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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慢冷

作者 : 你好我是Z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文豪野犬 太宰治 , 中原中也

标签 太中 , 双黑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skk绝美爱情

1145 8 2021-9-26 00:39
导读
*现代AU 娱乐圈

(上)



01



很多年后很少有人知道,是中原中也先追的太宰治。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喜欢的便去追了,还追得轰轰烈烈、义无反顾。

只不过中原中也没想到,太宰治会是那颗他摘不到的星星。



02



初遇是在十五岁,听说森先生签了个漂亮小孩,外形条件完美却不肯练舞,只肯往声乐方向发展。

当时半个偶像部的人都在二楼围观,中原中也混在练习生堆里踮起脚尖,勉强能看到个毛绒绒的黑脑袋,背着个和他人差不多大的琴盒,由森先生亲自带进来。

中原中也挤到最前方,他趴在栏杆上让后面的人给挤得探出大半个身子,后勤管理的人已经发现了二楼的骚动,正在试图疏散、把他们赶回练习室——

楼下的黑发少年似有所感,突然抬头向二楼看来,与中原中也好奇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时候中原中也的头发还不够长,扎不起后面的小揪揪。在太宰治看向他的一刹那,中原中也的心漏跳了半拍,他下意识理了理因为训练出汗而黏在颈侧的发,再一次伸长了脖子想要跟新训练生打个招呼。

太宰治已经走了。



少年人一见钟情,不讲道理。



03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第二次见面是在琴房。他是被琴声吸引过去的,PM公司的琴房隔音效果不错,只是这回在琴房里的人把门留了条缝,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地去推开那扇门。

太宰治在拉大提琴。歌剧魅影。中原中也躲在门后望着他的背影,男孩身形瘦削却肩膀宽阔,午后的阳光撒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错觉——太宰治的肩担得起许多东西。他听得入神,往琴房踏了半步,琴音骤然停歇,太宰治放下琴弓,回头。

他大着胆子侧身闪入,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与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分外相似。中原中也记得形体课的老师要求他们挺胸抬头,下巴不能扬得太高,要藏起傲慢,表现出亲和力。

他肢体僵硬地又往前挪了两步,像只螃蟹,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扬起来,他努力地让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表现出友好。

“我叫中原中也。”

“你叫什么?”

黑发少年盯着他打量了很长时间,长到中原中也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变得不自在起来,这才收回目光。他收好大提琴,拉开钢琴凳坐下,依然是背对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正准备悄悄溜走掩饰尴尬,他听到了清脆的少年音。

“太宰,太宰治。”



04



每天结束训练,中原中也都会去琴房喊太宰治打球。男孩子说来说去就这点爱好,太宰治合上琴盖,十次有九次是拒绝的,唯一那一次还是他不情不愿被中原中也拖过去的。

他站在场外树荫下,左手抱了本砖块厚的书慢慢翻页,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篮球场的战况,右手则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太宰治的字乱得像一团鬼画符,中原中也试图从纠缠在一起的笔画线条里读出太宰的心思,太宰治卷起纸筒顺手拍了下他的脑袋,说中也这么笨,怎么可能看得懂我加密的记录。

中原中也撇撇嘴,倒也没往心里去。他打篮球个子不高打法却凶,时不时喜欢秀个三步上篮——失败当作无事发生,成功就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太宰治……太宰治低头看书,没见着,算了。下场后他习惯性地撩起背心擦汗,太宰治终于放下书,眼神扫过他胸膛以下的位置,递过来一瓶水。

中原中也喝了两口才发现太宰治手边只有这一瓶水,微微一愣,太宰治立即解释。

“开了,但没喝过。”

“谢谢。”中原中也去勾太宰治的肩膀,他一身汗蹭在太宰治的白衬衫上,太宰治反射性地要躲,然而他手长脚长,愣是比不过中原中也灵活——可惜两个人身高差了快一个头,中原中也像是挂在他身上,而他本人毫无察觉。

“喝过也没事。”我们男孩子大大咧咧不讲究。

太宰治抿唇,眼睛弯起的弧度极小,但他什么也没说。之后再来篮球场,手边那瓶水是没少过的。



05



中原中也以前的朋友问他为什么要叫太宰治一起,太宰治也问过这个问题。

他的回答简单极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喜欢就要经常在一起。

说这话的中原中也咽下一口鸡蛋肉松三明治,太宰治挑出便当里的西蓝花,对他说:“张嘴。”

中原中也被喂了一嘴西蓝花,他挑了挑眉:“你干嘛?”

