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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影的工作

作者 : 柏村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明日方舟 傀影

标签 傀影 明日方舟

状态 已完结

1094 4 2020-11-29 23:08
导读
虚构了傀影曾经在维多利亚的一件工作,委托人是谢拉格的贵族——银灰。
*无cp倾向。

在维多利亚,上流的社会人身上总是流淌着陈腐的攀比风气,他们招揽身边够格的“朋友”,在无尽的鸡尾酒聚会中用揶揄、虚伪和趋炎附势的讨好来巩固本就分明的阶级格差。本地的贵族子弟是最受欢迎的蜜糖,懂得装模作样的财阀商人也值得堆砌笑容交个朋友。而别国的皇亲国戚就需要思索三分;若是国力强大,本人也具备十足的话语权,那当然不妨碍成为圈子里可爱的一份子;若是国力式微,又如银灰这样几乎是落魄地逃来留学的失去家族权力的可怜遗孤,大家也乐意看在那张颇有观赏价值的脸的份上收容进来,只不过担任的角色就只能是可怜的暗讽对象了。
威廉姆·贝德林是当今王位的第七十八顺位异姓继承人,是典型的无所事事被宠坏的贵族王子,他和银灰同上一个学校,却十分看不惯从高山雪国而来的这个菲林同族,从各位教授对他青睐有加的态度,到在社交场中银灰面对种种刁难不温不火却丝毫不占下风让人无法反驳的对应手腕,威廉姆都看不惯。于是他致力于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让银灰丢脸,虽然成功的次数为零,但这也让他更坚定了对银灰的厌恶。
在厌倦了珠宝、时装和奢华的饮食后,上流人士们最近开始吹捧高雅歌剧。对他们来说一张昂贵的剧票不足以彰显财力和品味,他们在聚会上直接让歌剧名伶们伴在身侧,兴致上来直接邀其一展歌喉,接受四面八方的赞美和奉承。其实这位演员唱得如何并不重要,决定他们得到的掌声和赞誉的是金主的头衔和腰包,以及自己是不是当下红火潮流的那几位。
威廉姆在今晚和一位因为娇秀容颜广受追捧的女高音一同出席,这位莫绪客夫人一进场就乖顺地挽上威廉姆的胳膊,甜蜜优雅地朝四周微笑打招呼,给他挣足了面子,威廉姆十分满意,和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开始寻找银灰的身影,打算当众挫他的面子。
正四处张望,他被一个黑影撞到肩膀,手持的葡萄酒杯里红色液体撒在地上,蔓延一片。
威廉姆正准备发脾气,那片黑影——准确地说是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性菲林,关切地扶着他的肩膀开始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您没事吧,我忙着找人,一时没有注意就撞到您和这位小姐了,真是抱歉,先生。”
也许是因为那名男子的声音特殊,华丽细腻地勾人影响了他,还可能因为那人眉眼间的单纯诚挚和小心翼翼打动了他,威廉姆少见地压抑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发火。况且那菲林还变相地提醒,身边有位女士,不能过于无礼。他摆着架子说了声:“没事。”一边却上上下下露骨地打量那人的相貌和身材,看得身边的女伴都僵着脸轻咳两声,菲林男子却毫无察觉似地微笑告别,离开时手还似有似无地在威廉姆的胳膊上轻抚了一下。
威廉姆轻酌一口剩余的红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离开的纤瘦背影,直到耳朵上的长毛都淹没在人群里,他才回过神来,重新招呼自己的那群朋友,去找落魄小子银灰的茬。
威廉姆向来随心所欲,其实已经没什么兴致去刁难银灰,但一个小随从坏笑着凑过来,指着宴会厅的角落告诉他,找到了银灰在那儿,于是威廉姆随便一挥手,领着一帮没正型的贵族子弟走了过去。
银灰正背对着他们和谁谈话,高大的身型将对方挡了个严实,只能看见雪国菲林英俊的侧脸,以及在威廉姆看来相当虚伪恶心的微笑。身边的随从早已将小主子的套路把握透彻,就在离银灰几步远的地方故意放大声音挑衅起来,一边称赞着女高音夫人的歌技精妙容貌秀丽,一边吹捧威廉姆慧眼识人广交梨园之友。语气像是私下密谈的口吻,声音却故意让四周的宾客听了个清清楚楚,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见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威廉姆这才装作刚刚发现银灰的样子,领着歌剧夫人上前打招呼。
“在这里见到你真是稀罕啊,希瓦艾什!勤勉如你竟然也赏脸参加聚会,今天一定得好好招待。不过——你向来不熟悉我们这一套,恐怕今天只能站在外围欣赏了,毕竟希瓦艾什你也不像是在乎这些莺莺燕燕之人,欣赏歌剧结识演员对你来说,恐怕只是浪费时间哈哈。”
威廉姆在碰过几次硬钉子后,学会了迂回地讽刺,尽管依旧手段幼稚,但比起直面挑衅,银灰还是愿意给他留些面子,于是他更来劲,甚至今天也敢直接带着人上门找茬。
银灰面对这样贵族子弟间常用的幼稚手段,自然是不当一回事,要说他为什么肯陪威廉姆玩这消磨时间的游戏,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原因,除了威廉姆本人。
