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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仏】Drug

作者 : 安澜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黑塔利亚 aph 亚瑟·柯克兰 ,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标签 dover , 英仏 , 黑塔利亚 , aph

274 9 2024-7-25 02:58
番外Drug
cp dover
时间1940
7月:镇静剂—苯巴比妥
*
即使作为英伦三岛最繁华的城市的政治心脏,战争的阴云并没有大发慈悲放过威斯敏斯特,或者更确切来说,这座城市上方笼罩的危机比其他地区更为严峻,德意志第三帝国扭曲而硕大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这里,纳粹主义撕裂而惊悚的笑声终日盘旋于唐宁街的头顶。威斯敏斯特城郊一座上了年纪的别墅依然沉默而坚固的矗立在亨利八世皇家狩猎场的附近,偶尔会有从猎场丛林里跑出来的兔子抬起前肢疑惑的望着这座古老却依然修葺良好的建筑,胆子大的会跳进后花园踩坏一片玫瑰花,然而玫瑰和蔷薇的藤蔓灰扑扑的毫无生机的七零八落的悬挂在篱笆上,很明显,这座房屋的主人很久没有打理过他的花园了。

亚瑟柯克兰自六月初从敦刻尔克的港口一路狼狈逃回英国,疲惫且麻木踏上伦敦的土地后就一直居住在这里。靠近摄政公园的这一处房产是他自唐宁街10号成为首相府之后用于度过假期和周末的好去处,现在它在丘吉尔的强烈要求下成为了安置国家意识体和保卫其安全的重要根据地。“先生,”丘吉尔取下了他的眼镜妥帖的将其放在黑漆办公桌的桌面上,这位铁血宰相抬起他因为年迈而不甚清晰却依然锐利的眼睛,其中坚定且炙热的光芒无法掩饰的迸发着,他自五月份以激昂的战争态度打动了工党,在议和声充斥着的内阁里艰难上台,成为了带领英吉利抵抗黑鹫卷起的硝烟的领头人。“政府始终不赞成您跟着英法联军踏上欧洲大陆。”丘吉尔顿了顿,“尽管我认为您必将胜利。”温斯顿看着眼前仍然年轻的国家意识体,岁月无法在亚瑟柯克兰身上留下任何苍老的痕迹,这位热爱着自己祖国且有着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的坚硬的首相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尽管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所经历的战争和动荡远比自己多得多,但是,丘吉尔心中喃喃着,我仍然将他当作我的孩子,“唐宁街并不安全。”亚瑟柯克兰皱着眉,远离白金汉宫和唐宁街对于战时变幻莫测的情况而言几乎是冒着与政府失联的风险,英国疲惫且烦躁的想要拒绝这个自保意味极强的建议,抬眼却对上了丘吉尔柔和下来的目光,柯克兰愣了愣,他很少见到这位铁血上司温和的一面,在他还没有成为自己的上司之前这位老人就足够激进,甚至令保守党内成员有些畏惧。“柯克兰先生,您活着,英国就将长存。”老人复杂的抬起了手臂,他看上去像是想要揉一揉年轻人的头发,但是很明显他意识到这种表示情感的方式并不妥当,于是他的手顿了顿,落在了年轻人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近乎慈爱的,却也不违背礼仪。

亚瑟柯克兰最终还是同意搬到了摄政公园附近的别墅里。

不过住在这座拥有长达几百年历史几乎可以算得上文物的英伦建筑里的不只是英格兰一个国家意识体。

七月初的伦敦即将迈入夏天,这意味着伦敦少见的令人愉悦的晴天即将到来。然而海峡另一端的局势艰难到让人绝望,6月22日法国的投降几乎动摇了反法西斯力量对战争到最后一刻的坚持,他们开始怀疑反法西斯侵略的前景,欧洲上空的阴霾何时散去变得遥遥无期。亚瑟柯克兰坐在书房处理来自H军队对维希法国海军轰炸的报告文件,他盯着维希法国的死亡人数静默了许久,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椅背上,那份报告中印着伤亡人数的那一页被英国人捏出皱褶,字母扭曲的爬在沟壑上,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英国人叹了口气,将报告摔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拉开了木椅,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的音效尖利而刺耳,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亚瑟柯克兰脚步顿了顿,随即离开了房间。

七月六日的夜晚是一个难得的晴朗的良夜,窗外的月亮明亮而柔和的散发着皎洁的光芒,它安静的悬挂在漆黑的毫无边际的夜空里,纯洁的令人安心。亚瑟柯克兰的军靴在靠近西边的客房后与地面的接触明显轻缓了许多,英国人停在了紧闭的且静默着的客房门前,皱着眉沉默着。亚瑟知道法国人已经睡了,他不想把房间里难得安静的法国人吵醒,尽管,英国人瞌上了眼睛微微摇了摇头,他心情复杂且内心充斥着无法被自己说服的担忧,他希望法国人有一个没有烦心的夜晚,同时知道陷入深层睡眠的法国人大概率醒不来,但这一点同样组成了他忧虑的大部分。深呼吸后的柯克兰解开了自己衬衫的袖口,英国人将它们放松并卷起,往往承受巨大压力的时候亚瑟柯克兰会习惯这个动作,像是做出了很重要的决定。亚瑟抬起手覆盖上了冰凉的令人心惊的金属门把,顿了顿。

房门被推开时发出了正常自然的声音,银白色的月光流淌了一地,那些反射着太阳光芒的更为冰冷的光线仔细填充着房间里的角落,用尽力量扩充着他们的领地。然而冰凉的月光卷携着凝滞的空气扑面而来,英国人受到了源于房间内微凉的明显不属于夏天的温度的惊吓,房间内寒冷到了无生息,被月光缠绕攀爬的床铺寂静的僵直着,英国人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受到床铺里陷着的法国人的呼吸。亚瑟柯克兰怔愣了半秒,英国人的手脚冰凉,头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在他心中弥漫开来,他的脊柱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亚瑟慌张的奔向了冷漠且死气沉沉的床铺,法国人已然暗淡了的金色头发铺散在枕头上,柯克兰近乎颤抖的手探向了无动于衷的法国人的脖颈右侧,索性脉搏微弱却温和的跳动着,英国人松了口气,跌坐在床沿,室内的温度迅速恢复到正常的温热,英国人靠在床尾的立柱上,近乎严苛的死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法国人,时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几分钟,亚瑟回了回神,随即苦涩的咧开了嘴角。