“西蓝花好难吃,不要吃,给中也。”

“……挑食。”

“中也讨厌死了,”太宰治趁他说不出话的时候开口,“天天来缠着我。”

“那你不要给我开门啊,”中原中也捂着嘴,太宰治又给他喂了一勺胡萝卜丝,他说起话来含糊不清,“都是你默许的。”他勉强咽下去。

“太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吃你的三明治。”

他好笑地把三明治塞进太宰治的手里,自然地端过太宰治的便当,“你早说,我们换一下不就好了。”

“不要,”太宰治沿着他咬过的地方继续吃,“就不要。”他偏不喜欢把话一口气说完。

中原中也耸肩,他吃了口太宰治的藜麦饭,也不禁皱着眉喝了口水,决定明天制止太宰治这种近乎自虐的饮食习惯。

“最讨厌中也了。”某个人吃着他的午饭还要念他。

“讨厌?”中原中也认真地与太宰治对视,太宰治先一步撇开目光,哼着歌背过身去。中原中也狐疑地凑近他:“你该不会在耍我吧?”

“太宰,你不讨厌我。”

中原中也早就发现了。他亲眼看着其他练习生在太宰治那吃了好几回闭门羹,太宰治头也不回地掠过他们身侧,眼睛里除了前方的路,什么都没有。他想了想,换了条路从后面绕过去,却发现太宰治靠着拐角的墙,听到他脚步声头也不抬,开口就是抱怨:中也,你好慢。

同期练习生里,太宰治只和中原中也玩。没人知道为什么。



“讨厌我你就不会和我天天一起吃午饭,还去看我打球。”

“什么啊,我只是在收集灵感而已。写歌需要灵感。”太宰治不承认。

“写歌?”中原中也眼睛亮起来,“太宰,你要把我写进歌里吗?”

“我才不会把小蛞蝓写进歌里呢。”

“你必须给我写歌,”他兴奋地跳起来,激动地跺了两下脚,“你给我写歌,我来给你唱。”

“我会把它收录进专辑……然后去开演唱会,唱给世界各地的人听。”中原中也期待道,“到时候你就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我不……”

“你会去的,”他一下子拽住了太宰治的手,踮脚捧住那张漂亮精致的脸,看起来像是要准备亲上去,“你还会跟我合唱,对吗?”

面对这样的中原中也,太宰治呼吸乱了,他看起来心不在焉地扯下中原中也的手,一直到分开都没说出拒绝的话。



06



长大之后“喜欢”一词染上了禁忌、隐秘,还有不可言说的害羞。中原中也忘了他什么时候改掉了把“喜欢”挂在嘴边的口癖,只会在别人提起太宰治时替太宰治解释,他是个很好的人。

好到什么程度?

就是……很好,很好。

中原中也搜肠刮肚半天,想不出个形容词,决定给自己加门语言表达课,以免成为一个没文化的爱豆。

太宰治从来都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可是他在乎。

他在乎极了。



影视部的师兄过来看中原中也,与太宰治远远打了个照面。大明星托着腮听他讲完跟太宰治的二三事,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太上头。

“你以后要出道,所有人都会盯着你的私生活不放。”

“中也,”大明星摘下墨镜,“连影视部都有不少关于太宰治的传闻。”

“你真的了解他吗?”

“他不一定……我是说,他可能不值得你,赔上职业生涯去追逐。”

“如果有一天你红了,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歌手。你的粉丝,他的粉丝,你们的关系,一切都会被放大镜一遍遍侦查。”

“而且他……算了。”大明星注意到中原中也的神情,不说了。

“总会有办法的。”十七岁的中原中也笑道。

年轻的时候有花不完的勇气,把困难当浪漫,并肩当追求。

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07



他和太宰治唯一一次闹别扭是因为太宰治要发新歌了。

像中原中也这样的练习生,在训练期公司管得极严,当成秘密武器要到成团那天才会放出来,起到重磅炸弹的效果。而太宰治的签约与他们不一样,尽管森先生隔三差五就要让人去游说太宰把合约换成偶像型——太宰治没松口过,悠闲得根本不像个签约艺人。

