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悄悄去到熟睡的弗朗西斯床前，再次看了看他，踏上前往海面的旅途。


    夜幕渐渐落下，这天或许是岸上的节日吧，远离海边的滩上，有花车在缓缓行驶着。身着华服，头戴珠宝点缀王冠的妙龄少女含着笑站在上边。岸边有挽着手行走的人们，他们笑着，闹着，谈论着人间幸福的生活。栏杆旁，海风吹乱了少女含羞的发梢，在她的脸上晕染丹砂。一旁的少年脸上也流露出幸福与满足的色彩。


    亚瑟沉下了海底，他听到亲人们在呼唤他。

    亚瑟是海底最小的王子，今年十八岁了。这天，他被允许提前浮上海面看看人类世界。按理说，大海的孩子们只有在20岁那年，才被允许首次去往人间，并在人间度过短暂的5天。

    斯科特和威廉哥哥在去过人间后，常常抱怨起人间的处处不公。他们说人类并不如想象中友善。人类开发自然，破坏海洋，苛待外族来客，甚至自相残杀。海的孩子们应当与人类世界永久隔绝，才能免受纷争与侵扰。

    是这样吗？哥哥们说人类无恶不作，神凭什么眷顾他们，许他们一个不灭的灵魂？

    书上说，人去世后，灵魂会离开身体，以各种方式陪伴着在世的人。逝去的人的灵魂化为天使，可以看见世界各处发生的事，被亲人所感知，并可以对其进行适当干预。人们将它称作“保佑”。已去世的人更会与过世的亲人在天国团聚。

    你知道的，这是海底的禁书。





    仅仅是远远的看着，亚瑟便觉得人间很美好。人们都在快乐的笑着，脸上浮现着难得的幸福----至少看上去是的，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不像海底，阴冷幽深，每个人都忸怩作态。
   
    是因为人类会拥有不灭的灵魂吗？

    “亚瑟，我们应该更注重现世的事情。我们是海底的孩子，是尊贵的人鱼族，又有漫长的生命，允许我们去追求我们所爱。这可是神的馈赠，是人类永远无法拥有的。我们的祖先立下创世功劳，神便允诺我们漫长的生命。亚瑟，你又何必胡思乱想呢？”威廉哥哥如此说道。

    哥哥不知道的是，亚瑟暗恋着一位人类，他大抵是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

    弗朗西斯是海底一位巫师，却是在海底长大的人类。


*

    岁月如梭，海底世界没有光阴。 期待不已的二十岁到了。

    亚瑟穿着兄弟为他准备的服装，手里把玩着意外捡到的项链，漫步在人类世界的街道上。不远处，一位少女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帮助遇到困境的淑女，是绅士的基本修养。亚瑟上前询问：“小姐，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少女一惊，“非常抱歉，尊贵的先生，我在寻找母亲留给我的礼物，是一条项链，蓝宝石的。大概这么大……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亚瑟拿出捡到的项链稍作解释，少女连连感谢。“我的母亲很久之前去世了，父亲和另外的贵族小姐生下了弟弟……”

    少女沉默了。

    “很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亚瑟感到有些为难。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少女率先开口：“先生，看您的衣装，大抵是外国的游客吧。感谢您帮我找回了项链，我能否有幸邀请您参加王宫里的化装舞会？”

    “王宫里的化装舞会？恕我冒昧，您是贵族小姐吗？”

    少女莞尔一笑，“我是王国的公主。感谢您帮助我，您简直是童话里能干的骑士，”少女顿了顿“您可以叫我维多利亚。”

    “亚瑟。”亚瑟回答道。秉着一探人类世界的想法，亚瑟答应了维多利亚公主的邀请。




    化妆间里。

    亚瑟感觉自己还是不太适应双腿行走，于是换回鱼尾稍作休息。亚瑟的鱼尾是深邃的绿色，闪着着悠悠的蓝光，一如他眼睛的颜色，如同海底无数梦幻森林的总和。亚瑟闭目养神，思考着人间与他暗恋的那位人类。

    不巧公主推门而入。“先生，您准备在舞会上扮演人鱼？鱼尾会不会不太方便行走？需不需要为你多安排几个用人？这条鱼尾简直太逼真，一定价格不菲吧？这是哪位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我能否有幸认识他？”公主眼里闪着奇妙的光芒。“先生，难不成您是真正的人鱼？我听奶奶说过人鱼的故事。”

    毕竟亚瑟不是弗朗西斯，与女孩子的交往也不算很多。面对公主的疑问，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坦白。


    “非常抱歉……殿下，我确实不是人类。”

    “没事的，先生，我常常听闻人鱼族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鱼呢。”公主似乎非常通情达理，又似乎看出来亚瑟的担忧，“无论如何，我会帮您保守秘密的。人类对人鱼似乎不太友好。”

   “万分感谢。”

    “那么，您能多给我讲讲关于你们人鱼的故事吗？”

“非常荣幸。我们人鱼世世代代生活在海洋里，只有二十岁的时候，可以到人间度过五天，算作成人礼。”亚瑟感受到公主的友善，决定开始讲述。

    “如果我们人类可以在海洋里度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听闻你们拥有很长的生命？几乎是永久？”