床铺由于男性的重力下陷,床单被压出褶皱自然的蜷缩在一起,柯克兰看着微微蹙着眉陷入昏睡的弗朗西斯,柔和的月光倾泻在法国人的金发上,由于战争这些宝贵的闪烁如同金线的头发被它们的主人再次剪短,现在它们由于没有时间打理而凌乱的交织着。弗朗西斯瘦削的能看清他的骨骼,眼下是疲倦的乌青,英国人知道在被子掩盖的地方还有许多外露的翻烂的狰狞伤口,它们还没有结痂,依然丑陋地爬满了法国人的身躯,给这个本就脆弱的躯壳埋下痛苦和发烧的隐患。亚瑟复杂的盯着弗朗西斯的睡颜,法国人如今能安静的躺在这里源于自己安排军医每晚准点的苯巴比妥的注射,英国人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遮住法国人脸颊的碎发轻柔地挽到耳后,陷入昏睡的弗朗西斯由于脸上的搔痒无意识的蹭了蹭枕头,又极快的安静了下去。

亚瑟突然感受到巨大的疲惫席卷而来。

*
一个月前随着敦刻尔克大撤退来到英国的弗朗西斯在伦敦醒来,法国人的精神不稳定到极点,他经常头痛,莫名其妙的昏厥和痉挛。在一次短暂的昏厥和痉挛后,弗朗西斯在亚瑟柯克兰坐在床沿后猛然惊醒,他的抽搐并没有好转,裸露在被子外的指尖仍然颤抖着,但是法国人几乎用尽全部力气阻止着肌肉的颤动以维持他那自以为完美的风度。波诺弗瓦声音微弱,眼球里爬满了红色的血丝,法国人盯着脸色糟糕的如同伦敦天气的英国人居然还能扯开一贯的自信且骄傲的笑容,但是他的声线颤抖,中气不足,“亚瑟,送我回法国,我需要立刻回去。”法国人缓慢地起身,身体后仰且眼神坚定,明显的做好了长时间消磨精力的拉锯战的准备,似乎刚刚的昏迷只是令人抱歉的失态,他摆出了一副“我们需要谈一谈”这种签条约前的态度,这明显激怒了英国人。柯克兰的脾气很差,法兰西几乎全部丧失的自我恢复能力和查不出缘由的病症都让他火大,而弗朗西斯这副国家为大和自以为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几乎让柯克兰想要拽着眼前人的衣领狠狠的给他一拳,但是法国人太虚弱了,亚瑟居然担心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打死他。最终英国人的火撒在了墙上,拳头撞击墙壁发出厚重的声响,亚瑟咬牙切齿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法国人,愤怒地转身离开。

房间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安静了下来,静默的能听见壁钟喀拉喀拉行走的声音,细微的灰尘漂浮在空气里,散发着属于古老木质霉烂的气味混着油漆的味道,伦敦最近一直阴雨不断,法国人挣扎着起身,这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弗朗西斯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光线,连绵不断的雨珠砸落在窗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法国人的双腿颤抖,痉挛使他的脚步虚浮且疼痛,他靠在了床尾的支撑柱上,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弗朗西斯有气英国人的嫌疑,但如今法国形势不明,他必须争分夺秒回到自己的国土。弗朗西斯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受控制的手,它们小频率震动着,猜测自己身体的异变来源于政权即将分裂,尽管他不清楚分裂的原因和分裂后的政权的划分,但谁也不知道没有国家意识体的陷入战火的似乎即将战败的国家会遭受什么。弗朗西斯赌不起,所以他必须开始计划如何逃离英伦岛,在英国封锁猛烈加强的外界条件和自己虚弱到令自己厌弃的身体的个人情况下。

弗朗西斯的脑袋高速地运行着,他知道这里是威斯敏斯特,前往渡口大概率需要坐地铁。然而还没等法国人计算出逃离英国的可能性,他认为的刚刚被气走的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来的柯克兰带着几个侍卫和一名军医在不到半小时内再次走进了这个房间。

弗朗西斯有些惊讶,而柯克兰挑着眉上下打量着这个还能站在房间里的法国人,英国人嘴角扯开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大概包含着“我真意外你还能站起来”的讽刺,并在法国人对这个讥讽发作之前当着他的面命令军医给他来一针苯巴比妥。

弗朗西斯挣扎过,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被英国人蓄意带进来的侍卫就是来控制住法国人的挣扎的,实际上法国人的身体很糟糕,他根本没有力气从几个正常的身体健硕的士兵的控制下挣脱,法国人徒劳的,恶狠狠的想张口骂英国人无耻,后来意识到自己还在英伦岛的地盘上,况且自己一时不知道到底是用法语骂还是用英语骂,用法语弗朗西斯担心其他英国佬听不懂,用英语又担心其他英国佬也听不懂自己的法国口音,法国人脑海里还浪费了几秒钟浮现出听到自己英语的侍卫困惑的眼神和中间站着的恶劣的罪魁祸首怔愣一瞬后自以为抓住把柄了的欠揍的笑容,索性干脆闭了嘴。