他写歌,编曲,慢吞吞地攒了两年,也只攒出了一首他看得过眼的作品。

帮太宰治调整成品的是他的编曲老师,他听太宰治提起过,亦师亦友的存在。此前他们都在录音棚,这还是中原中也第一次在太宰治的琴房遇见他们。

那张琴凳昨天他们俩挤在一块儿,太宰治非要教他弹钢琴,弹了三两个音又心血来潮问他,要不要跳一段。

钢琴是不是不太适合中也的风格,太宰治思索。

中原中也想了想,给他找了张琴谱,故作矜持:我学过芭蕾。你要拉大提琴也是可以的。

现在他们的乐园来了外人,太宰治全然不在意,甚至朝向他的一半侧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笑得更开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你攒了很久的钱买到心仪的物品,别人只需要和家里人撒撒娇就可以拥有了。

他站在门口站了快一刻钟,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太宰治抱着木吉他弹奏,哼出一段旋律后跟个孩子似的等待表扬,心烦一瞬间上涌,他转身便走。太矫情了,他边走边吐槽自己,中原中也,你太矫情了。

这种时候就应该大大方方敲门进去。

公司也没规定练习生不能串课。

很快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中原中也克制住回头的冲动。这好像是太宰治第一次跑这么急。

“中也——”太宰治没刹住车,撞得他往前趔趄,“来都来了,怎么又走了?”

“不想打扰你上课。”

“喂,我们约好等等翻墙出去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没忘。”

“中也今天好冷漠啊,”太宰治绕到他面前,中原中也撩撩眼皮,不想与他对视,更不想说话。他听见太宰治“咦”了一声。

“你是不是吃醋了?”太宰治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凑近他,中原中也不自然地往后躲,眼珠子四处乱窜,只想拔腿就跑。他害怕这样有点陌生的自己。

“是啊,”他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认了,“我是喜欢你啊。那你要不要……”

“好啊。”太宰治回答地十分干脆。

中原中也大脑宕机半刻,他一想到自己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向来坦荡的他结巴起来:“你怎么……你怎么不问我要说什么就、就答应了……”

“不管中也说什么我都答应。”中原中也这才注意到,太宰治根本不是下课了要跟他出门的模样,手里还抱着他的宝贝吉他,一看就是上课到一半急匆匆跑出来的。

太宰治拨了串和弦问他。

“怎么?嫌不够浪漫?”

“那让你重来一次好了。”



十七岁的尾巴十八岁的开头,中原中也多了个男朋友。



08



十八岁那年中原中也跑去参加选秀节目,封闭式管理,为期四个月。他藏了四个手机,一个粘在床板下,一个塞在抽纸盒里,一个放进了抱枕,还有一个用防水袋包好进了水箱。

——全被翻了出来。跟他同为难兄难弟的那位更夸张,藏了八个,听说是有圈外女友,还想每天跟女朋友道个早安晚安。那位练习生跟中原中也并肩挨训,偷偷递过来一个“兄弟我懂你”的眼神。

女朋友脾气不好吧?

中原中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故作镇定地点头,嗯。



他每天的训练都很累,比在公司更累。高强度的舞蹈与声乐训练、公司给的人设安排、无处不在的镜头,中原中也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凌晨三点的月光映入室内,静得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喘气声。

也不全是为了出道,好像只有不那么空闲的时候,他才能赶跑住在脑子里的太宰治,停下每分每秒的思念。隔壁传来吉他的旋律,有人与他一样熬夜到凌晨,为了梦想拼劲全力,他闭上眼听完了整段演奏,心跳从剧烈运动中恢复平缓。中原中也撩起额发,没来由地抿唇微笑。



好不容易拿到手机的机会是节目的花絮录制,人气高的选手要用节目组提供的手机给好朋友打一个电话,考验是不是塑料友情。

他当然打给了太宰治。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接起。

“喂?”

