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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莱欧斯利 , 那维莱特 , 阿佩普
标签 莱那 , 狱审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莱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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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
17
2023-11-10 09:07
- 导读
- “你捡的那个小孩还没走?”
影子嘶嘶开口,与他并肩站立,远远看去,竟然有些诡异。
“恐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那维莱特说,“他受伤了。说起来,在那种地方待了这么久,也只是受点皮肉伤,这孩子真的……”
“那就把他送到城里,那儿有人类的医生。”
“抓得到他,我们再说这件事。”那维莱特叹了口气,“从前天,他苏醒睁眼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在房子里找到他。”
————————
·赏金猎人!莱欧斯利 / 隐居水龙!那维莱特
·前篇:《欲言》
·半AU,假设那维莱特从未出任最高审判官,且收养了莱欧斯利……
·警告:部分情节、人物设定及性格描写可能与游戏文本存在出入/ooc
穿过树林时,那维莱特注意到灌木丛里有一只松鸡。他的挎篮里已经装满了浆果、松子、不知名的蘑菇与几颗少见的松茸,是为稍后的晚餐做的准备。当他靠近时,旁边窜出来一只小猎犬,还算友好地摇摇尾巴,但是警惕地挡在他与松鸡之间。远处有猎人的口哨声,还有火药的浓烈气息——芒索斯山的秋季到了,禁猎期结束了。
他等到了猎狗的主人,并花费几百摩拉买下了那只松鸡,许是见他像个在科学院里任职的研究员,猎人的女儿还附赠了一把野薄荷与茉洁草,并邀请他到附近的歇脚处坐坐,要教他怎么做酿鸡。人类的热情使他难以招架,等他回到家时,薄荷已经有些失水,茉洁草也蔫了,在挑剔的那维莱特看来,这个样子是不能放到盘子里了。
于是他选择作弊,偷偷摸摸往草料里添加水元素,这使得他那总是刻意藏在发丝中的龙角闪闪发光,犹如星河映于水中。他拎着篮子与松鸡进入厨房,思索着是该先处理鸡、还是先切蘑菇,或者是先给那个小孩洗一把浆果,不要饿坏了才好。
在他试图对付松鸡时,身后的木地板吱呀一声,是那个小孩偷偷摸摸下了楼,那维莱特回头想和他打个招呼,却只能看到他往楼上飞速逃跑的身影,活像一只刚刚被捡回来的流浪猫。但他能感觉到小孩正趴在楼梯口,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中的食材。
……这是饿了,还是害怕他下毒?那维莱特搞不清楚小小人类的想法,便由得他去。他试着做酿鸡,结果发现自己其实分不清盐和糖,做出来的东西差了那么一点,没有猎人和他的女儿做得香气诱人。
他将没有烤焦的那块肉与香料分到碟子里,放在桌子上。
“我会出去走走,”他对着楼上说,“晚餐在这里。吃完之后把盘子放在水槽里,别太靠近我的壁炉。”
——龙类不太需要进食,尤其是一条水元素龙王,因此这顿饭就是为了那个小孩特意做的。希望他看在一条龙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份上,领领情,吃点东西,可别再饿昏过去了。
那维莱特擦干净手,戴上手套,拎起手杖与马灯,往逐渐幽深的山谷里走。树影猛地拉长、扭曲,在他的注视下从地里站起,幻化出巨蛇模样。
“你捡的那个小孩还没走?”
影子嘶嘶开口,与他并肩站立,远远看去,竟然有些诡异。
“恐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那维莱特说,“他受伤了。说起来,在那种地方待了这么久,也只是受点皮肉伤,这孩子真的……”
“那就把他送到城里,那儿有人类的医生。”
“抓得到他,我们再说这件事。”那维莱特叹了口气,“从前天,他苏醒睁眼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在房子里找到他。”
影子沉默了。那维莱特继续往前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去找点草药,看看能不能让他的伤口愈合……顺便,去看看雪水融化的情况。”
“哈,你还懂草药?”
