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格兰芬多的夜骐



霍格沃茨校报编辑部绝对是全校最具有包容性的社团。与清一色银蓝的文学社或是洋溢着温暖明黄色的神奇动物研究协会不同，在这间天文塔隔壁的小小活动教室里，四处纷飞的报纸和吱嘎作响的印刷机之间总是穿行着红绿黄蓝四种不同的颜色。

克拉克因为变形课上的意外而被迫承受了一路注目礼。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保温饭盒爬上旋梯，推开校刊编辑部的门，灵巧地躲开一个抱着一摞刚印好的报纸往外冲的赫奇帕奇。露易丝莱恩正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处奋笔疾书，听见开门声立刻抬起头，对克拉克比出“饿死了”的口型，这让他无奈地笑了笑。

“我给你带了奶酪卷饼和一点炖甜菜，味道都不错。”他在露易丝桌前打开饭盒，拉文克劳女孩对着羽毛笔施了个自动书写咒，空出两只手来享用她的晚饭，同时口述文章内容，指挥羽毛笔如同一只真正的鸟一般在纸上飞舞。

“学校里又出了什么事？”克拉克问。他的朋友让羽毛笔暂停了写作，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这表示是个大新闻，而且是露易丝莱恩可遇不可求的那种，“爆炸性的”（这是她在麻瓜研究学课上学到的最中意的“麻瓜词汇”）新闻。

“你会喜欢这个的！”她从乱得一团糟的稿纸中准确无误地抽出一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看这个，题目我已经想好了，叫做《斯莱特林一败涂地：莱克斯卢瑟被倒挂的三十分钟》——你头上那是怎么回事？兔耳朵？”露易丝终于注意到克拉克脑袋上的不是一顶帽子，而是两只兔子耳朵，会在克拉克专心聆听别人讲话的时候会轻轻摇晃。女孩伸手摸了摸那对兔耳朵的尖端，柔软光滑，毛茸茸地蹭着她的掌心，手感绝佳。

“说来话长。变形课总是会产生各种意外。”克拉克叹了口气，他的耳朵也耷拉了下去，配合男孩眼镜后有些委屈的蓝眼睛让他更像某种小动物。

照片的内容正像他想的那样，一群斯莱特林围在仍然被倒掉在空中的莱克斯卢瑟身边，表情不屑中带着一丝出于同袍情谊和羞耻和根植于斯莱特林本性的幸灾乐祸，而他们的院长雷霄奥古黑着脸从远处大步流星地走来，一边怒吼着解了咒——好在卢瑟还是够灵活的，即时调转了方向，不然这样直直地头朝下摔下去准要受伤。

“卢瑟怎么也不肯说这是谁干的，奥古教授差点就要逼他喝吐真剂了。”露易丝还在摸克拉克新获得的耳朵，把柔顺的短毛反着撸上去又正着梳回来——这感觉可太治愈了，现在她正需要这个。“这样你会有感觉吗？”

克拉克摇摇头，“稍微有点痒。我和吉姆已经试验过了，我并不能用这兔耳朵听到声音。应该等到明天中午我就能摆脱它们了。”

露易丝看着他人类部分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显得有些遗憾。

“既然卢瑟没告状，他肯定是有别的打算，往常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给其他学院扣分的机会。”克拉克忧心忡忡地托着腮，皱眉看着照片上沉默的莱克斯卢瑟。

“难道你知道这位‘斯莱特林的惩戒者’是谁，兔耳朵的小狮子？”露易丝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神发亮。如果让克拉克来说的话，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我敢肯定是你们学院的人干的。”

克拉克眨了眨眼。“或许吧。”他慢吞吞地说，“但如果这件事真是我们学院的人做的，那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承认呢？我想格兰芬多的学生应该会以捉弄斯莱特林为荣吧，即使要付出扣分的代价。”