“太宰,”中原中也故作神秘,“猜猜我是谁。”

电话那头许久未有动静。中原中也开的免提,太宰治的呼吸声似有若无,他脸上的兴奋一点点地褪去,在气氛到达僵硬的顶峰前,通话毫无预兆地中断了。忙音。中原中也笑容定格。

“信号不好、是信号不好,”总导演出来打圆场,“中也,你可以重来一次,刚刚那段不会剪进去的。”

他低声道了句抱歉,打给了关系交好的前辈。前辈立即认出了他的声音,配合节目效果给他抛梗制造话题,暗地里帮他多争取镜头。中原中也心不在焉地录完花絮,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莫名有一种退赛的冲动。下一次淘汰在周末的公演舞台,据说他人气遥遥领先,恐怕不太可能轻易离开。

太宰治究竟怎么了?一股不安笼罩着他,路边垂柳映在湖面,像是湖底有张牙舞爪的影子想要将他拖下去。

中原中也不想录节目了。

可是训练时长还有一大半,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与他没日没夜排练、为了出道而努力的其他人。

那对他们不公平。



09



出道成团夜,节目组拉了他们整团庆祝,练了四个月的兄弟们又哭又笑地搂成一团,有的人谦虚又自矜地把成功归之于运气,而有的人是发自内心的激动与快乐。中原中也灌了不少酒,等天亮由自家经纪人接上保姆车,还不忘记问助理要手机。随便谁的都可以。

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手机,亮白屏幕上十个数字混着噪点想迷惑他,中原中也几乎要按捺不住跳出来的心与想跟太宰分享出道的喜悦,拨出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写下来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醉得按错了数字,又输了一遍。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再试一次。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助理正在向他汇报社交媒体账号最近涨了多少粉,成团夜的转发点赞量创了新高,实时热度排行进了全网前十……中原中也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兴奋的小姑娘,冷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问她。

“太宰呢?”

“同公司的艺人都给您转发祝福了,现在……”

“我说,太宰呢?”

助理霎时噤声,看中原中也脸色不妙,小心翼翼地斟酌字词。

“太宰先生……他销号了。”

中原中也回过神来,搜索框里是太宰治的昵称,他点进去前几个头像,全都是高仿用户。那个一万多粉、偶尔会发点日常的账号的痕迹彻底淹没在互联网的海浪里,仿佛它从未到访过。

“两个月前太宰先生的老师宣布退圈,他知道消息后自己注销了账号再没来过公司,前几天传真了一份解约合同,森先生为这事也烦着……”

不仅是销号,是太宰治从他的生活里不辞而别,而他迷茫地站在十字路口,看车流穿梭人群交错,忽然觉得半年前确定关系、半年后断绝联系的他们,现实假得像一场荒诞剧。



“停、停车。”

“中也先生,这里不方便……”

“不停我就跳下去。”

急刹车尖啸。司机选的位置靠近绿化带,后车跟着一个急停,骂骂咧咧地探出脑袋啐一口,见下车的黑衣保镖眼神不善,缩回去一转方向盘踩油门走了。中原中也猛地拉开车门,初夏清晨还带着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肺似乎也被洗涤了一遍,冷得他胸口疼。堵了一路的情绪随着呕吐物倾泻而下,他捂着胃蹲下去,喉咙一路火燎地烧,再是干涩得好似玻璃碎块滚过了一遭。

助理面色担忧地递来矿泉水和纸巾,中原中也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忽然很想就这样待下去。没有聚光灯,没有舞台和音响,没有粉丝的关注与灯牌,只有前辈在他耳边一遍遍念着不值得。

中也,他不值得。

跟魔咒似的。

中原中也抹了把脸,眼线蹭花了,糊成一团浓晕凝在指尖,还有碎钻。主持人昨晚说他眼角的那滴泪骗走了不少女孩的心,现在那滴泪就在他掌心,水晶钻石的光在白天无比暗淡,掉进土里很快埋没,也不过是件廉价装饰品。

嗯,真的不值得。



-TBC-



(下)



怎么先炽热的却先变冷了

慢热的却停不了还在沸腾着

看时光任性快跑随意就转折

——梁静茹《慢冷》



10



出国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中也说。

他不喜欢道别,更不喜欢具有仪式感的道别。在太宰治看来他的告别就该是出发的清晨他跟中原中也宣布这个消息,中也略有些诧异,诧异之余说一句再见便足够了;而不是小矮子的脸色从惊讶转向兴奋,一边为他能去进修高兴,一边规划什么时候有假期去找他。

中原中也天生就长在有光的那一面,记好不记坏,放眼望去也都是欣欣向荣的生机;可是太宰治做不到,他看到的都是常人想要藏起来的部分,消极的情绪堆积在胸口,让人厌烦,却又无可奈何。