只见他体面和煦的笑容不变,转过身来应付道:“感谢你的关心,贝德林同学,维多利亚的歌剧久闻盛名,与我故乡的传统表演很是不同,虽然还不敢说明白如何品鉴,欣赏时倒也很有乐趣。”
“这么说,你一定是有所研究了,那么今天怎么不见你邀请哪位演员前来?莫非只是嘴上空谈,还没结识过谁吧?早知这样,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立马安排你和当下最红的剧目演员见面。”圈里的人要带谁参加聚会,往往在正式开始之前就消息风云四起,对伴儿的选择和争夺也是贵族枯燥生活中的重要消遣之一。而银灰几乎不参与这样的活动,他总是独自参加聚会活动,消息广泛的威廉姆自然知道没有一位名演员受到银灰的邀请,他于是认为银灰这次也没有携带伴儿。
“哈哈,不必为我费力,若贸然邀请,岂不冒犯役者的艺术精神?若真正是知音,又何需牵线搭桥?”银灰的说辞总是能让威廉姆冒火,这种貌似讽刺貌似真心坦率的欠揍口吻可不会在当地人的口中听到对他用,银灰又老样子胸有成竹似地轻轻微笑着说,“何况今天我已携友人出席。”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穆琴,他是一名歌剧演员。”
威廉姆看到,一个男人从银灰身后走出来,他下意识握紧了酒杯。那名男性菲林身着一套黑色西服,两耳尖端俏丽地挺着两簇尖尖绒毛,像个礼仪周全的绅士,正望着他温和地微笑。
他正是方才借红酒留下暧昧一刻的那位年轻男性。
名为穆琴的他身板直挺,神采俊逸地站在银灰身边,笑容可爱。但在威廉姆的眼中,立刻染上了乌黑色,同时一些肮脏的恶意猜想失控般开始蔓延。
威廉姆原有一丝轻浮好感,此刻突然被对银灰的蔑视吞并。
穆琴是个漂亮的男人,他高挑的个子因为站在更为高大的银灰身边,显得纤细精巧,在威廉姆眼中仿佛是从属的标志。他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一定低劣软弱,就像他从未见过却心怀恶意揣测的喀兰人一样,和银灰一般地虚伪恶劣。他突然又想到刚才穆琴抚过他的手臂,没由头地呼吸急促的同时,他觉得一定是刻意为之,穆琴故意做这样的调情动作,只因为自己是难以接触到的上等人,穆琴控制不住勾搭的欲望。不,说不定那杯酒都是故意被撞翻的,他用这样老套的手段,等于是大胆明说目的。他放荡地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社交场释放荷尔蒙,多么引人注意呀,可惜,不会有人当真,大家只会把穆琴当作跳梁小丑一般观赏,就像威廉姆自己一样,对!就像他自己一样。
威廉姆堪堪稳住气息,他停顿了太长时间,周围一圈人已经开始自如地聊天攀谈,连他的女伴都离开他的身边,威廉姆看到银灰与另外一个男士正和她聊得开心,他冷哼一声。银灰这张脸皮向来受女士欢迎,威廉姆最看不爽这点。他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那帮狐朋狗友,却对上了一双甜蜜的浓灰色眼睛。穆琴正巧结束了和别人的对话,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吊灯光晕里,却仿佛沐浴阿波罗的神光一般明亮地微笑,单纯地扭头向他张望,试探地朝着他走去,像只温和的小羊。
但在威廉姆的眼里,穆琴的笑容中融满了蓄意的诱惑。
“先生,看来你很喜欢这款红酒。”穆琴踏着轻盈优雅的脚步走近威廉姆,他几乎要忍不住为之颤抖,因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恶心吧。
穆琴继续说了什么,但威廉姆没留意听,只是盯着他嘴唇的开合,木然地端起手中的杯子又喝了一口,他看到穆琴再次勾起嘴角微笑,浅粉色的薄唇上下翕动,就像没有注意到威廉姆木讷的反映一般接着说:“原谅我刚才的无礼,但尽管它不巧沾湿了您的衣角,您依旧选择了它,贝德林先生,您真是很喜欢它……贝德林先生,不知道我能不能这么叫你,我是听恩希欧迪斯说您的名字的。”
穆琴眼中流光闪过,威廉姆如梦初醒,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恩希欧迪斯……哦,是银灰的名字,我和银灰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却对他的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这真奇怪……穆琴先生,你的出现也是突如其然地奇怪,我们从未听说过银灰还有位唱歌剧的朋友,但这不重要不是吗?既然你亲切地称呼他的名字,为什么不也叫我威廉姆呢?”他觉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胡说一气。
不过穆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他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威廉姆先生。”将这位贵族的脊梁骨酥软掉半截。
威廉姆不怎么记得接下来的宴会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来,他已经和穆琴交换了通信地址,并且邀请他参加下周自己家中举办的宴会。