“也是。”露易丝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似乎放弃了“审问”他的打算，这让克拉克暗暗松了口气。看到周围的同学都在忙于自己手头的事，没有人注意他俩，克拉克离他以消息灵通和观察力卓著闻名于霍格沃茨的好友近了些。“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想问你，露易丝。”

“魔药学作业可以借你，不过要用你的麻瓜炸药糖来换。”她自以为很大方地回答。

“不是——好吧，不完全是魔药学作业的事情。还有那不是炸药糖，是跳跳糖，不含任何火药成分，只是在糖果制作过程中充入了二氧化碳——我不该跟你说这个。有可乐味和苹果味，你要哪种？”克拉克揉了揉脸，“我想说的是，你知道布鲁斯韦恩吧？”

拉文克劳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二氧化碳”还是“布鲁斯韦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你们学院的人。”她顿了顿，“要可乐味，两包。”

最终克拉克用可乐味和苹果味各两包跳跳糖、一张印有《预言家日报》本年度金加隆奖得主的巧克力蛙画片，以及他的拓麻歌子*（这是为数不多在霍格沃茨仍然能够正常使用的电子产品）一个月的使用权换来的，有关于布鲁斯韦恩的“情报”，只是一个名字。

“‘哥谭夜骐’？”克拉克不可置信地抬高声音——而这个被他念出来的绰号让所有原本埋首于打字机或是对着相互撕咬的稿纸老鼠发呆的学生们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饱含无声惊叫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向他，克拉克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成年男人用淬过硫磺般的声音怒吼着“你为什么要说那个名字？！”——幻觉吧，肯定是。

他咳嗽了一声，端起露易丝的饭盒，恳切地看着女孩的眼睛，“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露易丝丢给他一个“我早告诉过你”的白眼。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哥谭夜骐’？这么说，他是哥谭人咯？”

“这么说，你是小镇人咯，‘小镇男孩’？布鲁斯韦恩是玛莎凯恩和托马斯韦恩的儿子，这基本上等于他是’哥谭的继承人’。”他们躲在天文教室外走廊的拐角，露易丝字面意义上噼里啪啦地说。

“哥谭是由四个家族共同建造的，其中的两个是巫师家族，也就是凯恩家族和科波特家族，韦恩则是其中一个麻瓜家族——柯波特可是有名的黑巫师集聚家族，并且哥谭市的黑魔法案件发生率是周边城市的好几倍。阿卡姆精神病院就建在那里，就是那个专门用来关押精神失常的黑巫师的地方，据说周围布了百重死咒。巫师家庭的小孩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就会吓得睡不好觉。”她打了个哆嗦，似乎仍然对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心有余悸。

“我知道哥谭的治安确实不太好，但我不知道这跟黑魔法有关。”克拉克自言自语着，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堂由露易丝莱恩单独授课的“美国巫师家族现代史”内容。他的临时导师砸了砸嘴，于是克拉克，好学且谦逊得不像个格兰芬多的学生立马双手奉上更多“学费”。

“斯莱特林就有一个科波特，也在四年级，叫奥斯瓦尔德，腿有点瘸的那个。我听说他从不和人交流，却总喜欢跟鸟聊天。我不想这么说，但显然科波特就是科波特，即便不是黑巫师，也是个怪人。这是血缘，从你出生起就开始支配你经历的每分每秒，而你注定无法逃避。”年轻的拉文克劳耸了耸肩，这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句子显出某些滑稽感。

克拉克思索了片刻，“那……凯恩家族呢？”

“凯恩倒是从没出过什么知名的黑巫师，并且它是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家族，比卢瑟还要久得多。不过，我也只是听说……”露易丝向外伸头看了一眼，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俩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布鲁斯韦恩本人私下研究黑魔法。不管是不是真的，大家都有点怕他。”

“这怎么可能，学校严令禁止学生涉猎黑魔法。”克拉克皱起眉，脸颊忿忿地充起气来——就是因为这样，从来没人觉得他生气起来会很可怕。露易丝暗想着。

“难道有什么证据吗？”