他很少在意别人想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坐在琴房里等待窗外那束光铺满琴键,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一串热烈的脚步声,太宰治意识到他的心也跟着砰砰跳动、隐秘地升起了一丝期待——那时候中原中也会热情地撞开门,带着不安分的、跳跃着的情绪将他淹没:太宰。

太宰治懒散地与他打过招呼,开始回忆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习惯。他好像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中原中也时常追逐的人,中原中也同样理所应当地挤进他的生活。他欣然享受着那份炙热,也在热浪袭来的那一刻欲言又止,向后退缩。

这次先不说,让小蛞蝓再高兴几天好了。



这一拖就拖到了中原中也参加选秀。太宰治送他上了公司大巴,下午练琴练到一半忽然停住,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冒失的脚步声,他怔怔地坐着,无端地心浮气躁。思念伴随着困惑蔓生,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合上琴,意识到他弹不出音乐,也写不出歌了。

无关灵感,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只要中原中也出现在他身边,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偏偏罪魁祸首毫无自知之明,确认关系之后找他愈发频繁。中原中也正在把他变得不像“太宰治”,而他对到来的变化期待又惶恐,逃避的心态与日俱增。

编曲老师来公司收拾东西那天见了太宰治最后一面,太宰治揉碎了他又一张废弃草稿,宣布说他还是决定出国念书。说这话时的他侧脸有几分冷漠,独自走到钢琴旁,手指按上黑白琴键,却迟迟没有动作。他静静地坐在琴凳上,腰背笔直,孤独得仿佛从未有人走进过他的心。

老师闻言十分诧异,问他有没有提前跟中原中也打个招呼。

不用了。太宰治摇头,大概是中原中也追着他的那两年给了他太多的信心,他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把每个字都念得慢极了。

中也会等我的。他会的。



11



接到中原中也的电话时他已经在机场了。太宰治没忘记中原中也在录节目,他推着两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一直走到地下车库的角落,确定这里听不到机场广播也不会有太多人路过,才按下了接听键。

“太宰,猜猜我是谁?”

是中也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活力。太宰治的掌心滑得他快要拿不住手机了,他捂住嘴掩盖即将失控的情绪,在脑中一遍遍模拟他该对中也说出的话。

嗨,中也。你在瞧不起谁。

……

录节目还顺利吗?我每期都有看,舞台一般般,还没有平时你在练习室里跳得好。

……

我?我在机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

不远,九千公里,假期你可以来找我。

……

中也,再见啦。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中原中也离他太近了,近到他想要立刻拔足逃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找回熟悉的感觉。等太宰治回过神来,兴许是不小心碰到,电话挂断了。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推着两个大箱子再次向异乡旅途迈出脚步。



12



距离和时间会发酵成新的情绪和灵感,铺陈纸笔,于笔尖流淌,汇成星河般璀璨的银带。那些闪闪发光的心情由太宰治珍藏,藏进每一个音符词句,最后凝练成连贯乐章收进唱片。

他好像找回了丢失的天赋,提起的琴弓,按下的琴键,倾泻而出的乐声里多了一丝缠缠绵绵的味道,不再孤高得像是天边一弯勾月。沉淀下来的情感随着时光流逝而愈发滚烫炽热,小火慢煨着溢出暖香,让他一次又一次忽略掉朋友之间的欲言又止。

中也出道成团了。发新歌了。上了某个知名综艺节目。太宰治的搜索引擎和他一样记住了这个名字,鼠标掠过明显的营销通稿和官方账号,太宰治想了想,用新注册的小号关注了中原中也。

以他对小矮子的了解,人设之下还是会固执地,留下点儿属于他自己真实的东西。他随手翻看评论,眼熟的账号已经淹没在呈指数增长的新粉海洋中。略去工作相关的宣传,太宰治一条条浏览意味不明的图片和配文,嘴角向上弯起。

他好像又认识了中也一次。



13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条讯息。

营销号特大加粗加黑的标题,配图是中原中也扶着女艺人上了同一辆车。太宰治按了下手机屏幕缩小,惯例想要回一句都是炒作。

消息界面弹出一条新内容。

我觉得你留不住他了。

他眯起眼睛逐字念过去,似乎是无法理解,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自信轰然坍塌一角,不怎么美妙的情感攀上脊梁,冥冥中有一只手拍了拍他,像是蛊惑又像是诅咒地说:你留不住中原中也了。

两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东西?