“我不懂啊,但你懂,不是吗?”
身后传来夹杂着古须弥语的骂声。影子将自己抻长,落在那维莱特的头顶,狠狠咬了两口他的头发与龙角。
“阿佩普,我的头发……”
“你迟早会后悔,”阿佩普大声骂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维莱特!现在把他丢掉,或者把他吃掉,随便你……在他还不会记得你的时候,赶紧离开他。你想把他当伙伴、当儿子,那是不可能的,长生种要怎么和人类一起生活?”
“我没那个想法。”那维莱特说。
阿佩普对此的回应是打了个超响的喷鼻,以示不屑。那维莱特继续行走于山间,夜间的雾气悄悄向两边退去,为他让开道路。月色中,阿佩普抬起头,从他的肩膀滑下,缠绕在他的手臂上,示意他去摘些欧蓍草与山金车。
“……等那小孩变大、变老,然后死掉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哭。”
阿佩普低声说,而那维莱特移开目光,望向另一边。
幸好,人类小孩终于意识到再不吃饭就会饿死在一个陌生人家里。那维莱特回到家里时,盘子已洗干净放在了架子上,本有些凌乱的沙发也整理好了。壁炉里还是暖的,也不知道那小孩是怎么把有成人大腿粗的木柴拖进房子里来的。
阿佩普对此感到满意。在火光温暖的地方,她的身影膨胀起来,凝成了更大的实体。她甚至贴心地在身侧长出了六只看着柔软又灵活的触肢,对他说:“把药草给我,再给我拿些蜂蜜和水来。”
救死扶伤这件事,还是交给具有对应权能的草龙王来做吧。那维莱特自觉地给她打下手,同时从她那学习了如何分辨盐与糖。欧蓍草的花、山金车的根,碾碎后用蜂蜜拌上,让盐水浸着纱布,最后阿佩普用上方的一对触肢从胸腹前取出绿色的火焰,对着散发着浓烈药味的罐子吹气。
绿色的火焰落入罐中,静静地燃烧。
“看在你的份上,”她说,“就祝这孩子早日康复、别轻易死掉好了。”
喀嚓。
二龙齐齐向楼梯上方看去,都只看到一抹黑色逃离现场。
“坏了,这回他该以为我们是什么邪恶组织成员了。”
“什么是邪恶组织?”
“深渊教团,但是人类。”阿佩普随口一说,那维莱特有些怀疑她在糊弄他,但又拿不出证据,“你去上楼把他抓出来试药,还是我来?”
“我来吧,”那维莱特拿起罐子,“你这六只触肢看着比较像邪恶组织。”
这回她拿古须弥与失落的梅洛皮斯语交杂着骂他,很不幸,他没怎么听懂。
他给小孩选的房间是阅读室旁的一间,本来是给访客用的,但这几百年来,几乎没有除了阿佩普以外的人来拜访过他。
……所以就理所当然地给了那孩子。现在,房门紧闭,他能听到那孩子的血脉偾张、心跳个不停。
“晚上好,孩子,”他温和地开口,将罐子放在门前,“别害怕,阿佩普……长得是有点奇怪,但她不咬人。我们给你做了点止血的药,你给自己清理一下伤口,然后涂一下药膏,好吗?”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一直不处理,伤口会感染的。”
也许是草药,也许是阿佩普的祝福起了效果,几天后,那孩子的伤口愈合了,但依旧留下了深色的伤疤。渐渐地,那维莱特开始在家里的其他区域看到这孩子出没的痕迹。
他依旧不会直面那维莱特,可是他会给那维莱特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拿报纸,就像养了一只怕人但极有情商的小狗。
那维莱特也不强迫他出来交流。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现在,房子里多了个不爱露面的活物,于他而言,似乎也和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所以一切如常,枫丹科学院按时在一个晴朗的周三早晨寄来了新的信件。邮差将信件扔进他的邮箱里时,那维莱特捧着一杯热茶,对着绘制到一半的枫丹水文地图沉思。
有人敲了敲门,将他从思考中唤醒。
“先生,您的信件。”
那个小孩在门边探出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巴,看起来像是刚刚打完仗的小武士。那维莱特笑出声,招手让他过来。
他将茶杯放下,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做工讲究的领巾,半蹲在小孩面前,给他擦脸。
“谢谢你,”他诚心实意地夸奖小孩,“看起来,你为了保护我的信,还狠狠地打了一架。”
小孩低着头不敢看他。
“和谁打的?”
