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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叶/喻】三更枕

作者 : 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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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过激/暴力

原型 全职高手 叶修,喻文州

标签 训诫 Spanking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全职sp】寒木春华

2623 6 2020-10-28 11:33
导读
·题目取自陆游《连夕熟睡戏书》:“蝶入三更枕,龟搘八尺床。昏昏君莫笑,差胜醉为乡。”与下阕中的“君莫笑”对应。说来这实在是个美丽的巧合,我是在搜“庄周梦蝶”相关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这首诗
·森哥和文州自然不是CP,本文的大背景和人物关系依旧沿袭《双重回响》的设定,时间线处于影片《千机》拍摄末期,没少天什么事啦。
·大体算是个穿越PARO,文州穿进了戏中世界,最终成功改写了故事结局。老叶在末尾会露面,杨杨大宝贝儿则只存在于他哥的台词里。


  人们或多或少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无论身处多么离奇的梦境,也无所谓身为亲历故事的主人公或是拥有上帝视角的旁观者,自身认知也许会在睡梦中陷入短暂的迷失,但沉眠的意识深处,始终不会忘却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份。

  一旦发生了超出内心承受范围的惊险刺激情节,脑海里总是会适时响起贴心的提示音——梦该醒了。

  因此喻文州目前的心态非常轻松。

  他习惯性地摩挲着右手腕上缠的绷带,四下打量了一番真实感倍增的“地下训练场布景”,又研究了一下身上再熟悉不过的服装,心说这可比拍戏的时候还有代入感。

  ——而且这是多么标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一点毛病没有。

  然而还没等他自我调侃一句这敬业精神的确可嘉,调整好心态准备进入角色状态时,一位步履生风的先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他走了一场气氛不太友好的擦肩而过。

  ……等一下,剧本里好像没有这么一段啊我的哥!

  眼下影片拍摄已接近尾声,喻文州早就把剧本啃到倒背如流了,他无比确认余柏森和许之杨在这个内景里绝对没有同框的过场,更别说哪门子对手戏了。

  所以这是几个意思?人家只是单纯路过打个酱油,并不想和他发生什么故事?可您那主角气场都铺到方圆八十米开外了好吗?不不不……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人到底是真·余柏森,还是演着余柏森的叶修?

  喻文州并没有考虑太多,反正称呼都是通用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上前两步,唤道:“哥!”

  对方脚步未停,只稍稍侧过头赏给他了个连“一瞥”都算不上的眼神,却瞬间解答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这人是披着叶修皮相的陌生人”的想法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脑海里,简直瘆得喻文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具体是哪里和叶修不一样,喻文州一时也说不太上来,他只知道这一认知绝非出自不靠谱的直觉,实是那未竟的对视将两人泾渭分明地划分在了两个世界里,不动声色地将他隔绝于千里之外。

  好比人在梦中保有“安全意识底线”一样,拍戏时的状态也是如此。说白了,甭管演员双方有多么投入角色,情绪爆发后再怎么忘了自己戏外的身份,心里边总是有个底的。

  余柏森性情中确实有着那么一股凶残孤狠的劲,叶老师演戏时散发的威势比起这位也不遑多让,但喻文州内心的认知是扎了根的——那总归是叶修嘛,是值得信赖的前辈,志趣相投的好友。

  可是眼前这位……一定要说的话,喻文州认为那莫名的距离感也有一部分是源于生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叶修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但余柏森就不好说了——即使在对方眼里,他顶着一张许之杨的脸。

  这种心脏卡在嗓子眼儿的情形下,喻文州实在演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比起许之杨,他大概还是更像自己一些,但好在脑子还管用,很快就完成了必要的审时度势。

  首先,余柏森对他的态度十分漠然,不是前期两人尚未捅破卧底身份,就是后期已经谈不拢闹掰了;其次,他手上有绷带,那么基本可以确定情况处于后者,应该和他们当前的拍摄进度是重合的。

  “森哥,您等一下!”喻文州提高了音量,见余柏森依然没有止步的意思,不得已小跑追了几步过去:“我就想和您说几句话——给我两分钟时间,可以吗?”

  这回余柏森可算不继续人工造风了,虽说更像是不耐烦了的缘故。他立定后回过身的动作是以脚后跟为轴的,显得利落而冷硬,依稀是学生时代某种抹不掉的习惯。

  尽管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态度中也隐隐透着种“怠慢感”,目光却足能把人盯出俩窟窿来:“你知道我会来这儿?”

  “……”喻文州突然非常搞不懂自己——我喊住这货干嘛?到底要和他说点啥?强行加戏一时爽,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吐便当。

  不过别说是在梦里了,现实里大家还不是每天都在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喻文州很快也没心思再东想西想了,他惊觉自己不过犹豫了一两秒,余柏森的视线就转变成了警惕的探究——他终究不是许之杨,如果露馅儿了该怎么办?

  也罢,提前琢磨后路估计也没什么用,这么玄幻一事儿,计划哪能赶得上变化。

  “事先不知道,我去铮哥那边扑了个空,就问了盛哥一句,他说你可能在这里。”喻文州讨巧地笑了笑,实力展现原汁原味的许氏说瞎话特技。

  与余柏森进行过正面视线交汇后,他反而找回了底气。这三个月以来,喻文州进入角色可比做自己的时间还长,既然余柏森这一形象因叶修的演绎而具现化,他猜测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应当就是作为许之杨本尊而存在的。

  余柏森好像将将巴巴接受了这番说辞,眉锋微动,示意他“有屁快放”。

  “前几天‘故园’后场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杂鱼里边,有个条子的线人,不是黑的,是红的*——这事森哥知道吗?”

