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x叶琳娜 补档
*小妈文学系列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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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科的海外融资项目最近办得风生水起，公司事务与日俱增，上上下下都应接不暇。贺文华为此要出三天的短差，目的地定在明珠璀璨的上海。

东窗事发之后，他似乎收敛了不少，那只花蝴蝶仍旧在公司大楼里招摇地飞来飞去，停在总裁办公室的次数却变得屈指可数。

其实贺文华犯不着那么刻意地避嫌，他和儿子之间的梁子是怎么结下，又是为什么结下的，彼此心里都非常清楚。贺言觉得老贺大概是想告诉他：我还是挺在乎家里那位的，你别给我瞎搅和。

“我不在的这几天公司就全权交给你打理，”贺文华码齐手边厚厚一沓文件，与贺言做最后的交接，“家里也稍微上点心，好好照顾，琳娜。”

老贺底气不足，把叶琳娜的名字念得很轻，贺言倚在沙发上，冷冷地剜了父亲一眼。

航班是当天傍晚的，贺文华出发之后，贺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加了三个小时的班。第二天一大早他给郑志发了条短信，说这几天的要紧事他昨天都处理得七七八八了，今天开始要在家办公，有事电联。

贺言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我要在家陪我妈。


这天晚上叶琳娜睡得不太好，觉浅，还总容易醒。老贺每次出差她都这样。像是空落落的心不甘寂寞，非得拖整个身体下水才肯罢休。

实在睡不下去，她趿着拖鞋，磨磨蹭蹭下到了一楼。贺言正坐在餐桌边上，叼着块吐司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玻璃杯里的牛奶很满，看样子也没喝几口。

贺言和老贺关系不好，叶琳娜还未过门就有所耳闻，但父子终究是父子，血缘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他们两个其实很像，譬如贺文华也是个酷爱一心二用的工作狂。叶琳娜跟他唠叨过许多遍，边吃饭边工作容易加重消化的负担，但没办法，他就是不听。

夜茉莉妖娆的气味幽幽地弥散开来，木质花香调如同伊甸园里诱人堕落的蛇，嘶吐着信子游来游去。贺言嗅到危险的意味，警惕地扬起了下巴，果不其然，叶琳娜抱着手臂立在他面前，眉头蹙起，面有愠色。

印象里贺太太鲜少冲他皱眉，贺言愣了愣，有点不太习惯。他迅速回忆起过去二十四小时里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至少一个值得她生气的细节，然而结果一片空白。贺言不明所以地盯着叶琳娜那张漂亮的脸，突然十分好奇她的大脑构造——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才能让她一起床就有脾气可发？

无辜的对视维持了几秒，贺言微微蠕动嘴唇，把食物往嘴里叼了叼，然后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声早。他的注意力再度汇聚到电子屏幕上，键盘消停了片刻，又重新聒噪地起起落落。

叶琳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终于忍不住扯落贺言衔了许久的面包片，嫌弃地往盘子里一丢。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就好好吃饭？”

贺言大跌眼镜。

难为他还自我检讨，搞了半天叶琳娜一大早心情欠佳就是因为他不认真吃饭。贺言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奇妙的滋味开始在血液里漫延，囊括了讶异，欢欣，还有矛盾。

他二十三岁了，人前沉着稳重的小贺总，人后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旁人爱他光鲜的外表，更爱他瞩目的身份，然而从始至终，没有人爱过他本身。

利益至上的世界里或许容不下真情，一次次徒劳的寻觅过后，贺言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但叶琳娜与他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她被困在那样一个尴尬的位置，却依然能给予他最真挚的温柔。

在叶琳娜面前，贺言可以卸掉所有重负：他不是贺文华寄予厚望的独子，不是公司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他只是他自己，他只是贺言。

与其说是母亲，叶琳娜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恋人，相互平等、相互疼爱的恋人。

可惜贺言被迫要以低一等的姿态去接受叶琳娜的馈赠，俄狄浦斯式悲剧时刻都在上演，他们之间的天平始终无法平衡。


心惊肉跳的头脑风暴没有在少年脸上落下任何痕迹，贺言吞下软烂发甜的面包糊，打算狡辩些什么。但他还没开口，就看见叶琳娜径自拿起了他的杯子。

“喂——”贺言以为她要喝，登时有些脸红，他下意识地去阻拦，没想到叶琳娜白润的胳膊灵活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她微微仰头，只是用上唇碰了碰奶白色的液体，凉的，意料之中。叶琳娜挑起眉梢，把玻璃杯轻轻放回原处。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贺言，语气里却满是无奈：“你的胃迟早被自己吃坏。”

八点钟的太阳光明媚且热烈，像位豪迈旷达的写意画家。他在叶琳娜身上泼出成块的墨色阴影，又细细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这使她的美陡然间魅惑起来。

贺言一时间看得怔了。

好在大脑没有纵容他放肆，他回过神，习惯性地反唇相讥：“你胃不好是你的事儿啊，少咒我。”

“贺言！”