镇定剂起效很快,不到十分钟弗朗西斯就感受到四肢开始无力并明显发现自己思考的速度正在下降,几个侍卫放开了他,法国人脚一软,差点摔下去。一直坐壁上观的亚瑟柯克兰倒是抢先一步揽住了即将昏过去的法国人,避免了法国人直接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弗朗西斯无力的挂在英国人的臂弯里,他感觉到眼皮沉重,意识逐渐模糊,精神的混乱与身体上始终无法恢复的伤痕带来的痛楚使法国人无比的疲倦,镇定剂缓解了这一切,并强制的催促他入眠。弗朗西斯靠在亚瑟柯克兰的胸膛上,与他截然不同的有力的心跳平静的震动着,弗朗西斯无意识的向着热源贴了贴,他努力昂起自己的脸,睁开已然迷蒙的双眼,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睡吧,我在。”低沉而熟悉的英伦腔扫过法国人的耳朵,弗朗西斯已经没有力气对英国人有什么反应,他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
弗朗西斯的病症在6月22日之后有所好转,贡比涅火车车厢里的笔落下的痕迹几乎让弗朗西斯死了一次,确切来说它确实让法兰西消亡了一次。在停战书签署的2个小时内弗朗西斯甚至没有心跳和呼吸,亚瑟柯克兰在卧室冲着所有的医生怒吼,不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直到夏尔戴高乐请这位把其他人吓得瑟瑟发抖的英国先生出去冷静一下。亚瑟柯克兰危险的眯着眼睛盯着眼前从法国逃亡到英伦岛的法国前国防部长,现在贝当政府的头号通缉犯,国家意识体近千年的威压逼迫得这位意志坚定的纳粹抵抗者几乎没有勇气正视那一双雾绿色的眼睛。“我以为比起我这个毫无关系的人你们应该更在乎他的死活一点。”英国人的声音寒冷的没有温度,像是冰锥撞击炮管那样冷漠且尖刻,他的眼神犀利而残忍刺向面前的年轻人,对于柯克兰而言确实足够年轻。戴高乐将军侧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祖国,避开了英国人苛刻的目光,弗朗西斯仍然过于安静的平躺着,美好干净的像是希腊神话里的阿尔忒弥斯。法国军官沉默的转过头对上了脸色不善的英国先生,“柯克兰先生,法国不会亡。”六月末的阳光透过这座英伦建筑已经浑浊的玻璃窗,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微绒毛在难得的阳光下发着细碎的光芒,这位只身一人乘坐飞机前往伦敦的法国人孤独却饱含勇气和希望,他近乎恳切的注视着英国的意识体,“法国人将战斗到最后一刻,在英国或者在非洲。”这位爱国者的语气平稳却掷地有声,一番话振奋激昂且令人动容,在场的法国人无一不为之肃穆,对于这一群流亡者而言,无论是18日以来的BBC的演讲抑或是此时的宣言,都是他们为祖国奋斗的意义,然而亚瑟柯克兰只是抱臂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法国军官,残酷的沉默着。英国人转头瞥了一眼依旧毫无反应的弗朗西斯,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你还真够自信他不会由于分裂直接消亡。”柯克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他背对着神情复杂的戴高乐,背影锋利的像是中世纪骑士出鞘的长剑,“我不管你打算成立的自由法国或是贝当政府的什么维希法国,我只承认弗朗西斯代表的那一个。”“如果他醒不来也就说明自由法国的建立不过是痴人说梦。”亚瑟柯克兰尖酸评价道,门外有侍卫急匆匆的赶来提醒柯克兰内阁的会议,亚瑟点点头,逐步走远了,“所以我奉劝你们还是把他弄醒的好。”残忍的句子轻飘飘的落下,却沉重地给在场听得懂英语的法国人燃烧起来的心脏浇上冰水,来自法国的医生慌乱的看向死死皱着眉的戴高乐将军,瘦削的法国将士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担忧地看向了床上躺着的国家意识体。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已经暗淡的头发均匀的披散在枕头上,身上的创伤仍然狰狞着没有愈合,然而他面容祥和,仿佛一切苦难都已经离他远去。跳进屋内的阳光跌落在他卷曲着的睫毛上,点亮了他即使瘦削却依然美丽的侧脸,让人联想起教堂里清修的教士,信奉天主教的随军医生默默祈祷着,呢喃着“Dieu bénisse la France”,而戴高乐将军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嘱咐着来自法国的医生照看好他们的祖国。

谁都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仿佛抽枝的孱弱却富有生机的即将盛开的鸢尾花。

弗朗西斯最终还是恢复了心跳和呼吸并顺利的睁开了眼睛,在他“死亡”后的一天后,或许再晚一点醒来英国人连水晶棺材都给他安排好了,幸运的是他不会再突然的晕厥或抽搐,但是他依旧丧失着作为国家意识体所具有的恢复创伤的能力,他的血液仍然在伤口无意撕裂后染湿绷带,而那位善良的天主教徒对此束手无策,只能一遍又一遍给自己的祖国上药和包扎,并愧疚于祖国咬着牙微微的颤抖以承受药物对于伤口的刺激。

亚瑟柯克兰偶尔来看他,给他带来巴黎学生凯旋门集会的消息甚至关于反抗的法国士兵前往英国的法语报道的报纸,也同意让他见自由法国的军人,但他提出要参加自由法国的军事会议却被英国人拒绝了,法国人为此差点跟英国佬闹翻。亚瑟靠在门檐上看着站在房间里横眉竖眼的法国人,法国人干枯的头发堪堪垂下扫着衣领,绷带在他的衣领下若隐若现。“你应该去参加28号的宣讲会。”柯克兰冷不丁的说,“穿的好一点,要照相。”

“什么?”弗朗西斯对英国人莫名其妙的命令感到迷惑,微微皱了皱眉。实际上,自从法国人醒过来他就发现自己开始抓不到英国人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亚瑟柯克兰对自己和自由法国的态度,英国人只是在房间里安静的看书,或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关于文学或者食物的事儿,关于战争的局势和内阁的态度亚瑟只字不提,也很少提到自由法国在英伦岛上的近况,他好像给自己造了个磨砂玻璃的房子,弗朗西斯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他的影子,而他却能看清楚弗朗西斯的窘境。

法国人对此感到烦躁,更多的他不愿承认且难以宣之于口的是害怕,弗朗西斯瞥了一眼揉着眉心似乎颇为疲惫的英国人,法国人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感到手足无措,弗朗西斯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资格质问柯克兰,甚至英国本来就没有义务收拾自己的残局,别天真了,盟友的承诺本身在这个时代就算不上什么,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对等了,从英国人把自己从敦刻尔克的沙滩上捡回来开始,但碍于最后仅剩的尊严弗朗西斯也不肯去问什么。

倒是柯克兰再没有命令医生给自己来上一针苯巴比妥,弗朗西斯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上面古老而精致的纹路隐没在暗夜之中,硕大的金属吊灯沉默的悬挂着,在法国人视线里也不过是黝黑的一团,不能被轻易看清。与牵连了千年的土地割离的撕裂感和流亡异乡被一半人民抛弃的巨大的空虚让弗朗西斯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睁着眼睛直到黎明的到来,他经常失眠,脑子里杂乱无章,法国人像是被剥夺了睡觉的权力,每当他闭上眼睛炮弹与火药燃烧在他脑海里,有的时候浮现的则是呼啸着的不知名的深渊,它呢喃着不知名的语言或者可能只是散布着风声。

但弗朗西斯谁都不说,戴高乐或者是他的医生,更不会告诉英国人。

28号弗朗西斯按照亚瑟柯克兰的要求前往唐宁街10号,穿着法国的军装右臂上挂着新赶制出来的带有洛林十字的三色国旗,他惊讶的发现戴高乐也在,戴高乐将军欣喜的拥抱了自己的祖国,弗朗西斯发自内心的喜悦着,他拍了拍戴高乐的肩,鸢尾花紫的眼睛里迸发着明亮的光辉。“亲爱的夏尔,我真希望一切顺利。”弗朗西斯小声的用法语与这位将要被历史铭记的伟人,自己的勇敢的国民交谈着,然而戴高乐的回应比法兰西想象的更为激烈,显然这位虔诚的爱国者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弗朗西斯先生,”戴高乐握住弗朗西斯的双手,它们由于高昂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您的人民仍然没有被打垮,他们为了您的自由而战。”“先生,从明天开始,您将会拥有一支伟大的坚毅的军队!”弗朗西斯盯着眼前一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眸子,亚瑟柯克兰什么都没给自己说,但是,弗朗西斯回握住戴高乐的手,法国人敏锐的意识到今天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丘吉尔在法国人的寒暄之后到来,他礼节性的握了握戴高乐将军与弗朗西斯的手,并对弗朗西斯脱帽致意。“先生们,”英国首相的发音有些浑浊,弗朗西斯听的并不是很清晰,“英国将永远站在自由法国这一边。”丘吉尔郑重的扫视两位法国的代表,最后如鹰一般锐利的眼光停留在弗朗西斯的身上,“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法兰西将永远是英国的朋友。”丘吉尔复杂的凝视着法兰西,缓慢的补充道。弗朗西斯愣了愣,他的灵魂微微震动着,法国人预感到英国将对自己承诺些什么,他感到呼吸急促,血液循环促使滚烫的红色液体从他的血管里奔腾而过,弗朗西斯下意识不露声色的开始在四周搜寻,他第一次迫切的需要看到那一双熟悉了近千年的如同春日清晨的雨水洗刷过的森林一般的绿色的眼睛。