之后的几天,威廉姆将突然出现的穆琴和对他的肮脏幻想抛到了脑后,继续奢华不恭的生活。他依旧没日没夜地聚会享乐,流连于香槟色的社交场所和女人柔软的臂弯间。
他甚至过分地放肆,故意想要沉溺进去一样,不仅整天逃课,连舅舅布置给他的工作也忘了完成,老人家发来一纸家书,明明白白地说了要来收拾他,就在几天后的宴会上。威廉姆惶恐了一瞬,但想到向来忙碌的舅舅不会将小小的偷懒放在心上太久,何况所谓“工作”也是不重要的跑腿活儿罢了,我们的公子哥继续没心没肺地生活。
一天,因为宿醉倒在沙发上睡着,威廉姆在深夜醒来,突然穆琴的音容面貌不知怎么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越是故意想要遗忘,那张俊俏的脸和深邃的灰色眼睛就越发清晰。威廉姆突然被莫名的恐惧侵袭,深黑色的窗帘阴影在他眼中变得无比危险,仿佛唱着来自深夜的歌。空无一人的家中,阵阵冷气激起威廉姆的鸡皮疙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但他并没有把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穆琴和这阵阴森恐怖的寒冷联系在一起,甚至因为不敢动弹,威廉姆重新感到了困意,他歪倒在沙发上,不受控制地眼皮一开一合,渐渐睡着了。在入睡前,他模模糊糊地仿佛看见穆琴的微笑,那是一个朦胧而美丽的笑容,给威廉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之后的几天,威廉姆和朋友科特的聊天中正巧谈到那天晚宴上的穆琴,最初他说穆琴是银灰的跟班随从,后来他说穆琴是银灰的下等情人。


时间很快到了贝德林家的宴会,这些贵族们总有无数的理由聚在一起彻夜跳舞,威廉姆懒得问他母亲今天是要庆祝什么。在本家他不敢太放肆,就和科特窝在墙角聊天喝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从他眼前晃去。时不时有人来招呼,威廉姆勉强礼貌回应,没办法,贝德林夫人正远远地盯着自己的举止,他可不想这个月的零花钱被克扣。
“上次大家还抢着和莫绪客夫人一起出席呢,才过半个月歌剧就不流行了,我看就是没人能听得下去那无聊玩意儿。什么意思都没有还能撑到现在,我们也够闲的。”科特和威廉姆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前个月的歌剧潮流上,他口无遮拦地抱怨起那场无聊宴会,威廉姆也心不在焉地应和。
突然他看见会场内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依旧穿着合身的黑色西服,在门边独自坐着,远远看去显得寂寞又孤独。
威廉姆努力想要将视线从穆琴的身上挪开,他扭头过去装作专心和科特扯皮。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眼睛偷偷窥视的欲望,他悄悄向远处望去,却突然发现穆琴不见了。
于是科特莫名其妙地被魂不守舍的好友撇下,咕囔几句就去勾搭年轻姑娘们了。
从宴会厅的一端到另外一端是一段漫长的路,从距离上来说并不远,但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是件麻烦事,威廉姆跌跌撞撞地在人堆里穿行,打断了无数对男女亲密的对话,才终于摸到穆琴曾待过的地方。在角落里人不多,威廉姆一下子从魔怔中清醒过来一瞬,疑惑自己为什么拼了命地寻找穆琴,片刻后他看见通向画廊的门开着,便没有多想,直接拐了进去。
曾经威廉姆的母亲模仿名媛们之间的流行,高价收集了几幅画作,还专门为它们建造了一条幽长的长廊,气派得放不下所有画,贝德林夫人兴致满满地打算慢慢填充,却在短短几个月后就没了兴趣,画廊始终得不到画作的装饰,宽阔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寒酸。
这里人迹罕至,房间幽暗冰冷,让久违踏入的威廉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走廊的尽头,穆琴依偎在墙角,正仔细地观摩一副画。
“威廉姆先生。”黑猫发现了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抬头轻声呼唤。他看起来不太有精神,但依然温和地打招呼,“请靠近些,在那里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威廉姆慢慢走近了穆琴,小心翼翼地像是试图亲近一只被雨打湿了皮毛的小猫:“许久不见,穆琴,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去外面聊聊天吗?”
穆琴依旧无力地微笑,冷白色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故作轻快似得说:“您不是特意来找我聊天了吗?那便不需要出去了,这里很安静,大概我们可以度过一段好时光。”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叫医生看看吗?”威廉姆自认为是宴会的主人,因此这样的关心也是分内之事,否则,他可不愿意多搭理穆琴,不管理由是出于连夜奇异的梦境,或是对银灰的厌恶连带。
谁知穆琴突然像是被戳到痛点一般,在听到“医生”的瞬间猛烈地颤抖,随之迅速恢复平静,他不自然地边笑边说:“您为什么认为我会需要医生?我看起来很好不是吗?请不要劳烦某位可敬的老先生,特意来为我这样的……看病了。”
连威廉姆都能发觉出来,眼前的这个柔软的菲林男人正经历某些不美妙的事,他认为自己没有兴趣管闲事,但看着穆琴脆弱敏感的样子,令威廉姆的内心某个扭曲的角落得到了莫名的满足。
他一步步更加逼近穆琴,几乎将脸贴上穆琴的额头,用对待女士一般的温柔口吻问:“你别害怕,穆琴,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银灰有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
“不是!不是……恩希欧迪斯……”穆琴低头喃喃自语,虚若无物的否认几乎敲定了在他的异常表现中,银灰的微妙性存在。同时穆琴无意间转动脖子,指尖紧张地摆弄领结,领口处松动,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以及脖颈上青红一片的淤痕。
威廉姆一瞬屏住了呼吸,他分不清是哪一点更让他兴奋,是眼前脆弱而诱人的穆琴,还是银灰暗地里残暴变态的这一事实。他想,这不就是自己想要找到的吗,优雅礼貌的绅士银灰其实是个不得了的虐待狂,如果他能将这传播出去,所有对银灰的信任和赞赏都会如风中残烛立即消逝。
突然他看穆琴的眼神中又充满真诚的爱慕和关切。此刻在他眼中,这个可人儿就是魔王身下饱受摧残的奴仆,抱着一具颤抖不断又淫乱得不能自已的身体等待救赎,而威廉姆就要把他拐出魔窟,利用他将银灰的声誉拉下马,心安理得得享受穆琴包裹在贴身黑色西服下温软纤细的身体,听他用那唱歌剧的嗓子求饶般呼唤自己的名字,然后理所当然地,将他抛弃。
威廉姆突然抱紧穆琴,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他感到穆琴又是激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没有挣扎,温顺地伏在他的怀里。
之后威廉姆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类似“别担心”“我会教训银灰那个家伙”之类的话,但他不太确定,因为事后他回忆起来,在拥抱穆琴之后的记忆都很模糊。他再一次能想起来的细节,是他和穆琴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大厅,他们像多年好友一样聊天欢笑,穆琴还认识了威廉姆的朋友科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大概是他自己介绍的吧——威廉姆这么想着,不再去思考剩下的违和感。
威廉姆在聊天喝酒的时候,突然想到他的舅舅所说,要来好好教训他一顿的宣言,然而宴会即将结束,他都没有见到舅舅,于是他安心下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然后,威廉姆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告知了他这一消息:舅舅死了。