    “倒也不是。但我们的确能活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几百年，长寿的老人鱼甚至活到一千余岁。”亚瑟的神情迷离起来，眼睛望向很远的地方，仿佛凝视着远在海底的宫阙，忽然又收回目光，凝视着公主，“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您也认为漫长的生命比永恒的灵魂宝贵吗？”

维多利亚公主略略仰头，房间吊顶的灯上点着的蜡烛汇聚成明亮的光，将她头顶的王冠与花饰渲染的璀璨夺目。“嗯……先生，您可能不信，我曾见到过逝去的母亲。我真的相信有永恒灵魂这一说。您会不会觉得我太迷信了？”公主露出羞涩的笑容。

    “没事的，神、鬼、天使、恶魔都是存在的。您能恰好遇见我，便是证明。我也阅读过很多相关的书籍，是我的祖先们所记录的，它们无一不证实了灵魂的存在。”

    “您能否和我详细说说？”

    “人去世后，灵魂会离开身体，以各种方式陪伴着在世的人。逝去的人的灵魂化为天使，可以看见世界各处发生的事，被亲人所感知，并可以对其进行适当干预。我听说，你们人类应该是将它称作‘保佑’吧？已去世的人更会与过世的亲人在天国团聚，最后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那真是太好了。”

    “还有，寻找到真正的爱人，并且与其成婚，便可共享对方的灵魂。我们没有灵魂的人鱼，便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灵魂。”

    “那么，您是想寻找一位人类的爱人喽？”公主打趣道。

    “事实上，我有一位爱人，是一位人类，只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亚瑟的眼睛再度望向遥远的地方，那是有爱人弗朗西斯在的地方。


“您可一定要去追寻您的爱人啊，亚瑟先生。”公主略有所思，喃喃低语道。
   
*
    一位身材高大，留着亚麻色披肩短发的小女仆从走廊里穿过，白色的围裙边镶有名贵的蕾丝花边，黑丝绒底裙上绣着神秘的暗纹，优雅的束腰在并不娇小的小女仆身上略显得有些突兀。

    「变装魔药真是好用，人类皇室的女仆裙也是真的好看，等我追到了小亚蒂，也得让他穿一次。」弗朗西斯心想。


    弗朗西斯远远地跟着亚瑟，一直追随着金发小少爷的步伐，循着金发小少爷走去的方向。

    他看到亚瑟与公主促膝长谈「哎～果然小亚蒂还是喜欢娇美的小女生啊，哥哥我难道还吸引不了他吗？」弗朗西斯叹息到。

    他默默地听着公主和亚瑟的谈话，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有一位爱人……人类……”弗朗西斯竖起耳朵，警觉起来。不知为何，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他倒是笃定了亚瑟口中这位爱人，便是他。


*

    舞会于晚上八点开幕。并不擅长跳舞的亚瑟稍稍喝了几杯酒（是谁让先生喝酒的？！），便觉得晕晕乎乎，赶着上露台吹凉风去了。

    穿着性感女仆装，扮成宫廷女仆的弗朗西斯便随着走了出去。



    夜晚的风很凉，却并不能缓解醉意。「亚蒂一向不大能喝酒，大抵是已经醉了。」也是是怕亚瑟不省人事摔下楼去，女仆弗朗西斯迎了过去，“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弗朗西斯捏着嗓子说道。

    “没事儿，小女仆，我呀……没有喝醉…比起这个……你可有和人家表白的经验……？我……我……”

    女仆弗朗西斯微微一笑，心里想着时机来了。“先生，我能否有幸知道您爱人的尊姓大名？”

    “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你们人类…肯定不认识了……”亚瑟断断续续回答，伴着他的海底翠湖掠向远方。脸上泛着红晕，或许是醉酒太深，又或许是沉醉在名为弗朗西斯的梦境里太深。

   “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弗朗西斯先生？”小女仆大喜道，“我曾有幸耳闻他的尊姓，他可是一位伟大巫师、伟大的占卜师，通情达理博学多才饱览群书，还是非常有名的感情顾问，海底的青年男女们们有了什么问题，都去向他请教呢。”

    “啊对对对……就是那个……那个……在海底混吃混喝的法国青蛙……花心的要死……你可别被他骗了……”

“先生，看起来您很喜欢他呢。您有向他告白吗？”

“没有……”亚瑟有些为难。

“您不如问问他，‘去您床上的路怎么走’？我相信弗朗西斯先生是很吃这一套的～”

    “等等……”亚瑟回过神来，“你是人类，怎么会知道海底的事情……？”

    女仆变回弗朗西斯的模样，幻化成光点飘散至空中，轻轻拂过亚瑟红扑扑的脸蛋，“亚蒂，你真可爱，你简直太可爱了，尤其是喝了酒之后。”恰巧确认了爱人心思又哄骗了亚瑟的弗朗西斯心满意足的将自己隐藏起来，变了回去。

    弗朗西斯的亚蒂在晚风里的露台上红着脸，酒意未退，却也醒了大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

    背后是一片喧嚣，交杂着留声机幽幽的乐声与宾客碰杯欢笑的声音，却与亚瑟毫无关系。

    “怎么，我是做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