然而直到丘吉尔宣布承认戴高乐为自由法国的领袖,并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国家承认自由法国的主权之后,弗朗西斯都没有见到他想看见的那个人。弗朗西斯回到自由法国的军队去,法国人欢呼着,他们把军帽抛起,他们互相鼓励,戴高乐将军带来的好消息和弗朗西斯本人都是他们安心的象征,他们费尽心思经历磨难流亡他乡,现在终于有了归宿。弗朗西斯微笑着与他的人民,他的将士挥手致意,他接受着热切的拥抱,给予每一位士兵力量,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恍惚,总有些异样的阴影挥之不去萦绕在他心上,亚瑟柯克兰去了哪里,弗朗西斯慌乱着,耳边纷乱的絮语吵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长时间的失眠消磨着他对环境压力的承受能力。弗朗西斯维持着高昂的情绪但他感受到恶心反胃,他的脑子里不断闪过那一双本来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绿色眼睛,它们深沉且复杂的望向自己,弗朗西斯几乎因此而痛苦。法国人明确的知道丘吉尔的发言代表着英国的态度,承认自由法国是真的,盟友也是真的,甚至自己即将得到属于自己的军队,弗朗西斯微微皱着眉,可他从来没有从亚瑟柯克兰的口中听到关于支撑或者认可的一句话,哪怕一句简单的“我不会抛下你”,英国人甚至没有出现在自由法国成立的宣告会上。弗朗西斯望向海峡的方向,他似乎看见了不列颠封锁的船只,和仍然在领空外延盘旋的贝什米特的飞机,回荡在敦刻尔克的爆炸声隐隐响彻在自己耳边,弗朗西斯大口呼吸着,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昏厥过去了。

“先生们,我认为法国先生还是需要回去疗养。”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弗朗西斯猛地回头,头晕目眩地对上了他渴求了一整天的眸子。法国人感受到炮火的轰鸣如潮水般离自己远去,空气开始缓慢而均匀的流动,自然的流经他的鼻腔和肺部,某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拽住他的心脏,弗朗西斯看着不远处的亚瑟柯克兰,猛地松了口气。

英国人的眼神平静,依然与往常一样犀利且带着些许冷淡的扫过法国士兵们,在落到弗朗西斯身上后似乎被灼伤了一瞬,亚瑟的目光复杂的停顿了一秒,又飞速的挪开了。“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弗朗西斯意识到英国人有点焦虑,但被控制的很好,他的袖口被它们的主人解开,法国人了解这个小习惯,把勒住自己的压力松散掉的心理暗示。
弗朗西斯眨了眨眼,轻微的叹了口气。法兰西与身边的戴高乐作别,并给予了现在的上司一个拥抱,他转身对自己眼里流露不舍的人民说了一些鼓励的话,然后跟着一直在一旁沉默等待的英国人出了门。

“你看上去像是夺人珍宝的强盗。”坐在车上之后弗朗西斯起了个话头,他总觉得亚瑟柯克兰的状态不正常,空气由于尴尬而凝重的艰难,或许拌嘴对于他们两个人的交流而言更为轻松。“是吗,我一直干的这一行。”亚瑟柯克兰望向窗外,并没有直视身边的法国人,他语气淡漠,显得漫不经心。两人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有效交流,弗朗西斯张口想问英国人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参加宣告会,转念一想似乎自己高估了这件事在英国人心中的地位,弗朗西斯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或许柯克兰根本就不在意承认自由法国什么的,现在的局势糟糕的令人绝望,身为国家意识体亚瑟可以忙得脚不沾地,何必再问这个自讨苦吃的问题。

亚瑟柯克兰把弗朗西斯送回摄政公园边的别墅后就离开了,弗朗西斯看着亚瑟柯克兰回到了车上,心里莫名堵得慌,但是他没有挽留,只是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法国人转身走的斩钉截铁,所以并不知道英国人在车里透过玻璃近乎贪婪的凝视着他的背影,亚瑟柯克兰始终不允许司机发动汽车,他的目光粘滞在法国人瘦削却笔挺的身形上,看着那个有段时间没有仔细观察过的躯体一步一步走上楼去,直到缓缓闭上的大门阻隔了自己的视野,法国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亚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是刚刚弗朗西斯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蓝紫色眼睛里无意识流露出的惊喜,那种毫无保留的情绪几乎灼烧了自己的灵魂。英国人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手指插入乱糟糟的金发里,一只手攥着一张电报,电报几乎被亚瑟揉烂,它皱褶着缩成一只纸球,再没有传递消息的功能。这张电报记载着关于H军在直布罗陀的成立的消息,和“弹射器”行动的正式开始。

*
亚瑟柯克兰绝非有意在英国承认自由法国的同一天发布消灭地中海法国舰队的军事任务,但法国海军的投降和贝什米特对“无意使用法国舰队”的“郑重宣布”几乎让整个英国坐立难安,谁都知道贝什米特两兄弟对所有的协约不屑一顾,这种对法国战舰的“大度”几乎就是对狼狈撤军的英国人的羞辱和威胁。亚瑟柯克兰就法国海军的和平交接问题与自己的上司商议不下于十几次,其中不乏产生了争执,最后不列颠的意识体做出了让步,提出如果法国海军接受调度选择上岸就没有必要将炮火对准昔日的盟友。

柯克兰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了弗朗西斯,但英国人仍然挣扎着想让法国人的消息滞后再滞后,最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法国人只需要收到本来就属于他的孤拔级的巴黎号战列舰,然后再对这一场痛苦的战役缓慢的消化就好,或者,至少让弗朗西斯先目睹自由法国总部的设立并愉悦的毫无负担的接受他的人民的欢呼。

然而法国人接受到消息的速度远远超乎了英国人的预料,这个消息甚至没能拖过7月14号,没能让法国人度过他的国庆节。亚瑟柯克兰正在书房阅读内阁发来的资料,书房的门就被那个法国人大力推开,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亚瑟柯克兰!你骗了我?!”弗朗西斯被门口的侍卫拦下,法国人挣扎着想要冲进来,然后被尽职尽责的英国士兵捆住了腰。“你干了什么?!”法国人嘶吼着,他蓝紫色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瞳仁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亚瑟柯克兰皱了皱眉,示意士兵放开这个法国人,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弗朗西斯扯住了衣领。
“你干了什么!”法国人力气大的似乎想把英国人撕碎,他绝望的咆哮着,声音几乎震碎了英国人的耳膜,“对于你而言法兰西人的命是不是不值一提?你只能从盟友的鲜血里才能感受到你那可耻的令人作呕的骄傲吗?你以为你这是胜利吗?若你还有一丝没有泯灭的良知,你就该知道法兰西的炮火绝对不会对准你的老窝!”