那维莱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像在审讯。好一会儿,那小孩才回答:“……和邮差的狗,它先动的嘴,我没有……”
“噢,”他说,“打赢了没?”
“没,邮差叫我别跑了,他说小猎犬就是爱追会逃跑的动物。”
那维莱特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下次,你听到邮差的车铃声,记得喊上我。我来把你引荐给‘查理王子’和‘淑女’。”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那维莱特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让他拿放在书架上的拼图玩。按着习惯,他先查看了随信件一起送来的几份报纸与刊物。他常看的是《蒸汽鸟报》、讲述人文博物的《枫丹物志》*,以及科学院自己的内部参闻。本周,枫丹城内无波无澜,科学院内如火如荼,一切和上周一样,倒是有一出新排的戏剧,正在火热售票。
……以家养的和流浪的猫咪为主角的戏剧啊,的确,看起来别出心裁、又适合一家人去观看。
他折起那页,打算稍晚些时候,再问问阿佩普要不要一起去看。
虽然阿佩普会唾弃他,狠狠在他梦里用各种各样的语言骂个不休,但她会去的。
“我能看吗?”
一只手伸过来。那维莱特向后望,看到那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会认字?”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么厉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孩抿着嘴,没有搭话。
“不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
“嗯。”
他能听出那孩子语气中的哀伤。小小年纪,不急着回家、会察言观色,还会做许许多多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做的家务。再愚笨的人也能猜出这背后的缘由:这孩子来自一个不幸的家庭。
至于有多不幸,那维莱特无从得知。他无父无母,诞生于海浪边,对家庭的理解恐怕比这孩子还要浅薄。于是他将报纸递给小孩,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字典,告诉他:
“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那就再为自己取一个吧。”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瞪大了。
“我来给我自己取名字?”
“对啊,”那维莱特说,“想好了,再告诉我。在枫丹廷里,首次见面的绅士们,是要认真交换姓名的。”
于是他成功地把小孩打发走了。在此期间,他摊开纸笔,给枫丹科学院回信,说了说水文、植被,以及一些古文明遗址的探索成果。他将一些自制的标本和野鸟素描附上,想了想,又提笔在信尾写道:
“……在探索苍晶区的两处疑似受魔物污染的地区时,捡到了一个人类小孩……”
“……约为5、6岁,能拼写自己的名字;发现时营养不良,低于平均身高……黑发,蓝眼,无他国口音……”
“如有可能,我希望科学院能协助我在枫丹主流报刊上刊登寻人启事,寻找到这孩子的靠谱、成年近亲……”
他将信折起来,盖上火漆封好,准备下次交给邮差。一转头,那孩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抱着字典和报纸。
“想好了?”
“嗯,”他说,“我想好了,我要叫自己为莱欧斯利。”
那维莱特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并不常见,既不是枫丹传说中的英勇骑士,也不是史上有名的君王。
“挺好的,你从哪看到的?”