  喻文州并非意图顾左右而言他,想要话题有继续深入的可能,先套一套余柏森的话是很有必要的。另外许之杨在影片后期的戏份占比不太多,所作所为更倾向于一条略写了的暗线,剧本中透露的信息量非常有限,其中两人在明面上暴露出来的最大矛盾就是许之杨想保下的这个红色线人最终死于不知情的余柏森之手,因而喻文州最先想到的也是从这件事切入。

  “那不是你手底下那一片出的破事吗?”余大佬没有顺坡下驴的爱好,直接用面部表情表达了懒得说出口的下半句话——“关我屁事。”

  倒不是此君口嫌体正直,剧本里他之所以干脆地把线人给做了,固然是为了帮许之杨在付铮面前打掩护,但这事要不是捅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也绝不会多往出伸一根手指头。

  “我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此类灵魂煽情套路就属于许氏奥义了,通常以否定疑问句为主要形式,辅以略显失落的目光下移。

  喻文州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闪避惨烈的悲剧结局,面子和节操哪一样都不能续命,况且这俩玩意儿许之杨本来也没有。

  然而这话听得余柏森颇为烦躁——先前脑袋瓜往边上一拧说要各走各路的是你,现在眨巴俩眼珠子摇着尾巴来求助的也是你,和谁俩闹着玩呢这是?

  其实自打第一眼看到“许之杨”,余柏森就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违和,喻文州喊他第一声时尤甚,但他可不知道世上还有姓喻的这么一号人物,只能定论为许之杨这臭小子不知道犯什么病了。

  这位大佬面对熟人的耿直语言风格搞不好还要更胜叶先生一筹,所言即所思:“我说你今儿是不吃错药了?芝麻绿豆大点的事还来找我帮你擦屁股?”

  见他神情不似最初那么冷冰冰的了,话里也能听出点松动的意思,喻文州立刻顺杆往上爬:“呵呵,就这一回,下不为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余柏森心里来气归来气,总不好无缘无故直接甩人脸子。他拧着眉头沉吟片刻,说:“你想偷摸把人送走。”

  连个问句都没用,喻文州展颜道:“哥懂我——有什么路子吗?”

  余柏森此时的想法和剧本里差不离,放他自己身上,兴许就任那人自生自灭去了,牵涉到许之杨的话,还是处理干净比较稳妥。既然是警局那边的人,留活口也不是不行,只是找个替死鬼的路子就不好当着许之杨的面来做了。

  “这事找我办,你就别跟着掺乱了。”余柏森一摆手,从兜里摸出来了个盒烟。这项业务喻文州戏里戏外都熟,要给人点上,余柏森却没让,一边摆弄着老旧的打火机,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个来回:“就算今儿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这两天抽个空和你唠唠的——不准备解释解释上周码头交货的时候,跟我后边那俩小尾巴是怎么回事吗?”

  “……嗯?”好像有点玩脱了,这是突然开启了什么鬼的支线剧情?剧本里没写的,他上哪知道去啊!

  从这句问话里能得到的唯一一点有用的信息是,原来见面后余柏森问他的第一句话是有来头的,看来是真冒犯到人家了,一旦没答好,估计就要悬,喻文州没胆随口瞎编,只好先装个傻。

  余柏森暴脾气上来,哪能忍他这德行,抬腿就是一脚:“哟,长进了啊,有胆做没胆认,啊?”

  但还算仁慈,是踹到大腿侧面的。往常我们森哥这一脚飞出来,是冲着脸还是冲着腿,完全看心情,许之杨一般也不敢躲,但是会避开要害,多少也能卸下来点劲,不至于实实在在地挨窝心脚——毕竟对人哥俩来说,一言不合就是一脚都称得上是种常规交流了。

  但喻文州着实给踹懵了,这梦在不该科学的地方意外的科学,比如他居然有痛觉,还比如他并没有继承许之杨的实战武力值,还是自己那点拍个动作戏勉强顶用的三脚猫功夫,反应力也只是普通人水平,余柏森这力道不小的一脚实打实地扫过来,当场就把他踹跪了,跪了不说,还愣是半天没起来。

  “……”疼起来的后劲正经不小,喻文州刚缓过来一口气,一抬眼就看到余柏森一副见不得他这么“装”的表情,眼瞅着又要补上一脚的节奏,他也顾不得形容狼狈,几乎是连滚带爬起了身,猫腰捂腿后退了几步:“哥,我肯定没有恶意的,就是……担心你安危。”

  余柏森像是听了个不大好笑的笑话,笑出了个不咸不淡的音,平地插起居高临下的气场来:“能不能换点新鲜台词了,我用得着你操心?”

  实际余柏森并不是太介意许之杨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臭小子有了点自己的势力和手段之后,一直也没少干这档子事,俩人观念差异不小,但不存在信任危机。问题是付铮已经对许之杨起了疑心,上周的单子分明就是要他避嫌的,他还来这么一出,纯属闷声作大死。

  喻文州就很替许之杨感觉冤得慌了,他上一句话可不是套路,是真心实意认为许之杨的初衷就是如此。挨上一脚事小,迎头泼来这盆冷水未免伤人了点,他有些气闷地想着:这会儿这么能摆谱,有种我咽气的时候你别哭。

  当然,彼时喻文州无从预知叶老师真就那么有种。有对比才有差距,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有想要大力赞美叶修同志的强烈念头——和社会你森哥比起来,我叶哥简直就是个善良守序、温厚讲理、仁义礼智信兼备的绅士青年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喻文州是真不知道具体情况,人在枕上睡,锅从梦里来。想扭转个BE果然没那么容易,节外生枝也只能一肩扛下来,他默默哀叹一声,认栽道:“这事犯了哥忌讳的话,我随你处置就是了,你消消气。”

  又来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余柏森隐约从喻文州这话里咂巴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就像许之杨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着无用的自辩一样——然而这臭小子怎么可能不知情?别的不说,演技是真见长了啊!就现在,这小表情嘿,忍疼忍得还挺辛苦的哈?管你什么新型套路,真当老子信了你的邪。

  更主要的是,这他妈是犯了我的忌的问题吗?!行,偷梁换柱玩得溜是吧……

  喻文州见余柏森半天不置一词,唯有危险的目光往复逡巡在自己周身,不禁又往后蹭了半步。再这么下去,他觉着自己就快彻底不会演了,但刚才那句应该没毛病,唯独……如果是许之杨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怕他才对。

  又不是造成了什么严重后果的大事,最衰不过挨顿揍呗。敢和知名暴力分子说刚才那一句,他还是怀着一定觉悟的,奈何发自内心的恐惧委实不可控。

  平时下了戏的间隙,喻文州没少吐槽叶修演得太吓人,又反被叶老师教育,再吓人也不能受影响,可以有“畏”,但不该有“惧”。喻文州当时一脸谦虚表示受教了,戏里则是哪个字的边都没太沾。今日方知,提炼出叶修中和进去的灵魂,单把余柏森拎到他跟前,简直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等级的恐怖,更别说此人现在就是活脱脱一“[叶修听了想打人.jpg]”啊!

