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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合法婚姻(原作电影向)

作者 : 克拉德美索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美国队长 Steve , Rogers,Bucky , Barnes

标签 盾冬 Stucky

状态 已完结

2026 64 2021-2-8 20:36
导读
原作向
改编自苏联电影《合法婚姻》,假设美国同性婚姻于40年代已经合法化。
【盾冬】合法婚姻
by 克拉德美索

Chapter 1

史蒂夫•罗杰斯病了,病得很重,这令他本来就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更加不堪一击。
史蒂夫一直有一个军人的梦想——上前线杀纳粹,贡献自己这份或许并不大的力量。然而现在看来,别说上战场了,恐怕连家都要回不去了。
他恐怕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他甚至可能没法向他最好的朋友道别。
史蒂夫并不惧怕死亡,但他当然更希望自己的死亡是发生在壮烈的战场上,而不是如此这般毫无意义地病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这个时候,他开始思念美国、思念纽约、思念布鲁克林——那毕竟是他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故乡,和巴基一起长大的地方。
史蒂夫的身体忽冷忽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靠毅力支撑着又走了几步后,他终于还是晕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口。
詹姆斯•布坎南•“巴基”•巴恩斯中士刚刚走下舞台。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没什么心情调情。于是他婉拒了女主角的邀约,独自一人领了午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巴基供职于军队所属的剧团。事实上,他是想上前线打仗的,但录取他的上级看中了他英俊的脸蛋和出色的表演技能,便自作主张将他发配到了这里。
“巴恩斯中士,不要小瞧表演。你可以为前线的战士们表演舞台剧来鼓舞士气,不不,别冲我吼,大兵,没用的,这是命令!而且士气对于赢得战争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然后,他就被不由分说地丢到了部队所属的剧团,坐飞机到欧洲各地的美军营地表演舞台剧。最近一个月,剧团恰好被分配到这座贫穷的欧洲小镇。
阳光很烈,有点刺眼,这令他微微眯起了灰绿色的眼睛。
在一个巷口,他看到了一个伏在地上微微抽搐着、意识不清的男人。
那是一个瘦弱不堪的金发小伙子,在正午大太阳的照射下浑身却被冷汗所浸透。
巴基的心脏猛然高高悬起——这个看起来性命垂危的人,看起来未免也太眼熟了吧!
他扑到小伙子面前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并捧起他的脸。
“天哪,史蒂夫!”他尖叫,“该死的,真的是你!”
此时人命关天,巴基毫不犹豫地将史蒂夫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动作非常熟练,就像他在布鲁克林的街头巷尾曾经做过一万次的那样。
到达所属剧团的小诊所时,巴基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小诊所的医生检查了史蒂夫的身体,并喂他喝了一些水。
“他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医生严肃地看向巴基,“但不幸的是……他感染了疟疾。”
巴基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那要怎么办?”
医生微微皱眉:“这里的药物非常贫瘠,加上这小伙子自身水土不服很严重,恐怕病情还会继续恶化……我很抱歉。”
医生离开了。巴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愣愣地看着仍然紧闭双眼的史蒂夫——后者喝了些水后渐渐不再抽搐,但依然意识模糊。
继续恶化?那意味着什么?难道……
巴基胡乱思索着,甚至都没有发觉护士是什么时候进入病房的。
“在我们这种地方,或许他只有等死了。”护士小姐有些抱歉地看看史蒂夫,又看看巴基看向史蒂夫的眼神,压低声音说,“他是你的……男朋友?”
巴基微微一愣——他可从来没从这方面考虑过问题。
“不……”巴基顿了顿,忽然决定不继续解释下去,于是他改口,“好吧,是的。”
护士小姐露出一脸了然。
这几年跟随部队行医,偶有耳闻大兵们中是存在同性恋的,还有的甚至已经拥有了婚姻证明,夫夫一起上战场为国效力。平心而论,她并不歧视他们。
“那么,不打扰你们了,我要先去忙了。”她轻声说道,“一会儿他醒过来,你们就可以走了,多余的忙我也帮不上了,请照顾好他吧……他看起来撑不过几个月了。”
护士最后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躺在那里的可怜兮兮的史蒂夫,转身走出病房。
巴基站在原地想了想,他本来下午还要去团里开会,但是……现在史蒂夫莫名其妙地躺在他面前,状况还如此糟糕。
让开会见鬼去吧!
巴基拉开椅子坐在了史蒂夫的床头,一边啃着他中午领到的午餐¬——难吃得要命的鸡肉三明治——一边思考着护士说的话。
撑不过几个月了?这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我目睹过多少次史蒂夫性命垂危了,他现在不是依然好好地躺在这里吗?呃……好吧,或许不算太好。但这次也一样,只要有我在,他一定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史蒂夫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又从一次剧烈的发病中苟活了过来。
然后史蒂夫迷迷糊糊地想起,发病时自己应该是昏倒在了一个街头的。
而现在他正躺在一家陌生诊所的病床上。
“嘿,你醒了?”巴恩斯扬了扬手中的三明治,“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来着?”
史蒂夫猛地转头,而这个动作又令他感到一阵眩晕。
“谢谢你救了我,你是……”他挣扎着坐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看向身边这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这个——
他愣住了。
“巴基?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Jerk!”
看着史蒂夫终于醒了过来,巴基原本深深的担忧立刻转化为了熊熊怒火,他毫不客气地对朋友低吼:“你是特意不远万里从布鲁克林跑过来送死的吗?”
史蒂夫皱起眉头:“送死?当然不,我是志愿过来帮忙的。巴基,他们拒绝我的参军申请,我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巴基愤怒地将手中剩余的鸡肉三明治捏成一团——他再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老实待在布鲁克林安详地老死,所以偏要跑到这里来找死是吗?你知道你感染了疟疾吗?你知道疟疾是什么吗?”
“我留在布鲁克林能做什么?推着小车去收废铁?”
“为什么不呢?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哮喘和心脏病都不算什么,猩红热和高血压也不会带你去见上帝?”
“嘿,巴基,冷静点!”史蒂夫瞪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看着巴基,眼神中流露出巴基最为熟悉的那种固执神色,“你明知道我不会一直留在布鲁克林的。很多人正冒着生命危险在打仗,我不能做得比他们少。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巴基。这是我的选择。”
巴基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他们两人从小到大,各自鼓着腮帮子面对面怒火冲冲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最后妥协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得了,从来都说不过你,你真是个小混蛋!”最终,巴基无奈地摊了摊双手,“那么你住在哪儿?”
实际上,史蒂夫住的宿舍离巴基的营地并不远,天知道他们之前为何从来没遇见过对方。
他明显很虚弱,走起路来两腿发颤,但巴基还是忍住了主动去搀扶他的欲望——他太了解史蒂夫了,那会令他自尊心受损。于是他只是配合他的速度,慢慢并肩行走。
一路上他们简单地聊了聊各自的近况。虽然刚刚还发生过争执,但老友在异国他乡的意外重逢还是令他们倍感欣喜。
史蒂夫是跟着志愿者们一起来到这个边陲小城的,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半年。他不能上前线,只好在最贴近前线的后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巴基。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史蒂夫疑惑地问道,“我以为你应该在前方打纳粹?”
“原来你不知道?难怪你没有给我回信,我还以为你见异思迁了……你猜我每天都在干什么?”巴基有那么点愤怒地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表演节目!为那些真正的战士们!为他们演出舞台剧做消遣!天知道我多厌恶这个——不,我不是讨厌表演本身,那其实是我的一个爱好——但他们不能因为我生就一张英俊的脸,就把我困在该死的舞台上!这他妈的让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像一只猴子……”
“嘿!别总说脏话!”
“你知道我会拳击,没几个小流氓能打得过我的,而现在我只想上战场!”巴基向史蒂夫握了握拳,显摆了一下他结实的上臂肌肉。
史蒂夫看着他上臂凸起的肌肉,脸色有点黯然:“你还有机会,巴克。你还可以继续申请调到前线或者什么的,总有机会的。而我……这里药品不足,我恐怕回不去布鲁克林了。还好你也在这里,如果我没撑过去……”
“快他妈给我闭嘴吧,史蒂夫•罗杰斯!”巴基忽然停下步伐,“你胡说八道什么呐?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死在我眼前!你现在这个模样只是因为……只是水土不服罢了!我会帮你回到美国去的。”
史蒂夫无奈地看着巴基冲他瞪起他那双大得夸张的绿眼睛。
其实他并不抱任何能回国的希望——当下战局吃紧,所有资源都给了军方,他并不从属于任何部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很难获得回国的条件。
但史蒂夫实在不忍心看到好友失望,于是他冲巴基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Chapter 2

丽贝卡和阿诺德站在长官的办公室门口,正准备进去签字。
他们准备在这里登记结婚,然后一起回美国再作打算。他们都在体制内有公职,结婚手续非常繁琐,而现在,终于只剩下长官的签字了。
但此刻他们驻足在办公室门口,根本不敢进去。
办公室内正传来他们熟悉的朋友发出的声音——巴基的怒吼声。
“我还想上前线,长官!我毕竟是个中士,不能浪费这身军服,和我的肌肉!”
“可是这里不好吗?这里也需要你,巴恩斯,瞧瞧你多么受欢迎,女演员们显然都为你神魂颠倒。”
“可我必须回去,长官!这里还有其他演员,而我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想再在舞台上消磨时光了!您必须批准我,不然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保证您今天什么事都做不成!”
“嘭”的一声巨响,丽贝卡偷偷猜测,大约是脾气火爆的巴基•巴恩斯拍了一下领导的桌子。
“我不干了!我一定要去前线!就算您把我送上军事法庭,我也——”
“……行了行了,闭嘴吧巴恩斯!”终于,长官无奈地妥协了。
这已经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中士第八次跑到办公室来要求调到前线去了,只是前七次都没有今天这般激烈又愤怒。
看来他是不得不放他走了。
其实他很欣赏巴恩斯中士——英俊、直率、演技出众,一直在剧团里担任各种舞台剧的男主角,所有人都喜欢他。
在这种战乱年代,待在部队所属的剧团,显然要比上前线过得更舒适安全。但巴恩斯中士显然志不在此。
“把你的手从我桌子上拿开,巴恩斯中士。”头发花白的长官默默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文件,并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几个字。
“喏,我权利可没这么大,只能批准你回国。至于你能不能回到你的107步兵团再跟随他们上前线,那就是国内的人负责的事情了,我可管不了。”
长官将文件丢给巴基,然后抱起胳膊看着他。
巴基的第八次转调申请终于有了结果,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拿起文件,看了看长官,在憋出“谢谢”这个单词之前,忽然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什么事。
“长官,我有个……有个朋友,他病得很重,需要回国休养,我能带他一起回去吗?”
长官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恐怕很难,中士,如果他没有编制的话。现在是特殊时期,回国或者上前线,都是需要资格的,你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巴基默默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的长官。
“还有什么事吗,巴恩斯中士?”
巴基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没了。谢谢您,长官。”
他敬了个军礼,退出了办公室。
巴基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丽贝卡和她的未婚夫阿诺德。丽贝卡和巴基是剧团的同事,关系一直不错,而巴基也早就知道他们即将结婚。
巴基低头看了看丽贝卡手里拿着的文件,那封面上印着大大的几个单词:结婚申请。
“嘿……恭喜你们!手续要完成了吗?”巴基真诚地看着两个老朋友。
“是的巴基。”丽贝卡幸福地笑着说,“等拿到结婚证明,我们就可以回国了。”
“回国?”巴基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啊,只要是合法婚姻,那么夫妻俩就可以一起回国……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丽贝卡并不太清楚巴基在想什么,她着急进去签字,于是匆匆跟巴基道了个别,就跟阿诺德一起进了办公室。
当晚,在史蒂夫的住处,巴基一直表现得魂不守舍,像是在不停思索些什么。直到两人共进晚餐时,他才忽然对他的挚友冒出了一句突兀的话——
“我们结婚吧史蒂夫!”
史蒂夫嘴里的汤喷了出来,溅了对面的巴基一身。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巴基却激动地站了起来,浑然不在意雪白衬衫上的汤汁。他略微弯腰,双手撑在饭桌上俯瞰着瘦小的史蒂夫,瞪着他那双大大的灰绿色眼睛:“你必须和我结婚,史蒂夫。我们拥有合法婚姻之后,就可以一起回纽约了!我有编制,我可以带你回去,你不能死在这里!”
史蒂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着史蒂夫,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事实上我也不是,我约会过的女人排起队来可以装满这间屋子……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结婚啊!我不可能允许自己看着你就这么死在这里!我们可以先结婚,然后一起回国,然后再离婚!这样你就不用在这里等死了!我们……”
巴基越说越激动,双眼冒着光。
“等等!等等!”史蒂夫艰难地打断他,“我们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巴基摊摊手,“你不用怕,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吗?我们只是假结婚罢了,回去就离婚,这不算什么,只要能救你的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巴基,你说得不对,这不是假结婚。事实上,按你所说的,这是需要办理真正的结婚手续的,那么这就是合法婚姻,这不是假结婚。”
“什么?难道你还需要我单膝下跪给你送上一枚戒指吗?”巴基不满地瞪着史蒂夫,“噢,对不起,我的错,太草率了,求婚竟然没带戒指,啊哈……”
“不不,巴基!巴基•巴恩斯!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这是欺骗行为!我们不可以——”
巴基猛地抓住了史蒂夫的肩膀:“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循规蹈矩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你得活着,史蒂夫,布鲁克林在等你!你不能死在这里,这毫无意义,我们要回去,我们两个要一起回去!你就听我一次行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史蒂夫似乎被巴基的气势镇住了。然而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他仍然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妥。
要知道,尽管现在美国允许同性婚姻,但那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一点。在很多人眼里,同性恋仍然还是与变态无异。甚至在纳粹德国,同性恋者一旦被人发现,是要被判处死刑的——当然,史蒂夫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他当然认为每个人的性取向是各自的自由,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连累巴基被别人看不起,尽管他和巴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如果他同意巴基的办法——当然,或许这是能让他苟全性命的唯一办法了——但是这也太自私了,巴基是个好人,他不值当因此蒙羞。
史蒂夫深深叹了一口气,诚恳地看向巴基的眼睛:“谢谢你,巴基,我知道你多么想救我……但是,我真的不想拖累你。我不能这么做,你会被人看不起的,而我没资格让你因为我而蒙受非议。”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巴基紧紧皱着眉头怒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小混蛋史蒂夫,你从来都是这样,固执己见,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难道你让我就这么看着你死在这里?你是不是从来都没考虑过,每次当你重病在床的时候,我守在你面前照顾你的心情?”
巴基生气极了,他大口喘着粗气,双手都在颤抖。
事实上,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史蒂夫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气。
“听着史蒂夫•罗杰斯!你这次必须听我的,我们明天就去办结婚手续,一回到纽约就可以离婚!但现在我必须救你,用尽任何手段,我不在乎!”
“可是结婚这件事……”
巴基忽然放低了声音,盯着挚友清澈的蓝眼珠,循循善诱:“难道你想死在这里吗,史蒂夫•罗杰斯?难道你不想念布鲁克林的苹果派吗?只要能活下去,就还会有未来,甚至你以后能混进军队上战场也说不定……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起去前线吗?可是如果你死在这个鬼地方,就再也没有什么未来了——你能甘心吗?”
我当然不甘心,史蒂夫心想。我想去前线,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们一起上阵杀敌,互相看管后背。是的,你说对了,你抓住我的把柄了,巴基•巴恩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或许还有未来值得我奋斗。
“好吧,巴克。”终于,史蒂夫妥协了,他抬头看向挚友,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我们……结婚吧。”
巴基终于灿烂地笑了。他高兴极了,简直就像一个真正求婚成功的人一样。他雀跃着,几乎想要举起史蒂夫转个圈以示欢喜——如果史蒂夫没有及时躲开他的话。