亚瑟柯克兰扯住了弗朗西斯的肩膀,法国人的肩头由于情绪的爆发颤抖着,他的肌肉紧张到僵直,英国人意识到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理直气壮。

“弗朗西斯你冷静一点!“亚瑟皱着眉,控制着法国人的双肩以避免法国人真的做出什么攻击的行为来。法国人在英国人的力量下挣扎着,英国人咬了咬牙,忌惮着法国人身上仍然没有愈合的伤疤。

“你骗了我!你骗了整个自由法国!”弗朗西斯暴怒的声音中夹杂着哽咽,声线在极端的愤怨里划出尖利的杂音,或许在没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前来质问英国佬就是个错误,法国人心中油然升起莫名的委屈,英国承认自由法国的建立甚至给予泰晤士河边的总部令自己受宠若惊,甚至到了心生感激的境地,千年来弗朗西斯何曾如此的狼狈过,他小心翼翼胡思乱想,他没有安全感,懦弱的仿佛一触就碎的孩童。然而他什么都没有了,骄傲和辉煌离自己远去,他甚至没有能力踏上自己的故乡,只是任由战火把自己撕裂成两半,眼见着法兰西陷入无尽的黑暗。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你甚至都没打算告诉我!”法国人的手臂都在颤抖着,他鸢尾色的眼镜染上雾气,那是他人民的鲜血凝结而成的。从昏迷中醒来法国人一直维持着乐观的表象,他在失眠的折磨中去接见自由法国的人民,他去跟他们握手,一遍遍告诉他们黑暗都会过去,然而海峡另一头的炮火燃烧了他人民的躯壳,可他在他的孩子们死亡的哭嚎中接受着他人的欢呼,那些死去的灵魂正在哀鸣的时候,鲜红的血液沾染了海浪的时候,弗朗西斯竟然一无所知。

“我居然是从一个荷兰人那里知道的……这个行动什么时候形成的?2号?还是29号?”弗朗西斯歇斯底里的猜测着,他的目光尖利的像是想把眼前的英国人戳成筛子,根据多年拟定计划的经验法国人推断着这计划的起始,似乎只要弄清楚这个罪恶的源头就有机会去阻止它的诞生一样。

弗朗西斯情绪激动,脑子一片混乱,他不断在脑海里搜索残碎的可恶的英国佬举止反常的记忆,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了即将溜走的思绪,然而结果却令他愣了愣。法国人模模糊糊回忆起不列颠宣布承认自由法国那一天柯克兰莫名其妙的缺席,恰巧按照正常的军事计划,这令人作呕的行动的策划时间也基本对的上。
但是这太荒唐了。

法国人反倒是被自己的怀疑吓了一跳,这个指控严重到令他自己都下意识拒绝着,用虚假的主权承认掩盖捅向盟友的刀,怎么可能,弗朗西斯颤抖着,即使英国人自私且刻薄,除了自己他谁也不在乎,但是,弗朗西斯苦涩的想,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被欺骗的价值吗?难道他给予的那些善意和支撑不过是为了维护他自己安全和利益的筹码,所谓的主权支持也不过是掩盖他伸向法兰西海军罪恶的双手?弗朗西斯心里缓慢腾升出一股浓烈的悲哀,他的理智在叫嚣,动动你那腐朽而愚蠢的脑袋吧!不要被英国佬的虚情假意所欺骗!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你何苦还努力挣扎?然而情感上法国人仍然卑微的祈求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弗朗西斯感受到反胃恶心,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抑制着干呕的冲动,睁大了那一双失去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光芒的眸子,不可思议的直视着英国人的眼睛,急切的求证着“……你那天去哪儿了!?”

弗朗西斯不再挣扎了,他呼吸沉重的像是老式的鼓风机,撕裂着艰难地吸收着氧气以维持他那损坏的肺部和嗓子。法国人像是受到了沉痛的打击,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单薄的能被微风撕裂,他迷茫却带着些许期望的抓着英国人的领子,似乎等待他的“不是这样”。

然而亚瑟柯克兰只是偏过了头,避开了法国人灼热的目光。

“……原来是那天。”弗朗西斯明白了,他瞬间的安静下来,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没有办法支撑起他残破的躯体。这样就说得通了,法国人回忆起那一天丘吉尔长时间落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的目光,想起柯克兰忙得脚不沾地,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闪现着人民的欢呼交织着英国人的沉默,自由法国的人民抛起他们的帽子而落下来的却是计划书关于摧毁法兰西军舰的笔墨,法国人在记忆里痛苦地搜寻着,最终只找到那一双始终避免与自己对视的躲闪着的雾绿色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

法国人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被英国人死死扣住的肩膀阻止了,他偏了偏头,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陌生人似的,他尝试着对着英国人挤出一个熟悉而完美的标志性微笑,然而他失败了,裂缝顺着他的心脏爬上他纤细的脖颈,最后在他那一张惨白的脸上一寸寸裂开,法国人的心脏空落落的,仅有敦刻尔克的海浪不断洗刷着他已经破碎的自尊。
亚瑟柯克兰看着眼前那一双鸢尾紫的眼睛一点一点灰暗下去,曾经迸发着激情镌刻着高傲的目光像是古罗马恢弘的建筑一般轰然倒塌,亚瑟柯克兰心里油然而生莫名的恐慌,他从来没有见过弗朗西斯这个样子,他更加用力的环住了法国人的肩膀,似乎这样就可以给予眼前这个灰暗而破损的灵魂力量,阻止他像玻璃一样的碎裂。

“弗朗西斯,你听我说。”亚瑟干脆将法国人揽到自己的怀里,他慌张的发现法国人的身体冰凉,并且没有丝毫的反抗,英国人拼命的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眼前单薄而瘦削的法国人,法国人瘦的惊人几乎能够触碰到他的骨骼,他的心跳缓慢且薄弱,血液几乎无法维系他皮肤的正常颜色,亚瑟柯克兰突然意识到,法兰西是一只正在凋零的鸢尾花。