  “是我做得欠妥,绝对没有下次了,哥别生气了好不好?”喻文州干巴巴地补充着,满脑子都是十倍速滚动的弹幕——“大宝贝儿你究竟干了啥好事?”、“他森哥您至于这么大火气吗?”、“你们俩的烂摊子就不能自己收拾好了再邀请平行世界的朋友来愉快玩耍吗?这叫什么事儿啊!”

  余柏森没答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看架势是要寻摸个家伙事儿的意思。眼瞅着走出十来米了,他才回过头朝喻文州喝道:“跟我过来!”

  “……”喻文州本来跟他走了两步来着,转念一想人家也没吩咐,又自动自觉退了回去,闻言立马就是一个五十米冲刺跑——仿佛原地做了几拍广播体操,随即被喊去集合站队的小学生。

  “……还好是个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姑且还算有那么点偶像演员包袱的小喻同志目前坚挺地保持了乐观情绪,技艺高超地催眠了睡梦中的自己,顺便欣赏起完整的片中场景来。
  
  这所谓的“地下训练场”不适合顾名思义,实际不是什么条件简陋、陈旧潮湿的地下黑拳场一类的鬼地方,说白了只是个建在地面下、仅供组织内部人员使用的大型多功能健身房而已。付老大是个不差钱的讲究人,训练场在他手底下几经翻修,其中大部分空间的装潢与设施都相当上档次。

  设定归设定,剧组搭建内景的时候只搭了两间,可不比这不要钱的“大制作”气派。余柏森带着喻文州七拐八拐,最后用指纹开了个带密码门锁的房间,径自大步走了进去。

  喻文州站在门口稍稍睁大了眼,心说看来是真开启隐藏支线了,背景CG都换了。这挺宽敞的单间居然是“中华武术主题”的,风格有几分仿旧式武馆的意思,一水儿的木制结构,两侧各置了一排兵器架,喻文州环视整个房间的工夫,余柏森已经在一个兵器架前面走过一趟了。

  不会是要比试一场的意思吧?那基本就要变成处刑现场了,敢情这还是个血腥暴力流的噩梦。喻文州心生绝望,却仍是不死心地做最后挣扎:“那个,哥,我不太擅长玩这些啊。”

  这话倒是真的,许之杨在设定里枪法超群,片子里还是用枪比较多,近身功夫也是走灵动流,匕首乃至小刀片都玩得溜极了,显然不适合大开大合的传统冷兵器。

  余柏森从另一排架子里拎出一根瘆人的乌木鞭锏来,出奇地好脾气应了他一声:“想玩自个儿以后慢慢玩,走的时候录个指纹。”

  ……可以,听这意思,他还能活着走出这屋。

  ——个鬼!这玩意儿不就是秦琼他老人家的趁手神兵吗?一击要人小命绝不成问题,稳得不行。

  “大杖则走”没毛病,喻文州第一反应就是开溜,却反被余柏森的无声逼视给拽了过去。眼下处于封闭的独处环境,按说他可以拿出许之杨更豁出脸面的状态来应付——“脸面”向来不是事儿,“许之杨”此时却成了莫大的难题,天知道他冷汗都冒到第三层了,谁能演谁上吧,他只想就地把锅甩在余柏森脸上,转身拥抱充满爱的现实世界。

  可惜梦境总是不如诗一般的腹诽,喻文州估测着自己面部表情僵化的进程,尽可能自然地赔着笑:“我真知道错了,再说哥也不舍得拿这个往我身上招呼……”

  “怎么,刚才说要随我处置的又不是你了?”余柏森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一派英俊潇洒地将手中鞭锏玩出了个带风的转,“别废话了,那边撑着去。”

  余柏森自然不想要他的命,只想治他的病。不知是根据怎样九转十八弯的逻辑,我们光脚余大夫起初时就得出了一个神结论——臭小子看起来反常,一定是因为有事瞒他!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很敏锐了。对于许之杨这种一肚子弯弯绕,从不肯配合“问诊”的“问题患者”,能用动手搞定的还动什么口?当然,余柏森也无意让他受什么实质性伤害,少打两下,知道个疼就得了,这才选了吓人唬道的冷兵器做惩罚工具,威慑效果到位,自然速战速决。

  “……”喻文州头皮一阵阵发着麻,已然恢复成了好好讲道理的他本人:“其实不一定非要通过这样的方式……”

  余柏森一皱眉,压根懒得多费口舌,一把拎起了喻文州领子,扯着他走了两步,而后胳膊一甩,粗暴地把人掼到了一旁的矮桌案上。

  这还不算完,喻文州在天旋地转中被摔了个眼冒金星,随后忽然感觉后腰连带其下部位一凉,立即去世的心都有了——要打他都认了,这怎么还带耍流氓的!?