Chapter 3

手续办得很顺利,巴基在剧团混得很好,没有人因为他的结婚对象是丈夫而不是妻子,向他表示过任何鄙夷——至少表面上没有。
巴基的长官看破了一切。但是当他看着巴基真诚地凝视史蒂夫•罗杰斯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念诵:“爱你、忠诚于你,无论贫困、患病或者残疾,陪你直到最后,直至时光尽头。”
长官选择不去揭穿巴恩斯中士善意的谎言。
他太了解巴基这个热血又善良的年轻人了。为了救挚友的性命,他或许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和巴基重逢后,史蒂夫的心情好了很多,加上巴基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病情也一直很稳定——至少没有继续恶化。他相信自己回国之后或许真的能好起来。
不久后,他们便踏上了归国的飞机。
巧合的是,他们在飞机上遇到了巴基新婚燕尔的同事——丽贝卡和阿诺德。
“嘿!巴基•巴恩斯!看看你春光满面的模样!你身边这位是?”丽贝卡见到巴基之后非常高兴,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并上下打量史蒂夫。
巴基转头看了看史蒂夫,非常自然地伸长胳膊搂住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是我的丈夫,他叫史蒂夫。嘿史蒂夫,这是丽贝卡和阿诺德,老朋友了。”
史蒂夫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赶紧低下了头,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噢,天呐……丈夫?”丽贝卡显然吃了一惊,但她很快便收拾好脸色,完美地转化成了友善的笑容。
“那么恭喜你了,巴基,你永远这么与众不同。”
“谢谢,谢谢!”巴基满不在乎地笑了。他用力搂了搂史蒂夫的肩膀,并将自己的脑袋靠了过去。巴基棕色的头发有几缕钻到了史蒂夫的耳朵里,这令他非常痒。
但史蒂夫并没有躲开巴基。他想了想,然后顺势摸了摸巴基的头发。这个动作令他们显得非常亲昵,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新婚的丈夫和丈夫。
令史蒂夫感到意外的是,这故作亲昵的动作倒是并没有令他感到多么别扭——或许是因为他与巴基从小一起长大,本就亲密无间。
对此,史蒂夫悄然松了一口气。
丽贝卡和阿诺德笑了起来。“哎哟,瞧瞧你们俩!”阿诺德装腔作势地感叹,“真是一对儿甜蜜的爱情鸟!”
巴基笑得很欢,史蒂夫则脸红得快要爆炸了。
病痛的折磨令史蒂夫无法在飞机上入睡。他睁着蔚蓝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朋友。
巴基安稳地靠在椅背上,棕色的睫毛浓密纤长,它们微微颤抖着,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正在做一个怎样的梦。
像小时候一样,巴基向来睡眠安稳。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去彼此的家中过夜。他们会把沙发垫搬到地板上,然后并肩躺下,紧紧贴着彼此。巴基通常话很多,史蒂夫则主要负责倾听与配合。他们会在越来越低沉的交谈声中,进入甜蜜的梦乡。
而巴基总是他们俩之中较先入睡的那一个。有时候,史蒂夫看着他安静睡着的脸,会幻想在他脸上画点奇形怪状的大胡子什么的——巴基是个爱漂亮的小伙子,青春期开始就每天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
此刻盯着巴基的脸想起那些少年往事,史蒂夫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
忽然,巴基睁开了眼睛,而史蒂夫完全来不及收起嘴角的傻笑。
巴基看着他的笑容愣了愣,随后马上使出了他经常对姑娘们才使用的调情手段——他勾起唇角,非常熟练地对史蒂夫抛了个媚眼。
“怎么了,‘丈夫’,是我的英俊令你痴痴傻笑,无法入眠吗?”
“当然是,亲爱的。你应该庆幸跟你结婚的人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姑娘之类的。”史蒂夫不甘示弱地指了指巴基的嘴角,然后顺手帮他抹掉口水,“因为可能只有我会觉得你嘴角还淌着口水就开始调情也依然无损于你的魅力。”
“这样是不是有点恶心,史蒂夫。”巴基小声说,“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是的,以后我再也不想这么干了。”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巴基和史蒂夫一起回到了布鲁克林。他们一起在史蒂夫的家门口站定。他俩的家离得很近很近——事实上就在隔壁。
史蒂夫在衣兜和行李里翻翻捡捡。
“嘿,史蒂夫。”巴基一脚踹开门口的一块砖头,捡起了下面的备用钥匙。
“事实上……我认为你应该去我家住。”他将钥匙递给史蒂夫,同时说道,“你离开家这么久了,你家又早就没别人了,还怎么住人?去我家吧,我和妈妈都可以照顾你。”
“不,不用了,巴基。”史蒂夫看着他,眼神中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倔强,“我随便收拾一下就能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个人能行。”
巴基叹了口气,轻轻摇头,然后伸手扣住史蒂夫的肩膀:“问题是……你不需要这么做。你忘了吗?我们现在是合法婚姻,我们就应该住在一起——你是我的丈夫。”
虽然巴基是在半开玩笑,但史蒂夫的确因为这段话产生了动摇。
巴基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犹豫,于是更加诚恳地凝望着史蒂夫。他的眸色非常浅,像一双玻璃珠,史蒂夫甚至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瘦削的倒影。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哥们。”巴基用力捏了捏史蒂夫的肩膀,低声说道,“如宣誓中那样,直到时光尽头。”
史蒂夫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妥协的笑容。
巴恩斯太太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的儿子领着史蒂夫走进家门。诚然,她早就收到了巴基的电报说今天就能回国,并且也说了他会带回来一个惊喜。
但她的确没想到,惊喜就是儿子在会带着他青梅竹马的挚友一起回来。
巴恩斯太太很高兴,她认识史蒂夫很久了,非常喜欢这个倔强又勇敢的男孩。
“巴基!史蒂夫!看看你们啊……”她温柔地对两个大男孩微笑,“快来讲讲,你们在异国他乡是怎么找到彼此的?”
“噢,像以前一样,在一个巷尾的垃圾箱旁边。”巴基给了妈妈一个热情的拥抱,“你知道的,这家伙总是在垃圾箱旁边躺好了等着我去捡回来。”
“这可真是个惊喜。”
“不,这不是‘那个’惊喜。”巴基松开了他的妈妈,非常自然地搂过史蒂夫的肩膀,作出一副浮夸的神色,庄严宣布道,“嘿,妈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他现在是我的合法丈夫了。”
巴恩斯太太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这真的就非常‘惊’喜了。”
“什么?巴基?你和史蒂夫结婚了?你怎么可以抢走我的史蒂夫!”巴基的小妹妹贝琪从楼上一路叮叮咚咚地跑了下来,不满地大声抗议道。
“嘿,巴基!不要吓唬你的妈妈!”史蒂夫赶紧挣开巴基的怀抱,有点慌乱地解释,“是假结婚,巴基为了救我的命,和我假结婚……这事说来话长,但我们都不是同性恋,真的,您知道的……”
“可那张结婚证明就是真的啊!”巴基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在我们去离婚之前,这可真就是一段合法婚姻啊!噢,我知道了,你还在嫌弃我求婚没送你戒指是不是?”
史蒂夫决定不理他,继续试图手忙脚乱地给巴恩斯太太解释,而巴基则故意无视史蒂夫的解释,用夸张的大笑声给史蒂夫捣乱。
小贝琪扯着史蒂夫的衣角撒娇:“快跟巴基离婚,史蒂夫!他连戒指都没有!他一定不如我爱你!”
巴恩斯太太也跟着孩子们笑了起来。她转过身,戴上防烫手套,从烤箱里取出刚刚烤好的苹果馅饼。
将将烤好的馅饼油亮金黄,边缘微焦,略略卷起,仿佛咬一口能掉一手的脆渣。透过编织形状的饼皮花纹,似乎能看到内里的馅料——蔗糖、奶酪、用朗姆酒混合搓碎后又煮熟的苹果泥。
巴恩斯太太随手撒上一把紫提干,再加一层糖霜,浇上准备好的香草汁,用银质的小刀将馅饼仔细切开,浓郁的果汁从边角流到了盘子上。
巴基、史蒂夫和小贝琪等在餐桌前,每个人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馅饼终于上了桌,三个年轻人一拥而上。
巴恩斯太太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孩子们,不由得陷入沉思。
窗外的风信子正在开花,院子里的老树也渐渐抽出新芽,她的儿子与青梅竹马的挚友一同慢慢长大了。
此时此刻,他们正沉溺于美食之中。等他们吃饱喝足,恐怕又会忙于奔赴年轻气盛的热血理想——保家卫国上战场什么的——那很伟大,她自然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们。
但是,这两个热血的年轻人从来没有时间去好好思考一下他们彼此之间的未来。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总是在一起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可以期望的未来。
甚至于,他们现在还拥有了一纸看似荒唐的合法婚书。
巴恩斯太太在热腾腾的食物所散发出的氤氲雾气中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巴基正兴高采烈地同坐在他身旁的史蒂夫说着什么,然后两个人又一起大笑了起来,旁边的小贝琪蹭了一脸甜腻的苹果汁,迷惑不解地看向他们。
或许你还并不懂你自己,我亲爱的巴基啊……
这画面明明温馨又美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朝气,但是身为一个母亲,巴恩斯太太还是暗自叹了口气。
儿子,但愿你能早点明白过来……又或者,永远都不要明白。

Chapter 4

巴基回到了纽约,却还没有被允许返回他原本所在的107步兵团。为了此事,他每日奔波,跟那些并不讲道理的上级军官们大讲道理。
史蒂夫则以表面上是丈夫,实际上只是朋友的身份,每天在巴基家中坐立不安。
终于有一天,在纽约办事厅工作的长官再也不想在每天上班的第一时间,就看到詹姆斯•巴恩斯中士穿着一身军装,板着脸一言不发盯着他的模样——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随时准备好要把胆敢拒绝他申请的人揍一顿。
“够了!你这小子!既然你这么着急去前线送死——”
这位长官当着巴恩斯中士的面打了几个电话,随后,他在一张调令上潦草地签署上自己的名字。
“拿走快滚吧,中士。记得军帽要歪着戴,这样不容易吃枪子儿!祝你好运!”
巴基高兴极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赶紧回家跟史蒂夫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可以先行一步去战场了!他可以在战场上等着与他的史蒂夫一起并肩作战,又或者让史蒂夫在布鲁克林等他回来——虽然他认为史蒂夫绝不可能甘心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后方干等。
巴恩斯中士将他的军帽斜斜地戴着,哼着轻快的歌声敲开了史蒂夫的房门。
“嘿!哥们儿,告诉你个好消息!”他笑嘻嘻地看着坐在书桌前的史蒂夫,而后者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107步兵团,詹姆斯•巴恩斯中士,后天就要赶赴英国战场了!”
“天哪!恭喜你,哥们!”史蒂夫转过头,真诚地说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巴基勾起嘴角,有点得意地笑。
“喏,正好。”史蒂夫向巴基的方向推过来一张纸,标题处白纸黑字写着大大的几个单词:离婚申请书。
“巴基,我也下定了决心,我……不能再继续拖累你了。你先安心上战场去吧,我一定想办法随后就跟过去。”
史蒂夫将钢笔递给巴基,指着申请人签字那栏——那里已经被认认真真地签好了史蒂夫•罗杰斯的大名。
巴基愣住了。
他有点呆呆地看着这张纸,和他“丈夫”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那个签名有一点刺眼。
那张纸也是。
那根钢笔也是。
于是巴基“啪”的一声将笔丢在了桌上,潇洒地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嘿,伙计,战前最后一次放松了,陪我去个地方吧?”
“可是这张离婚申请……”史蒂夫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巴基从书桌旁拽了起来。
“行了行了,不要啰嗦了,我明天就去递交!今天先好好陪我玩一把嘛,那个展览可是机会难得呢!”
不顾史蒂夫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巴基强行搂着他瘦弱的肩膀走出了房门。
史蒂夫只好一边挣扎着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发问:“我们去哪儿?”
“去未来!”