“一则讣告。那个老人颐养天年,最后于睡梦中安详去世。我也想像他那样,得个好结局。”
……那张小小的脸上竟然有如此认真的神情,还用如此稚嫩的童声说着这么老成、可怕的话。天啊,人类啊,还真的让龙搞不懂呢。
还好,他也是活了几百年的龙了,对比起阿佩普稍显年轻,但对比眼前的小小人类,他还是见过世面的。那维莱特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这套逻辑自洽的说辞后,让莱欧斯利去自己的房间搬张椅子来。
待小孩爬上椅子并乖乖坐下后,他拿出新的纸,在上面写下:
“那维莱特。”
“莱欧斯利。”
“这是我的名字。”他用笔尖圈了圈“那维莱特”,又在“莱欧斯利”下方划了两道线,“这是你的名字。以后,叫我的名即可,无需再称呼我为‘先生’。”
“现在,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会数数吗?”
“不太会。”
“抱歉,我没听懂。会,还是不会?”
“不会。”
“好吧,”他叹了口气,不该对山里捡来的小孩抱有学历幻想的,“我教你。明天,我们去城里,得给你买一些孩子用的学习文具。”
莱欧斯利就这么留了下来。每年夏季,他都会带莱欧斯利去城里购置新的文具与衣物。到能上中学前,莱欧斯利有一台望远镜、测距仪、星盘表,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叫不上名的工具;他学会了绘制地图、骑马与击剑,不过很可惜,要是那维莱特较真起来,莱欧斯利的水平仅仅能算是及格。
……找点事给孩子做罢了,又不是现在就要把他送到科学院里去。
有时候,他们会去徒步、野餐。通常,阿佩普的心情会变好,她偶尔会把莱欧斯利叫到一颗草边,教授一些草药知识。莱欧斯利会认认真真地做笔记,那模样会叫科学院里正在指导的毕业论文的导师多骂自己的学生几句。他的表达能力大有长进,与此同时,那维莱特也头疼地发现,人类小孩无师自通了古须弥脏话、前梅洛皮斯文明糟粕,还有十几种不同的语言所对应的“我操”。
……他就不点名批评那个晚上潜入梦、和孩子聊天打诨的阿佩普阿姨了。
她一条龙在沙漠里,被旧日的遗梦纠缠、被禁忌的知识炙烤。想必,也是很孤独的吧?
一年复一年,莱欧斯利就这么在一条龙的教育、另一条龙的荼毒下长大了。当例外变成了习惯,当大家都默认他是这个家里的一员时,寻找血亲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冬去春又来,到了今年,过了生日,莱欧斯利就要17岁了。他已长成个如松柏般挺拔高大的年轻人,和穿着有跟皮鞋的那维莱特持平,看那个架势,是要长成家里最高的人。他和那维莱特一起走在枫丹廷街头时,会收到许多淑女的青睐。他是个小大人了,不再爱拉着那维莱特的手,会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甚至,他对一些那维莱特知识与经验外的东西发展出了兴趣。
应该是某次经过赏金猎人协会门口,那维莱特走出去半条街远,转身才发现莱欧斯利停在门口观望。他走回去,和少年一起往里看。屋里酒气与汗味熏天,两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戴着拳套,正在进行格斗。一旁的黑板上写了赔率与当前比分,还有双方的名字。
那维莱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问:“你想继续看吗?”
“嗯。”莱欧斯利双手插兜,两撮黑发凌乱地往两边翘,风一吹,像只大狗在甩头。
“那我自己去歌剧院,自然哲学学院的年度汇报快要开始了。”那维莱特提起手杖,“带钱了吗?自己在附近转转,等我回来接你。应该没问题吧?如果遇到危险,不要正面起冲突,找警备队,或者——”
“用你的鳞片呼叫你。我记得的,先生。”
莱欧斯利冲他笑了笑。他嫌他啰嗦、嫌他烦的时候才会叫他“先生”,这就是人类育儿书籍里说的叛逆期吧?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坐上去歌剧院的巡游船。阿佩普从他的大衣领口探出头来,借着他的发丝遮掩,绕在他的脖颈上。
“那小子不对劲呢。”
“叛逆期嘛。给点自由,他又不是我的宠物。”
“不是,我在说别的。”
阿佩普轻轻地晃着头,那维莱特投以不解的目光。
“这个年纪的人类男孩,喜欢看看拳击,应该也还好吧?”他有些迟疑。
“拳击?拳击是没什么,沙海之王的国度里,有比这个更激烈的角斗。我在说别的,那维莱特,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我在他的梦中看到了不该属于他的情感、那是灾祸、是不幸……”
“说些我能听懂的话,”那维莱特以手抚额,“你比一会儿要做报告的人还多话,饶了我,阿佩普。”
“好吧,他在梦里和你上床。”
“什么是上床?”