  余柏森动手速度极快,一腿半跪卡在喻文州膝弯,一手反剪他双手,将其上半身牢牢压制在小桌上——这是照着全面压制许之杨的标准来执行的,换了身手上佳的大宝贝儿本人,也不会有任何反抗余地。

  不可描述部位抵在案边格外突出,余柏森眼都不眨,抬手就是一下——

  不连续的棱角咬进皮肉,迅速带起一道不甚清晰的鲜红,而后才渐渐肿起,连成了一条两指宽的印记。

  喻文州急促地抽了一口气,却憋死了没再吐出来——雄性生物的下意识要脸反应。许之杨面对余柏森或许可以毫无负担地放开嗓子呼痛,可他对着一个陌生人——还顶着叶修的那张脸,哪能轻易撇开这个面子。

  平心而论,这一下也不算重,余柏森特意留了手没用抽的,不然以鞭锏的粗粝程度,一下见血妥妥的。

  但许之杨没道理这么安静,又不是赌气了还是怎样,不论他今天这一出是出于何种目的,挨揍的时候喊两嗓子都百利而无一害。

  先前的违和感在这一瞬间攀到了巅峰,余柏森纳闷得要命,甚至有种没来由的恐慌感,再次从嘴里边秃噜出来了真实想法:“你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不疼是吧?”

  问着话自然是要跟上一下的,落点几乎与第一下重叠,喻文州没忍住低哼了一声,心下已然彻底绝望,念头竟还能分出三岔来:一、敬他许之杨是条汉子。二、这都不醒还叫梦吗?!三——

  “……疼。”如此处境,哪怕演不出应有的水平,也没有其它路可走了,喻文州竭力扭过头,急切道:“哥你这样我也没法和你解释……呃!别、先别打了!”

  余柏森听了这讨饶的话,更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他不紧不慢地一下接一下抖着手腕,看似没用多大的劲,却印出了一道比一道显眼的肿痕:“我没给你机会吗?你想说吗?我看你就算挨着揍也不情愿开这个口啊。”

  “不是……我……”喻文州何曾受过这样的痛,光是强忍着不出太大动静就已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集中力,未经太缜密的思考,他只顾咬着牙关飞快道:“码头的事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不要打了,求你了哥——”

  哟,还有心思吊他胃口。余柏森哂笑一声,心说这可真是不够疼,疼狠了还不是一股脑都抖露出来了。

  “不是你自个儿来讨我处置的吗?我又没封你嘴,想说就说你的呗,还省得额外浪费时间。”

  ——苍天大地叶神啊,您几位随便谁开个眼吧!什么“随你处置”的,分明只是句场面话好不好?再者你森哥不是一位特立独行、热爱赶驴上坡的选手吗?而且这也不叫顺坡下驴,根本就是野驴脱缰了啊!

  鞭锏照着臀峰连续砸落数下,渐渐渗出暗沉的血色,喻文州很快也尝到了咬破嘴唇的血腥味。他察觉余柏森似乎因着自己有意隐忍才下手愈发地重,但且不说他所谓“重要的事”只是不算高明的缓兵之计了,这顿不由分说的打挨下来,他心里边是真拱上来了一股劲,宁可强捱下来也不愿意示这个弱。

  梦境中的“识时务”对他的现实人生来说毫无价值,还不如顺遂自己心意争口气。

  喻文州自此不再言语,没克制住的几声痛呼也是极压抑的,和许之杨平时受点小伤都恨不得嚎出杀猪现场的画风截然两人。余柏森的眉头在不自觉中越锁越紧,他扒人裤子只扒到了大腿根,又是一轮打下来,基本已经没地方再下手了。他自忖也没下太狠的手,许之杨没道理挨这么几下就负气到这种程度,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烦躁地把家伙事儿甩到一边,松开了对喻文州的禁锢,扯着他后领将人翻了过来,喻文州却垂着眼不肯看他,沾了血沫的唇微动,他贴近了一些才隐约听到:“日后看我送死……最好也能这么,无动于衷……”

  神佛无惧的余大佬几乎让这没头没尾的话激得汗毛倒立,一时怀疑许之杨是不是让哪路小鬼上身了,他强扳起喻文州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喻文州抬起眼,勉强笑了一下:“哥消气了吗?”

  眼中俱是陌生而无谓的冷意。

  余柏森终于体会到了喻文州初见他时的感受,思路断片儿的瞬间,他陡然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人在做梦的时候,会确认自己真的身处梦境吗?

  喻文州突然迷茫了起来,现实中叶修的存在与面前的人反差始终充当着提醒自己的那只不停转的陀螺,尽管面对余柏森他也会产生相应的真实情绪,只是这个人在他的认知里,终究不过是个戏中角色。

  戏中角色也是多面而立体的,可叶修没演过的一面,他便没见过,也无从了解。直到方才直观感受到余柏森下意识涌上来的杀意,因害怕失去而生的恐惧,还有仅仅扼紧了一瞬,此时正在微微颤抖的这只手,无一不宣示着——

  他与叶修、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差别,同样是真正存在的人。

  余柏森爆发的强大存在感硬是逼停了喻文州意识中旋转不止的陀螺,身为许之杨感受到了这样的在乎,又怎能不动容,他在这一个恍神间无知无觉地完成了角色的转换,轻轻格开了余柏森的手:“……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余柏森彻底乱了套,神经中枢干脆撂了挑子,面部表情控制这活爱谁干谁干去,以致于喻文州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都有点想笑——他还真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叶修。

  “我都要疼死了!”许之杨的无辜状是喻文州很擅长的,往里面掺着点似有还无的小委屈,再眨巴两下眼睛,足能秒人八百个来回。

  作为许氏奥义中的常用技之一,也是剧本中多次明确提及的微表情,喻文州深得其中精髓,表现得既不娘炮也不做作,眉眼间满是灵动的少年感。要说这眨眼也不是单纯卖萌,根据《千机》上映后喻粉们的不完全截图统计整理,许之杨至少能够从中传达出十多种不同的情绪。

  疼是真疼,喻文州提个裤子都直抽凉气。他瘪了下嘴,半垂着头飞快地眨了两下眼,嘀嘀咕咕道:“都真心实意和你认错了,还打这么狠……现在肯原谅我了?”