巴基确认自己讨厌面对这些政府公务员。
之前申请调回前线时办理的那些繁琐手续就已经够他烦的了。而现在,他还要坐在这个奇怪的地方——结婚登记处。
而在他后面排队的那些男男女女,都是成对出现的。他们个个面含微笑,喜气洋洋。
因为大家都是来结婚的。
只有他是孤身一人。
只有他是来离婚的。
只有他与周围人的幸福格格不入。
而碰巧那天的办事员美女似乎心情不太好——或许是失恋了什么的。
“说说吧,为什么离婚?”她当时正在修理手指甲,头也懒得抬地询问道。
“呃……”
破天荒的头一次,在面对一个美女的时候,风流倜傥的巴恩斯中士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一般来说,巴基是最擅长与女人相处的……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对美女调情,因为他是来离婚的。
而且是和一个男人离婚。
那美女办事员终于等不及了,挑起眉毛看了一眼这名磨磨唧唧说不出理由的离婚申请者。
可能因为巴基长得还算合胃口,美女终于丢下了指甲钳,开始正视他。
“不然我来帮你想个理由吧,帅哥。你们是否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巴基暗暗皱了皱眉头。
不,这怎么可能呢?虽然他和史蒂夫也经常发生争执,但是……但是没有人比他们俩性格更合了好吗?他们那么有默契,小时候偷邻居家李子都有条不紊的,一个盯梢一个爬树,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
再怎么昧着良心,我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谎话!我和史蒂夫会性格不合?简直是笑话!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怎么会性!格!不!合!
“不,并没有……我们相处得很好。”
美女又挑了挑眉,同时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巴基一番。
“啊,我明白了。你的配偶是否长得……不那么尽如人意?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认为他配不上你?”
“见鬼!才不是这个原因!”巴基有点想掀桌子了。但作为一名绅士,而对面是一位女士,还长得很漂亮,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怒火。
史蒂夫其实挺英俊的!巴基不甘心地想,只是纽约的姑娘们不是很有眼光!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过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吗?那简直就是晴空下的海洋,又迷人又深邃,就好像……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多更肉麻的形容词,就被打断了思路。
“噢!我想我知道了!”美女办事员的身体微微向巴基倾过来,用非常低的音量说道,“你们是不是床上不和谐?你不行?还是他不行?别灰心,小伙子,这或许只是某种心理障碍,你们不要讳疾忌医……”
“这婚我不离了!谢谢您,再见!”巴基愤而起身,一把抽走离婚申请书,无法克制地摔门而去。
“什么玩意,你是来捣乱的吗?”身后传来那位美女愤怒的咆哮声,“现在可是战时!战时!你们已经很幸福地结婚了!两个人也活得好好的结婚了!为什么要来添乱?连离婚的理由都想不出来你们还离什么婚?简直莫名其妙!”
巴基•巴恩斯怒气冲冲地走在纽约街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怒火是冲着谁的——是冲着那位公务员美女?还是史蒂夫?还是自己?
“冷静,冷静,巴恩斯中士。”他不断告诫自己,“你不能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家。明天你就要离开纽约了,这是最后能与大家相处的时光了,绝对不能冲家人发脾气!”
巴基在街心公园找了一个长椅躺了下来。他把自己的大长腿架在扶手上,右手放在额头上,默默看着纽约的蓝天。
风卷云舒,岁月静好,偶有飞鸟掠过,伴随着远处小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他觉得自己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开始无限地放松,放松——放松到几乎要进入一段短暂的睡眠。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攥着那张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离婚申请书。
而那上面还有史蒂夫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签署的名字。
突然之间,一切的平静与美好烟消云散。巴基困意全无,无明火再度涌上心头。
“见鬼!”他情不自禁地低吼,然后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愤怒地将那张罪恶滔天的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并一把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足足愣了有三秒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过于激动而仍然有些微微颤抖的双手。
天哪,我到底为什么如此愤怒,难道是因为这张离婚申请书吗?
可这难道不是我们在结婚的时候就一早决定好的事情吗……这还是我亲口对他说的,一回纽约就离婚。
巴基强迫自己理智起来,顺藤摸瓜地思考问题。
但他却逐渐对自己的思路产生了一丝惧意。
难道……难道我并不想离婚?可我怎么会不想离婚呢?这明明只是约定好的假结婚……我为什么会不想离婚?我……
操!我他妈的究竟为什么不想离婚!
有那么一瞬间,巴基甚至绝望地认为,可能是整个地球的运转失去了逻辑。
他呆呆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看着那些正唱着歌穿越树林的飞鸟,看着那些随风摇曳的野花,看着那些无心经过的情侣们……很好,地球依然逻辑尚存。
他又想起他信誓旦旦地跟史蒂夫说过的那些话——“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事实上我也不是,我约会过的女人排起队来可以装满这间屋子……”
等等!难道我其实真的是个同性恋?
巴基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一位美女——她金发碧眼,胸大腰细,肤白腿长——很好!是他喜欢的类型!看起来自己还是具备欣赏异性的能力的。
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交往过的那些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女朋友们。
是的,没错,他依然还能记起她们令他心动的那些瞬间。
太好了,巴恩斯,你肯定不是同性恋!巴基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那就更没有理由了——我到底是为什么不想离婚呢?
等等!
巴基的脸色逐渐发白。
因为他又设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的脑海中分裂出了两个小人,其中一个比较严肃——严肃得简直有点假正经。而那个假正经小人正在拷问另一个不那么正经的小人。
“既然你不是同性恋,那你为什么不想离婚?”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正视你的内心,巴恩斯!”
“不,我不知道!”不那么正经的小人大喊大叫,“别问了,我他妈不想知道!”
于是假正经小人在巴基的脑海中强行播放了一些画面:
美好的童年,青涩的少年,热血的青年……从教室到操场,从学校到家中,他和史蒂夫向来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而就在这时,巴基在这些他自己藏起来的珍贵记忆中看到了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看着史蒂夫时的样子……
那些呼之欲出的保护欲,那些情不自禁的亲昵,那些双眼放光的欣喜,那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每当史蒂夫出现在任何画面中时,他巴基•巴恩斯就只能看到史蒂夫一个人,他原本丰富多彩的世界就会逐渐虚化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还有史蒂夫一个人的身影,在回忆中变得愈发清晰。
巴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但假正经小人显然并不想放过他,他继续咄咄逼人。
“现在,说出来,告诉你自己!”他严肃地在巴基的脑海中瞪着巴基,“你究竟是不想离婚,还是你只是不想跟史蒂夫离婚?”
“不,不……”巴基捂住头,妄图逃避,妄图反抗。“你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你真的是我的脑子中分裂出来的吗?你一点都不像我!为什么你反而这么像那个小混蛋史蒂夫!”
假正经小人不为所动,他仍然严厉地凝视他,用那双巴基熟悉无比的蔚蓝色眼睛。
“为什么我像史蒂夫?”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巴基•巴恩斯,你自己最清楚我为什么像那个史蒂夫!因为我就是史蒂夫——我是你的镜像,你的半身,你硬币的正面,你亲自从灵魂中割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现在,正视你的心,巴恩斯,然后告诉你自己,你不想离婚的真正原因。”
巴基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用一双并不存在的透视眼,他将自己的皮囊穿了个孔,越过血肉和肌理,痛苦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他问他的心脏,“为什么我不想离婚?”
然后,他听见了心脏给予他的答案——“扑通,扑通……”
他的心脏跳得太快了,几乎是他的肉体无法负荷般的猛烈。
他的心脏在沸腾,在挣扎,在嘶吼,仿佛想要顺着巴基的气管跳到咽喉,再从咽喉跃上舌头,紧跟着冲破他的嘴唇,替他说出那句或许他永远都不敢说出来的话。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昭然若揭。
他早该想到的,是他自己刻意掩盖了真相,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巴基•巴恩斯如同一具木雕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绝望地抱着自己的脑袋,用手指狠狠蹂躏自己深棕色的、微卷的短发。
“我的上帝啊……史蒂夫•罗杰斯……”
终于,他用嘶哑的嗓音说出了那句自己一直不肯面对的话——
“原来我爱他。”

Chapter 5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巴基对自己苦笑。
他爱上了最好的朋友,他们还结了婚,他们竟然拥有合法婚姻——甚至他们还对彼此发誓,会陪伴对方直至时光尽头……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这太可笑了。”巴基醉醺醺地走在布鲁克林的夜风中,“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而我自己就是那个笑话。
他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走到家对面的街口。
远远地,他一眼就看到了史蒂夫•罗杰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爱人——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焦急地看向四周,瘦削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现在,巴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内那汹涌的爱意了。那些在年少懵懂的成长过程中,一直被他忽视的、掩盖的、深埋的情意,此刻如反噬一般从头到脚淹没了他。
噢,那是我的丈夫,他在等我回家。
我真幸福,我真爱他。
巴基简直要笑出声来,直到他想起了史蒂夫签署在那张离婚协议书上的名字。
那端正的字体如一把刺刀般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
“还好我是个不错的演员。”他对自己说,“我能把一切扮演得很好。”
他深深呼吸,抬手抹掉自己眼中所有的情绪,然后咬了咬牙,向那个影子走了过去。
史蒂夫冲巴基挥了挥手:“巴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事情办了吗?”
“当然,我一大早就去过登记处了。”巴基盯着门口的花盆,回避着史蒂夫的眼睛。
史蒂夫靠近他,轻轻嗅了嗅,然后皱着眉毛指责:“明天你就要出发了,竟然还喝这么多酒?”
哟,瞧瞧小史蒂薇这个架势吧!巴基在心里默默地想,他活像个训斥丈夫酗酒的妻子!
“嘿,又来了,一本正经的史蒂夫小人又要开始说教啦。”巴基摊了摊手,笑嘻嘻地说道,“史蒂薇,我失恋啦!”
史蒂夫关切地看着他:“巴基,你是不是喝醉了?”
巴基完全不敢直视史蒂夫的双眼,他立刻用夸张的动作抱住史蒂夫的脖子,开始胡言乱语,半真半假,借着酒劲撒娇:“史蒂夫,我被甩啦!所以我要喝酒,纪念我第一次被甩……你为什么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呢?鬼知道下一次能让我畅快地喝酒要等到什么时候。”
“真拿你没办法。”史蒂夫有点好笑地轻轻推开巴基,“别想借机把鼻涕抹在我身上。”
“胡说八道,我根本没哭。”
两人斗着嘴,一前一后走进家门,然后分头走向各自的房间,并互道晚安。
直到彻底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巴基才松了一口气。
他无力地靠着门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地在黑暗的房间中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你绝对不能失去史蒂夫的友谊,巴恩斯。”他绝望地告诫自己,“不要让他发现你龌龊的小心思,那会毁了你们的关系。”
他怕史蒂夫离开他,更怕史蒂夫同情他——那一定会令他生不如死,他需要史蒂夫的爱,但绝不能是出于同情。
长夜漫漫,巴基第一次体会到了失眠的滋味。
现在,他倒有点希望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这是一个明媚的清晨,人们站在阳光下,感受着微风轻拂起彼此的发丝。
巴基•巴恩斯中士穿着整齐的军装,拎着行李,身形挺拔,逆光而立。他正在向家人道别。
虽然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但他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
“终于可以上战场了,我亢奋得睡不着觉。”巴基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解释。
然后他依次拥抱自己的家人——母亲、妹妹、“丈夫”。
“我亲爱的儿子……”巴恩斯太太怜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样的眼神并不多见,巴基有点疑惑,以为妈妈会对他说什么,但她并没有。
最终,巴恩斯太太只是擦了擦眼角,然后说道:“巴基,记住……你值得美好的未来。”
巴基笑容满面地拥抱着母亲:“嘿,妈妈,不用担心我,我总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
他的小妹妹贝琪哭了出来。她每次与巴基分别的时候都会哭。
虽然她很调皮,总是和巴基斗嘴——甚至巴基还是她的情敌——但她永远爱她的哥哥。
巴基一把将小贝琪抱了起来,擦干她的泪水,小声在她耳边说:“我勇敢的女孩,帮我好好照看史蒂夫好吗?乖乖等我回来。你想要什么礼物,玩具熊怎么样?”
小贝琪肿着眼睛点了点头:“你要早点回来,巴基,不然史蒂夫就是我的了。”
最后,终于轮到史蒂夫。
巴基依然不太敢直视史蒂夫的眼睛。史蒂夫太了解他了,他生怕被史蒂夫一眼就看穿内心的狼狈。
于是他避开眼神对视,直接走了过去,一把将史蒂夫拥入怀中。
“在我回来之前,别做傻事。”
“怎么可能?你把傻气都带走了。”
“Punk!”
“Jerk!”
现在,他不能再留恋了。
巴基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然后强迫自己放开他。
他退开了几步,面对着他的三个家人,一本正经地敬了个帅气的军礼。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中士,就这样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在三位亲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微笑着转身,潇洒地走向了他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史蒂夫•罗杰斯做了一个梦。
非常漫长,非常痛苦。
画面扭曲,情节没有逻辑,似乎在提醒他这只是一个梦境。但无论他如何挣扎,梦魇如同一层桎梏般将他牢牢锁死在冰棺之中。
他梦到他正在和咆哮突击队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炮火混杂着泥土铺天盖地地袭来,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泥泞满面,汗水混杂着血水,却依旧坚定地为彼此看管后背。
而他和巴基站在一起,寸步不离。
他用星盾保护着巴基不被子弹击中,巴基也用射击掩护着他甩出星盾在敌军中打出一片缺口。
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就如同他们配合过的一万次那样。
他们和咆哮突击队一起,走过了一场又一场战役,赢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
怎么会打不赢呢,他可是美国队长。
可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梦中的战斗酣畅淋漓,以致于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但这不重要。巴基就在他左手边,他们正踌躇满志地并肩前行。
渐渐地,他觉得有点冷了。但他是被血清改造过的超级士兵,又怎么会轻易觉得冷呢?
所以这一定是错觉。
忽然,前面的咆哮突击队成员的身影都开始摇晃起来。他们渐渐变得虚幻,变得透明,就那么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喊着他们的名字,伸手去抓他们。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抓到。
他的手穿过了他们所有人。现在战场上茫茫一片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紧接着,他被红骷髅抓住了。他被特殊的锁链捆得死死的,毫无挣脱的可能。
红骷髅鞭笞他的身体,折磨他的灵魂。
因为亲眼看到了咆哮突击队的消失,所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援军。他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红骷髅对他嚣张地大笑:“如果没有这支血清,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美国队长?”
他不卑不亢地扬起头颅:“我只是那个来自布鲁克林的小个子。我可以就这样跟你耗一整天。”
可是下一秒,巴基出现了!虽然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但是他一拳就打翻了红骷髅,并试图将史蒂夫扶起来——就像曾经一万次他在街头巷尾捡到他时那样。
可史蒂夫忽然就觉得非常冷,非常冷……冷得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那种寒冷正在深入他的皮肤,侵蚀着他的骨髓。
他站不起来了,耳边是巴基不停的呼唤:“别放弃,你可以站起来的,史蒂夫,你可是美国队长呢!”
是的,没关系,我可以忍受……我一定还可以站起来继续战斗!我可是美国队长呢,而且巴基还在我身边,未来还值得我继续奋斗下去……
紧跟着,场景忽然又都变了。所有的一切都破碎成闪光的残片,然后又再度重组。
史蒂夫看到自己正单手抓着一段栏杆,身体悬空,脚下是漆黑的万丈深渊。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出现褶皱,牙齿衰败脱落,头发变白干枯。他指尖的力量正随着身体的温度飞速流失。
这简直太冷了,为什么会这么冷?仿佛心脏都要冻僵了一般。
这简直是一种酷刑,他觉得马上就要抓不住那截栏杆了……
而一旦他松开手指,他就会掉落到那万丈深渊之中。
会不会掉下去也是一种解脱?史蒂夫•罗杰斯这样对自己说着。
他可能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坚持下去,史蒂夫。”那么熟悉,是巴基的声音,他又一次找到了他,在史蒂夫自己残忍的梦境中,“我找到你了,史蒂夫。求你坚持下去,你可是美国队长呢!”
“可是这太冷了,巴基。”史蒂夫觉得自己非常非常虚弱,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对不起,我想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能耐吗史蒂夫?你可以这样坚持一整天呢!相信我。”
巴基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允许他放任自己坠入那冰冷的黑暗中。
“坚持下去,再一小会儿就好了史蒂夫。就算是为了我……坚持下去!胸口有星星的人怎么会是懦夫?”
“陪着我,巴基,求你……我实在太冷了。”史蒂夫虚弱地望着他,“我为什么感觉自己如此衰老,就好像足有九十岁了……而你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你答应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时光尽头的……”
巴基默默注视着史蒂夫的脸,表情渐渐悲伤起来。
“我本来是应该陪你到最后的……但是,史蒂夫,你好像忘记了什么……”
整个画面都再度破碎开来,然而这一次,重新组合而成的世界不再是虚幻又扭曲的了——它看起来太真实了,简直真实得可怕。
现在,史蒂夫的肌肉、牙齿和头发全都回来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超级战士。
他正穿着胸口有星星的制服,与穿着蓝色棉袄的巴基一同站在阿尔卑斯山脉的某个雪崖之上,并肩向远方眺望。
“或许我们该去约个会什么的。”巴基嘟囔着,调试着他的宝贝狙击枪的准镜,“我们婚后这日子过得可真是仓促啊,战后一定要把约会都补上。”
他们俩都没有戴帽子,雪花纷落在他们的脸上,触感冰凉。
史蒂夫知道他又在开玩笑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巴基,但最终并没有提醒他,他们早就离婚了这件事。
可巴基依然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他嘿嘿一笑,打了他一拳:“别紧张嘛老兄。我的意思是,四人约会什么的……等战后嘛,我可以约上玛丽、凯西,或者桃乐丝之类的……随便谁,你呢,就带上你那位亲爱的卡特女士。”
史蒂夫顿时局促了起来,他脸上一红:“巴基,不许胡说八道!我和佩吉没什么!”
他边说边扭过头去,掩饰自己慌乱的内心。
他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巴基慢慢收敛起了唇角的笑意。他长长的睫毛耷拉了下去,脸上飞快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落寞。
而就在这时,他们一直在等待的那辆火车,穿越纷飞的大雪呼啸而来。
七十年后的美国队长猛地睁开了双眼。
当所有回忆一同涌来,当他发疯般赤足奔跑在纽约街头,惊恐地看着现代化都市光怪陆离的街景,四倍的控制力都无法压制住他内心的震荡。
“我只是……”他并不知道该对眼前自称尼克•弗瑞的这个黑衣独眼龙作何表态。他只能用力地,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紧接着,他猛然想起,自己曾经从这双手的指缝中失去过什么。
史蒂夫•罗杰斯无力地松开了手,与此同时,巨大的孤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我只是错过了一个约会。”