女孩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与刚才的谨慎截然相反，“校园传说罢了，跟禁林里的狼人、地下室的密室一样。不过，韦恩可是从来没把校规放在眼里过，这一点没有人比你们学院更清楚了吧？如果不是他上学期在宵禁之后溜进禁书区，以一己之力暴扣五十分，学院杯肯定是格兰芬多的。”

另一个格兰芬多心虚地舔了舔嘴唇——这方面他的确没有什么立场能够指责布鲁斯韦恩。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一丘之貉。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入夜后，克拉克肯特又一次来到了禁林。

关于禁林，克拉克也听到过许多可怕的传说。在他第一次来到这所高地之上、被密林和黑色的河水环绕的城堡时，所有师长都在警告他们，在这座黑森林中潜藏着可怖的阴影，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在学校时克拉克从不是个热衷于闯祸的孩子，他第一次打破宵禁纯属于心之举——神奇动物保护的室外课在禁林中进行，而下课后，本该跟随其他同学由老师护送离开的克拉克，却瞥见了林间远远注视着他的一只动物。一只银白色、半透明、皮毛闪烁如星的独角兽，正凝视着克拉克，仿佛倒影了万物的双眼浸满悲伤与痛苦。

克拉克在课本上读到过，独角兽是善良而纯洁的动物，它们水银般的鲜血具有能够使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因此总是被恶人盯上。

或许它受伤了，它在向我们求助。我得去看看它。

克拉克想，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渐渐远离队伍，向着独角兽的方向走去。

笔直的杉树将他包围，如同一个天然的牢笼，不论朝哪个方向都无法逃脱。入夜后的禁林回响着种种古怪的声响，抖动的树影仿佛伸出无形的双臂，想要将误入歧途的男孩彻底留在黑暗中——但是克拉克并不害怕，而这一点时至今日他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并不害怕会有什么东西攻击他，或者说，那时的格兰芬多男孩根本无暇去细想这一点。他所想的只有找到那只独角兽。

而他确实找到了它。

今天，独角兽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友好地迎接了他，也一如既往对男孩准备的食物表现得没有什么兴趣（克拉克从没见过它进食或饮水）。克拉克并没有责怪他的朋友，他坐在木桩上，自己咔嚓咔嚓的啃起了苹果。苹果是爸爸妈妈从堪萨斯寄来的，刚刚从自家苹果树上摘下来，每一个都光亮饱满，汁水充盈果肉脆甜。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他快乐地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独角兽的下颌和颈部，在农场时桃乐丝最喜欢他这么做。“我今天交到一个新朋友——唔，或许只能算是我单方面把他当做朋友吧，其实我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但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的，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不太了解他。”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所了解的只有从露易丝那听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校园怪谈，以及神奇动物课本上关于“夜骐”的插图。那是一种长有蝙蝠般巨大双翼的黑色动物，龙头马身，骨瘦嶙峋，相貌可怖——克拉克并不认为布鲁斯韦恩和夜骐有什么相似之处，他长得绝不“吓人”，恰恰相反，该说是迷人才对。尽管以他现在的年龄仍然算是个男孩，但深邃的轮廓已经开始逐渐显现。据露易丝所说，这主要是由于韦恩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如果在考试期间看见布鲁斯韦恩，甚至仅仅是听到他的名字，你准会挂科——当然，在拉文克劳德的小鹰们看来，这不过是那些懒惰的学生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另一个说法则显得更加荒诞不经，布鲁斯和夜骐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他能够命令它们，而这是许多研究神奇动物多年的专业研究者也做不到的事情。不少人相信杀死韦恩夫妇的极端巫师其实是被夜骐杀死的，甚至有不少人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亲眼见到那个黑魔法师被夜骐围攻至死，他们称之为“夜骐的复仇”。不然，那个拥有强大能力的黑巫师没道理消失无踪，自从杀死玛莎和托马斯韦恩后就再没有露面过。