威廉姆舅舅的尸体在前院的喷泉里被发现,法医观察一番后说,应该刚停止呼吸不久,是他杀,于是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受到了警官的盘查,尽管这群公子小姐扯着脸不乐意,生怕自己的名誉受到侵害,但贝德林夫人愤怒又崩溃的样子震慑住了所有人,警官得以挂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追问事件经过。
穆琴一直沉默地低着头,被警官询问时,说话颤颤抖抖,一股子惊吓过度的样子。威廉姆见状,只得过来帮他说:“穆琴一直和我在一起。”对方于是放过了可怜的小猫,继续询问其他人去了。
夜渐深,宾客们无所事事地呆在大厅,几位急性子的少爷几乎要暴动起来夺门而出。警官们没有在现场人群中找到任何见过死者的人,只得匆匆整理好资料,宣布犯人已经脱逃,就放了这堆惹不得的贵族,灰溜溜地回警局去继续追查了。
当夜,威廉姆留下来陪伴悲伤的母亲。但平心而论,他自身并没有太大情感波动,舅舅只把威廉姆当作贝德林家族事业的不成器后继者,除了批评和教育没给他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况且把握着至高权力的贵族时刻都有被暗杀的危险,威廉姆的舅舅又控制着许多小国的经济命脉,任何种族对他起了杀意都不奇怪,今日的事不算史无前例,这样的惨案贵族们都见惯了。
最重要的是:威廉姆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因此,一觉醒来,他又能轻轻松松地出去交际厮混了。
按理来说,威廉姆此时应该帮着家里准备舅舅的葬礼,但他实在是帮不上忙,于是没过几天,他就偷偷联系科特,让他带自己去找点事做。
科特没想到友人能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但他也只是皱着眉头叹口气,就悄悄带着威廉姆出去了。
科特不敢搞出太大动静,包了个小酒吧,随意叫了几个人。
当他们推开吱呀作响的古旧的门,随着清脆的风铃声一起传入耳中的,是穆琴和其他几人的欢笑声。见威廉姆和科特到了,穆琴转过头来开朗愉快地打招呼。
“科特先生,威廉姆先生!你们到了,快点坐下吧。”
“嗨,穆琴,没想到你提前到了,怎么样,没有被这几个粗人刁难吧?”科特一边脱外套,一边熟娴地和穆琴打招呼。
“怎么会呢?大家介绍了不少好玩的事,竟然这么照顾我,真是太荣幸了。”
“别客气啊,小穆琴,我们之前还一直以为歌剧演员都是无聊的假正经呢,没想到也有你这样有意思的人,歌唱的也好听,谁会不想多认识认识你呢?”先到的几个人看起来和穆琴相处地不错。
整个屋子的氛围都暖烘烘亲密密的,只有威廉姆觉得奇怪,呆在原地疑惑地看着穆琴,他问科特:“你们什么时候联系到一起的?我以为你和他不熟悉?”
反而是科特和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就好像穆琴命中注定该是他们中的一员似的。
穆琴沉默着微笑,坐在人群中安稳地小口喝酒,还是科特过来拉着威廉姆坐下,陪笑解围说:“不是你介绍穆琴给我的吗?后来我们家竟然正巧邀请他来表演,我们就继续聊了聊,发现他这人挺有意思,这不干脆也叫他来了吗?”
“是呀,和你说,这穆琴的嗓子真是绝了,我向来听不惯歌剧那些东西,但一听他开口,就感觉一分一秒也不想错过。威廉姆,你竟然认识这样的人,真是想象不到啊。”
威廉姆读不懂此时自己心中的这份微妙感受,但见周围的朋友们全部重新开始点下一轮的酒,他也接受了事实加入其中。只是他唯一在意的是,他本来以为穆琴会更内敛羞涩、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现在这个和他的朋友厮混得如鱼得水的样子,和前些天的画廊中的那个穆琴一点也不像。
倒是有点像银灰的风格。
回想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深入自己身边的?