“弗朗西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这么做!我决非想用虚假的承诺蒙蔽你的眼睛,然后去攻击你口中的那一群人!” 亚瑟柯克兰用力的辩解到,如果这也能称得上辩解的话,英国人第一次感觉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已然不在意能否洗脱自己的罪恶,他只是单纯的想让法国人相信他绝非是冷酷无情的侩子手将法兰西和他的人民毫不留情的抛弃,他只是想让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活下去。

“该死的!你口中的那些人现在巴不得你死了,他们想让你死在自己的人民手中,该死的,我绝对不允许!”亚瑟更加用力的拥抱着弗朗西斯,他亲吻法国人干枯的犹如草垛的头发,亲吻他冰凉的脆弱的仿佛容易折断的脖颈,他的语气恶狠狠但是所表达的内容却混乱不堪。曾经谈判桌上尖酸刻薄的嘴变得笨拙,柯克兰将英语说的颠三倒四。“你让我怎么告诉你!去他的!告诉你我会去收割法国的舰队吗!上帝!我怎么说得出口!”

“弗朗西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法兰西!那就是你代表的那一个!”天啊,我在说什么!亚瑟柯克兰红着脸,艰难的吐出埋藏于心底多年的真心,这对于习惯于用冷漠维系他可笑的矜持且从不说真话的不列颠来说跟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去他的!这些虚假的骄傲有个屁的作用!亚瑟柯克兰咬着牙,贴着法国人的耳朵,将这段按道理可以称作告白的话语讲述的跟赌红了眼的赌徒的咒骂一样,“去他的维希法国!就算全世界都承认菲利普贝当和他的政府,我也绝对不会承认那种东西叫法兰西!”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只认识你一个!无论是我的航船在这世界上漂泊多远,只要你在这里,我就知道英国在这里!”该死的,这可真难说出来!亚瑟柯克兰感到脸颊发烫,他们从北美的冻土打到非洲的热带雨林,世界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留下了他们两个争斗的痕迹,但是英国人从来没说出这些话,他款待法国人的只有讽刺和高高在上的冷漠,或许还有箭矢与火炮黑黝黝的洞口,以回应法国人的不可一世。然而如今的法兰西已经没有办法用骄傲作为剑和甲胄,自尊成为他杀死自己的利器。所以亚瑟投降了,他向着一无所有的弗朗西斯投降了,他同样丢掉了可笑的尖刻织成的伪装,他将要用自己火热的心脏去对待一个脆弱的灵魂。

“弗朗西斯,你不能倒下!”亚瑟柯克兰拖着法国人的后脑勺,吻了吻法国人冰凉的耳尖,
“你恨我是吗?那就捡起你的长剑!”英国人低声的鼓励着,“我在这里等着你,像你原来做的那样,我等着你。”

英国人还想说点什么,无论是什么都行,让这个已经冰冷的灵魂鲜活起来,该死的,英国人紧紧地拥抱着怀里的人,他需要他活着,他需要弗朗西斯。亚瑟张了张口,突然感受到肩头无声地传来了湿润的温热,像是冰封多年的奥林匹斯山在阳光炽热的照耀下终于一点点消融,清澈而冰冷的雪水沿着崎岖灰暗的岩石爬行,最终淋湿的雪山下虔诚的信徒。亚瑟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法国人哭了。弗朗西斯浑身颤抖着,脊背微微拱起,整个人呈现着抵御的姿态,他静默的留着眼泪,那些滚烫的液体来源于莱茵河的馈赠,洗刷着无数法兰西将士的荣耀,但他的哭声越来越大,从呜咽最终转变为嚎啕大哭,可他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亚瑟柯克兰沉默了,他任由弗朗西斯灼热的眼泪染湿了他的军装,他轻拍着弗朗西斯的后背,将他全部罩在了自己的怀抱中,用力的仿佛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

“我爱你,弗朗西斯。”

英国人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伦敦连绵不断的阴雨停止了。曾经被它们洗刷的灌木与树林都苍翠的绿着,不知道是否受到战火的沉重而残破的玫瑰花错过了它们的花期,然而仍然有零星的几支花茎瑟缩着打着花骨朵。密布于空中的乌云仍然黑压压的没有散去,从Dover海峡席卷而来的风暴依然叫嚣着龇牙咧嘴,然而这并不妨碍经历过雨水冲击的玫瑰努力的生长着,靠近屋檐的一只花苞,在沾染了晨间的露水与爱人的眼泪之后,蜷曲着颤动着舒展了一片花瓣,炽烈的红色燃烧了灰扑扑的背景。

1940年英伦岛上的玫瑰,仍然倔强的开着花。

*
亚瑟柯克兰在午夜的时候悄悄溜进了弗朗西斯的房间,英国人心思杂乱魂不守舍,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工作没有看完两份战争行动草拟,他皱着眉决定去看看自己心中惦记着的罪魁祸首,哪怕就是看一眼,也不至于工作效率如此低下。

因此英国人偷偷猫进法国人的房间并没有敲门,听起来十分有损柯克兰多年经营的绅士而体面的伪装,实际上某种程度上这种行为和变态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但是,请原谅这位揣揣不安的国家意识体吧,几个小时前他可像一个愚蠢的毛头小子一样将自己热烈的真心剥给了暗自眷恋了近千年的爱人,在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和未来的战争年代,或许炮火的纷飞和尸体的堆砌之后他与他的爱人都将长眠于长夜。

亚瑟轻轻推开了法国人房间的门,希望能够看一眼爱人平静的睡颜以安慰他无法平静的思绪。然而本该安睡的弗朗西斯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窗边,门边的响动引起了他的警觉,然后一双不久前哭过的红肿的眼睛对上了另一双思虑复杂的焦躁的眸子。

法国人表情复杂的盯着并没有敲门的英国人。

哦吼,这就有点尴尬了。

“……你来干什么?” “……你还没有睡?”长久的沉默后两个人同时开口,命运真是喜怒无常且恶趣味十足,法国人和英国人第一次发现他们的默契怎么都消耗在这些让尴尬更加发酵的破事儿上。