好心当作驴肝肺！叶琳娜恼羞成怒，像只三个月大却妄图张牙舞爪的小猫。

贺言憋着笑，投降似的跟她比了个“停”的手势。他拿起那杯冰牛奶，准备去煤气上煮一煮，顺手合上了笔记本。

“你平时都起那么早的吗，我还以为你不睡到十点不舍得起来。”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叶琳娜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单手撑着下巴，幽怨地盯着大理石台后颀长的背影。贺言闷哼一声，没搭理她，心想着要不是你起那么早，我也不至于挨呲儿。

桌上并没有第二人份的早餐，叶琳娜东张西望没见着小杨，觉得有点奇怪：“贺言，小杨出去了吗？”

“噢，她早上跟我说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晚上就回来。”

玻璃锅咕噜咕噜地开始冒泡，沸腾的牛奶飘散出幸福的香气。贺言回头瞥了一眼，叶琳娜正晃荡着两条腿，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真像是没长大。

蓦的，他心里也暖和起来。

贺言把热牛奶倒回杯子里，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流理台。从头到尾叶琳娜就这样抵着下巴注视他，直到他最终坐回到餐桌边上。

“你干嘛。”

“拜托——”叶琳娜嘟起嘴，不知道贺言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还饿着呢。”她勾起讨好的笑容，冲他歪歪脑袋，撒娇似的：“给我做早饭，我要煎蛋火腿三明治。”

原来从前叶琳娜差使他跑腿都是轻活儿，贺言骤然怀念起只用顺道替她去购物中心取订单的时光。他耸起肩膀，往前倾了倾身体，哭笑不得地打量着她：“你自己不会吗？”

“那平时都是小杨做的嘛。”叶琳娜瘪瘪嘴，拒绝正面回答问题。

“小杨现在不在。”

“那小贺做也行。”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是小保姆的替代品一样，贺言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彻底见识了什么叫胡搅蛮缠。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胡搅蛮缠的叶琳娜很可爱，特别是她蓬松鬈曲的头发，让人很想揉一揉。

“那我教你做吧，”贺言突然来了兴致，“怎么样？”

还真以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呢。叶琳娜突然觉得他幼稚得出奇，又天真得可爱。

她始终认为这才是贺言该有的神采。世界的大门刚刚向他敞开，他应该是稚嫩的，纯粹的，也应该是阳光且蓬勃的。可惜生活过早地逼迫他成熟，雏鹰的羽翼尚未丰满，就不得不透支全部气力于长空翱翔，迎合所有人的期望。

贺言缺失的是爱，各种意义上的爱，所以他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用拒绝砌起保护的壁垒。从小娇生惯养的叶琳娜每每想到这里，都心疼得一塌糊涂。她格外珍惜少年状态里的贺言，不仅仅是因为那一面少见，更是因为她知道至少在那些时间里，他的笑脸是由衷的。

叶琳娜期盼这份由衷的延续，哪怕只多一秒。

所以她没有拒绝这个馊主意。

贺言唇角的笑意在放大，可叶琳娜没有想过他会直接凑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也没有想过他的手心会如此炙热。

稀里糊涂被拉到了厨房，叶琳娜还没站定，就感觉有大片阴影欺身而来。贺言比她高一个头，他轻轻松松就把围裙套在她脖子上，还细心地理了理她被圈住的头发。温热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后颈，叶琳娜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贺言绕到她身后，十指熟练地挑捻，替她系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略微低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那对光洁的小腿——

叶琳娜的睡衣通常只垂到膝盖以上，相当正常的高度，却足以让贺言的心漏跳一拍。

贺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立刻转回她身边。无缘无故的暧昧雪山崩塌般汹涌而来，叶琳娜不禁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在此刻无比灼人。

空气几乎都要凝结起来，叶琳娜克制着内心的起伏，尽量平静地打破了无声：“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去公司啊？”

贺言浑身一颤。

他退后一步又转身蹲下，胡乱拉开了手边的柜门，作势在找什么东西。塑料袋之间摩擦出刺耳的噪音，他竟然也就这样翻到了一块压在角落的黄油。贺言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略带调侃地回答道：“你这反应能不能再慢点儿。”

“你怎么就这么损呢你——”

“我在家陪你呗。”贺言把需要的食材在搪瓷碗里摆好，开火融化黄油，又往锅里磕了个鸡蛋，他的动作娴熟而连贯，丝毫没有注意到叶琳娜捏着铲子的手抖了抖。

其实贺言说完就后悔了，他不该因为老贺不在就丢掉了所有的顾忌。

心潮涌动原来不单单是晃神的错觉，叶琳娜阵脚全乱，一时间分辨不出贺言的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她所想的弦外之音。她的头低下去，再低下去，长发从肩头滑落，配合地遮住了泛起不安的侧颊。

可是贺言不曾想过叶琳娜会和他面临同样的兵荒马乱，他也不会知道她动作的僵硬与笨拙，并非是出于技艺不精。

“诶，时间还没到呢，别翻——”贺言发现不对，一手搭上叶琳娜的肩膀，另一只手微微前伸，揿住了她将要抬起的手腕。黄油滋滋地炙烤着香气四溢的吐司，同时也炙烤着一颗躁动的心。

叶琳娜的腕间细腻而光滑，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得叫人迷失，贺言猛然回忆起她肩窝的柔软触感，喉结有些不安分地上下滚动。

差一点点，他就要拥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