  余柏森死死盯着他看了半天,人还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没错,刚刚唬住他的那一眼……仿佛只是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破绽。

  ……那真他妈是活见了鬼了,又不是演着戏呢,好好一个人能有什么破绽?余柏森极力拉回了跑偏的脑回路,感觉没等搞明白许之杨是什么毛病,自个儿要先精神失常了。

  但如果真是“破绽”的话,也不愁没有再露出马脚的时候。

  余柏森重新板回了一张冷脸,朝喻文州勾了勾手指:“我说完事了吗?躲什么,过来!”

  不就这么点事儿,怎么还没完了?喻文州赔着个发苦的笑,往后退了退:“别啊哥,你教训人总得有个目的嘛,我看你也没真动气,我也知道错了,咱有话好好说不成吗?”

  同样的话余大佬是绝对不带重复二遍的,你不过来,那好说,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喻文州转身撒腿就跑——不是他怂,是换了许之杨必然就这么个反应。余柏森倒是没追,反而退了几步堵在门口,抱着胳膊嗤笑道:“跑吧,就这么个屋,你能飞出去是怎么?要不干脆跟这儿跑一百圈也成,我就不和你算这账了。”

  光是颠巴这么两步,喻文州都多冒了一层冷汗,还跑圈,那不存心要人命吗?过去接着挨揍?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哥,我和你说个事,你再考虑要不要打了,好不好?”喻文州举手投降。

  “你搞搞清楚,”余柏森掏了下耳朵,自认非常讲道理地说道:“不是我非要听你的屁话,是你上赶着求着我让我听你的屁话,还他妈和我谈条件呢?要么滚过来放你的屁,要么让我逮着揍到你屁都放不出来,选吧。”

  “……”喻文州抹了把脸,心说叶老师平日里的语言风格可真是文雅,搞得他都有点听不惯这个声音说这一套屎尿屁的臭流氓理论。也罢也罢,既然余柏森拿他当许之杨看,以目前这个不算凝重的氛围,总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揍。

  反正疼也是以后许之杨受着去,忍过一时能保命啊!喻文州再次成功说服了自己,视死如归地走回余柏森面前,愁眉苦脸道:“那等哥彻底消气了,我再好好和你说就是了。”

  余柏森很是从善如流,抬手拎过喻文州后领,把人摁到了墙根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他膝盖一脚,示意他双脚后撤,这回手段也仁慈多了,是既没扒裤子也没上家伙事儿,只徒手朝他身后招呼了过去。

  喻文州刚要稍稍安下点心来,就听到了一声骇人的闷响,巴掌劈在先前的伤处,顿时像是炸开了一样。他又是下意识憋着一口气没吐出来,可怜立马挨了对称的一下,到底没忍住低低地“啊”了一声出来。

  ……这么老土的操作,杀伤力居然这么强的吗?!

  这把人按在墙上拿巴掌糊的打法要臊死人了不说,还一下赛一下的实诚,隔着裤子根本缓冲不了多少痛感,简直让人怀疑还是不是人手能打出来的效果。

  “哥……!”面对面的对话喻文州差不多已经适应了,但唯独没法适应挨揍的氛围,意识里明明有许之杨应有的反应,可就是进不去那个带了点撒娇意味的、一言难尽的状态,只能继续棒读台词:“我记着了,真的记着了,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余柏森确实没动真火,比起来气,他潜意识里甚至还为许之杨犯难时来寻求自己的帮助而感到一丝安心。于是连这没什么诚意的讨饶对他而言都是有效的,只是那股子无法忽视的违和感又上来了,他急于抓取症结,便狠了狠心,力道未减,更快地拍了几巴掌下去:“你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鬼主意呢?嗯?这回怎么又想着来找我商量了?说话。”

  “我……哪有什么别的主意,本来也只有哥会帮我啊!”

  “哦,‘互不干涉’就让你吃回肚里去了呗?真会玩啊你?”

  这话赶话的,不幸让余柏森再度回忆起了许之杨之前那一出,登时又上来了点火,下手也不再左右开弓了,干脆“雨露均沾”,一巴掌覆过两团肉,“砰砰砰”接连抽在两侧臀峰中央。

  “……嘶,呼……这么理解也可以,我们就此讲和不好吗?”都这么豁出脸去给他摁着揍了,大着脸收回泼出去的水也不算什么事了。喻文州只觉着再这么硬捱,眼泪都要下来了,躲又不敢躲,两腿直打哆嗦:“疼疼疼,真的疼,哥手不疼吗——”

  “哟,这么体贴,那我换家伙事儿上来?”余柏森话说着,真放开了按着人的手。

  “别、别……求你了哥,就别折腾我了!”喻文州一摆脱压制,直接晕头涨脑地回身扑了过去,余柏森也没真要走,人就跌跌撞撞砸向了他胸前。

  喻文州脸颊刚好磕在余柏森的上衣口袋处,他被里面的打火机硌了一下,稍微回了点神,脑回路却不受控制地变道了——

  平常拍戏的时候,演员在戏里的穿着用度全部由剧组提供,连余柏森兜里放的那盒烟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特制包装,唯独这个有些显旧的打火机是叶修的私物,是他下了戏也一直会用的。

  “……擦,没骨头是怎么?我使没使劲你自个儿清楚,快别跟这儿装了,啊。”余柏森嫌弃地推着喻文州脑门把人从自己身上揭了下去,不经意瞥到他的神情,又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下猛地一沉。

  起初见面的时候还没太上心,余柏森此时方才察觉到最初让他感觉不对劲的点。许之杨一开始是称呼他“森哥”的,也就是默认两人处于组织中的身份状态,那许之杨怎么会凑上来给他点烟?