夜幕将至,威廉姆表示自己要早点回去,不能被人发现偷溜,其他几个人都意犹未尽想着续摊,于是只有穆琴应和着威廉姆,和他一起离开了小酒馆。
威廉姆和穆琴一起走在寒风阵阵的大道上,皮鞋踩过落叶发出嘎吱碎裂声。威廉姆觉得自己得问问他,套点儿银灰的事出来,但穆琴先开口了。
他问:“威廉姆先生,你的心情好些了吗?关于您的舅舅……真是太突然了,请您节哀。”穆琴的侧脸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剪影落在威廉姆的眼里,还是那副平和温驯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穆琴突然回头看着他,威廉姆意识到自己光顾着盯着他的侧脸看,忘记了回答,慌慌张张地说:“嗯?哦……没事,我没事了,倒是你,银灰没有再对你……吧?”
“恩希欧迪斯对我怎么了吗?”穆琴的眼瞳里反射出丝丝路灯的微光,威廉姆感到有些焦躁。
“怎么了?就是那天在画廊,你说的——”
“威廉姆先生,那天我没有去过画廊,我们只在大厅聊天。”穆琴平静地阐述,让威廉姆只想掰起他的脸,好好看清此时他是什么表情。
“你装作不知道?那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威廉姆突然粗暴地扯开穆琴的领口,却发现记忆中的青红淤痕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暧昧的深红吻痕。
他惊恐地望向穆琴,只见那个温柔亲切的菲林男子消失不再,穆琴的眼眸里沉淀着几乎跌破冰点的刺骨冷漠。他握住威廉姆依旧傻傻抓着自己领口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掰开,力道大得难以抵抗,很难想象这样的力道来自一双歌剧演员的手。
“威廉姆先生,看来你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你应该一个人静一会儿,我还是快些离开。请您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好好冷静冷静吧。”语毕穆琴作势离开。
“等等!穆琴。”威廉姆几乎站立不住将要跪在地上,他极其不雅地破音嘶吼道,“你和银灰,到底是什么关系?”
穆琴离去的背影停顿下来,他半侧身别过头,俯视威廉姆,绽放出一个轻佻又邪恶的微笑,轻声道:“你觉得呢?”
之后他离开了。
独留威廉姆一个人跪在空旷的深秋大道上,冰冷的空气刺激得他难以呼吸。