Chapter 6

1943年秋。
“嘿!巴基!你又要去哪里?”
史蒂夫在半夜醒来,这一次,他终于抓到了正准备悄悄从帐篷中溜走的巴基。
黑暗中,看不出巴基是什么表情。
“别紧张,史蒂薇,你绝对不想吵醒所有人,对吧?我只是想去找点乐子。”巴基的语气淡淡的,难以捉摸。
这下史蒂夫有点火冒三丈了。他克制着自己压低了嗓音,却还是难以掩饰他的怒火:“你到底是怎么了,哥们?你不觉得最近你有点奇怪吗?”
“不觉得。”巴基飞快回答。
这个答案令史蒂夫几乎气结,他一下子从行军床上翻了起来,大步走到巴基面前,双手用力扣住他的肩膀。
“是不是他们给你派了什么脏活?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明明不需要做这些的!我去帮你回绝掉。”
沉默了几秒之后,巴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拨开史蒂夫的手臂:“好吧,小史蒂薇,你多大了来着?十三岁还是十五岁?需要爸爸哄着你才能睡着吗——我也有我必须完成的工作,我们也用不着每天都跟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对吧?只是扣动一次扳机就能了结的事情,没什么危险,你不必担心。”
言罢,他转身想走,却被史蒂夫用他绝对无法挣脱的力量一把扯住了胳膊。
巴基闭了闭眼睛:“军令如山,我真的赶时间史蒂夫。”
“我跟你一起去。不许拒绝。”
树林中一层层堆积着厚厚的落叶,踩在脚下嘎吱作响。史蒂夫和巴基在月光下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们各自张望着不同的方向,警惕着周边的动静。
忽然,前面的巴基不动了。
“怎么了?”史蒂夫小声问。
“你快离开这里,史蒂夫。”巴基僵硬地扭过头,“这是个陷阱,这里根本不是雷区……但我的右脚踩到雷了。”
就在这时,五个全副武装的德军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他们手中拿着的非常规作战武器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史蒂夫认得这个,那是九头蛇的特殊科技。
史蒂夫立刻飞奔过去挡在巴基身前,并第一时间丢出飞盾,一个德军闷声倒下,与此同时巴基扣动了扳机——正中第二个德军的眉心。
还剩三个,分别站在三个方向。
巴基不能移动,史蒂夫只能护住他一面,而敌军来自三面——如果三人同时开枪,或许史蒂夫还能因为超级血清的关系勉强保住性命,而巴基却必死无疑。
这情形怎么想都是个死局。
身为美国队长的史蒂夫强行压制住“巴基正面临死亡威胁”这个念头的干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企图从死局中求得一丝生存的可能。
他亦听得到巴基在他身后粗重的喘息声,而他自己的掌心已经微微出汗。
“离开我。”巴基闷声说。
“这不可能。”史蒂夫回答得非常决绝。
就在此时,史蒂夫感到巴基拼尽了全身力量用左脚将他踹到了一边。史蒂夫在第一时间翻过身来看向巴基,而巴基此刻也正看着他,炙热的眼神中充满了史蒂夫无法读懂的意味——然后他抬起了踩雷的右脚。
“不!!!”史蒂夫几近绝望地大喊了一声。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是一颗哑雷——陷阱中的陷阱。
巴基和史蒂夫立刻反应了过来,紧跟着,盾击,枪响,然后是压倒性的格斗压制。
局势瞬间扭转,在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下,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他们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彼此,足足看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怎么回事?”史蒂夫皱着眉头质问。
“鬼知道,或许他们并不想杀我,他们只是想要活的。”
“别装傻,巴基!”史蒂夫大吼了起来,“我是问你本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他妈不要命了吗?!如果那是一颗活雷——”
“那么至少你还能活着。”巴基耸了耸肩,回避着史蒂夫的眼神,“减少不必要的战损。”
史蒂夫怒视着他,用一种几乎要将他撕碎般的目光:“减少战损?你他妈再说一遍?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你凭什么要找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巴基猛地抬起头来与史蒂夫对视:“不好意思,史蒂薇,你在说什么?你的感受?我他妈没听错吧!”
他的全部理智瞬间烟消云散,这段日子以来所有强行压抑住的极端情绪全部涌上大脑。
他疯了一般地扑了过去,将史蒂夫重重压在地上,愤怒地咆哮:“你的感受?美国队长,你当年到处找死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史蒂夫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巴基——后者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眼神中流露出的决绝令史蒂夫惊异。
“巴基,你到底怎么了?冷静点,兄弟!”史蒂夫用力扳过巴基的肩膀,将他压制在身下——于是现在情况倒过来了,他们上下颠倒换了个位置——巴基暴跳如雷,奋力挣扎,可是他现在的力气比起打过血清的美国队长来说,简直毫无胜算。
于是巴基一头撞向史蒂夫的脑袋,两人顿时都眼冒金星。史蒂夫身边不远处就是一段坡道,他们重心一歪,互相死死钳制着对方——或者说拥抱着对方——一同滚下了山坡。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他们肩并肩躺在坡底,浑身滚满了落叶和泥土,头发凌乱,一脸狼狈,喘着粗气沉默不语。
折腾了一夜,黎明在即。
还是巴基先开了口。
“史蒂夫……对不起。自从你把我救回来之后,我总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太对劲……情绪也不稳定。我不该冲你发火的。”巴基深深叹了口气。
“你可以冲我发火。事实上,你可以把任何情绪发泄给我,我不会介意。”史蒂夫转头看向巴基,语气非常冷静,“可你不应该那样做,巴基。你在送死。我觉得你最近打起仗来特别不要命——你总是在送死。”
“你不明白,史蒂夫。你不会明白的。”巴基苦笑了一声,他盯着天边若隐若现的火烧云,“‘最好的朋友注定要分别’,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在乍现的天光中,巴基开始哼起了歌。史蒂夫隐约觉得耳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
“城里有家小酒馆,小酒馆,
我的挚爱坐在那儿,坐在那儿。”
史蒂夫完全听不懂个中深意,他不知道巴基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忽然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恐惧。成为美国队长后,他已经很少感到恐惧——血清将他的勇敢放得更大了。而他最早拥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在少年时期——那之后,他的妈妈永远离开了他。而最近一次拥有这样的体验,就是他看到巴基躺在九头蛇的试验台上,生死未卜的那一瞬间。
“请你不要为别离而悲伤,
要知道最好的朋友注定要分别,注定要分别。”
史蒂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搭在巴基的胳膊上,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为了一个黑发姑娘离开了我,离开了我。”
史蒂夫小时候经常会觉得,巴基会不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玩伴,其实他根本不存在。他从小就并不招人喜欢,而巴基那么好,怎么会一天到晚跟自己如影随形呢?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伸出手来触碰一下巴基,任何一个部位——还好,巴基真的是实体,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个他想象出来的虚幻的影子。
“这会儿我的一生挚爱坐在那儿,他的膝上坐着那个黑发姑娘。”
“你说过要陪我到最后的,巴基,直到时光尽头。”史蒂夫抓住巴基的胳膊说。
他的声音中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祈求感,那几乎不太像他了。这语气令巴基感到了一丝讶异。
“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史蒂夫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但友谊也是地久天长的,对吧,哥们?”
他蔚蓝色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巴基,那其中流露出的无限温柔对巴基而言简直残忍无比。
巴基几乎要浑身发起抖来。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从心底翻涌而起的巨大柔软和酸涩一并压住。
和从前一模一样,他们之间妥协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他反扣住史蒂夫的手,一边试图谋杀着自己内心深处汹涌肆虐的爱意,一边扮演着从小到大一直在扮演的好哥们角色——看着他,安抚他。
是的,我不会离开你的。直至时光尽头。
因为离婚申请书被我撕碎了。
因为我们还处在一段合法婚姻中。
因为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誓言。
因为我还爱着你。
可是你并不知道这些——你根本无需知道。
哈哈,巴恩斯中士,这真可笑。
“请在我的胸口刻一只斑鸠,
来铭记我因爱而亡。”

Chapter 7

“你得向前看,罗杰斯。”红发的美女特工娜塔莎•罗曼诺娃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史蒂夫习惯性地对她展露了一个“并不太懂你在说什么”的眼神。
他们被陷害指控谋杀了尼克•弗瑞,现在正在驱车逃亡。目的地有些遥远,不聊聊天简直无法打起精神继续逃亡之旅。
娜塔莎一直尝试跟史蒂夫谈些什么,而史蒂夫似乎总是有一点抗拒。他仿佛认为自己跟所有人都有代沟,包括这位红发女特工。
“噢得了吧,不要总是用九旬老人看孙女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吗,队长?你的身体年龄明明只有三十岁。”娜塔莎翻了个白眼,“你已经醒过来三年了,却连个约会都不曾有过,这很不正常。”
“我有我的私人原因,娜塔莎。”史蒂夫•罗杰斯轻轻叹了口气,“或者说是苦衷也好,随便怎么说。我不想约会,我不需要那个。而且……现在想找一个跟我有共同经历的人恐怕很难。”
娜塔莎不由得偷偷盯着他的某个部位研究了一小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你应该没有某些方面的问题。”
“很抱歉,你说什么?”
“史蒂夫,听我说,时代变了。四十年代或许很好,但你不能总是沉溺于过去……你看你隔壁的邻居怎么样?她很漂亮,人也不错。和她约个会怎么样?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史蒂夫扭过头来瞪着她。
美国队长严肃的凝视真的有点可怕,娜塔莎有些心虚:“很抱歉,队长,我不是故意揭穿你……”
史蒂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听着,娜塔莎。我不想约会,有自己的原因。”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想些什么。再开口时,神色有些微的黯然。
“我去过史密森尼博物馆,那里有我很详细的资料。但有些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提到……”他抬眼看着娜塔莎,双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令向来善于洞察人心的女特工也几乎难以读懂。
他看起来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其实……我结过婚,在四十年代。我们……虽然已经离婚了……但是我以为博物馆理应会提到这个。”
“天哪,和谁?”娜塔莎脱口而出,旋即便感到自己说错了话。
史蒂夫假装自己正在专心致志地开车,并没有作出任何回答。
娜塔莎勉强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她摊了摊手:“好吧,史蒂夫。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年代了对吧?离过婚并不算什么。天哪,这年头谁会在乎对方离过几次婚?任何人都有资格随时重新开始!你可以重新拥有一段美好的婚姻……更何况你还是美国队长。嘿,看看你的肌肉,小伙子,它们那么漂亮,难道还怕女孩们拒绝你吗?”
肌肉漂亮的美国队长只是苦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想……我曾经不明白那些。”他的蓝眼睛有点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公路,有那么一瞬间,娜塔莎以为他会把车开到沟里去。
“后来我非常后悔。”他作了一个长达数秒的停顿,“但后悔无法挽回任何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
“曾经我以为,那种痛苦来源于愧疚,自责,或者别的什么……可是当我开着飞机坠入冰海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娜塔莎明亮的绿眼睛静静看着史蒂夫,等着这位平日里从不谈心的九旬老人艰难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你曾经失去过什么人吗,娜塔莎?”史蒂夫转过头来与娜塔莎对视,眼睛中写满了落寞,“我根本无法向前看……四十年代,我们击垮了当年的九头蛇,我们赢得了战争,可是然后呢——一觉醒来,我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过时之人,无法融入这个时代,找不到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看起来那么难过,甚至有点脆弱。相识三年了,娜塔莎第一次见到这种神色的美国队长。
“我曾经有过很多梦想,娜塔莎。我也不仅仅只是需要保家卫国和征战四方的美国队长。”他露出了一个饱含心酸的艰涩笑容,“直到我失去了他——那个和我有过一段婚姻的人。而那之后我才发现,我所勾勒出的所有梦想中,都有他的身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悔也好,自责也好,我……我已经无法向前看了。我早就失去他了。”
你并不是沉溺于过去。
你只是沉溺于过去的那个人。
女特工敏锐地捕捉到了美国队长用的那个单词——“他”。
美国队长曾经拥有过的这段婚姻太过沉重了,沉重到娜塔莎不敢细想这个“他”究竟是何许人。历史书中所描述的美国队长,总是堆砌着光荣、勇敢与梦想,却鲜少有人探寻过,褪下这层沉甸甸的光环后,史蒂夫•罗杰斯本人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故事,竟然伴随着如此深入骨髓的痛苦,牺牲,与错失。
因为人类并不需要一个此时此刻看起来茫然又脆弱的史蒂夫•罗杰斯,他们只需要无坚不摧的美国队长。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史密森尼博物馆没有关于你婚姻的任何介绍了。”娜塔莎无奈地叹了口气,“史蒂夫,你沉睡的这段日子,美国发生了很多事。二战胜利后不久,美国就取消了同性婚姻的合法权,于是当时的所有同性婚姻都变得不合法了,全都被注销了。这很混蛋对不对?任何性别,人们都应该有权相爱,有权决定和谁在一起共度一生……当然,这显然是个巨大的错误,所以近几年来,同性婚姻再度合法化……”
她注意到史蒂夫紧紧皱着眉头,他的手狠狠抓着方向盘,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它拽下来。
“抱歉,队长。”娜塔莎仰起头靠向椅背,她觉得自己的话对于史蒂夫来说有点过于残忍了。但她还是得说出来。
“恐怕你和你的,呃……前夫。你们的婚姻证明——无论结婚的还是离婚的——应该早就被注销了。”
她有点担心地看着美国队长,仔细观察着他的情绪。
“所以,我们之间存在过的那段合法婚姻,早就不合法了,连博物馆都不会收录,就这样被历史遗忘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史蒂夫并没有提出一个疑问句或是设问句,他只是声音低沉地说出了一个陈述句。
娜塔莎思虑再三,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史蒂夫慢慢将车停靠在路边。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但他并没有马上下车。
“休息几分钟吧史蒂夫,这一路开车也是挺累的。”娜塔莎善解人意地说道。
或许娜塔莎说得对……哪怕几分钟也好。
这应该并不算奢侈吧?七十年了,就算是美国队长,也终归需要哪怕只是区区几分钟的时间,想一想自己的私事吧……
史蒂夫用双手支撑,将头靠在方向盘上,缓缓闭上眼睛。
七十年的冰雪掩埋了太多事。原来在这个新世界里,没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和他忠诚的副官巴恩斯中士之间,曾经存在过一纸合法婚书。随着他们二人各自的坠落,假象与真情一并在1944-1945年的短短数日内被冰封了起来。
“史蒂夫,你不能忘记这些,史蒂夫……”他对自己默默说着。
因为如果连你都忘记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后,史蒂夫深深叹了口气,抬起了头。
像是总结性发言,又像是对自我的责难。
“有时候,人未必能在深爱的人离去之前,说出自己该说的话。你能想象吗?三个单词,八个字母而已……我却从未说过我爱他。”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快步走向目标建筑物。他又变回了那个硬邦邦的、无坚不摧的美国队长,就像这一路上的谈话,和那稍纵即逝的软弱,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们走吧。”
女人的好奇心总是很强烈,女特工也不能免俗。
接下来的一路,娜塔莎都在偷偷探寻着美国队长的秘密。
美国队长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恋人究竟是谁?他们拥有怎样的过去?为什么史蒂夫直到撞向冰海之前才发现自己爱着他?那么既然并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在此之前又为何要与之结婚?他爱的人也一样爱着他吗?如果他们相爱如斯,又为何要离婚?
疑点太多,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如果史蒂夫本人不开口诉说,恐怕这个饱含遗憾和辛酸的爱情故事永远都不会被揭穿真相。
她毫不顾忌地打量、观察、揣摩一本正经的美国队长,而美国队长也毫不避讳她充满质询的好奇目光。
他只是再也不主动多说一个字而已。
当娜塔莎的好奇心快要突破天际时,史蒂夫却亲口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巴基?!”
幽灵般存在了几十年的前苏联杀手冬日战士,被美国队长打落了面具。
娜塔莎和山姆眼睁睁地看着史蒂夫•罗杰斯在看到冬日战士真面目的一瞬间就放弃了所有抵抗,他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
史蒂夫就那样不可置信地盯着冬日战士的脸,仿佛那是一缕穿越了七十年光阴,从他每一个失魂落魄、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梦魇中凝结成体,翩然而至的幽魂。