  但凡知道他余柏森大名的人,没有不知道他打火机是不让碰的。

  如果是两人独处的安全隐秘环境,那么许之杨可以是个例外,因为东西就是人家送的,也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他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是被遗弃在孤儿院的日期,真正的生日刻在双亲唯一留给他的小金锁上,当年许之杨问起了,他也就随口说了,倒没想到每年都能收到臭小子的心意。

  鞋啊皮带一类的消耗品,他早就连同自己的过去一并遗弃了,只留下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一路见证他走到这一步。

  喻文州刚收拾好发散的心绪,站稳了脚,就眼看着余柏森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自然,而后听他语气十分别扭地问道:“我问你……我生日是哪天?”

  这没头没尾的是哪跟哪?怎么会……暴露了?关键是我的哥哥欸,原来您还有这么细致的设定吗?!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甭管这话是诈他还是试他,横竖就是一死了,莫不如死得体面点,喻文州强作镇定,微笑答道:“五月……三十一号吧?”

  完,没有软件提示,他连叶修的生日都没记住,只隐约有个五月末的印象,这不,顺嘴秃噜了个世界无烟日出来,和两边的老烟枪都犯了冲。

  余柏森闻言也是一阵汗毛倒立,一时惊疑难定,再次出手死死卡住了喻文州脖颈,将他逼迫至墙角,眉头几乎打了个死结。他一把扯开喻文州上衣的几颗扣子,像是试图从哪里找出人皮面具的边缘来:“你……不是他?!”

  喻文州先前实在没能料到自己再三妥协的结果还是彻底露馅,这会儿也没处找后悔药去了,火烧眉毛的要务还是先控制住余柏森的杀意,试着让他接受这个设定。

  “哥先别冲动!我确实不是许之杨,但这身体还是他的——你不会真想伤害到他的,对吧!”实际喻文州也搞不太懂这个梦的原理,没办法确定自己醒了之后这边会是什么情况,总之先糊弄住余柏森再说,“目前我只是借用他的身体,等我离开之后,他就会恢复常态了。”

  余柏森暗自骂了句娘,这小子说得神神鬼鬼的,都是什么瘠薄玩意儿,莫不是害了失心疯了?可又真像是那么回事似的,他所了解的许之杨是挺会演,但也不至于举手投足间都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已有些将信将疑了,却仍没有放松警惕,堪堪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来话长,你就把我当作……另一个世界的许之杨吧。”

  这个定义下得颇为牵强,要知道许之杨这个人的“诞生”,喻文州是要占了半数功劳的,叶修之于余柏森同理,但这话就没法说了,总不能说“我是他小爸,算是你小叔”吧?

  孰料这敷衍的说法还真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余柏森的某根弦,喻文州见他盯视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怔然,手上也松了劲,连忙趁热打铁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想帮帮你们,我知道一些你们的事,还有未来……他会死。”

  喻文州这一句话简直飙出了他自个儿未来里某位不可或缺的先生的语速,场面顿时陷入了肃穆的沉默,他不禁反思这话说得是太直接了点,甭管余柏森信或不信,听了大概都会觉得不适。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找补道:“但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从我在训练场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发生改变了,另外我还告诉了你那个线人的事,这原本是你们之间不会发生的事——哥知道蝴蝶效应吧?”

  余柏森似乎终于被忽悠得冷静了下来,完全松开了钳制喻文州的手。他半晌没开口,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却没接喻文州这一茬,转而问道:“你一口一个哥喊得挺顺溜啊?在你那边也有个‘我’,是这么个意思吗?”

  “……没错。”这人接受设定的速度实在是出奇的快,而且怎么正事不问,还有心思闲聊起来了?喻文州觑着余柏森渐缓的脸色,补充说明道:“准确地说,是外表一样,出身与经历都和你没有交集的另一个人。”

  “有意思嘿。”余柏森竟还真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人是什么德行?做什么的?”

  自从和余大佬打了照面过后,喻文州都快在心里边给叶修编排出一组赞美诗来了,此时来上一段有感情诗朗诵显然不妥,他只好笼统概括道:“我们都是演员,他水平很高,影帝等级的——总的来说,是个很好的人吧。”就是说话不大中听。

  “……”得,余柏森心说自己这精神状态是相当健康了,合着自打一开始他就没想歪,人家还真是演戏的。

  当年宋大队长选这哥俩依次跳火坑,唯一的顾虑就是两位外形条件都很突出,不大符合卧底低调原则,事实上付铮也确实是第一眼望去就对他们俩印象颇深,因而对自己颜值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森哥闻言很是不以为意——拿帅当饭吃算什么本事,谁还不是个影帝咋的?
  
  只可惜哪怕一辈子到头,演到忘了自己是谁了,也没人给他颁这么个奖。

  好在余柏森也是个心大的主,没长为自己唏嘘慨叹的那根弦,俨然进入了和人话家常的状态:“哦,对你也挺不错的?”  

  “嗯……不会和我动手就是了。”戏里的忽略,忽略,还不都是面前这货的锅!

  确认不会再遭受人身伤害后,喻文州也胆肥起来了,什么话都敢说。奈何余大佬是不可能对自己的无理暴行产生任何愧意的,听了这话照样安之若素,一脸的“你活该自找”。

  “话说回来,今天你和我说的这些话,都是你自己的意思,和许之杨无关,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喻文州无疑是最有资格为许之杨代言的,“一些细节我确实不清楚,但我不仅知道客观发生的一些事情,也了解他内心的一部分主观想法。”

  余柏森摸出了根烟叼着,眼风一扫,这回一点没客气,是主动让喻文州给他点上的意思。

  “我也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脑子有坑,没得破。”他半眯着眼,吐出的烟圈扩散开来,模糊了面容。

  喻文州颇有些无言以对,余柏森这种态度其实很说明问题,整件事麻就麻烦在人家两位之间并不存在误解,互相还都很了解对方,所以观念碰撞是迟早要发生的。他消灭了一个迈向便当的隐患,却无法再预判这个被他改变了的未来还会有什么变数,甚至也无从确认许之杨是否依然身处死亡之路上。