布鲁斯失去了他的父母。白天卢瑟提到他的母亲时，布鲁斯的眼神让克拉克心中一阵刺痛。他肯定很爱他们。继而他又想起布鲁斯在对他的手表施咒时的微笑——那明明是个非常美的微笑。在布鲁斯韦恩笑起来的时候，他眼睛里的那把碎冰融化了，漾开细小的涟漪，让那双灰蓝色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克拉克在泥土中挖了一个小坑，把苹果核埋进去。或许会明天春天这里真会长出苹果树也说不定。“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对独角兽说，歪着头想了想，“他帮了我很大的忙，但那时候我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我可以让吉姆帮个忙，带我溜进家养小精灵的厨房，我很擅长做苹果派。你觉得他会喜欢苹果派吗？”

他的朋友眨眨眼睛，鼻子碰了碰他的额头。克拉克觉得这代表一个“是”。

“我总觉得，遇到你之后，似乎一切在变好。”他轻轻吻了吻独角兽的眼睑，脸颊贴着它的脖子很久没有离开，温暖的气息拂过这只银白的动物凉丝丝的皮毛。“谢谢你，亲爱的。”



操。

操操操操操操操。

窗外隐隐透进一点晨光，布鲁斯在一阵自小腹窜上来的紧绷感中清醒过来。他猛地把被子掀开，又猛地把被子盖上。半分钟后，他从床上弹起来，冲进了浴室。

作为一个父亲是哥谭市最好的医生，并且具有浓厚求知欲的十五岁青少年，布鲁斯韦恩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在入睡之前，他反复默念了三遍“今晚不会再梦见肯特”，或许是因为一直强调这个想法让他有些精神紧张，布鲁斯整宿都在翻来覆去，不是觉得胳膊被压的发麻，就是觉得腿找不到舒适的姿势。最后他索性放弃了睡觉，起身看了一会阿尔弗雷德按照他的要求寄来的书（他一人单独住一间宿舍，不必担心打扰任何人），直到困得眼皮打架才躺回被窝里。然而，就这样折腾到大半夜，他仍然梦到了克拉克肯特。这次的梦不仅和以前一样真实，而且——

而且克拉克吻了他。

男孩的吻落在他眼睛上，非常纯洁，他的嘴唇柔软的像是玫瑰花瓣。

布鲁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下的一抹淡青，恨恨地骂了一句——或许很多句。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干？！我都已经替他搞定了那个脑子比嘴里塞了狗屎更多的卢瑟，他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必须去找克拉克肯特。就今天。现在。

不过需要一点策略。

那个二年级的格兰芬多并不难找，事实上，他就差给自己头上竖一块用红色油漆刷的“克拉克肯特在此”的指示牌了。布鲁斯站在餐厅门口，一眼就看到属于格兰芬多的那张长桌的一堆脑袋里竖起一对醒目的兔耳朵，嘴角一僵。棕灰色的长耳朵晃动着，在环抱着韦恩庄园的胡桃林里也有很多有着有着同样颜色耳朵、毛茸茸大脚板的小家伙。他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把乱七八糟的想象赶出自己的大脑，端着手中提前准备好的马克杯向餐桌走去。简直就像是特意配合他的计划那样，肯特对面的座位是空的。

“我想这里应该没有人吧？”

布鲁斯礼貌地问。那只正在专心致志啃着吐司的野兔——克拉克肯特抬起头来，神情呈现片刻的茫然，随后他眨眨眼。

“当然，请坐。”野兔冲着猎人家族的后裔傻乎乎地笑起来，“早上好。”

布鲁斯点点头，在他面前坐下来，努力挤出一个大概可以被定义为友善的微笑（从男孩的反应来看不怎么成功），把施了保温咒的马克杯推过去。“来点早餐茶吗？”他殷切地问，“你的牛奶好像已经冷下来了，冷饮在这样的天气会伤害你的胃。”

克拉克一愣——他的牛奶确实冷下来了，冷得甚至杯壁上结了霜。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杯子，小声嘀咕着，感激混合着不安地端起布鲁斯放在他面前正冒着温暖的白汽，盛着满满一杯清澈热茶的马克杯。“噢，谢谢你。这茶闻起来真不错。你不喝吗？”