Chapter 8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宛若西伯利亚苍茫一片的雪原,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个人类,还是只是个武器。
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
接受任务,完成任务,汇报任务。他的“生活”——如果这也能称之为生活的话——仅此而已。
他经常负责站在卡波夫将军身边,警惕着周边的一切危险,随时准备为他清除,或者直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一切威胁。
他听到卡波夫将军说的话:“你不会懂的,你不可能理解。美国人和德国人,他们都有自己的超级士兵,自己的秘密武器。但我们俄罗斯人有什么呢?”
卡波夫将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武器。
而他面无表情。
他不理解卡波夫在说什么,也不需要理解。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命令。
卡波夫将军抬起双手,拥抱着雪原上肆虐着的凌厉寒风。
“我们只有这凛冽的冬日。”
从那一天起,他拥有了一个“名字”,或者说只是代号——因为名字这个单词,好像意味着更多,更温暖,更奢侈的事。
他们称他为“冬日战士”。
他一直是任务完成度最高的武器,从不出错,从无失手。
这一次,他被派往纽约,刺杀一名美国政要。
当他将那颗苏联特制的没有弹道的子弹精准地射入目标的眉心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任务与描述不符。
任务描述中并没有提到过,这个时间段,目标的孩子也会在场。
那是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身板瘦弱的男孩子,他拥有一头金发,和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在听到父亲倒下的声音后,他从藏身的衣柜里爬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他的蓝眼睛正充满恐惧地盯着冬日战士。
而他发现,这个上一秒还看起来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正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冬日战士混乱极了,他的脑海中有什么在发芽,有什么在爆炸。
头一次,他没有在任务出现偏差之后为了修正任务而杀人灭口——在那双蔚蓝色瞳孔的注视下,强大的冬日战士选择了落荒而逃。
他在夜色的掩护下窜入一处隐蔽的街角,靠着墙跌坐下来,喘着粗气伸出双手捂住了脑袋。
他用自己冰凉的金属手指蹂躏自己半长的头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他失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满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并不是属于那个孩子的那双眼睛。
他不认识那是谁的眼睛,可那双眼睛凝视着他,认真地,温柔地,痛惜地,悲悯地……
在冬日战士少得可怜的记忆中,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非常奇异,难以形容……好像从他的心脏处开始凝聚起一股暖流——是的,温暖,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感受这个形容词的含义——顺着他的血管肆无忌惮地攀援而上,爬过他颤抖的嘴唇,爬过他酸涩的鼻子,渐渐充盈他冰凉的大脑,最后从他干涸多年的灰绿色眼眸中夺眶而出……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从他的钢铁指缝中漏出来的温热液体。
为什么?他沉默地问自己。
他颤抖着,用自己仅剩的那只血肉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扑通,扑通”。
他的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某个午后,他看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许正是他自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也是这样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声,“扑通,扑通……”
而这声音让他意识到,或许他并不只是个兵器。
“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还活着,我有记忆……那么,我……是谁?”他诘问自己。
“是啊,你怎么能忘掉你自己呢?”那双蓝眼睛又出现了,他不仅在看着他,还开口与他说话。
冬日战士惊恐地发现,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小人。
他身形瘦削,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拥有非常坚定的眼神,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像晴空下海洋一般颜色的蓝眼睛。
“你是谁?”冬日战士问道。
蓝眼睛小人在他脑内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就算你不记得你自己了……我认为你还是应该记得我的。”
“……你真自信。”
“谢谢,可是你要知道,我是在你的脑子里。我的自信也是你给的。”
冬日战士不再理他。他慢慢站了起来,在夜风的吹拂下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该回去做任务汇报了。”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一定要回去?又为什么需要做任务汇报?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任务,为什么你要这么听话?”蓝眼睛小人强烈抗议着。
是有点奇怪,冬日战士心想,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而更大的问题在于,为什么我之前从来就没有问过自己这些问题?
“如果不回去,那我该去哪里?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冬日战士茫然地站在黑暗里,忽然失去了所有方向。
“哥们,还记得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吗?你刚刚还倾听到它。你还活着,你是个活人,而任何一个活人都会有过去。”蓝眼睛小人不满地对他说。
“那么我该去哪里?”冬日战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没来由地信任,并听从这个蓝眼睛小人所说的一切。
“听着,哥们,这里是纽约。纽约!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来过这里?”
“你应该去搞一身普通人的便装,然后随便走走。或许你能找到更多记忆的线索。”蓝眼睛小人煽动着他。
偷几件衣服对于冬日战士这种顶级杀手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他轻松地破解了一家服装店的密码门,溜进去凭着直觉拿了几件便装穿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穿衣服的风格有点太张扬了。你为什么要穿这么细窄的牛仔裤?还有这件哑光皮夹克和非常多余的围脖?你又不是要扮演一个上台走秀的模特……你应该低调一点,随便穿一件老头衫什么的……我觉得那件卡其色的灯芯绒裤子就不错。”蓝眼睛小人有点不满意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品味挺差的,而且有点假正经。”冬日战士回击他,“真奇怪,你一点都不像我。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如果你是我精神分裂的产物——我脑子里怎么会分裂出你这样的人?”
“因为我是——”
假正经小人没有说下去。穿得像模特一样的冬日战士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他觉得头又开始有点疼了。
他勉强忍受着头痛的折磨:“我该去哪个方向?”
“遵从你的内心,朋友……我无法帮助你。你终究还得靠你自己。”
“你帮不上忙,那我要你何用?你凭什么分裂出来?”冬日战士刻薄地质问假正经小人。
假正经小人却并没有生气。
他温柔地看着冬日战士,用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
“因为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时光尽头。”
“真肉麻,我觉得我应该走这边。”冬日战士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自己再一次炸裂开来的心跳声。他凭直觉选择了右手的路。
他一路随心所欲地走着,完全凭借直觉选择拐弯或直行。假正经小人就那么陪着他。
他一直从深沉的夜色走到了蒙蒙亮的黎明。
在一个长街的路口,他停了下来。他扫了一眼旁边的路牌:布鲁克林。
他从路口的这边,向远远的另一边看过去。
那里有一栋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应该是在等待着被拆除。
正对着他的那栋房子门口,有一盏同样残旧不堪的路灯。那盏灯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年高龄了……
然而意外的是,那盏灯竟然还在使用——它还亮着光。
冬日战士呆呆地盯着那盏路灯昏黄的光。
仿佛一颗石子丢进了水面,阵阵涟漪之后,一段与这灯光一般模糊昏黄的记忆浮现开来。
他看到那盏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身形瘦削,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拥有非常坚定的眼神,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像晴空下海洋一般颜色的蓝眼睛。
那个人竟然和他脑子里分裂出来的假正经小人一模一样!
那个人在路灯下东张西望,仿佛在等着谁回家,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场景熟悉得令人害怕。
那个人转过身来,他看到了他。
他冲他挥着手……他在召唤他回家。
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冬日战士的心头,甘甜中混杂着一丝难言的酸涩。
他的双腿自动向前方走去——在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或许是他的身体想要走到那个人身边……因为他在等他回家。
那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在喊什么?
冬日战士越走越快——他想要听到那个人口中呼唤的名字,因为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他曾经拥有过的、温暖得奢侈的名字。
他甚至已经情不自禁地开口:“S...”
“嘭”的一声,那盏昏黄的灯被子弹击碎了。
像午夜十二点准时抛弃灰姑娘的魔法一样,所有幻象瞬间消失了。
没有人在等他回家。
冬日战士被几个荷枪实弹的蒙面人包围着。
是的,他认得他们的制服,全都是九头蛇的人。
“冬日战士,请放弃抵抗,你的程序出错了,卡波夫将军请你回家。”
不,那不是家。
他闭上眼睛,举起双手,放弃了抵抗——他知道他无法抵抗,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他服从。
“你还在吗,蓝眼睛的假正经?”他悄悄问着自己的大脑。
“当然。”假正经小人应声出现,他温柔地看着冬日战士,“我说过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
冬日战士被带回到九头蛇在纽约的分基地。
“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你的名字了,虽然我还是不记得我自己的。”冬日战士任由九头蛇的科学家摆弄他,检查他,控制他,“但我恐怕……马上又会忘记你了。”
冬日战士被推上那个他熟悉、痛恨、惧怕的椅子。
“既然你能想起我一次,就能想起我一万次。不要怕。”假正经小人用那双蓝眼睛看着他、鼓励他,“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我……你得相信我,也得相信你自己……”
冬日战士看着自己被固定在椅子上,科学家们正在最后调试着洗脑仪。
他死死盯着他脑子里的那双蓝眼睛,仿佛要把他刻在脑沟回中。
“怎么办,我不想忘记你。”他痛苦地在脑海中乞求着。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现在,就现在,说出来,在你的大脑中大声说出来,你明明记得的,我叫什么名字?”蓝眼睛温柔却坚定地命令着他。
是的,他记得。他怎么会忘掉他呢?就算忘掉自己,他也不忘记这个名字。
在那两只电极向他的太阳穴压过来的最后时刻,他从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出了那双蓝眼睛的名字。
“史蒂夫……”

Chapter 9

史蒂夫如同一具雕塑,紧紧闭着眼睛抱着头,呆坐在沙发上整整一夜。
前苏联的绝密档案ДЕЛО-17散落在他的脚边。
档案由前苏联的卡波夫将军所撰写,其中详细记录了关于冬日战士被拾取、改造、洗脑的过程,以及关于他的能力描述,完成过的任务例举等。
档案中还提到,冬日战士作为一件令卡波夫骄傲的“武器”,他完美的任务履历中只有一次出现偏差——那是在美苏冷战时期,冬日战士奉命去纽约刺杀美国某政要,完成任务后却没有及时回归组织进行任务报告。冬日战士最终在纽约布鲁克林区被九头蛇特遣队找到,被发现时孤身一人,意识混乱,目的不明。重新洗脑后作冷冻处理。
那个他曾经发誓要用生命陪伴与守护的人,就那样被拖上手术台洗脑改造成人形兵器;就那样不甘地圆睁双目被冰封冷藏;就那样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般被丢进仓库无人问津……
七十年前,七十年后,原来什么都没改变。他还是那个没用的史蒂夫,还是那个被巴基保护的人——七十年前,巴基曾经为他而“死”……而七十年后,就算巴基失去了记忆,也依然还是将他从溺死的边缘拉上了岸。
他是胸口有星星的美国队长,他的英勇事迹一桩桩一件件被陈列在博物馆中……他好像能救得了所有人,却没能救得了那个在他心目中重于一切的人。
这简直像是命运对他的嘲笑与讽刺。
档案中的每一页,每一行,每个字,都如同一把钝刀,不甚利索地划开史蒂夫的心脏,在他的血肉中反复研磨,令他生不如死。
但他还是逐字逐句地读完了全部档案,仿佛亲手拿着那柄钝刀对自己实施了一场凌迟。
当黎明来临时,史蒂夫直起了身体。
“你得鼓起劲来,史蒂夫。怨天尤人是懦夫的行径。”他对自己说,“巴基还指望着你。你得找到他,你得把他带回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美国队长身上,他用力抓起了他的盾牌。
“至少巴基还活着,这已经是命运对你最大的恩赐。”

天空母舰事件后,冬日战士在史密森尼博物馆中,找到了他和他脑海中蓝眼睛小人的秘密。
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和他青梅竹马的挚友巴基——也就是他自己。
“巴基?这是什么鬼名字?哪个正常的成年人会叫这种名字?”冬日战士不满地向脑子里的蓝眼睛小人抱怨,“这该不会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吧?这听起来比较像你的风格。”
“事实上,当年是你自己让我这么喊你的。”那双蓝眼睛好笑地看着他,“不然呢?现在你是自由的了,你可以重新定义自己的名字,冬日战士也好,詹姆斯也好,告诉我你想成为哪一个?”
冬日战士想起在天空母舰上的那场战斗。
当他看到他的任务目标——也就是美国队长——的脸,竟然长得跟他每次洗脑后都依然会顽强地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陪他说话的蓝眼睛小人一模一样时,他简直惊呆了。
他们甚至连那一本正经的神态都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仅在于身材——美国队长看起来更大更壮……实在有点太大太壮了。
他想起美国队长放弃反抗,一边丢下盾牌一边对他说过的话。
“我们认识一辈子了,你是我的朋友,你叫巴基。”
他想起美国队长被他压在身下,一拳一拳揍得鲜血淋漓时,还在悲伤地对他说着:“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时光尽头。”
也正是在那个瞬间,他再度想起了这张脸的名字——“史蒂夫•罗杰斯”。
想起这个名字令他条件反射般的头痛欲裂。
因为曾经,每次在想起这个名字之后,他都会面临着那压向他太阳穴的电极。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将坠落河水中的美国队长——或许他应该称呼他为史蒂夫——拖上岸后,叛离了九头蛇组织。
他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从他的脑海中夺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
“不。我不想当冬日战士,或者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中士。”他对脑子中的蓝眼睛小人史蒂夫说,“我是巴基,只是巴基。”