  对余柏森来说,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把许之杨全须全尾地送离组织,自己留下来,和付铮纠缠到其中一方自然死亡。哪怕许之杨此时已经自销档案,在警局背负了叛徒的污名,只要能从这鬼地方脱身,一样多的是能够好好活下去的环境。但我们当事人显然不这么想,已经选择破釜沉舟的许之杨,最大的意念支撑就是完成未曾改变的任务——还余柏森一个清白,为警方提供肃清组织的切入点。

  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对他们而言是两全的。

  ——换言之,必须要有一人做出让步。

  可是这谈何容易?余柏森是个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许之杨也有那么一股八头牛拉不回来的拧劲,喻文州无声哀叹,暗自决定帮人做一回主。

  若是死得光荣伟大,落个求仁得仁也就罢了,许之杨搭上的一条小命虽不能说毫无意义,但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任谁看了都如鲠在喉,替他一百万个不值。

  再看看眼前看似十分漫不经心的这位大佬,想想他刚刚还发着抖、不忍卡得太紧的手,喻文州心里边一时很是五味杂陈。

  在原本既定的那个未来,不知亲手替许之杨收了尸的余柏森最终独自伫立于天台上时,某一瞬间会不会有纵身一跃的念头,又是否因着残留在耳畔的哪一声呼唤而驻足回首。

  无论如何,活着总归是一种圆满。

  “你也不用再做这些无用功了,等他回来,我不还是得装作什么都没听过?”余柏森在短暂的沉默中竟是在和喻文州考虑着差不多的问题,“线人的事我可以瞒着他解决,再往后呢?和你们那剧本就不一样了吧。”

  话题走向顿时岔出了喻文州意料之内,“这……你都能接受吗?”

  “哎哟这么天真啊,这不是配合你的表演吗?”余柏森一脸要笑不笑的,竟还有心思逗人玩。

  “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喻文州认真解释道:“也不需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过,我的所作所为可以直接理解成出自许之杨自身的意愿。”

  余大佬嘴角抽了抽,生动地用面部表情爆了句粗——“你可拉几把倒吧!”

  喻文州浑不在意,不紧不慢地投放了一颗深水鱼雷:“这是真的,哥很清楚他无意求死,也不想让你难过。”

  “……”余柏森忽然很想让他换个称呼,喻文州顶着这么张脸,一副好似单纯无害的神态,偏偏有一说一都带着股子煽情劲,从刚才开始就让他想起了上学时候的许之杨。

  就很烦。余柏森始终觉得回忆这玩意儿毫无意义,无非是块麻烦的绊脚石。兴许直到有那么一天,恍然惊觉无人再同他一起创造回忆时,大概才会想起唾弃一番彼时的奢侈念头。

  那太残忍了,一直奢侈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喻文州一旦不再畏惧他,就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想法似的,再接再厉道:“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其实很庆幸能在这个时间点和你交流,至少目前还没到积重难返的程度。”

  “行,那你说呗,怎么着能保他一命?”余柏森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能够影响未来的因素太多了,我也只能提点建议,你们俩都坦诚一些吧——尤其是你,别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扛。”喻文州也拿不准这事,反正先往积极的方向忽悠着总没错,他笑眯眯道:“线人的事既然存在这种折中的、不触及你们双方底线的解决方法,其它事情也总会有的。当然,还是把你的想法明确表达出来最重要,要是‘我’知道自个儿死了之后,哥是那么个德行,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舍不得去送死的。”

  这话听着还算受用,余柏森却面色不善地点了喻文州肩头一下,“现在不怕我了是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可好意思拿你当他一样收拾。”

  喻文州自然不会和他计较,仍是笑着,自己揉了揉被怼得生疼的肩膀:“许之杨你是知道的,你和他掏心,他巴不得百倍奉还,也就不会再有瞒着你的想法了——哥也别动不动就打人了,他不记仇,我还不好过呢。”

  余柏森喷了:“不是吧,你们戏里还有这段呢?真打吗?”

  “就打脸那一场。”喻文州尽量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就是还有那么一丢丢咬牙切齿的意味:“正常不应该真打,命苦,摊上影帝大大了不是?”

  “噗……过分了过分了。”余柏森毫无同情心地笑出了声,一丝优越感随之油然而生:“咳,这个确实应该谴责,什么人呐,都不如我,臭小子不犯事儿我可不带和他动手的。”

  “确实比不上你们过命的交情……”喻文州正说着,眼前倏然亮起了一缕突兀而刺眼的光——

  “该起床了,今天还有伤妆要化,要提前去片场。”早该上线的内心提示音总算姗姗来迟。

  躺在床上的喻文州拿胳膊挡了下眼睛,老大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我要走了。”梦境中的他明显感觉到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力正在逐渐抽离,登时果断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余柏森:“哥,别再执着于把‘我’送出去了,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对‘我’来说,能留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哪来的戏精给自己加戏???

  余柏森从喻文州扑过来的瞬间就满脑袋的wtf,换成正牌许之杨他早就一脚踹出去了,要说人不是那个人了吧,还真就不是那么个事了。

  算了,这么玄幻的事都能遇上,姑且信他一回,把这句当成臭小子的真心话吧。

  喻文州模模糊糊地听到余柏森嘀咕着“我艹,俩大老爷们儿恶不恶心的呢”,也恍恍惚惚感受到来自血肉之躯的温暖,缓缓围拢在身后。

  不容抗拒却令人安心的力量推动着意识归位,期间仿佛经历了一场往复混沌天地间的跃迁,他疲惫地睁开了眼,梦境中所见的光正暖洋洋地铺洒在枕畔。

  都梦见什么了来着?约莫是昨天那场打戏激烈了点,过了一宿简直浑身散了架似的疼。喻文州半身不遂地爬起来洗战斗澡,思来想去,光记着梦里的自己也一直在演了,实在是要多敬业有多敬业……和谁的戏来着?好像只对叶老师那张脸有印象了。

  不,不对,那不是叶修演的!是余柏森本尊!