“我喝过了。”布鲁斯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他一直留在桌子下面的左手缓缓抬高，让魔杖无声地滑进袖口。

克拉克肯特在这方面有一种简直让人忍不住替他的过度天真和迟钝。他对突然出现的布鲁斯韦恩和那杯冻住的牛奶丝毫没有起疑，只把一切视作自己来到霍格沃茨以后遇到无数桩不同于麻瓜世界的怪事中的又一桩，或许魔法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没有及时喝掉的牛奶会耍脾气冻成冰坨。他这样想着，小口吹着啜饮热茶，眼睛上也因此蒙了一片雾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哪怕透过这样一层帘子般的白雾，他的眼睛仍然蓝的惊人。

布鲁斯支着脸，用叉子把自己那块蛋白蛋糕上均匀地抹开，漫不经心地挤碎一个殷红的樱桃，让他盘子里的色彩一下子鲜活起来。

一口、两口、三口。

这个年轻的战略家清了清喉咙，“让我们谈谈，肯特。”

他的野兔疑惑地看着他，嘴里还含着半片生菜叶。那对的耳朵抖了抖。该死，这真的很让人分心。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在心平气和和咬牙切齿间保持着奇妙地平衡，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建议你实话实说，你也只能实话实说，因为你刚刚喝的茶里面加了我自制的吐真剂。”

克拉克嘴里的生菜掉了下来。

如果换成别人，这样惊天的言论无疑会在早餐时间引起轩然大波，但一看到发言人是布鲁斯韦恩，大家便只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埋头苦吃的同时想着那个带兔耳朵的格兰芬多只能自求多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克拉克干巴巴地说，“我——”

布鲁斯不耐烦地一挥魔杖，施了个隔音咒，把他们俩封闭在无声的声盾中。“那就让我说明白点。你是给我下了情迷剂，还是什么诅咒？”旁观者的角度仅能看见布鲁斯韦恩的手肘撑着桌子，在寂静中神情凝重地逼近他对面可怜巴巴把自己往后缩的同学，一副标准的校园恶霸相，“你到底想做什么？”

“情、情迷剂？这怎么可能？！”克拉克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的魔药课刚刚及格，距离E差得很远，怎么可能配得出那种东西？！还有诅咒，我的魔咒课甚至没及格……”这个整日挣扎在及格线边缘的二年级学生低下头，显得有些委屈，“非要说我做了什么，我做了这个。”

在韦恩一瞬不瞬的逼视之下，他小心地取出一个散发着热度和香味的纸盒来，在心里向自己知道的所有神话人物祈祷着。布鲁斯紧张地全身紧绷，看着克拉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把盒子递到他面前。

“做的不是特别好，本来想等有更成功的版本再送给你的。”男孩咬了咬嘴唇，“我今天早晨趁家养小精灵还没开始上班的时候借用厨房烤的。”

那是一个苹果派。边缘微微有点焦了，但仍然能闻到奶油和苹果的甜蜜香味，派表面用心地铺着烤成漂亮焦糖色的星星，能看到口气里满溢出来的苹果果肉闪闪发光。布鲁斯古怪地看着那个装在纸盒里的苹果派，一时有些发愣——那上面还用奶酥碎粒拼出了他的名字。

那个吻。

那个吻同样带着苹果的气味，同样甜美，不过要比烤过失水后更为清新。

布鲁斯马上开始想象一切他厌恶的东西：比比多味豆、霍格莫德村的蟑螂串、愚人节的小丑蛇、阿曼达沃勒的麻瓜研究学、科波特装腔作势的单片眼镜和莱克斯卢瑟的尖嗓子……而这最终成功将除愤怒之外任何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情绪掐灭于萌芽状态。

“是因为昨天的事，你帮我解了围。”克拉克小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我觉得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可能说谎话，我在昨天之前甚至不认识你。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可以用我的魔药课和魔咒课成绩发誓！即使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霍格沃茨吧。”

