瞟了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整个人突然氛围就变了。雷德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一站决定是威尼斯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见雷德没有解释的打算，她也就没理会，接着说了下去，“彩色的屋子蛮符合我的品味，我喜欢五彩斑斓的、艳丽的色彩，越夸张越好。”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小弧度，“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小船，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流，有灵感了就开始创作，没有了就欣赏欣赏风景，轻松又自在，不也挺好的吗？”

　　雷德畅想了下那幅画面，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非要说的话……”凯莉顿了顿，罕见地主动移开了视线，这不禁让雷德有些好奇了，“其实我呢，有一个还算比较喜欢的作者曾经在一本书的后记里面提过，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去一趟威尼斯，我就想着哪天也顺道来看看，可能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叫█ █ █ █。”

　　……咦咦咦——！

　　凯莉对着突然捂住脸害起羞来的雷德傻了眼，不过聪明如她马上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难道说……你！？”

　　正常的蓝光变成了恶心心的粉光，雷德娇羞地点了点头。

　　“诶？可是——”凯莉也尴尬地红了脸，却也没忘了把雷德的脸从他手里扒拉出来，“你不是恋爱小说家吗？那个作者写的都是些温馨的小故事啊！和恋爱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只是最喜欢恋爱小说，这种温馨可爱的小故事我也很喜欢啊。”而且比起前者惨淡的销量，后者更受读者欢迎，当然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雷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现实中认识的人讨论自己的作品，感觉……异常的羞耻，“没想到你竟然也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啊……”以前同在文学社的时候他怎么没看出来呢？

　　“什——本小姐才——”凯莉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但她发现这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堪，索幸就闭上了嘴，气鼓鼓地将脸转向另一边。

　　如果身边的人比你还害怕，你反而会镇定下来，同理可知，如果身边的人比你还害羞，你反而会游刃有余起来，于是雷德不害羞了，就坐在旁边明目张胆地笑，笑开了花。

　　“其实我看过你的毕业作品来着。”

　　凯莉反射性地想转过头 ，脑袋正转到一半呢，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生闷气，于是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雷德又笑了。

　　他们大老大一年，所以老大的毕业典礼那天他们理所当然地不在校内。当时祖玛因为工作原因实在是赶不来，于是他就向编辑请了假，向当时还不是他女朋友的祖玛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一定会把老大穿学士服演讲的英姿完完整整地录下来，接着就连夜赶到了自己的母校。

　　他早到了2个多小时，跟老大打过招呼后，便自己在校园内闲逛了起来，顺便回顾回顾自己的大学生涯，整整校园恋爱的灵感。走着走着，雷德就瞧见前面一栋教学楼前聚集了不少人，凑近一看，原来是美术系毕业作品的展示秀。

　　俗话说书画不分家，都是搞艺术的，有很多共通的地方，没有犹豫几秒钟，雷德就凑热闹跟上去了。

　　上去了之后发现什么样的作品都有，画人的、画动物的、画建筑物的、画风景的、画奇怪生物的、画当代毕加索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雷德一路啧啧称奇，一路向前走，忽然在半路停住了。

　　他看见一头鲸鱼浮在泛着雾气的海面上，向着远处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悠闲地驶去，蓝色的大海和天空被染红了一片。

　　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一副日出的画，可雷德还是凑近了去看旁边的标注：

　　作品：《启程》
　　作者：Kalie

　　他记得凯莉，之前还没毕业时他和祖玛一起去找老大的时候，就经常看见这个姑娘在旁边，虽然当时也不止她一人。再加上后来他作为学长去文学社和新加入的学弟学妹们打照面的时候，发现这小学妹也在，一来二去之后他们也熟了。虽然自从自己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但她本人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没记错的话，这姑娘好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成功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从里面搬了出来，自己还在外面租了间房子，过得好像还挺自在。

　　《启程》吗……他倒是佩服她的勇气和行动力，他自己对父亲再怎么失望，也没想过要脱离出来。

　　……哈，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吗？

　　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下一次见面竟然是以各自朋友的男女朋友见的面，而更没有让人想到的是，令他们真正熟悉起来的契机竟然是和当初他们各自的男女朋友分手，这什么狗血剧情啊。

　　……要不下次写进小说里试试看？　　

　　想到这里，雷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感觉这是最近自己笑得最欢快的几次。

　　“你知道吗？那个故事的灵感也是拜了你的作品所赐。《启程》这幅画的寓意，我很喜欢。”

　　刚和祖玛分手后不久，他简直颓废得不成样子，不知怎么的，他就翻到了当初回到大学参加老大毕业典礼时拍下来的那副《启程》。接着又在家里待了三天三夜，他终于面对现实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还是一团浆糊，但是祖玛都已经向前了，他也不能停留在原地，不止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关心着自己的祖玛。梦想没了一个，他还有另一个。为了转移注意力，同时也为了向过去告别，他写下了那篇故事，同时在后记里写下了将来的打算，并准备付诸实施。

　　至于为什么选择威尼斯，纯粹是因为他想像凯莉作品里的那条鲸鱼一样，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启程出发，所以他选择了著名的水城威尼斯，因为他感觉那个画面最接近。

　　“哼。”凯莉得意地哼了一声，虽然脸还是没转过来。“平了。”

　　“对对对。”雷德连忙附和，“你脖子不酸吗？不然我把头转过去不看你好了，你休息休息？”

　　“用不着！”凯莉一开始没理他，结果没过多久还是把头转了回来，不过没和他对上视线，反而生硬地把他手机抢了过去，不客气地按着他的手指就解了锁屏。雷德没阻止，好奇地等在旁边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凯莉还捂住屏幕不让他看，不过没过几秒就把手机还给了他，接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叮。”

　　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雷德好奇地点进去一看，发现一个顶着鲸鱼头像的账号给自己的最新一条博文点了赞。他看了眼凯莉，又看了眼手机，发现又出现了一条消息提示，这次是一条互关申请。

　　雷德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次笑了。

　　他刚点完通过就后悔了，想着怎么着也得装着犹豫一会儿啊？调戏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他刚抬起头想说什么，就发现这小姑娘直接不管不管地闭上了眼，开始装睡了。

　　“叮——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请勿在有道内走动，并将手机，无线上网的电脑关机或关闭网络信号——”

　　嘛，他也确实有些困了。

　　雷德顺势打了个哈欠，也准备补补觉。他看着小姑娘的侧脸，想了想，在手机关机前给自己最新的互关好友发了条消息，然后调整了下姿势，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沉沉睡去。






　　“嘿，要一起做个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