“……哥哥我睡不着。”眼看着坐立难安的沉默即将有延长的趋势,弗朗西斯率先回复了英国人的问题,他烦躁的揉了揉他并没有好好打理的头发,它们蓬松且枯燥的乱成一团,“……倒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法国人嘟囔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情绪的爆发和宣泄消磨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精力,弗朗西斯愤愤的无声咒骂着,他以为自己能在疲惫之下昏昏沉沉睡去,而该死的现实是自己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近两个小时却毫无睡意。
亚瑟柯克兰皱了皱眉,他盯着弗朗西斯眼下的青黑,几个小时前两个人的情绪过于的激动让他并没有机会仔细观察法国人的身体状态,英国人根本不相信法国人嘴里的“小问题”,眼前的弗朗西斯情绪焦躁,眼睛里爬满血丝,皮肤蜡黄,脸色差劲的像是彻夜游荡的酒鬼,很明显是长期失眠造成的结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英国人很严肃,看上去有点生气,柯克兰走向了在原地无意识踱来踱去的弗朗西斯,单手扯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毫无意义的乱转。

“什么?”弗朗西斯微微睁大了眼睛,拜托!是谁因为“弹射器”行动整天躲着自己的!现在倒来质问自己没有告诉他自己失眠?虽然自己确实没有打算开口就是,法国人暗自腹诽到。一回想起那该死的行动法国人还是有一些愤懑,尽管冷静下来的自己也知道这件事的责任不能全部扣在亚瑟的头上,但是,现在好了!弗朗西斯不由得红了脸,这对于一千年来脸皮厚的能砌墙的法兰西而言真是个稀罕事,都怪这该死的英国佬干的好事!现在自己每次想起这个令人作呕的计划都能联想到英国佬扭捏的赤裸的告白!法国人偏过头避开了英国人探究而担心的目光,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简直烫得要灼烧起来,上帝!弗朗西斯烦躁的想,这个愚蠢的家伙是把哥哥教过的所有的贵族礼仪全部都扔到海里喂鱼了吗!

“……弗朗西斯?”柯克兰敏锐的发现法国人从脖子红到耳尖,身上似乎散发着不自然的热度,经历过政权更迭带来的病痛的英国人的脑子里并没有旖旎的想法,他第一个反应是法国人正在发烧。亚瑟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把医生连夜叫过来,毕竟长时间失眠的躯体脆弱的难以抵抗任何的刺激,而今天法国人受到的刺激并不容小觑。亚瑟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法国人的额头上,上帝作证,他只是单纯的想检测一下温度。

英国人微凉的手背接触到自己发烫的脸颊,皮肤相接的那一刹那仿佛有电流从接触点直击法国人的心脏,弗朗西斯哆嗦了一下抬眼对视上了英国人雾绿色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虑充斥在那一双被海水浸润海风冲刷过的眼眸中满载着几乎溢出来,不行,法国人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只升不降,他的头脑一团浆糊,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仿佛踩在云端里,太过了,法国人晕乎乎的想,明明之前更为暧昧的接触比比皆是,但是现在的弗朗西斯纯情的像是愣头愣脑的刚刚陷入热恋的青年,法国人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弗朗西斯?你在发烧吗?”柯克兰被法国人额头的温度吓了一跳,眼前的法国人目光躲闪,脸色通红,对自己的问题毫无反应,英国人开始担心会不会烧坏了法国人的脑子。

“没……哥哥我好得很。”只是单纯的失眠,法国人偏了偏头,企图用空气将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弗朗西斯干巴巴的问,眼睛看向远处的床头柜。实际上法国人并不是很在乎英国人对这个问题的回复,他只是想随便起一个话头,转移英国人的注意力,掩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法国人几乎要感谢现在是夜晚了,好歹英国人没办法轻易的看出自己的羞赧。

亚瑟柯克兰顿了顿,反倒是松开了法国人的胳膊,英国人缓缓闭上了眼睛,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对不起。”“咦?”弗朗西斯转过脑袋惊讶的看向英国人,柯克兰的眉头紧锁着,表情复杂,他那一双常年折射着冷漠的眸子现在承载着痛苦和不舍,即使这些脆弱到近乎善良的情绪转瞬即逝,法国人愣了愣,他意识到英国人是认真的。“虽然听起来很虚伪,但是,对于法国舰队不幸身亡的军人,”亚瑟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我只能说这个,抱歉。“

“我们会将收编至皇家海军的部分舰队移交自由法国,别误会,我并没有任何侮辱的意思,”亚瑟看上去有些烦躁,他的英语说的磕磕绊绊,似乎每一句话都可能使眼前的法国人胡思乱想,该死的,英国人忿忿的想,这比在BBC或者内阁演讲上胡扯难多了,但英国人仍然坚持着继续,“我只是觉得这本来就是你的,你的军队也好,人民也好,他们本来就属于你……”

“我是说,他们属于法兰西。”

房间的窗户没有及时关上,七月夏夜温和的晚风丝丝缕缕的飘落进来,它们转着圈拉着手,穿过弗朗西斯的已经黯淡了的金发,又调皮的离开,它们吹乱了亚瑟的碎发,最终隐藏在窗幔里。头顶的吊灯由于这空气的流动微弱的颤动着,下垂的挂件轻轻的敲响金属的支架,柔软的像是东方风铃的低语。弗朗西斯怔愣的站立在这良夜之中,听见了自己胸腔里一声声鼓动着的心跳,它们沉重而有力,自他在异乡醒来后伴随着身体的病痛和精神的折磨,它们第一次被如此清晰得感受到。

弗朗西斯再一次想要落泪了,他眼眶微红,眼泪腾起的雾气在湿润的眼睛里凝聚着,这太丢人了,法国人吸了吸鼻子,没有允许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哥哥我勉为其难的暂时不追究这件事儿了,”法国人的声音嗡嗡的,带着些许可爱的颤抖,“但是如果下次你做出更过分的事,哥哥我一定会连着这一次报复回去。”法国人昂了昂他的脖子,尽管他现在身体虚弱精神动乱,但是隐隐约约还是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昔日法兰西高昂的影子,法国人眼里闪耀着零碎的星光,它们从非洲或黑暗的本土赶来,最终将汇聚成撕碎黑暗的火炬。

“我们将并肩用身躯铸造起高墙,用血肉填补上沟壑。”

“Nous finirons par gagner!”