我在昨天之前甚至不认识你。布鲁斯努力地做了个深呼吸，让突然痛苦地紧缩的心脏恢复过来，仍然没来得及整理好表情，眼中失望不怎么明显地一闪而过。“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说？”他的声音就像从什么地方挤出来的，“‘遇到你之后，一切都在变好。’这是什么——”

布鲁斯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对面的克拉克就像一只真正的野兔那样一跃而起，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紧紧盯着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他用气声紧张地问，“我、我是……我是昨天晚上对禁林里的一只独角兽这样说的。”

独角兽。

某些久远的回忆出现在他脑海中，如同到水面换气的鲸鱼喷起的巨大水柱，但只是一瞬间，那些鲸鱼便沉了下去，回到深海之中，徒留海面上泛着一触即碎的泡沫。克拉克放开布鲁斯，有些手忙脚乱地对他道歉。此时时间已经临近第一节课，周围的同学大都离开了餐厅，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只剩他们两人。

“你下节课是什么？”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把装着派的盒子塞进自己巨大的黑色背包里。

克拉克扁扁嘴，显然不怎么想回答他，但对方“自制的吐真剂”似乎仍然在发挥作用：“印万都教授*的占卜课。”这是他为数不多不用花太大力气也能拿到E的科目，而克拉克绝对不想错过它。他收拾起东西，匆忙准备离开。

“记得坐窗边。”他听见那个人比同龄人低沉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干嘛要听你的，难道你刚才除了吐真剂还给我下了什么别的药，比如听话药水之类的？”克拉克回头气愤地瞪了他一眼。

“我没给你下任何魔药，所以我也不必向你道歉，是你自己要实话实说的。你甚至都没尝试一下撒谎，这样的信任真让我荣幸。”布鲁斯讽刺的说，端起同一个杯子，呷了一口仍在冒热气的茶，扬眉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至于你为什么要听我的，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我就向沃勒举报你在宵禁之后擅自进入禁林。”他残忍地一笑，“‘克拉克肯特给格兰芬多扣五十分’。你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对吧？”

克拉克一时不知道韦恩的无耻和自己的轻信哪个更让他愤怒。

“但你也是个格兰芬多啊！”他有些绝望地说，“我们是一个学院的，你这么做……你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这也太卑鄙了！”

“好吧，那么我就做点高尚的事。我会帮你瞒着禁林的事，然后做个诚实的人，向沃勒举报我自己用倒挂金钟把同学挂了三十分钟。”韦恩甚至没有看他，把那个被他折磨得已经粉身碎骨的樱桃丢进嘴里，“布鲁斯韦恩给格兰芬多扣五十分也行，或者，说不定我能比你扣更多分呢，毕竟我们亲爱的副校长可讨厌死我了——而这种感情是共通的。”

这不还是一样吗！现在他倒是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格兰芬多，连扣分都要做扣分更多的那个。虽然克拉克不认为布鲁斯韦恩真的有偷偷研究黑魔法，但毋庸置疑，他的心真的很黑。拥有极强集体荣誉感的格兰芬多男孩用课本挡住脸，有些虚弱地叹了口气。去年学期结束的时候拉文克劳以十分的优势超过他们的格兰芬多夺得学院杯，克拉克在回家的特快列车上甚至忍不住掉了一路的眼泪。

“好吧，你赢了，韦恩。都听你的。”他嘟囔着，快步离开餐厅——离韦恩越远越好。“我真不该给你烤那个派，你比莱克斯卢瑟还要讨厌。现在我倒宁愿他昨天抢走了我的手表。”