“求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双倍价格给你,求你不要杀了我……不……”
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被银色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刚刚还在一脸惊恐跪着祈求他饶恕性命的男人,此刻已经圆睁着眼睛不甘地匍匐在了地上,眉心的弹孔中流出猩红的液体。
巴基猛地睁开了双眼。他发丝凌乱,惊恐的眼睛中布满血丝。
自从记忆开始一天比一天快速地恢复之后,无论何时何地,他起床的方式都只有一个——被梦魇惊醒。
只要他闭上眼睛,那些被他亲手了结的死者们就会纷纷从黑暗中爬出来。
“你该不会把我们忘了吧,冬日战士?你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的,你会记住我们每一个人,记住经由你的双手犯下的所有罪行……”
他们表情狰狞,他们厉声尖叫。他们拖住他的双腿,想将他一同拖入那最深沉最冰冷的漩涡中。
巴基无力地靠在火车车厢冰凉的铁皮上,将自己仅有的行李——一个还算结实的背包——用力压向自己的怀中,企图以此来平复如擂鼓般的心跳。
“你还好吗?”金发蓝眼的小人在他的脑子中问他。
“哈喽史蒂夫,你又出现了。”巴基无奈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可能企图展露一个微笑,可惜并没有成功,“你知道的,我习惯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由得有些想呕吐——他仿佛能闻到那双手上,曾经沾染过的浓重血腥。
“我不能逃避这些。”他垂下眼眸,“我活该如此。”
“别怕,巴基。”史蒂夫在他脑子中担忧地看着他,“我会陪你到最后。”
巴基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从背包中拿出笔记本和圆珠笔,开始记录刚刚在梦中想起的一切:时间,地点,以及死者的姓名。
而火车颠簸着,兀自向远方前行。
换乘了无数次不同的交通工具,经过漫长的旅行后,巴基站在了地球的另一面——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
他背着背包,在康斯坦察的海滩游荡,等待夜幕降临。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眼睛有点像这个。”巴基对他脑子中的史蒂夫说,眺望着天海相接的远方,“晴空下大海的颜色。”
“没有,你从没跟史蒂夫说过。”
“真奇怪,既然我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我没跟他说过这个。这明明是一句赞美的好话。”巴基不解地问自己,“看着这种颜色,我才能暂时得到宁静。”
“因为你是胆小鬼。”史蒂夫在他脑海中注视着他,“你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等你想起你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你会知道原因的。”
夜色如期而至。享受了一天宁静的巴基,转身走向他的目的地——一栋看起来寻常而温馨的民宅。
“等等,巴基。”史蒂夫在脑子里提醒着他,“你是不是落了点东西?”
“……你说得对。就算七十年了,我也应该履行我的承诺。”
巴基转身向一家还未打烊的玩具店走去。
丽贝卡•波佩斯库曾经是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名公务员,她在26时嫁给了她的丈夫谢尔盖•波佩斯库——一个来自罗马尼亚的移民,度过了算得上是圆满的一生。
在她和她的丈夫退休后,他们决定远渡重洋,回到谢尔盖的老家康斯坦察度过余生。
而今晚谢尔盖并不在家,他去老朋友家喝酒了。丽贝卡独自一人在家,她警惕性很高,睡觉前特意再次检查,锁好了门窗。
半夜,她敏感地被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惊醒。
那是她房间的窗户被撬开的声音。
她害怕极了,一边伸手去摸枕头底下备用的刀具,一边试图扭开台灯。
“别怕……贝琪。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她听到一个声音用英语对她说。
自从来到罗马尼亚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对她说英语了。
而且这个声音……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此时她的窗户大开着,微风轻柔地吹起窗帘的一角。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用一种奇特的温柔目光注视着她,仿佛正在看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并不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甚至他手中还抱着一只巨大的玩具熊。
而丽贝卡认得这张脸——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七十余年的光阴飞逝,而这张脸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午夜梦回之中,伴随着她童年时期绝望的哭泣与深刻的思念。
而正如她所知道的那样,这张脸依稀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光阴中,似乎永远也不会老去。
“噢,我的上帝啊……”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抚摸那张虽然略显憔悴,却依然年轻英俊的脸。
她摸到了实体,带着人类温热的体温。
丽贝卡的泪水喷涌而出,肆意流淌在她那张被岁月刻下道道沟渠的脸上。
“你还活着……我的天哪,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还是这么年轻?我的上帝啊,七十多年了……如果妈妈知道你还活着……这真是……感谢上帝,你竟然还活着……”
她看着这个偷偷闯入她家中的男人的脸,语无伦次。巨大的悲痛与喜悦掺杂在一起,令她恍惚间仿佛从一个两鬓苍苍的老妪,再度变回了那个在布鲁克林清晨的微风中向亲人挥手作别的小女孩。
那正是她早在二战中被认定已经牺牲的哥哥——巴基•巴恩斯的脸。

Chapter 10

“所以……你是被某种高科技冻了起来,才得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贝琪躺在床上,轻轻抚摸着巴基给她的玩具熊。
巴基点了点头:“一瞬间就好,只是像睡着了一样……没什么痛苦。”
贝琪看着她“死亡”多年的哥哥,泪水逐渐又盈满了眼眶。
“天哪……我真希望妈妈也能看到这一幕。”
巴基赶紧握住她苍老的手,轻轻拍着她,安抚她,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她以为你死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而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那时候我每天都哭得很伤心。我不愿意去上学,不愿意和任何人接触。我讨厌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他们总是一遍一遍地提醒我说,你的哥哥是英雄,他为了保护美国队长牺牲了。可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英雄!我只需要我的哥哥,活生生的哥哥……”
贝琪哽咽着回忆那段艰难的日子——那时候,她们刚收到巴基的阵亡通知书。
“对不起,贝琪……我离开你们太久了……”巴基心如刀绞。
“可是后来妈妈安慰了我……虽然她看上去也难过极了。”贝琪带着泪水看着她年轻的哥哥,“但是她接受了这件事。她跟我说,你要知道,巴基保护的美国队长就是史蒂夫啊……他怎么会选择不保护史蒂夫呢,所以你要尊重他的选择,因为如果事情反过来,那么史蒂夫也一样会保护巴基的。”
巴基沉默地看着贝琪。他现在可能还不如他的妈妈和妹妹更了解他自己和史蒂夫之间的关系。
“而且你是二战英雄,你在美国队长的纪念馆中有自己的展板,我去那里看过你。我对我的丈夫说,嘿,你看,那就是巴基,他很帅是不是,他是我的亲哥哥。”贝琪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
“你过得幸福吗,贝琪?”巴基忍不住问道。
“当然。”贝琪微笑道,“我度过了很美满的一生……尤其是此时此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竟然在有生之年又见到了你……天哪,这简直是上天给予我的眷顾和奇迹。”
巴基微笑着看着贝琪,然后渐渐陷入了沉默。
他思考,几度欲言又止。
似乎是挣扎了许久,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可我不再是英雄了,贝琪……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巴基低下头去,“我……这些年间,我杀了很多人……无辜的人。”
他不敢再抬头看他苍老的小妹妹了。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给家人蒙羞,给史蒂夫蒙羞。但是有些话,他终究还是需要说出口。
他脱下左手的手套,露出银色的金属左手。看着贝琪惊讶的眼神,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就是用这只手,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贝琪,我早就不是什么二战英雄了。有时候我甚至认为,自己或许早就变成了一个怪物。其实我曾经想过,我是否应该……”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
贝琪担忧地望着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巴基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艰难地继续说道:“我本来决定,在记录下所有被我杀死的人的名字后就……”
他冲着自己的脑袋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然后苦笑了一声:“可我想起了你,贝琪。我辗转寻觅了很多资料,然后发现你还活着,我……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再来见你一面。毕竟,我还欠你一只玩具熊呢。”
“不,你不能这样,巴基!”贝琪飞快地说道,“这完全是懦夫的行径!你是想自杀吗?你怎么能这样想!且不说我和妈妈都绝对不会同意你就这么死掉……你为史蒂夫考虑过吗?”
“正是出于对他的考虑。”巴基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贝琪,我现在在美国大约马上要变成畏罪潜逃的逃犯了。而史蒂夫呢,他是美国队长……你明白吗?我不能让美国队长拥有我这样恶贯满盈的旧友。”
“巴基!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贝琪看起来十分惊愕,“美国队长的旧友?你就这么看待你和史蒂夫的关系?我的天哪,你……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事?”
“你怎么知道?”巴基抬起了头,望着贝琪,“是的……事实上,我是最近才想起你是谁的。呃……让我延年益寿的那玩意,它的副作用会让人失忆。”
贝琪怜悯地看着他,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金属手。
她并不害怕那只看起来冷酷无情的义肢——无论如何,那是她哥哥的手。
贝琪轻轻摩挲着那只手上的金属纹路。
“巴基,看着我,你听我说。”贝琪望着他的灰绿色的大眼睛——他们兄妹俩拥有相似的眼睛,那遗传自他们美丽的妈妈,“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一定不像你告诉我的那么简单。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细问。但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贝琪用几乎有点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仰望大哥哥的目光了,而是一个八旬老人看着一个迷惘的年轻人的眼神。
“你是自愿接受改造的吗?你是自愿被冰冻又失去记忆的吗?你是自愿做那些坏事的吗?回答我,你是自愿的吗?”
巴基回望着他苍老的小妹妹。渐渐地,他感觉有一些坚硬的壁垒正在破碎崩塌。
改造,冰封,解冻,洗脑,命令……那些黑暗的过往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粗重地喘息,双唇微微颤抖着。
“不。”他几乎是在尖叫着,呐喊着,声音中带有痛苦的哽咽,“不,我不是自愿的。我不想……我不……”
巴基用双手捂着脑袋低下了头,半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难过的侧脸。
他崩溃了,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面前。而他并不想让一个从小仰望他的小妹妹看到大哥哥的脆弱和软弱。
“当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可怜的哥哥,我就知道你永远是个好人。”贝琪凑了过去,她心疼地抱着巴基棕色的脑袋,“巴基,你听我说,那不是你的错,而史蒂夫也绝对不会放弃你的。请你好好活着,好吗?就算是为了我和妈妈……就算为了史蒂夫,就算为了你自己!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轻轻抚摸巴基的头发,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妈妈也曾如此这般安慰他们一样。
在贝琪的安抚下,巴基渐渐平静下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很久远、很温暖的碎片,那些珍贵的回忆都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不太刺眼的阳光,雨后的草坪,妈妈的目光,妹妹的笑脸,邻居家的李子树,刚出炉的苹果派,手拉手向前奔跑的少年……
巴基仿佛身陷在一潭泥泞暗沉的沼泽之中,而这些意味不明毫无逻辑的记忆碎片都带着温情的特质,它们环绕着他,保护着他,引诱着他。
或许我还不想就这样沉沦在此——哪怕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希望,或许我还想再度抓住些什么……或许我还有资格拥有什么。
我想抓住那些希望,我想活下去,我也想爬到那些充满明亮温暖的地方……
巴基慢慢抬起了头。
“我答应你,贝琪。”他双目通红,“我愿意接受审判,愿意为我亲手做过的事情付出任何代价。但在那之前,我会尽力活下去。”
贝琪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她盯着巴基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有趣的事。
“巴基,事实上,我成年之后一直在为美国的婚姻登记处工作。我发现了你的一些秘密……但我现在并不打算告诉你,反正你总有一天会自己想起来的。而且……”贝琪脸上浮现出她小时候那种灵动狡黠的调皮神色,“我帮了你一个小小的忙……举手之劳。不,你现在不用知道。等你将来发现的那一天,记住,不用谢谢我!”
巴基有点迷惑地看着她,他不太明白贝琪的工作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进度确实在加快……或许还有一些或痛苦或美好的小秘密,被他的大脑深埋在了最隐蔽的地方,等待着出土的正确时机。
而他不急不躁,如朝圣者般虔诚地等待着那一天的降临。
天亮之前,巴基辞别了贝琪,登上开往布加勒斯特的火车。
他不敢留在康斯坦察——他的处境太危险了,而那里离贝琪太近了,他不想祸及自己唯一剩下的亲人。
他选择暂时在罗马尼亚的首都定居。
他将安全屋设在一栋鲜少有人光临的老楼中。他拥有了一个残败破旧却五脏俱全的小房间。
虽然冰箱中塞满了枪支弹药,在地板下还藏着一个随时拎起来就可以逃亡的装满必需品的背包,但其实除了那些每晚固定光临的梦魇,巴基的生活非常平静——几乎令他过得像一个普通人。
而且他也并不孤单。脑子中那个蓝眼睛的史蒂夫小人一直在陪伴着他。
“嘿,史蒂夫。”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蓝眼睛小人的随时出现——在他写日记时,在他上厕所时,在他被梦魇惊醒时,在他做饭时,在他上街买水果时……
“买点李子吧,我猜你今天比较想吃李子。”史蒂夫在他脑海中懒洋洋地说。
“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是你想吃李子,还是我想吃李子。”巴基一边挑着李子一边与史蒂夫沉默地对话——他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机械手不会捏碎那些新鲜的李子,“如果你是我精神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那应该算是你想吃李子。那就很遗憾了,因为掏钱的还是我。”
巴基挑选了六个李子,掏出一些零碎的钱币。
“问题在于,我并不是你的精神分裂。”史蒂夫正色道,“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是另一个人,我就是你自己。”
“可你是史蒂夫。”巴基拎着李子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你金发,蓝眼,长得就跟那个美国队长一模一样……而且还有点假正经,一点都不像我,你凭什么说你是我。我明明是棕发绿眼。”
巴基在等着过马路的间隙,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的报刊亭老板看着他的神色非常诡异。
“唉……这很难解释,这需要等待。时机总会浮现,或许还需要一万天,或许就只需要一天。”史蒂夫叹了口气,“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在等待什么……你只是在逃避你自己而已。”
“该死的!”报刊亭老板已经落荒而逃,巴基拿起那份他遗落下的报纸——他发现他自己制造了联合国爆炸案,“操,现在我需要逃避的恐怕不仅仅是我自己了。”
“又或者……”史蒂夫小人在他脑海中的颜色越来越透明,“又或者正是今天……”
“你去哪儿,史蒂夫?”巴基一边奔跑一边慌乱地挽留着史蒂夫小人,“你不能离开我,我现在正需要你!”
“你真的不懂吗?你需要的是真正的史蒂夫……”金发蓝眼小人躲了起来,只留下了他的声音还回荡在巴基的脑子中,“或许正是今天……从今以后,巴基,你再也不需要逃避任何事了。”