阿佩普大声道:“你不如杀了我,那维莱特!你一天到晚看那么多书报,怎么不看看这方面的内容?”
“噢,有名字吗?你说,我一会儿去报社订购。”
阿佩普狠狠啃他的角与发根,并拒绝为他解答,还恶劣地把他扔在歌剧院里听令人昏昏欲睡的报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叫也叫不回来。稍晚些时候,她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嘴里叼着一张纸条。
“自己去看!我真的受不了现在的龙——”
那是一个图书索引码。会议结束后,他去了趟枫丹公共图书馆,并由此打开了400多年来从未见识过的全新世界的大门。当他合上那本名为《写给长生种们的人类指南:要如何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寻找到属于你的温暖》*的传世巨作之后,那维莱特只觉得自己那一向冰凉的龙角都在冒着腾腾热气。
这儿四下无人。阿佩普从空中游出,道:“懂了没?”
“人类不是卵生的吗,”那维莱特无力地开口,“我一直以为……”
“卵生也是需要进行——”
“别说了,求求你,”那维莱特双手抚额,“我的知识、我的眼睛、我的灵魂都被污染了。”
“这算什么,”阿佩普嗤之以鼻,“禁忌知识的后劲比这个大。要不你把我吞了,试试看以毒攻毒?”
“谢谢,如果某一天,我确认我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我会考虑以这个方式体面离开。”
俏皮话是说不动了,两条龙陷入沉默。半晌,阿佩普说:“你得和他谈谈。”
“聊什么呢?‘你不该对我有那种想法’、‘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所以在世俗意义上,我是你的父亲、兄长、导师,而你的想法是离经叛道的、不可能实现的?”
“太冰冷了,”阿佩普说,“给孩子留点面子。”
“当年是你叫我把他扔了,现在你又在对我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
“现在吃了,也还来得及。”
那维莱特几乎要融化在椅子里,“谢谢,你真的在努力帮忙。”
“算了,聊点开心的。年轻龙和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参与了,”阿佩普将他卷起来,尾巴尖拍打着他的肩膀,像是长辈在安抚苦恼的小辈,“今年他就要17岁了,你打算送他什么生日礼物?”
“嗯,枫丹自然哲学学院、机械与蒸汽学院,以及须弥的阿弥利多学院、室罗婆耽学院的来年入学资格。”
“有点过分。”
“太多了吗?他可以自己选的。”
阿佩普开始左右摇晃,“他不一定想要这个。”
“但我也不能把他留在身边,”那维莱特说,“我所能教予的,不过是一些碎片。他快17岁了,得去正经读书、认识些人类,将来才能回到人类社会里。”
“况且,刚刚说的那些……在知道了那么多之后,我不能再假装无事发生,自私地把他留下。这是不对的,阿佩普,我们是漫长的生命,而他不该爱上不会回应的石头、迷恋池水里的幻影。”
阿佩普没有再说话,而他错误地以为她赞同了他的说法。许多年后,那维莱特想起那个晚上,才意识到她的沉默即是预言:莱欧斯利的确不喜欢他所准备的礼物。
那晚是莱欧斯利头一次和他吵架。具体内容,那维莱特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莱欧斯利摔门而出,而他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被年轻人狠狠撕碎的入学邀请。
他真的想不明白。一夜之间,莱欧斯利好像对“学院”及其衍生产物过敏了似的。
第二天,他是在赏金猎人协会找到的莱欧斯利。这不难想,他肯定在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赏金猎人协会的大门。里面如他所想,散发着汗味、烟味和酒味。他的金属鞋跟踏过油腻的地板,笃笃的声响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意。有人朝他吹口哨,粗鲁地管他叫“美女”,而那维莱特只是在人群中寻找一个黑发蓝眼的小孩。