这是第二次了。

布鲁斯盯着自己的盘子，听着克拉克愤怒的脚步渐渐远去，感觉嘴里甜得发苦的酒渍樱桃有些让他反胃。他兴致缺缺地丢下叉子，望向餐厅高高的屋角，那里传来翅膀扑楞的声音。屋梁上停着一只花头鸺鹠，点缀着明亮白斑的棕褐色的绒羽很蓬松，眼睑上生着醒目的深色羽毛，这使它看起来总是气呼呼的。他从包里掏出一包青蛙干，朝着那只猫头鹰伸出手，让小家伙落在自己手腕上。鸺鹠没有被青蛙干收买，它有些气恼地啄了一口布鲁斯的手背。

“你也觉得我搞砸了，是吗，罗宾？”布鲁斯没有生气，用一根手蹭了蹭它的脑袋，“我不该骗他茶里面有吐真剂的。但他至少看过《灰幽灵》，这明明是里面很老套的手段，或许他没那么喜欢这部伟大的作品——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是我的错。”他得到了几下更猛烈的啄击。

这只拥有知更鸟名字的鸺鹠眯起眼睛，似乎对自己的投喂者的态度感到满意——它是一只有尊严的自由猫头鹰，没有人可以以它的“主人”自居。它接受了示好的青蛙干，停在布鲁斯的盘子旁边津津有味地享用它。

“我总是……我总是让想要接近我的人受伤。”男孩低声说，轻轻抚摸着鸺鹠光滑的尾羽，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他准备再喂给鸺鹠一块冻干的时候，猫头鹰突然停止了动作，它浑身的羽毛警觉地炸起，看起来完全成了一个浑圆的毛球。布鲁斯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定格在餐厅的角落，与那里正在注视着他的“东西”相遇。

那玩意有着让任何人都会感到恶寒的外貌：它身上灰黑色的破烂斗篷像是在水里泡烂了一样潮湿腐败，从袖口中伸出青灰长满疮痂的爪子让人联想起僵尸，但这些都不如他的面孔一般可怖——这张被破布包裹、没有任何五官的脸上有一个裂开的大洞正缓缓张开。

布鲁斯下意识环视四周，上课铃早已打响，所有但凡还保留了一点集体荣誉感和道德意识的学生都已经回到了他们应该出现的教室里，因此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这让布鲁斯稍微放下心来。那玩意没有靠近他，但一股腐尸的恶臭从它所在的角落里蔓延开来。鸺鹠的喉咙里发出威胁地低吼，示威性地张开翅膀，做出准备进攻的姿势。布鲁斯轻轻嘘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就着茶吞下去。

他很熟悉被噬魂怪缠上的感觉——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恶心、最可怕的吻。就好像被抓住了脚踝向下拖入散发着恶臭的泥淖之中，冰冷的污水灌进你的嘴巴和鼻腔，让那里酸痛得几乎炸裂，而你越是挣扎，就会越快陷下去。布鲁斯一动不动，毫无畏惧地注视着那在角落里与他对峙的怪物，几乎因此而眼睛发疼。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细密的汗水已经在他额头上汇集成水珠，摄魂怪的身影终于渐渐淡去了。它消失在充满灰尘的肮脏角落里，就像从没出现过一般。布鲁斯缓缓松了口气，有些脱力地扶着额头，鸺鹠跳上他的肩膀，收起翅膀把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浑圆毛球，紧紧贴着他冰凉的脸颊。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体验这种感觉了。这种被绝望和恐惧包围的感觉，仿佛他又变成了那个跪在死巷里无能为力地流着泪的小男孩，看着蘸着鲜血的、属于他母亲的珍珠滚到他的脚边。那个杀死他父母的凶手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到他的身前，他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一片漫长而单调的蜂鸣声。男孩麻木地看着那个黑巫师朝他举起魔杖，闭上眼……

布鲁斯韦恩睁开眼。他在霍格沃茨，一间古老的、靠老掉牙且毫无约束力的校规，勉强约束一大群以不同方式自命不凡却有着相同的愚蠢和平庸的学生的古老学校。这里远离哥谭、远离韦恩庄园、远离他所曾经熟悉并眷恋的一切，但仍然不能让他摆脱噬魂怪。他举起自己的魔杖，那是一根尖端锐利而柔韧，长十三寸，雷鸟羽毛杖芯的柏木魔杖，不过因为表面镀了黑色光漆，没有人能看出它的材质。而在魔杖末端，镶着一颗青粉色水滴型的珍珠。