Chapter 11

史蒂夫•罗杰斯站在小屋里,张望,打量。
他设想过很多巴基藏身之所的模样——或许在一个隐秘的地下防空洞中,又或者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而那其中一定堆积着枪械弹药以及干粮和水。而巴基或许每天都抱着枪械入眠,并随时准备翻身爬起来,迅速地投入下一场逃亡……
而此时此刻,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中的一切摆设——简陋的桌椅,叠好了被子的行军床,黯淡发黄的窗帘,还算齐全的厨具,嗡嗡作响的旧冰箱,随处放置的一些小包装零食……
他在一瞬间甚至有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这地方看起来虽然寒酸,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甚至可以勉强称之为“家”。
而他就这么拿着星盾穿着制服站在这里,一副随时投入战斗的模样。
他与巴基生活了两年的“家”格格不入。
史蒂夫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是他小瞧了他的巴基。
他慢慢走过去,指尖轻轻滑过巴基睡过的床,用过的厨具,还未拆封的零食……想象着他每天独自在这里平静生活的样子。
在冰箱上的两条巧克力下面,他发现了一个不算薄的黑色笔记本。
史蒂夫想起了自己拥有的那本满满记录着现代词条的本子。
“这个老伙计。”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翻开了笔记本。
2014年7月24日:想起19xx年x月x日,任务目标xxx。
2014年7月30日:昨天梦见了目标为xxx和xxx的任务,时间应是19xx年x月x日。
2014年8月11日:死者为xxx,日期暂时还未想起。
……
看着这些与他自己的本子内容大相径庭的“罪证”,史蒂夫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难以想象巴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记录下这些信息。
不敢深思,史蒂夫继续向后翻去。隔了许多页之后,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些不仅仅只是“罪证”的内容。
2015年2月14日:可能梦到了他,不太确定。
2015年3月2日:那种苹果派究竟怎么烤来着?
2015年4月8日:原来S小时候比我矮一整个头。
2015年5月24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季节对李子有意外的执念。明明很酸涩。或许我曾经爱吃。
……
2016年1月28日: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罗杰斯。
2016年3月27日:我想我不会再忘记他们了。尤其是他。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需要记录下来。
2016年4月11日:找到了一张旧版美国队长宣传画。不得不说,他这张照得非常傻。
史蒂夫看着被巴基附在笔记本中的,被形容为“非常傻”的宣传画出了神。他想象着每天晚上,巴基打开光线暗黄的小台灯,坐在这破旧的小桌子旁,一笔一划记录着他脑子中所能想起的回忆碎片时的情景。
他猜想着,如果是七十年前的巴基,那一定是勾起嘴角一边嘲笑他一边将他“非常傻”的宣传画好好收起来。而如果是冷若冰霜的冬日战士呢?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剪下这张宣传画,收藏在笔记本中的?
直到山姆在耳机中提醒他“德国反恐部队已经包围大楼”时,他才回过神来。
史蒂夫曾经以为,时隔两年后的再次重逢,自己会是怎样的激动不已——或许他会直接冲过去抱住巴基,做出一些傻事,说出一些傻话……
如果巴基已经变回了巴基•巴恩斯,如果他已经想起了一切,或许他会接受他的拥抱。可如果巴基仍然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冬日战士,如果联合国爆炸案真的是他做的……
史蒂夫扪心自问,发现自己并没有把握能不能真的对冬日战士痛下狠手——极有可能他只会阻拦他,尽量避免他继续伤害别人,或者被别人伤害。
如有必要,或许他依然会选择让冬日战士伤害自己,以换得巴基片刻的清醒——就像他曾经在天空母舰上曾做过的那样。
但当史蒂夫回转过身体,当他真的看见了与他对面而立的巴基时,他的内心忽然一片平静。
像是流离漂浮的孤舟终于靠了岸,又像是描摹了七十年终于画满的一个圆。
那些是拥抱他还是打倒他的胡乱想法在他脑海中一哄而散。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要保护他,竭尽所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保护他。
巴基静静地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帽檐压得很低,但并没有挡住他灰绿色的大眼睛,以及他紧紧盯着史蒂夫的眼神。
他看起来颇有些紧张,胸脯上下起伏,而史蒂夫却显得游刃有余。
他们相互打量了一番后,在彼此的眼睛中找到了自己。
“你认得我?”史蒂夫轻声开了口。然而他胸有成竹,这或许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这场景令巴基想起了他脑子中刚刚还出现过的蓝眼睛小人。每次他被迫忘记了他,他都会重新出现,就是用现在这种语气,逼迫着巴基一次又一次想起他的名字。
“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是谁,哪怕你忘记了你自己。现在,大声说出来,我叫什么名字?”
巴基的脑海中回荡着蓝眼睛小人的话语,这令他逐渐感觉到,他脑子里的小人,和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美国队长,正在合为一体。
而这令巴基有了强大的压迫感。
“你是史蒂夫。”巴基的胸脯起伏,他开始大口呼吸,并且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睛,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在博物馆看过你的介绍。”巴基这一生中或许说过若干个谎,但这显然是最拙劣的一个——尤其是在最了解他的人面前。
史蒂夫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向巴基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很紧张,你完全有理由紧张。”他离他越来越近了,语气中半是威压,半是安抚。
“你在撒谎。”史蒂夫轻松地戳穿了巴基的谎言。
心事被当面戳穿,巴基有点慌乱了起来。他妄想岔开这个话题,他内心飞快分析着史蒂夫来这里的目的,然后迅速说道:“我没去过维也纳,那不是我做的。”
然而史蒂夫紧紧盯着他,用他那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他没有给他任何继续逃避的机会。
史蒂夫令他窘迫不堪,像是周身赤裸。
山姆在耳机中紧张地传递着德国反恐部队的进度——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
时间不多了。
“认为是你做的的人已经来了。他们没打算要活的。”史蒂夫飞快说道。
巴基微微点头,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很聪明的做法。是个好战术。”
他轻轻倒退,周身开始散发出肃杀之气,之前的紧张与窘迫一扫而光,仿佛瞬间就变了个人——他进入了冬日战士的作战状态。
史蒂夫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心口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他仍然试图安抚他,就像是在安抚一只迷途的野兽:“其实不用每次都以战斗结束的。”
巴基轻轻叹了口气,脱下手套,机械左手闪烁出冷酷的银光。
他知道,史蒂夫或许了解他曾经的性格,却并不够了解他现在的处境。于他而言,生活一词,一直都是只能苟且偷生的残酷生存游戏。每当他以为一切渐渐趋于平静时,新的厄运就会降临到他头上……
而巴基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因为他无法抱怨,无处诉苦。为了存活下去,他只有一个选择——“永远都以战斗结束。”
巴基奋力地甩开那些德国警察,而他也注意到,史蒂夫一直在帮助他。
你这是在犯法,哥们。
他很想开口这样告诉他,但是他开不了口。
或许只要我逃得远一点,就不会连累他?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巴基飞身跳出窗口,一直跳到了对面的楼顶。
他一把抓起背包——那里面装着他所有记载着回忆的笔记本——拼命向前方跑去。
他只想逃得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一切都平息——如果还有可能平息的话。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影子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一身黑色制服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巴基感觉到有点好笑——这男人实在有点像一只巨大的黑猫。
但是这只黑猫并没有给他笑出来的机会。黑猫凌厉地攻了过来,巴基毫不犹豫地开始回击,却发现就算是他无往不利的机械臂,也依然无法撼动这只黑猫分毫。而黑猫身上的制服的这种材料,他只在史蒂夫的手中见过——他的振金星盾。
这只黑猫竟然全身都包裹着振金!
巴基有点惊慌失措起来,在这样的绝对防御之下,他无论如何都占不到半分便宜。
全身振金的黑猫很快便将他压制在了身下,尖利的爪子伸向他的头颅。巴基一边奋力抵抗不让自己轻易被这双爪子穿脑而过,一边发现史蒂夫也向他们所在的屋顶飞跃而来。
而就在此时,一架直升机开始对他们进行无差别扫射。黑猫被打乱了阵脚,他直起身体转头不满地看向那架直升飞机。
趁此机会,巴基飞快地跳下楼去,黑猫立刻开始了对他锲而不舍的追击,史蒂夫则紧紧追着那只黑猫。
而在他们的上空,还有不停观察形势的猎鹰,和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想要包抄他们的德国警察……
那只黑猫终于在隧道中气急败坏地扑倒他的一瞬间,就被几乎同时赶来的史蒂夫一把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他们三人被迅速集合的德国反恐警察紧紧包围了。
钢铁侠的好友战争机器从天而降,瞪着他们所有人——巴基,史蒂夫,山姆,和那只黑猫。
“恭喜你了队长,你成罪犯了。”
巴基喘着粗气看着这一切,他心中戾气大盛,默默评估着打出去的可能性——
“不要动,巴基。”史蒂夫用非常小的声音对他说道,“没有机会的。我们只能暂时投降。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史蒂夫并没有回头,他只是身形微微前移,巧妙地挡在了巴基和荷枪实弹的警察之间。
“史蒂夫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们,就算是为了史蒂夫,就算是为了你自己。”
巴基想起了贝琪苦口婆心的劝说,他看着史蒂夫坚定不移的背影——他就那样挡在他面前,像是世界上最坚硬的壁垒。
巴基已经知道了他和史蒂夫过去曾是好朋友,但他还没有想起那些深刻的感情。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眼前这个人不惜用性命相护。
但他必须相信这个人,他也只能相信这个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大脑虽然叫嚣着让他逃离,但是他的神经,他的血液,他的肌肉,他的心脏,他的细胞——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告诉他:靠近这个人,接受这个人,信任这个人。
终于,巴基缓缓举起了手臂——他选择投降了。
就算被迫下跪,就算被压制着趴在地上,就算被电击钳制住机械臂关进防爆笼中……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看到了美国队长看他时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Chapter 12

最开始,他的气管到肺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知觉逐渐迟钝,逐渐丧失……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浮浮沉沉。
在一片无法挣脱的黑暗与混沌中,有柔软的双唇贴住了他的唇。像是在救赎,又像是在亲吻。他本能地回应,本能地向那双唇索取更多——或许是在索取求生的空气,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被那个人紧紧抱着托出了水面。
他咳出一些水,肺部顿时舒爽多了。但他还是醒不过来。
有人轻抚他的脸颊,将自己的脸贴住他的。
他听到这个人的呼唤声,非常熟悉,在他的意识中由远及近地回荡。
“巴基……巴基……”
然而他还是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他看到一个瘦削的少年向他走来。
他有着灿烂如春日阳光的金发,和蔚蓝如晴空大海的眼睛。
他认得他,那是他的史蒂夫。
他开心地向他展开双臂,热情地拥抱他的史蒂夫。
“你想起来了?”史蒂夫在他的耳边问道。
“想起来什么?你是史蒂夫,是我最好的朋友。天哪,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他笑嘻嘻地回答,好像听到他在说什么笑话。
史蒂夫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微蹙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
巴基摊了摊手,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
史蒂夫专注地盯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温柔地诱导,又像是在严肃地下令。
“你明明一直都记得的,但你却一直在逃避和压抑着自己。不要再逃避了,巴基。快想起你和史蒂夫真正的关系……”
史蒂夫指了指他的胸口:“如果大脑不肯回忆,就直截了当地问问你的心脏吧。”
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仿佛记忆的水库打开了最后那道闸门,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他一直在潜意识中封锁起来的,有关他和史蒂夫的一切,在这一瞬间统统倾泻而下。
巴基微微张大了他那双灰绿色的大眼睛。
他看到了许多个时空中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搂着史蒂夫的肩膀,喜气洋洋地念诵结婚誓词:“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贫困、患病或者残疾,陪他到最后,直至时光尽头。”
他看到自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狠狠撕碎了史蒂夫亲笔签名的《离婚申请书》,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呻吟“原来我爱他”。
他看到自己踉踉跄跄地站在街口,偷看史蒂夫在路灯下张望等待他的身影。
他看到自己神志不清地躺在佐拉的试验台上,史蒂夫将他抱起,抚摸他耳边的伤口。
他看到自己盯着史蒂夫在沙盘上指点江山的手,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跟他十指紧扣。
他看到自己死死抓住那列火车外部的把手,努力向史蒂夫伸出手去,却终于还是失之交臂。
他再一次听到,那仿佛永无止境的跌落中,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当时紧闭着双眼,脑海中不停回荡的话:“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我还想继续陪着他……我还没告诉过他我爱他。”
巴基震惊地看着这些回忆碎片。那绝不仅仅只是观影一般走马观花……每一个场景,他都感同身受——怎么可能不感同身受呢,那本就是他。
他的心脏如七十年前那样,因为史蒂夫而剧烈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仿佛要从他嘴巴中一跃而出,说出他所有不敢说也不敢回忆的话。
“天哪。我们……我和你……”他嗫嚅着,哽咽着。他直直地看着他脑海中的史蒂夫,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我爱你……史蒂夫,我爱你。”他流着泪说出了自己一直逃避的话。
脑海中的史蒂夫回望着他,温柔地、缱绻地。
“你终于全都想起来了。那么……现在我可以消失了。”
“为什么?”巴基慌乱地挽留着,心生一丝恐惧,“你不能离开我,我的脑子还是很混乱,我还是很需要你……”
“不,你只是在骗自己。”瘦弱的史蒂夫向他走了过来。他直视着他。
“因为灵魂伴侣只有一个。我是史蒂夫,是你的镜像,你的半身,你硬币的正面,你亲自从灵魂中割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我是你想象出来的精神支柱,也是你亲自选择的灵魂伴侣。”
他的身形开始慢慢变大——逐渐变成真正的美国队长那般高大强壮。
强壮的史蒂夫伸手抱住他。
“而现在,真正的史蒂夫就在你身边。难道你还没发现吗,这么多年以来,每当你的灵魂需要史蒂夫,而他不能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应运而生。你想象出一个史蒂夫——也就是我,是因为你期望真正的史蒂夫能够陪伴你,鼓励你,帮助你度过那些残酷的过去。”
巴基与他想象出来的史蒂夫互相深望。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如抽丝剥茧般开始逐渐清明——七十年以来,前所未有地清明,而那些黑暗与混沌,即将一扫而开……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消失了。睁开你的眼睛,巴基。面对他,面对真正的史蒂夫,面对你真正的灵魂伴侣——你信任他,爱慕他。你不再需要一个想象出来的史蒂夫,这将是我对你最后的鼓励。”
随着脑海中的史蒂夫微笑着渐渐消失的身影,巴基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部还有些眩晕,他梳理了一下昏迷之前的遭遇——被当做恐怖分子带到德国反恐中心,接受心理医生的鉴定,而那个心理医生念出了他的洗脑密码——他失控了。随后他做过什么,他自己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
巴基略微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卡在一个冲压机中,而真正的史蒂夫和他的伙伴山姆正一脸担忧地站在他面前。
现在,看着史蒂夫,巴基感觉自己已经再也无需逃避,也无所畏惧——
“我在和哪个巴基说话?”史蒂夫严肃地开了口。
“你的妈妈叫萨拉。”巴基深深看向史蒂夫——他为自己选择的灵魂伴侣,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你小时候把报纸垫在鞋垫里。”
史蒂夫的表情精彩极了,混合着宽慰、喜悦,和抑制不住的柔情。
“噢……”他发出了一声类似呻吟的声音,“博物馆里可没写这些。”
“什么?”山姆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美国队长深情凝望着冬日战士的复杂眼神,又看了看素来冷酷无情而此刻却正在对美国队长展开甜蜜微笑的冬日战士……他对这个现实世界产生了一丝疑惑。
他在一边摊了摊手:“这就行了?”——没有人理他。
巴基迫不及待地想跟史蒂夫分享那些过去。他想告诉他,他想起了他们的合法婚姻,想起了他们的所有过去,想起了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感情……
他好像并不知道我们其实根本没离过婚……或许我应该告诉他其实我把离婚申请书撕了。
巴基这样考虑着,有点犹豫地开了口:“史蒂夫,其实我……”
“其实什么?”史蒂夫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神情专注又温柔,仿佛他眼中只能看到巴基。
“其实我……”巴基看着史蒂夫的这个神态,忽然觉得有点诡异。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史蒂夫这个样子,在一段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里……
巴基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那的确是一段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了,遥远得回忆中的颜色都是昏黄的,带着老电影般特有的色彩。
他和史蒂夫坐在一家小酒馆中,在他们身后,咆哮突击队成员正在开心地唱着歌。
“你愿意跟随美国队长一起上战场吗?”史蒂夫有点得意地问他。
“当然不。”他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看向史蒂夫,“那个布鲁克林的小个子,打起架来从来不会逃跑,我得看着他。”
史蒂夫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神情专注又温柔。
而巴基在史蒂夫蔚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只看到自己。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巴基忽然有了勇气。
他忽然有一个冲动——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史蒂夫。
其实我们没离婚,其实我把离婚申请书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嘿,哥们,听好了——因为我他妈的爱你。
他越想越兴奋,他觉得史蒂夫没准会搂着他说:“嘿,哥们,这真是个好主意,你看,正好我也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我一直都爱你。”
“嘿,史蒂夫。”他兴奋地开了口,“其实我……”
“永别了,永别了,亲爱的朋友,永别了,永别了。”
咆哮突击队的歌声忽然大了起来,这有点反常。巴基感觉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于是他和史蒂夫一同向门口看过去。
一袭红裙的佩吉走了进来。她看起来简直美极了,光彩照人,吸引住了小酒馆中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史蒂夫的。
巴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史蒂夫向佩吉走了过去。
他依然看着史蒂夫的眼睛,可现在,在那双他深深喜爱的蔚蓝色的眼珠子里,再没有了巴基的影子。
那里面盛满了穿着红裙子的佩吉——只有佩吉。
“他为了一个黑发的姑娘离开了我,离开了我。”
史蒂夫和佩吉专注地、微笑着看着彼此。巴基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那个。但是他们好像并不在乎他的多余——他仿佛变成了透明的。
他看了看佩吉,又看了看史蒂夫。
他觉得有人向他的心脏开了一枪。
“这会儿我的一生挚爱坐在那儿,他的膝上坐着那个黑发姑娘。”
“幸好你刚才没有开口,老伙计。现在你看起来简直像个白痴一样。很明显,你的好朋友喜欢的是女孩子。”巴基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然后他垂下了眼睑——好像那样就可以掩盖住他愚蠢的单相思所导致的黯然神伤。
“你怎么了,巴基?”史蒂夫走上前去,半跪在巴基身前问询着。他的手几乎要抚上他的脸颊,眼神中满是关切。
“不……没什么。”巴基垂下了眼睑,一如回忆中那样——这样就可以避开他的好哥们那容易令他想入非非的温柔目光。
我他妈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他妈的只是对你爱而不得而已。
足足过了有好几分钟,巴基才能够再度开口。
“事实上……我想起我们必须要干的正事了。”他说,“那个伪装的心理医生脑控我,可能是为了去西伯利亚操控其余的五个冬兵。”