最终,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莱欧斯利。死小鬼挂了彩,靠着窗边睡觉。谢天谢地,他要的是普通的水,而不是酒精。
那维莱特冷着脸,把莱欧斯利叫醒,又替少年办了退赛手续。他真的想不到,这孩子竟然在赏金猎人协会里参与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比赛,还喜迎开门红,拿了个不错的名次。只可惜,他还没过17岁生日,那些奖金是没法给他的。前台里的女人似乎毫无不满,微笑着替他填写表格。
“……那么,还剩下奖金。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那维莱特回头看看莱欧斯利,以眼神征求他的意见。臭小子油盐不进,就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还不是要我来抓主意。
那维莱特沉思一会儿,道:“请以他的名字存在这里吧。待他成年,他可以回来领取并自由支配。”
他将莱欧斯利领回家,给他清理嘴角和颧骨的伤口。许是一夜搏击,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火气,这会儿他又和几年前的那个小孩一样听话又可爱。莱欧斯利乖乖地坐着,任由那维莱特抬着他的下巴,用沾了盐水的纱布清理干涸的血迹。
“你为什么会来?”
莱欧斯利闷声闷气地问。
“……我为什么不能去?”那维莱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枫丹法律好像还没禁止一条龙到赏金猎人协会里找人。况且,你昨晚没回家,下次不能这样了,我会担心的。”
莱欧斯利低下头,不肯看他。
“……好吧,”那维莱特先作出让步,“怪我,我太想当然了。如果不想去学院里,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去须弥把阿佩普阿姨挖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吃鱼派?”
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这是不是个玩笑话,因此只能看着莱欧斯利。
几近无言中,莱欧斯利先笑了,“骗你的,不要信。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我只是想多多尝试些新东西,不想那么快到学院里去。我还没准备好离开你和阿佩普阿姨。”
这倒也说得通。
那维莱特接受了他的辩解,并答应他,往后不再让他跟着自己出门,他可以自己决定每日的行程;但对应的,莱欧斯利也必须离赏金猎人协会远远的——在这一点上,那维莱特又松了口,说至少得过了17岁生日之后,再由他陪他去。
一切看似回到了正轨。清晨,那维莱特准备好早餐,莱欧斯利负责收拾打扫,并早早地到枫丹廷里去。阿佩普清醒的时候便会来找他,缠在那维莱特的龙角上,看他给《蒸汽鸟报》的人文版撰写特约供稿,或是给科学院写研究报告。到了晚上,莱欧斯利会准时回家,一人二龙会一起吃晚餐,聊聊各自的今日见闻。通常,是莱欧斯利在分享,而这两位已经过了很久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古龙负责聆听。
最近,莱欧斯利似乎是迷上了做机械手工。他带回来按按尾巴就能动的机械小狗、弹一下就会跳动的机械青蛙,还有一对机械手套的图纸。等到那维莱特从科学院的汇报活动里抽身,并打开《机械构造与理论》时,他的兴趣又转变了,不知从哪要了台留影机,要给那维莱特和阿佩普留影。灯光一闪,那维莱特不适地眨眼,而阿佩普吓得炸出根根分明的鬃毛。
连续三日,阿佩普在莱欧斯利的梦中展现古龙大权,她的本体遮天蔽日,于黄沙中张开嘴,露出獠牙,大喊:“把照片给我撕了!”