太宰治点开机票预订的界面,挑了最早的班机回国。

他要去亲自确认答案。



踏上回程太宰治才想起来,他的出走和回归,都属于一时冲动。

轻狂的冲动。



14



那是一个难得下大雪的冬季,中原中也刚从车上探头就打了个喷嚏,PM公司的安保向来到位,他摘下口罩和墨镜,享受不需要遮掩的一小段路。森先生在非工作日让他过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他隔着磨砂玻璃门,率先见到的是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在听到门外动静时缓缓转身,即便是两年过去,中原中也也忘不了那张曾经日日夜夜造访他梦境的脸——

他毫不犹豫地反手甩上门,拉高毛衣领遮住大半张脸,迅速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见鬼,居然是那混蛋。

路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走起路来咯吱作响,雪地里的脚印很快从一串变成两串。身后人追出来的脚步声还是那么熟悉,磕磕绊绊地,仿佛好久都没有雪地行走的经验。他随着中原中也一路走到车边,毕竟是PM公司内部的停车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

冷空气被厚毛衣阻隔在外头,呼出的气息带了不少水汽,毛衣贴着脸颊湿漉漉的,中原中也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他伸手拉开车门,不吭声追了他一路的太宰治可算有了动作,他一把攥住中原中也,低声道:“中也。”

中原中也反应激烈,他猛地睁开太宰治,粗声吼道:“滚开。”

太宰治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先是一怔,手指下意识松开,虚虚地抓握着一团空气。失态不过是短短一瞬,中原中也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抬眼看向太宰治:“——有事吗?”

两年不见,太宰治身高渐长,肩膀更显宽阔,脸却还是瘦削的,让围巾裹得只剩个下巴尖。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太宰治耳后,记忆里的太宰治总是背着他的大提琴……外头冰天雪地的,琴可遭不了这种罪。他扬眉定定地看向太宰治,冷笑:“劳驾,让让。”

太宰治乖巧地让到了一边。中原中也上车,关门,一气呵成。太阳穴突突地跳,那些沸腾过后沉淀的情绪再一次翻涌而上,惹得他心烦意乱。后视镜里的太宰治穿着一身黑,站在冰天雪地里,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型动物,茫然又无助。中原中也别开目光,催促司机开快些。

快点逃离他两年前遗留下来的孽缘。



15



此后,重逢不过是种常态罢了。太宰治轻而易举地从森先生那里得到了中原中也的行程单,他出现在演播室、片场、录音室……工作人员窃窃私语道,这位过分漂亮的男人究竟是嘉宾还是同事,而太宰治只是安静地与人群保持一段距离,隔着耸动的人影看向焦点处的中原中也。

——而中原中也选择忽视他。

难以置信,却又的确如此。太宰治倚墙站着,他游离在喧嚣之外,看着中原中也由工作人员簇拥着、慢慢从粉丝群中离开,若有所思。他早就知道赭发少年的魅力,曾经独属于他的那份正在被万千人分享。他则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段距离、不敢再靠近半步,试图来伪装天平从未倾斜过。

灵感有时候是件残酷的事,太宰治按下黑白琴键,一串音符从指尖流淌,寄托着他的不知所措。整整两年他隔着屏幕注视中原中也的一举一动,现在他终于走到那人面前了,却比屏幕上的距离更远。

中也,太宰治咬着下唇恍恍惚惚地想道,中也不会那么绝情的,对吗?



16



经纪人把一叠相片放到中原中也身上。中原中也抿了口红酒,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示意经纪人细说。经纪人干咳一声,指着相片上的中原中也和角落的黑发男人——中原中也眯起眼睛,原来在镜头里,他和太宰治是这样的。

太宰治居然有只注视着他的时刻,看起来孤零零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过去式注定是过去了。

冬去春又来,河流奔腾汇聚入海,花谢了复开,然而次年的终究不再是那朵花、那湾水和那年四季了。感情也是如此。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腔热血错付,怎么独自熬过失意失恋的日子,怎么慢慢地从名为太宰治的桎梏中走出。