在贝德林公爵的葬礼上,威廉姆的母亲和舅妈哭得地动山摇,一半为了可怜的老贝德林,一半为了家族失去主心骨后注定日渐式微的命运。
威廉姆和一群朋友身着黑色丧服,安静地呆在旁间里,他们比往常沉默些,只偶尔轻声耳语。
科特见自己的好友一语不发,以为他正伤心难过,就坐到他身边,无言地拍拍威廉姆的肩膀以示安慰。
谁知道威廉姆拱起脑袋,开始和他讲话,他问:“你当时说,穆琴给你们家表演,你们为什么会邀请他?”
科特没想到会是个如此突兀的关于穆琴的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谁知道呢,这种事可向来不归我管,似乎是我妹妹的音乐老师推荐,你也知道,我们家那几个人向来相信那老正经的品味。”
“和我讲讲吧,当时的情况。”威廉姆依旧摆着一副奇怪的表情。
科特被打开了话匣子,调整了坐姿一五一十地开始描述:“行,那我给你讲讲那场晚会。晚会是在金伯登酒店,当时也真巧,我迟到了找不到宴会厅在哪儿,正好听见有个唱歌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走,一路听得越来越清楚,我也越来越惊讶。不是因为穆琴唱得好听——当然他唱得好听是理所当然的——是那歌的内容竟然在唱我的路线,‘拐过玻璃墙角,沿着葡萄长廊到我这里来’什么的,和当时走廊里酒店的装修一模一样!我以为发生什么灵异事件了,战战兢兢地走到大门前,犹豫了半天终于进去,一打开门,就看见台上的穆琴转过身来对着我唱,还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要不是距离太远,我恐怕真的以为他看见我了。不过后来我知道是什么回事了,原来那天唱的是个爱情剧,穆琴演男主角,正在呼唤女主角过来寻找他,那间酒店也正好是仿着那歌剧主题装潢的,和歌词一句句全能对上。至于穆琴为什么转身,你猜得着吗?”
科特饶有兴致地偏头看着威廉姆,然而威廉姆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科特只好继续说到:“嘿嘿,原来在大门上方还有个小窗口,连着后台,女主角就在那里露面,跨过整个观众席和穆琴对唱,所以穆琴当时是在看搭档呢。但其实我还没明白的时候也不觉得恐怖,因为我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上面,穆琴唱得太真了,我只觉得他在深情地看着我……哎呀,不说得这么虚了。
“后来演出结束,我特意拐到后台看了一眼,没想到穆琴一下子就认出我来,还特别热情地介绍这些机关,我才明白了来由。你也知道我的性格,遇见看得顺眼的人,就想带去酒吧喝一轮,穆琴也不含糊,三两下卸了舞台妆,连戏服都没换就和我走了。到了酒吧几杯下肚,我才想起来穆琴是歌剧演员,带他喝酒岂不是废他嗓子吗?谁知道那演员听了直接瘫在沙发里笑着来了一段卡门?还是魔笛?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顺畅得像在台上演出似的。用的是莱塔尼亚语,我听不懂内容,但是他一边拖着长音一边缓缓扭头看我的时候,我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不敢动弹,又怕又期待,身临其境一样。之后我又回味了很久,几天都忘不了穆琴在酒吧里随口的唱段。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叫了几个人去酒吧碰头,想着穆琴是你介绍的,就把他也叫上了,谁知道他们几个都提前到了,还聊了一会儿。就那短短一会儿,不知道穆琴做了什么,那帮不学无术的混蛋也开始喜欢他的表演了,看来歌剧还真是个复杂的东西啊。”
科特向来嘴皮子利索爱说话,但他对某个男人怀抱着如此热情滔滔不绝还是很少见的,威廉姆冷眼看着他叽里呱啦地把话说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穆琴随便唱几句歌词就能俘获你们,你们这群从来看不起歌剧的家伙不觉得奇怪吗?不觉得他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你?”
像是没有听出威廉姆话中的不快,科特心无芥蒂似的说:“哈哈哈,那我也乐意,我倒是好奇穆琴控制我想要作什么?恐怕是想给我们这帮家伙上上声乐课吧。每次和穆琴说话,我就觉得美好地不真实,他聪明而且优雅,对许多事情都有独特的看法,我甚至怕自己的学识不足以和他交流,想回去多上上课。”
威廉姆越听越觉得心生恨意,他质问道:“你怎么会如此赞誉他?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银灰的……?”
“知道呀,他是银灰的朋友,那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和一个人交好,又看不惯他的友人。威廉姆,你似乎对穆琴有些意见,他是个很单纯的歌剧演员,不懂那些虚假的招数,只是专心于艺术而已。如果你只是因为银灰而对穆琴抱有恨意,那我该提醒你,这可不是贵族该有的气度。”科特略有责备地看了一眼威廉姆,仿佛在提醒他的失态。
而威廉姆冷笑一声,讥讽道:“你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不可笑吗?穆琴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汤药?他不过是个下等人罢了。”
“威廉姆·贝德林!你怎么会这样说?”科特终于听出了好友话中的讥讽,他愤怒地捍卫道,“你连穆琴的演唱都没有听过一次,就如此恶意揣测!虽然他不曾出名,但他和、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你知道吗?我听过他的表演才明白,他是真实的,是真正的值得尊敬的艺术家!和我们不是一个境界!他迟早会在这座城市最顶级的剧院演唱,人人都会追求他一展歌喉,会为他的歌声着迷痴狂。而你,威廉姆,你最好收回那番话,我不允许你继续侮辱他!”
威廉姆真不明白,为什么在朋友们心里,穆琴是圣洁的音乐天使,而在他的眼里,却只是一步步试图将他拉入深渊的诱惑的罪恶恶魔。
他再次固执地开口,这回让科特直接砸下酒杯,忍无可忍地离开。
他说:“一定是穆琴杀了我的舅舅。”