人类睡醒,但人类坏,人类拒绝按照龙王的意思办事。阿佩普拿他没办法,跑来和那维莱特投诉。那维莱特便问莱欧斯利,能否再为他们拍一张照片。
是一张合影,一人二龙的合影。时间定在莱欧斯利的17岁生日那天,那一天,枫丹全境无雨,是个明媚的冬日。阳光温柔,凉风袅袅,莱欧斯利将留影机架起,于那维莱特的小屋前拍摄了那张照片。阿佩普缠绕在椅子后,抬起脑袋;莱欧斯利身着正装,看着十分像个即将进修的学生;而那维莱特,一如既往地打扮古典,倒是有几分前朝贵族的味道。
喀嚓一声,这次大家都很满意。
快乐持续到了晚上,一直到阿佩普离开前。阿佩普因在阳光下化形,很快就无法支撑,要先行回去沉睡。这一睡,就得到春季。
屋子里只剩他们。莱欧斯利为那维莱特斟了半杯红酒,自己则饮用度数稍微低一些的树莓酒。酒与炖菜是好搭档,但可惜在座两位均与酒精是大敌。
酒过一巡,那维莱特就开始回忆当时是怎么击退三只兽境猎犬、把莱欧斯利从草和泥里扒拉出来的。到了第二巡,他开始细数莱欧斯利的成长故事,尤其是他刚到家那会儿,又不肯吃饭又不肯见人,他说了又说。第三巡还没开始,他就站起来,说要去给莱欧斯利拿新的礼物。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那维莱特说,“在枫丹,做父亲的,或是家中长辈,会为将要成年的孩子准备一支钢笔,愿他们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愿他们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署名、愿他们寻找答案、记录美好,愿他们……”
他比平时要多话,都怪酒精。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他忽然又畏缩了一下,道:“……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就权当一个纪念。祝你生日快乐,莱欧斯利。”
“怎么会,那维莱特先生送我的东西,我肯定会喜欢的。”
莱欧斯利将钢笔别在胸前口袋中。啪,壁炉里的松枝烧断了,屋内满是温暖的气息。于是那个吻发生了,在他抬手揉揉莱欧斯利的脑袋后,在他因为惊讶而差点忘记呼吸前。
莱欧斯利俯身过来亲吻他,年轻人的吻是生涩的,却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热烈情感与不管不顾的气势。他的手掌里多了因摆弄机械与练习拳击而生出的茧子,这样的一双手拂过那维莱特的脸颊,将他的脖颈拢住,如同在对待一件珍宝——
“等等!……莱欧斯利!”
酒意全无。那维莱特赶紧用一只手按在年轻人的胸膛上,阻止他再靠近。莱欧斯利的手已经按在他的后腰上,将要把他揽进怀中。
“这是不对的,”他语无伦次地说,“莱欧斯利——我是长生种,我不可能……抱歉,不该是这样的,是我的错。”
“……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莱欧斯利低声道歉,但这不能让那维莱特获得心灵的平静。年轻人离开了,上楼去洗漱睡觉,留下他一条龙坐在客厅里,思绪杂乱,逻辑崩坏。
仿佛还要嫌这一切不够乱似的,第二天,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那维莱特上楼来喊莱欧斯利吃早餐时,在门外听到了压抑的喘息与他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好痛恨自己看了《写给长生种们的人类指南:要如何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寻找到属于你的温暖》。
该死的求知欲啊,如果不看那本书,是不是一切就会回到从前?
都说人类有心理防御机制,其表现之一就是会在重大挫折面前退回自己舒适区中,那么以人类形态诞生的那维莱特也不能免俗。他立马转身往楼下走,要回到那张旧沙发上,最好拿上一本书、一杯热茶和一条毯子。若阿佩普在,她肯定会嘲笑他,说他就像在逃避盛夏骄阳。
他不知道莱欧斯利有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这件事,无论是当时,还是之后,都无人提起。莱欧斯利是一个小时后才下楼来的,比他平时正常出门的时间要晚。他的发梢在滴水,显然是洗了个澡。
那维莱特头疼似的深吸一口气。
“把头发擦干。”
他试图拿出点年长者和监护人的威严,命令小孩去收拾干净,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莱欧斯利将面包叼在嘴里,道:“我在吃早餐呢,要不……你帮帮我?”