走出便不会再回头了。

鲜有人知晓,中原中也为数不多的黑点中,一个是他成团夜次日的醉酒闹事,因为太宰治。

另一个是他出道后消沉、酗酒、性情大变,得罪了不少人,全靠森先生逐一摆平。

也是因为太宰治。

现在有了第三个。要不是经纪人提前得到消息,明天的热搜头条就会是“知名流量前男友回国 是再续前缘还是彻底撕破脸”。至于他前两个黑点,少不得被有心人翻出来放大了揣摩。

都是因为太宰治。

中原中也重重地放下酒杯,红酒液在玻璃杯中转了个圈,有几滴溅到地毯上,洇开暗色污渍。他拈起一张相片,垂下眼眸瞧人群中的他自己,和躲在远处不敢上前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冷笑着,不紧不慢地将相片撕成了两半。



17

他们约在市中心高档酒店的总统套房。太宰治推开门时,中原中也托着瓶身,正往杯中倒了四分之一的酒。见他来了,顺手也给他那杯倒上。丝缎睡袍服帖地挨着肌肤,对比太宰治衣冠齐整,还带着外头冷冽的寒气,中原中也看起来暖得像个小火炉。

“好久不见。”他碰了碰太宰治的红酒杯,自饮道。

“……”太宰治脱下围巾和外套,他和中原中也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是中原中也挑起的话头,如今中也不开口,他许久都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干巴巴地说道,“中也。”

“别那么叫我,恶心。”中原中也厌恶道。

好不容易看似和谐的开头原形毕露。彼此旧情人的关系意味着对面正坐着年少时的荒唐谬误,看到对方便会想起当年的自己多蠢,巴巴地把心献上去,让人糟蹋作践……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阵阵反胃。

都说爱到极致便是恨,中原中也想他应当是不恨太宰治的。恨是一种太过浓烈的情感,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浓、那么烈的感情了,只有消耗到微薄的一层倦,覆在他的心上,告诉他不在意,不想在意。

他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酒,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中原中也忽然有点泄气,他有满腔的怨气和诅咒想要送给太宰治,原计划是把人大骂一顿后潇洒离去。但他什么也不想多说了。光是让他和太宰治共处一室、呼吸同一片空气,他就烦躁得说不出话来。

“太宰,”中原中也喝得有点多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金钱?名利?还是其他的。”

太宰治平静回道:“我想要回到过去。”

“可我只想摆脱过去。”

他解开了睡袍的腰带,衣襟向两边散去,露出赤裸的胸膛。“你是想睡我吗?”中原中也烦道,“那时候我们还小,如果你现在想要的话——”

“我可以和你睡。”他看他的眼神跟看那些对他直勾勾有欲望的导演和编剧没什么两样。

“睡完我们一拍两散,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不想再见到你。



“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中也?”

太宰治说话向来是一针见血,他的目光带着责备,中原中也与他对视,心上恍然间甚至产生了他不爱他还是他的错——那种错觉。可笑极了。如果太宰治不是他的旧情人,如果太宰眼底的难过假得似真,他恨不得站起来给人鼓掌,为高明的拿捏手段拍手称赞。

他的手抚上太宰治的脸,太宰治也喝了酒,酡红衬着弥漫着水雾的眼睛,着实是多了几分深情。他似乎是极为贪恋地用指尖擦过太宰治的面颊,带着酒气和热气凑近,将吻未吻。

"太宰,你握过冬日的雪么?摸上去是蓬松的,可以攒起来握在掌心,随着手掌用力而变成坚硬的冰……再因掌心的热度而融化成雪水。你什么也抓不住。"

红酒一滴不漏地咽下,中原中也朝太宰治笑了笑,举空杯敬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太宰治沉默地坐着,他在中原中也踉跄着要摔倒时手指微动,终究还是没有伸手搀扶他。

一直等到中原中也踏出房门,太宰治都没有动过,像一尊未雕刻完成的雕像。



18



拿什么追回你?我坚信不会离开的爱人。

是你升温太快、我降温太慢,才让温度错位,情感破碎。

我终究只敢和你一样,也放肆追逐一回。



19



太宰治又一次从中原中也的世界里消失了。

毫无征兆地回,毫无征兆地走,这就是太宰治的特色。中原中也注意到他的身周不再有人隔着万千人群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蓝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温和。