“我的好侄儿,你愿意接手舅舅的职位,学习怎么工作,真是太让我欣慰了。你舅舅以前总是说你不思进取,瞧,你这不是来了吗?我看只要我们的小威廉姆乐意,就能把我们家的地位稳稳当当地保下来。唉……我和你舅舅没有孩子,咱们贝德林家的荣耀可就全指望你了,好侄儿。”
贝德林家的舅妈絮絮叨叨地领着威廉姆,时不时抹掉眼角淅淅哒哒的眼泪。两人进入一座低矮不起眼的办公楼,准备前往老贝德林的办公室,在那里,威廉姆将要学习接手贝德林家最重要的职务。
“你舅舅去世后,他的工作是我和他的秘书一直在负责,但舅妈年纪大了,有时候连文件上的字都看不清,那秘书又始终是外人,有些关键的事还是得交给我们贝德林家的年轻人才行——那帮没用的废物到现在都查不出来是谁杀了你舅舅,迟早我要把那群领工资不做事的人通通调到雷姆必拓去!”中年女性恨恨地用钥匙打开一道道的复杂的锁,威廉姆推开厚重的铁门,两人终于进入了堆放满资料文书的秘密办公室内部。
“你以前也来过这里,那时候我们还没告诉你舅舅真正的工作,只让你偶尔读两份文件送送信。威廉姆,别以为那就是谁都能做的,你知道上个月你送去财政部的是什么?是莱塔尼亚高塔贵族寄来的密函通信!如果送信的不是你这个小贝德林,那不仅信件作废,连送信的人都要被关进监狱拷问一番。因为你是维多利亚最高权力的一份子,才值得相信,我们才能安心让你接下来接替你舅舅,代表维多利亚贵族,和泰拉大陆上其他国家的最高权力交涉。”
舅妈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此时已经进入状态,严肃地向下一代交待国家世代那罪恶的行径:“你记住,贝德林虽然是异姓,但对其他国家来说,这个名字寄来的信件就代表维多利亚皇室。我们家世代负责交涉那些不能公开处理的事,在暗中和各国的高层秘密通信。和大国交好寻求合作,对小国牵制获取利益,把维多利亚暗中的手伸到全世界,就是我们的工作。”
“原则是维多利亚的权力至上,一切为了我们的地位!你要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光明正大也好,肮脏卑鄙也罢,只要达成目的,没有人会反对,还会为你赞扬……哦,亲爱的威廉姆,你才开始工作,一定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和老秘书都会帮着你,别怕,你流着贝德林的血,你一定能接下这份担子。”舅妈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抱着威廉姆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
威廉姆轻拍舅妈的肩膀安慰她,等她平静一些后,问出了那个等待已久的问题:“舅妈,我们和谢拉格也有联络吗?就是那个宗教小国。”
“哦——是的,谢拉格原本是由希瓦艾什家控制的,现在他们家倒了,换成了别人,对我们来说更好的一家,他们对我们的要求向来言听计从……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问?我知道你有个同学是希瓦艾什家的,你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就心生怜悯,想着帮他一把,希瓦艾什家的都不好对付,他要是回去重新上台了,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舅妈担忧地抬头望着侄儿,显然贝德林一家对银灰都没什么好感。
“怎么可能呢,您别担心。只是我想从熟悉的部分开始学习,学校里有不少关于希瓦艾什的传言,我相信自己能控制好谢拉格的事儿的。”威廉姆半是真心地安慰舅妈,另外一半是他纯粹的恶毒的执意宣发,朝着银灰,也朝着穆琴。
“那就好了,我的好侄儿,记住,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实的,别怜悯也别同情,那些东西只会拖累你……”


事情仿佛在一点点变好,某个下午,威廉姆抱着一沓从谢拉格寄来的信件这样想,信件里满是从遥远雪国而来的奉承和继续锁国、牵制银灰的保证。
威廉姆的工作做得比他想象得还好,这也不奇怪,因为面对没什么底气的高山小国的贪图享乐的掌权者,只要把从前惯常使用的利诱威逼升级一下就足够。当威廉姆在信纸上写下一系列严酷的禁令时,他想到这是对银灰的直接打击报复,无比愉悦。
谢拉格的某位公子甚至听从诱惑,偷偷地寄出部分军权印章,用六分之一军队的调度权换取了某个环境温和舒适的小岛别墅和足以享用后半生的财富。
现在威廉姆正走在取件的路上,他只要去威斯特港口拿走一个来自“马特洪小姐”的包裹,就能获得谢拉格的六分之一军队调度权。
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海边,凛冽的冷风越来越猛烈地吹刮威廉姆的脊背,他裹紧了衣服,沿着海滨大道快步向着目的地走去。
他停在一扇不起眼的小窗前,咚咚敲了两下,里面的人把窗打开,看见是威廉姆,却诧异地说,没有包裹寄来。
威廉姆第一时间以为对方毁约了,愤怒地打算立马回去追查,但身后的一个声音传来,让他立马寒毛倒立:
“威廉姆先生,你在找这个吗?”
那声音温和柔软,带着一丝优雅的味道。
威廉姆僵硬地转头,果然看见了,是穆琴。
他依旧穿着合身的黑色西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铜盒,神采俊逸地站在凛冽海风中。
“这里太冷了,不如去我家里坐会儿吧,离这里不远。”穆琴像是没注意倒威廉姆被吓呆了,说完后自顾自转身走开了。
威廉姆停滞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追上穆琴的背影。