“不行,”那维莱特说,“去把头发擦干,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待洋红扇尾鸽再次回到芒索斯山,待高山雪水再次滋润花田,待春季的暖风终于回到枫丹,阿佩普才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那维莱特正对着窗外的毛毛细雨沉思,一手捏着羽毛笔,但是墨水泅湿了信纸也不知道。阿佩普从空中游出,尾巴在他眼前晃晃,水龙就像没看到似的,一直望着窗外某处发呆。
她只得啃他的龙角。龙角是龙身上除却护心鳞外,第二重要的地方。那维莱特回过神来,深深叹了口气。
“你醒了?”
“啊,很可惜,没死成呢。”阿佩普说,“那小孩呢?我感觉不到他的梦。”
“……我让他离开了,”那维莱特说,“好吧,也没那么礼貌。我把他赶走了。”
“真的假的?”
“呃,如果再理性一点说……”
“停,我有起床气,听不得那些分析,”阿佩普说,“他现在在哪?”
“最后一次听说,是在去璃月的船上。”
“璃月啊,据说是个好地方。”阿佩普安慰他,“他会成长的。他会认识许许多多不同的人类,找到自己心仪的朋友与伴侣。他会忘了你的。”
“是我操之过急了吗?”那维莱特说,“也许我该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
他说不下去了。阿佩普用一对柔软的触肢抱住他的头,她的身躯缠绕在他的身上,像是母亲的怀抱,又像是朋友的手臂。
“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说,“苛责自己不会让你好过。放下吧,他会照顾自己的。还记得他的17岁生日吗?一夜之间,他为自己设计了一套机械拳套,在赏金猎人协会那交了新的朋友,还……”
“我就知道他背着我去赏金猎人协会。”那维莱特说。
“好吧,不要说是阿佩普阿姨告的密。他会恨死我的。”
他伸手抚摸阿佩普的尾巴尖,而阿佩普对此的回应是卷住他的手指。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尚能意志清醒地对话的两条龙彼此依靠着,一起消化着悲伤。
雨声变大了。风雨飘摇,将这儿的山和那里的城市都笼罩。一片寂静中,阿佩普忽然出声感叹道:
“一个人去璃月啊……唉,人类啊,还真是生命力旺盛、璀璨又令我难以理解的种族呢。”
“是啊,”那维莱特轻声附和,“令人哀伤,令人欣喜。”
阿佩普用触肢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问:“下午还要去山里吗?”
“自然。今年天气比往年要热,雪水融得多,恐怕对下游有不利的影响……”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陪你去好了。”
“好啊。现在?”
“随你。但记得把头发放下来,替我挡挡阳光。”
那维莱特轻声应好。他提起手杖,戴上礼帽,踏入雨幕中。雨滴温顺地停在空中,随即往天上去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莱欧斯利和我说的。在枫丹城里,如果你要出门办事但是又遇上大雨,那该怎么办呢?据说,有一句魔咒,能让雨停下。你要不要猜猜看,那句话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维莱特诚实地回答,“而且,你是知道的,我不是很擅长猜谜。”
她带着笑意,凑到他的耳边,模仿起年轻人的语气。
“‘水龙——水龙——别哭了!’”
END
*《枫丹物志》:我杜撰的杂志,游戏文本中并无此刊物。
*《写给长生种们的人类指南:要如何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寻找到属于你的温暖》:本书由枫丹《蒸汽鸟报》出版社整理出版,作者以诙谐的语气,教他幻想中的长生种朋友们如何在枫丹城内享受令人振奋的娱乐。
当然,也是我编的,不要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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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流版:
莱欧:(亲情变质)
那维:(吓到变形)
阿佩普:我早说了!!!(切洋葱炒蒜蓉削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