*
教堂的钟声缓慢且规律的敲响,在安静的夜色里一圈一圈扩散出去,低沉的仿若天国对于灵魂死亡的哀鸣。亚瑟柯克兰回过神,教堂钟声的响起意味着再一个午夜的到来,即使欧洲大陆包括英伦三岛被这场战争折磨的七零八落,时间仍然是不会更改的东西,英国人沉重的叹了口气,给法国人掖了掖被角。

自从那天晚上知道了弗朗西斯失眠的问题,亚瑟柯克兰第二天就嘱咐医生每晚去给法国人注射苯巴比妥。听说用药的第一个晚上法国人骂得很凶,辱骂的内容类似于“天杀的柯克兰我就知道你虚伪且专制的臭毛病根本改不掉!”或者“我要是再相信你一次我就自己先跳加来海峡!”,据说法语英语夹杂着骂得很混乱,那位能熟练掌握英语的法国医生在传达消息的时候都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幸运的是镇定剂仍然固执且尽心尽力的发挥着它的效用,弗朗西斯终于顺利的获得了他应该拥有的平稳安定的夜晚,亚瑟无奈的摇摇头,他都能想象到法国人气的跳脚却最终阴着脸接受了用药,上帝作证这一次自己可没有叫彪形大汉进去捆着他。亚瑟看着眼前昏睡的法国人,由于几天良好的睡眠法国人的脸色已经不再像前段时间那么糟糕,身上的伤疤也在逐渐恢复但是,英国人的指腹轻轻触碰着法国人没有没入被子的脖颈上粉红色的突出的丑陋痕迹,它从后颈游走过肩头,英国人皱了皱眉,意识到或许它们永远都无法消失了。

战争的阴云催促着英吉利与法兰西蹒跚地奔跑在历史的车轮下,弗朗西斯白日的工作逐渐增多,柯克兰也开始忙的几乎没有时刻喘息,不列颠空战将伴随着德国人潮水般疯狂的冲击着封锁,保卫英伦岛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打响,皇家空军的训练一天比一天严苛。亚瑟与弗朗西斯几乎没有时间见面,或许不久后法国人会跟随着自由法国的军队前往北非,英国人顿了顿,这种可能让他感到焦虑,或许一部分原因包含着他隐秘的依旧没有更改的占有欲,但最重要的部分还是他仍然担忧甚至恐惧于法国人依然算不上正常的身体条件,同时这也是他几乎每晚都偷摸着来到法国人卧室坐上那么一段时间的原因。

苯巴比妥强烈的戒断反应与毒素的积累都是柯克兰头痛源头,弗朗西斯很明显知道这些简单的药理知识,或许这就是当时他拒绝用药的理由。英国人百分百确信法国人在停药之后将过上一段痛苦不堪的日子,并不是说亚瑟轻视着法兰西坚毅的精神认为弗朗西斯无法熬过这艰难的戒断期,实际上法国人固执的几乎没有什么能动摇,但是,亚瑟烦躁的想,法国人的身体甚至难以达到健康的正常人的标准,该死的,如果他愿意报名参加英国的招兵或许都不能合格,亚瑟懊恼的小声呻吟了一声,他是真的不愿意弗朗西斯再受到折磨了。

“唔……你打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始终安睡着的法国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迷蒙的支撑起身体,双眼还没有完全的睁开,睡眼惺忪地缓慢的想要坐起来。

亚瑟柯克兰倒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弗朗西斯紫色眼睛里弥漫着的雾气知道法国人现在并不是很清醒,英国人冷静的把想要坐起来的法国人又摁了回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嗯……大约是你在床前摆弄我的时候……本来不想搭理你的……弄得哥哥我好烦……”弗朗西斯倒也没有挣扎,他的语句零碎且混乱,很明显并没有怎么过脑子,英国人看着眼前咕哝着的法国人,挑了挑眉,要是让清醒的弗朗西斯知道他在使用镇定剂后会变成这样,甚至降低了危机意识和警觉感,估计能羞愤的当场把自己杀人灭口。

“没什么大事,我就来看看你。”亚瑟觉得眼前的没有设防的法国人乖巧的近乎可爱,这对于英国人来说无比的新奇,弗朗西斯迷蒙地瞌上了眼睛,轻微的皱着眉头,法国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概在苯巴比妥的影响下强制醒来带来了一些晕眩。“唔……别骗我……你这种人怎么会干这种……”弗朗西斯停顿了一下,他那缓慢转动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法国人“嘶”了一声,倔强的把话语接了上去,“……安慰人的事儿。”

居然在睡梦里还不忘记嘲讽自己,亚瑟简直要被气笑了,英国人用了点力气把被子扯到法国人的脸上,算是一种幼稚的报复。

“你干什么!”法国人抗议道,小幅度的挣扎着阻止着英国人在7月的夏日里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茧。

亚瑟柯克兰最终还是放弃了打扰弗朗西斯的睡眠,他停止了骚扰法国人的行为,他把由于刚刚的闹腾而凌乱了的遮挡在法国人的脸上的头发梳理到耳后,英国人看着这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曾经在拥有阳光的早晨的身侧,在彻夜的欢愉时,在冰冷的谈判桌后看到过这张脸,英国人下意识的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覆盖在法国人那张依旧漂亮和摄人心魂的脸颊上,法国人意识即将陷入沉睡,他微微的蹭了蹭英国人的手掌,像是某种温顺的小动物对善意的回报。

亚瑟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我输了。”英国人喃喃自语到,他的眉眼舒展,眼光温柔而缠绵,静谧的承载着千年星河的流淌。亚瑟突然想起来3世纪时仍然长得跟少女一般的弗朗西斯拉着灰头土脸的自己在悬崖上看星星,弗朗西斯牵着自己的手,指向最明亮的一颗,“阿尔比恩!看!那是维纳斯!”少女喊的声音很大,他的眼睛里晶晶亮亮的,鸢尾花色的眼瞳干净的像是通透的紫水晶,倒映着漫天璀璨的银河。亚瑟依稀记得自己气鼓鼓的扒拉着悬崖边上的草,早上被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打倒在地让他很没有面子,他故意不去看那颗闪耀着的星星,拖长着声音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噢……” 然而弗朗西斯依旧兴致勃勃,他扯着小亚瑟破旧的袍子,强迫小家伙把注意力放在这燃烧了亿年的天体上,“罗马说,如果看到维纳斯就说明天要亮了!”衣着整洁甚至能称得上华丽的小姑娘摇着他的腿,悬崖上清凉的晚风吹散了两个小家伙的睡意,小亚瑟不情愿的顺着少女的手指看向天空,那些散布于整个夜幕的美丽宏大到令人流泪的碎屑,执着的燃烧着它们的灵魂,小亚瑟被震撼了,仍然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孩童下意识的望向身边的少女,他发现那双充斥着求知欲的明亮的眼睛里也有什么东西与这浩瀚的星辰一样燃烧的东西。

然而它们短暂地淹没在无边的夜色和令人窒息的长夜之中。

从遥远的记忆泥沼里爬出来的亚瑟看向了窗外,月光仍然执着的凝固着,然而现在良好的天气只会增加亚瑟对于贝什米特夜间袭击的担忧,英国人叹了口气,他几乎快要遗忘简单的享受星空和夏夜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亚瑟凝视着陷在床铺里的法国人,几乎很难将眼前的弗朗西斯与记忆里那个充满活力且纯洁无暇的少女的身影重合起来,然而英国人顿了顿,俯下身,轻柔地吻了吻已经熟睡的法国人的额头。

“黑夜终将过去的。”英国人呢喃着,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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