一路上,威廉姆问了好几个问题,但穆琴没有给他任何眼神和任何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像任何一个合格的引路人,将威廉姆带到了一间独栋别墅的门前。
“请进吧。”穆琴开了门,温柔地招呼他,仿佛一路上的沉默和尴尬都不存在。
威廉姆深呼吸了一口,下定决心进了门,穆琴跟在他身后,顺手将大门的锁链挂上。
穿过昏暗的长廊,一扇扇透着夕阳余晖的玻璃窗为威廉姆铺好了通向会客厅的路,他听见穆琴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不见,逐渐完全听不到了。威廉姆回头寻找,但他身后除了无尽的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
威廉姆终于来到会客室前,他感到这几步路就像半个世纪一样漫长。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却在转动前一刻,门从内侧吱呀打开了。
开门的是穆琴。
穆琴依旧温和地望着威廉姆,仿佛在等待他快些进来。
而威廉姆的大脑已经因为强烈的惊吓停止转动,他几乎昏厥过去,额角上冷汗直流。
拯救了他的是往房间里无意的一瞥,使得他的关注从穆琴身上暂时分开。
静止的时间在威廉姆看见那安然坐着的人后,又开始流动了。
他步履虚浮地走到那人的对面坐下,面色惨白地打招呼道:
“希瓦艾什。”

……

“银灰先生,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处理好了任务对象的尸体,如果没有别的需求,请支付剩余的尾款,支付完成后委托将正式结束。”穆琴——应该说是傀影从会客厅的旁间走出来,衣服齐整,身上隐约带着一丝鲜血的气味。
“剩下的钱会在明天汇到你们的账户上,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没有接收到,相信你能轻易找到我。不过比起这件事,傀影先生……我必须就刚才的失态向你道歉,我们事先没有商议过,为了刺激他的精神我做了一些……冒犯你的事,希望我贸然的配合没有对你造成困扰。谢拉格现在状况凶险,这些贵族虚假的骄傲自满,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让我难以忍受。为了解除谢拉格的封锁,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们的传讯路径。”银灰低着头沉默地诉说,像是对着傀影道歉,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用在意,银灰先生,对个人而言,大部分情况下我并不看重亲密接触,也感受不到任何冒犯或尴尬。对专业役者而言,这样的临场反应是司空见惯的必修课。如果您没有别的要求,那么我就此告别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傀影,”银灰的语气从公事公办的疏离一下变得柔软了些,“你的喉咙……是矿石病吗?”
“……是的,先生。但不用担心,平常不使用源石技艺时,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对话并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那你刚才,是用源石技艺杀死他的吗?”
“不是的,如果用源石技艺,整间屋子都会受到影响,任务对象的尸体也会变得难以清理。考虑到雇主的人身安全和后续处理,我只是用小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对不起,按理说我不应该向雇主描述工作的详细内容。”
“没事,只是——只是我有个妹妹,她也感染了矿石病,你知道谢拉格现在的情况,就算扳倒了贝德林一家,我还是不能轻易回去。所以,我想问问你,那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很疼?”银灰始终低着头,他看起来很疲惫。
傀影本打算下一秒就消失在黑暗中,但他摸了摸自己喉咙上结晶的石块,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法给你答案,先生。因为常年感染,我已经忘记了正常的说话和歌唱是什么样的,前几年也许是疼的吧,我痛苦地整夜睡不着觉,恨不得掐死自己,但现在,我的喉咙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矿石病会剥夺一切,它同时将我感知痛苦和快乐的一部分也夺去了,我像是被黑影操纵的人偶一样机械工作,我无法告诉你这是不是疼的,先生,因为我的身体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但银灰先生,不要那么担心,不同部位的病情没有可比之处,我已经感染多年,相信令妹的情况不会像我一样糟糕。”
话音刚落,半开的窗户吹进冷风,傀影已经不见踪影。
“暗杀者,你该脱离阴影找回自己的声音。”银灰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喃喃自语,“去罗德岛吧,在那里你会得到治疗,你值得更加光明的战场,为了真正的公平而战斗。如果我能处理好一切,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那里再见……”


窗台上出现一枝玫瑰,是在谢幕时献给演员的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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