“呼神护卫。”布鲁斯念出了母亲教给他的唯一一个咒语。鸺鹠瞪大眼睛，注视着魔杖尖端——

什么也没有发生。那里只是冒出了一些银色的闪光，就像释放了一个失败的“荧光闪烁”。

这并没让年轻的巫师感到意外。这个复杂而强大的魔咒极难施展，大部分巫师需要接受专业训练才有一定几率成功。虽然布鲁斯作为巫师天分极佳，年幼时也曾目睹过母亲使用它，但他自己从未成功过。他对看起来有些失望的小猫头鹰笑笑，手指安抚地蹭了蹭他忠实的朋友，收起那个药瓶。那上面没有任何字母，但布鲁斯很清楚它的用量和效果。托马斯韦恩和玛莎凯恩分别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不同的遗产，布鲁斯继承了母亲的巫师血统，但在处理这类问题方面却反而总是父亲的方式对他更有效。

“你会觉得失望吗，妈妈？”他望着魔杖末端花蕾型的珍珠，喃喃自语道。





【TBC】

*拓麻歌子：一种二十一世纪10年代很流行的电子宠物。（暴露年龄了）

*印万都：妮缪·印万都，即DC黑暗正义联盟中的上都夫人，漫画设定为自古就生活在地球上的远古民族后裔，拥有长生不老和预知未来的能力





可公开情报更新：

露易丝莱恩，十三岁，拉文克劳二年级学生，父母均为巫师，父亲是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傲罗指挥部负责人，霍格沃茨校刊主笔之一，目标是成为《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对麻瓜的生活方式很感兴趣，与克拉克肯特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共乘一个车厢，后来两人以及吉姆奥尔森在校刊编辑部相识并成为朋友，是克拉克的学业救星。

吉姆奥尔森，十二岁，赫奇帕奇二年级学生，父亲是麻瓜家庭出身巫师，母亲是麻瓜，霍格沃茨校刊摄影师，经常帮助克拉克混进家养小精灵厨房，目前为加入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队伍而努力。





克拉克一年级时的成绩单

必修课
魔药学：A（Acceptable）

魔法史：A（Acceptable）

天文学：O（Outstanding）

草药学：D（Dreadful）

魔咒课：P（Poor）

黑魔法防御术：T(Troll)

变形学：A（Acceptable）

（一年级限定必修课）飞行课：P（Poor）

         

选修课
占卜课：E（Exceeds Expectations）

算数占卜课：O（Outstanding）

保护神奇生物课：E（Exceeds Expectations）





布鲁斯的猫头鹰 “罗宾”

体长16cm的雄性花头鸺鹠  喜欢青蛙和鹌鹑冻干  

并不是在对角巷咿啦猫头鹰商店购买的宠物猫头鹰  而是布鲁斯十三岁时在韦恩庄园救下的  被仓鸮袭击的受伤鸺鹠幼鸟 伤愈后取代了布鲁斯原本的宠物  一只曾经属于玛莎的老年虎斑猫

虽然因为体型较小不适合递送普通信件 但非常擅长隐蔽和盯梢






彩蛋·魔杖木材属性 02

柏木：柏木魔杖与高尚息息相关。伟大的中世纪魔杖制作人，杰兰特·奥利凡德，曾记录到：他总是为给柏木魔杖找到主人感到荣幸，因为他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位勇于牺牲的巫师。幸运的是，在这些嗜血情绪不再那么高涨的年代里，柏木魔杖的持有者鲜有再被要求奉献自己的生命，当然如果要求，他们中的大多数无疑还会这么做。柏木魔杖在那些勇敢、大胆、敢于自我牺牲的人中寻找它的灵魂伙伴：那些不惧怕面对自己和他人内心阴暗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