  梦中波动剧烈的惊惧情绪残存了少许,一朝被激活,半天都没过劲,直到喻文州进了片场化妆间,见到叶修本人时,还莫名涌起一阵心有戚戚然,下意识闪开了半步。

  喻文州早上还是起得晚了点,韩文清白天没有戏,难得今天是叶修最先到了片场,这会儿妆都化得差不多了。

  叶修听到推门声,刚掀开半边眼皮,恰巧看到了喻文州诡异的走位,随口关怀道:“腿脚怎么也不利索了?昨儿没伤着吧?”

  “没。”喻文州还对那个打死都想不起来主要内容但是累得要命的梦念念不忘,心不在焉地问:“哥,你平时会做关于戏的梦吗?”

  “偶尔会。”叶修默默听着总化妆师顺着话头唠叨起“注意休息”的老生常谈,重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这是梦见什么了?”

  “记不清了,就记得和余柏森说了很多话。”喻文州一下一下敲着太阳穴。

   叶修愣了一小下,旋即好笑道:“梦着我就说梦着我了呗,还余柏森……不打紧,咱这属于特殊时期,哥不嫌你恶心。”

  “不是和你演戏那种。是你的模样,但真不是你。”喻文州十分哭笑不得,“怎么说,反正挺瘆得慌的……对了,你那个打火机,能让我看一下吗?”

  和叶修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倒让他回想起了一个关键线索。

  “天天看我用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研究的?”叶修说归说,还是从衣兜里一摸,看也不看地朝着喻文州的方向扔了过去——竟还秀出了一手绝活,循声辨位可谓六得不行,喻文州没太刻意去接,打火机就落到他手里了。

  “嗯,感觉有年头了啊。”喻文州掂了掂,还怪有重量的,仔细观察了一下,也没什么品牌标识,“大约是在什么时候买的?”

  说来叶修这种图省事的人,常用的不是随用随抛的打火机,就已经很神奇了。像他们这种经常飞来飞去的工作性质,打火机既没法带上飞机也不能托运,还得用快递来回寄,都不够麻烦的。

  “四五年前吧,那时候我差不多也刚会抽——这不是一手货,当时陪我一个朋友逛跳蚤市场,不知道他怎么就给人摊主老太太忽悠乐呵了,硬要塞给我。”叶修回忆着旧事,摸了摸下巴道:“说得还挺玄乎,‘这就该是你的东西’什么的。小东西确实挺扛用,这么多年摔摔打打都没祸祸坏,几次差点忘了也都没丢,就拿它当个护身符一直带着了。”

  ……打火机当护身符,还真符合您独特的画风。

  不过比起这种微灵异向杂谈……喻文州若有所思道:“哥,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我觉得啊,不本来就是吗?”叶修略一挑眉,“如果我们不打心眼儿里认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那还怎么演?”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喻文州扯了扯护腕,认清了自己近来进入了货真价实的手残领域,就没嘚瑟,走过去把打火机还给了叶修。难得遇上有些难以表述的话题,他犯难地比划了一下:“应该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可能存在于某个区别于我们当前所处的时代或是世界?”

  “咱这剧本整体不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虽说艺术创作多少都要取材于现实生活……”叶修终于正儿八经转过头看了喻文州一眼,见他不像是开玩笑闲磕牙的神情,心说这孩儿可别是魔障了吧,转念一想,嗨,大伙都一样,不疯魔不成佛,“但你要觉着这么想更有利于代入情绪,也没什么问题吧——如果是角色需要,那就去他的唯物主义。”

  喻文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本来也不是来和叶修求开导的,因梦中迷蒙的情景而生的杂乱念头犹如让猫挠散了的毛线团,试着表达出来更有助于捋顺思路:“我知道这很唯心,非常脱离实际,所以即使不是客观存在的世界也无所谓,他们总会因我们设身处地做出的思考而存在于某个精神层面吧,也许还会有不同的结局……或者该说是人生更恰当一些。”

  ……敢情说了这么半天,就是怨念结局啊?叶修像是想笑,瞳孔深处却沉淀下来了什么,他反问:“剧本里的结局不好吗?”

  “真心话?”喻文州侧目,“干脆和导演商量商量,那场别哭了。”

  “不用商量,要是能掉两滴马尿还好了,估计我根本哭不出来。”叶修摊手。

  喻文州自认算是眼泪来得快的,但在叶老师面前也是甘拜下风,他所谓的“哭不出来”,只能是指站在角色立场没有眼泪可流。

  “这不是还是希望许之杨不要死吗?”喻文州被叶修匆匆扫过的一眼带得心情谜之沉痛,本想着转换个话题,结果反而鬼使神差地问:“按照现在的拍摄进度,如果让你见到他本人,会想和他说些什么?”

  叶修先前没太见识过水瓶脑发威,这回调侃的话都到嘴边了,最终却一本正经地答道:“‘哥不推你走了,你也别瞎鼓捣那些幺蛾子了,就老老实实留我身边吧。’”

  “居然是这么煽情的吗?”喻文州笑道,“我都感动到了。”

  “行了吧,在你那个‘精神层面’不就圆满了?”叶修起身一挥手,“走了,我先开工了。”

  叶老师张嘴就来的“哄骗”仿佛真的安抚到了某根藏着掖着、躁动不安的弦,喻文州纳闷地揉了揉额角,就好像这一觉睡醒以来,到现在才有了切实的苏醒感。

  梦中残留的杂乱情绪此时方抽丝剥茧地有秩序离场了,喻文州漫无边际地寻思着自个儿是否也算是“以梦为马”的励志典型,再睁眼时,镜中人俨然不再是单一的灵魂。

  有幸与你最精彩的人生重叠,结局不会是任何人的终点。

  ——我思故你在。

  -Fin-

   
*黑色线人即从事各类灰色行当,利用职业便利为警方提供线索并从中谋取利益的人;红色线人则是警方内部安插到各类社会场所中的专业卧底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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