他不必再像只随时随地要保持斗志的猎犬,防备着狐狸从身后用尾巴缠住他的腰,再一口咬断他的脖颈。

大约是过了一两个月,经纪人和助理有意无意地将新闻分享在他们共同的小群里,中原中也才知道,太宰治作为原创音乐人,正式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

还未毕业就已展露头角的新星,刻薄的批评家们难得给了太宰治一句好话。

选择音乐无疑是适合太宰治的道路,也意味着他们未来能交集合作的部分几乎没有。中原中也还是不怎么去PM公司,免得他和太宰治在森先生的办公室不期而遇——

对此森先生表示,只有彻底放下才说明事情过去了。

中原中也耸肩,用耍大牌当作挡箭牌。

而太宰治更甚。他心无旁骛地在另一处开辟出一片天地,从未再打扰过中原中也,但属于他的消息,总有只言片语会飘到他想送去的方向,留住中原中也的目光。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20



又是三年过去。娱乐圈是片汪洋大海,人来人往的,想要跟特定的人相遇不易,相离却简单。车上的广播电台偶尔会响起太宰治的声音,愈发成熟充满磁性的呢喃贴着耳畔,挤满不大的车厢。中原中也静静地窝在后座,不再向曾经那样要求司机立刻切成其他歌。

人的喜好比星辰还要恒定,他渐渐地选择接受自己欣赏太宰治的那部分,不再回避,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跟太宰治出席同一场红毯活动。

森先生说得对,不逃避才是真正地放下。

当然,从官方视角来看,除了他和太宰治同属于PM公司外,他们没有任何交往。猜测两人认识的粉丝不少,但谁都没有实锤能证明。

今晚的活动太宰治就坐在他左手边。他们相距不过十来公分,机械地听从主持人安排鼓掌,对着时不时亮一下的闪光灯微笑。耳麦里传来导演的催促,告诉中原中也怎么说他跟太宰治也是同个公司的,坐一块儿招呼都不打可交代不过去,再这么下去当晚热一就该是PM两大摇钱树闹不和的新闻了。

中原中也瞥眼太宰治,身侧的男人正襟危坐,耳麦上的红光一闪一闪的,也许太宰治也和中原中也一样收到了行动指示。中原中也仅仅瞧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余光中他注意到太宰治面带微笑,极其自然地看向他、状似恍然大悟道。

“啊……是中也呀。”

太宰治像是刚刚注意到他的身边坐着大名鼎鼎的流量明星,他浮夸地称赞了一番,说自己是中原中也的忠实粉丝。

“中也先生,我喜欢你很久了。”嘴上说着喜欢,太宰治挂着他惯常的笑脸,仿佛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多好那般。他向中原中也伸出手:“或许我能有幸和中也合作一首歌吗?”

中原中也想说太宰治你的演技拙劣极了,哪有初次见面就叫他中也的。森先生惯常会利用镜头,敢让太宰治与他接触自然是保证了就算他们俩打起来、那些陈年往事都不会被暴露到公众面前。中原中也假笑道,当着镜头的面,他握上了太宰治伸出的手,状似谦逊地低下头:“非常感谢,那是我的荣幸。”

他抬头的瞬间与太宰治目光相接,那汪深情缓慢地沉淀流淌向他,中原中也怔忪半秒,十七岁的太宰治与眼前人逐渐重合,少年人拖长了嗓子不承认会将他写入歌中,却顺手在乐谱边上画了简笔蛞蝓。而他的回答则是——

“你会坐在第一排,还会跟我合唱,对吗?”

中原中也脱口而出。

都怪此情此景太过相似,台上颁奖的人也正在寒暄着达成合作。资深音乐人给了新晋偶像一首歌的许诺,今年刚选秀出道的小偶像害羞又自矜地表达着仰慕之情,还带着三分的挑衅看向中原中也——他诧异地发现中原中也居然走神了。

台下太宰治嘴角轻抬,第一次真正露出了笑意。“会的,”他坦率道,“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在台上。”

少年时的玩笑奔赴现实,连带着汹涌回忆冲垮铸就多年的心房。有人笃定另一人无论如何都会原谅他,原谅便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唯独“爱”一字足矣。中原中也还不想让太宰治轻易地迈过他设下的心防,但他也不拒绝太宰治尝试性的努力。

得用行动告诉他。

雪水也是会缓慢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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