Chapter 13

根据巴基的描述,闲置在西伯利亚的五个冬兵的单兵作战实力甚至在巴基之上,这令史蒂夫感到心惊——这意味着,如果只有史蒂夫、山姆和巴基一起去西伯利亚阻止这场阴谋的话,赢面将会非常小。
史蒂夫和山姆略一讨论,便决定火速召集尽可能多的同伴,一同前去西伯利亚。
与此同时,托尼和娜塔莎正在与政府进行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斡旋。最终,在罗斯将军强硬的态度下,他们只获得了36小时的时间将史蒂夫等人带回来。
二人深知史蒂夫对于法案和冬兵的坚决态度——让他心甘情愿地签署法案和交出冬兵简直是天方夜谭,那么诉诸于武力在所难免……考虑到双方的实力,他们同样决定去征召可靠的盟友。
大战一触即发。
就这样,昔日的伙伴,如今的不同阵营——两方人马终于还是在机场上兵戎相见。
尽管史蒂夫试图说明,他们一伙人是准备赶赴西伯利亚阻止一场更大的阴谋,但是显然,托尼这边也很赶时间——36小时的时限如同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他无法保证一旦超过这个时限,政府会对他们采取什么强硬手段……但总之那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双方都无法妥协,和谈失败,只好开战。
那只黑猫——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了,瓦坎达的现任国王特查拉,又名黑豹——二话不说便向巴基扑了过去。
巴基已经知道了他一心一意追杀自己的理由,于是一边勉力抵挡一边试图求和:“你爸爸不是我杀的。”
特查拉满腔仇恨,无从思考。他一边愤恨地说着“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一边更加狠绝地对巴基进行攻击。
巴基发现和谈无望,对方已经陷入仇恨不可自拔,一门心思认定自己才是爆炸案凶手,便只好专心致志地与一身振金护体的特查拉缠斗起来。
这是一场无望的战斗,尽管双方看在昔日情分上都留了一手,但超级英雄与超级英雄互相作战的结果,依然是两败俱伤。
战斗到这种地步,全员都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史蒂夫咬了咬牙,对巴基说:“我们掩护你,你快走。”
巴基挑了挑眉,还未来得及作答,山姆盘旋在他们上空当机立断地说道:“不,你们都走,两个一起!我们掩护你们!”
斯科特应声而至,给了大家一个“巨大”的惊喜——他将自己变成了巨人,顿时打乱了托尼他们的节奏。
克林特站在斯科特脚下,一边利用巨型蚁人的掩护,一边对飞在空中的托尼和罗迪进行战术干扰。
事已至此,而同伴们纷纷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史蒂夫和巴基也就不再犹豫,二人对视着相互点了点头,转身向机场后面的昆式战机跑去。
其间幻视试图拦住他们俩,却被旺达扭转了局面。
二人奋力奔跑,逐渐远离了正打成一团乱麻的主战场。
在昆式战机面前,他们停住了脚步。
他们看到了娜塔莎。
而她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他们许久了。
“刚才我爬到了高处——我看到了一切。”娜塔莎平静地说,“我们把一切都搞砸了……一切都一团糟。而这本不是我想要的。”
史蒂夫露出一个真诚的,充满歉意的表情——他和娜塔莎情同兄妹,却因为那些无奈的原因,被迫分属两个阵营。
娜塔莎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史蒂夫的歉意。她的目光微微转向冬日战士——他们之前所有的相遇都发生在打斗中,导致她从没有时间好好观察他。
娜塔莎眨了眨她美丽的绿眼睛,对史蒂夫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弃,对吗?”
“是的。”史蒂夫坚决地回答。
其实他并没有好好思考一下,娜塔莎问的是他不会放弃什么——是注册法案,是本次行动,还是冬日战士这个人。
但娜塔莎已然会意。
“好吧。”娜塔莎将寡妇蛰发射器举向他们。
然后她的目光在史蒂夫和巴基之间转过来转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史蒂夫仿佛看到娜塔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史蒂夫疑惑地看向娜塔莎的眼睛。
娜塔莎非常微妙地勾了勾嘴角,眼睛中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你到底还要等待多少个七十年?你该不会还没表明心意吧?”
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地向史蒂夫和巴基的方向射出了寡妇蛰——他们身后,追寻而来的黑豹应声倒下。
史蒂夫和巴基互相看了一眼,一同对娜塔莎露出感激的神色,然后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那架等待许久的昆式飞机。
史蒂夫迅速启动了飞机,特查拉不甘地扑向了他们,但终究功亏一篑。
昆式战机平稳地向遥远的西伯利亚进发。
史蒂夫设置好自动驾驶程序后,混乱紧张的一天终于得到了长达一整个旅途的喘息机会。
现在,他们二人终于有时间暂时平静下来。
史蒂夫愣愣地看着飞行器的表盘,脑子中回荡着娜塔莎送别他们的话:“你到底还要等待多少个七十年?你该不会还没表明心意吧?”
巴基则坐在史蒂夫身后的座位上,看着史蒂夫金色的后脑勺同样陷入了沉思。
他默默计算着战损——到现在为止,史蒂夫也没有具体告诉过他,他在反恐中心被脑控之后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人员伤亡。而这一切,又将给史蒂夫和他的队友们带来多大的责任和多么负面的后果。
而只要他一开口,史蒂夫就立刻选择了相信他,同伴们也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相信美国队长。
他到底拖累了多少人?巴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你那些朋友……会怎么样?”他小声询问。
史蒂夫蹙起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但依然坚定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解决的。”
巴基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史蒂夫,你为我做这些……值得吗?”
史蒂夫忍不住微微转了转头,想回头看看巴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并不是真正的你。”他试图安慰他,或者说服他,“你当时没有选择。”
史蒂夫不由得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冬日战士档案文件,大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巴基曾经遭受过的非人待遇——他的心再度狠狠抽紧了。
他忍不住从反光的仪表盘中偷看后座的巴基。
巴基微微抬起了头。他灰绿色的大眼睛有点失神地望着机窗外的云层,脸上写满了令人心碎的自我厌弃。
“我知道……”巴基蠕动着嘴唇,隔了几秒后,才抬头看向史蒂夫的后脑勺。
“可毕竟我做了。”他再度开口,语气肯定,无半分逃避。
史蒂夫在一瞬间狠狠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表情甚至有点扭曲——这令他看起来既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助。
巴基就那样认命地看着史蒂夫的背影,眼神坦荡。
“你知道吗。”终于,史蒂夫压抑着怒火开了口,“七十多年了。”
“……嗯?你在说什么?”巴基一瞬间摸不清史蒂夫的意图。
“七十多年了。我不知道没注射过血清的普通人,能不能够忍受自己无时无刻不沉浸在全身心的愧疚与遗憾中。我只知道,连我都不能。”
史蒂夫猛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巴基。
他太高大,脑袋几乎碰着昆式的舱顶,身影挡住了驾驶舱前面的玻璃窗透入的阳光——他的影子整个覆盖在巴基身上。
他就那样紧紧盯着巴基,那双曾经令巴基感受到平和清静的蔚蓝色眼珠子,此刻仿佛熊熊燃烧着烈火。巴基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那团火是出自于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史蒂夫双手抓住巴基座位两边的把手俯下了身体。强大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巴基缩在椅子上,仿佛浑身都被史蒂夫笼罩着——他被迫与他的挚友用这种从不曾有过的方式面对面,眼对眼。
“你掉下去了,你被改造成冬日战士,你活到了现代,你想认罪伏法接受审判。可你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完了吗,巴基?”
他离得他更近了,近得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甚至心跳声。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我曾经没能拉住你的手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当我知道你经历过的一切而自己无力去改变任何事……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你,你要我再次看着你去送死吗?你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不断地让我提醒自己,我是个连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了的废物吗?”
巴基在美国队长巨大的愤怒下,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
史蒂夫保持着愤怒的表情,胸脯上下起伏,瞪了他许久才渐渐缓和过来。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巴基仿佛看到史蒂夫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一丝笑意稍纵即逝,“还有……你现在全都记起来了吧?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结过婚?”
巴基万万没有想到史蒂夫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这件他一直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曾令他几度心碎的事。
他一瞬间想起了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爱恋与回忆,看着近在咫尺的史蒂夫英俊的脸,他忽然感到了愤怒——积攒了七十多年的,暗恋者的愤怒。
“你怎么有脸提这个,史蒂夫?你是在羞辱我吗?”巴基感觉自己脑子中的怒火燃烧掉了全部的理智,他不管不顾地冲着史蒂夫怒吼着,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史蒂夫脸上,“我他妈什么都记得,我的记性好得很!可你他妈的也该记得你给我的那张离婚申请书吧?还记得你端端正正的签名吗宝贝儿?托你的福,我们早就离婚了!”
史蒂夫略微有点惊讶地看着巴基愤怒的脸。
没错,在感情方面,他曾经是个迟钝的人。他曾经为自己的迟钝付出过巨大的代价——在漫长的七十年间不断感受着失去的遗憾、悔恨与痛苦。但那不意味着,在他再度找回曾经失去过的那个人之后,他还会允许自己继续迟钝下去。
巴基对离婚的愤怒令他微微惊讶后便豁然开朗。
娜塔莎说得对,我已经等待了七十多年了,我不能再等了。
史蒂夫一把捧起巴基还在狠狠瞪着他的倔强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起初,巴基有些被惊吓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心目中喜欢女孩子的正直的挚友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他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推开史蒂夫,但是史蒂夫用力地钳制住他的身体,一再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平心而论,这个吻并不美妙。他们就像是两个超级英雄打架一样激烈,牙齿互相磕碰,一个想深入,一个在拒绝——在史蒂夫企图用舌头撬开巴基的牙关时,巴基狠狠咬破了史蒂夫的嘴唇。
史蒂夫吃痛地放开了巴基,然后带着一嘴鲜血看着他。
巴基依旧保持着既愤怒又吃惊的神色。他盯着史蒂夫嘴唇上的血迹:“这算什么?羞辱?还是同情?”
史蒂夫看着巴基的模样,起初觉得他有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炸毛野猫,这令他不禁感到有点好笑。但当他开始仔细梳理巴基对他吼出的那番话——他意识到,这根本一点都不好笑。
巴基那么在意他给他的离婚申请书——那意味着,巴基早在他们离婚之前就已经爱上了自己。那比史蒂夫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要早太多。
那同时也意味着,整个战争期间,巴基都在爱着自己。
史蒂夫想起了那段时间里,巴基那些令他无法解读的情绪,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令人心碎的假笑。
还有他曾经和佩吉传过的人尽皆知的绯闻。
天哪,他简直难以想象巴基是如何默默忍受着这些感情的折磨,一直忍受到他掉下去……
史蒂夫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和巴基还保持着那个离得过于相近的暧昧姿势。
巴基还在望着他,但是那刚才还充斥着怒火的眼睛中,此刻浮现出几分心碎的绝望——这令史蒂夫几乎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史蒂夫再度捧起了巴基的脸。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
巴基没有拒绝他。
他深深地望进那双湿润的灰绿色眼睛,缓缓靠近,然后将额头贴在了巴基的额头上。
“对不起,哥们。”史蒂夫慢慢闭上眼睛,轻轻蹭着巴基的额头,语气温柔至极,“对不起,我太迟钝了……迟到了七十年,才发现我爱你……我一直爱你。”
巴基在一瞬间紧紧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未能阻止泪水溢出眼眶流淌下来。
他用他仅剩的那只还带有人类体温的右手,扣住史蒂夫的后脖颈,用力吻了上去。
他们用舌尖描摹着彼此的唇形,舔舐着彼此落在唇角的泪水。他们唇齿相依,攫取着对方的温热气息,与那迟到了七十年的刻骨情意。
七十年的冰雪正在渐渐消融,他们曾经所经历过的,和即将面对的一切厄运与全世界的敌意,都显得愈发渺小起来——那些都算得了什么呢?他们相爱,他们在一起。
七十年前,七十年后……甚至这彼此各经磨难的七十年之间——他们其实一直在一起。
他们生死与共,灵魂相依。

Chapter 14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的生命,好像是在不断地进行着最残忍无耻的重复。
希望,努力,新生——然后厄运降临。
每当他以为一切终会过去,每当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展望或许明天会更好的未来,命运就会毫不犹豫地再次一拳将他击倒在最黑暗最泥泞的深渊中。
“但我不会放弃的。”巴基侧头对史蒂夫说着,露出甜蜜的笑容,“我想你也不会放弃的,对吧?”
“当然,你在我身边。”史蒂夫拍了拍巴基的肩膀,“二打五,这将是一场恶战,赢面很小,或许我们会……但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守护你的,巴基,无论发生什么。噢,这感觉其实有点刺激,就像当年我们一起偷偷躲在冷藏车后面蹭顺风车回家一样。”
“我也是,史蒂夫。我得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巴基冲史蒂夫眨了眨眼睛,“但我得提醒你,那是因为你把买车票的钱拿去买热狗了。”
“可你整整花了三块钱,就为了给一个红发姑娘赢一只玩具熊!”史蒂夫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噢,这我可有点不记得了。她叫什么来着?”巴基笑得更深了,眼角露出好看的纹路。
“多洛莉丝,你叫她多多。”
“啊……那她现在该有一百岁了吧?”
史蒂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也有一百岁了老兄!”
“美国队长——百年醋坛。”
“指摘上级是要受到惩罚的,巴恩斯中士。”
昆式飞机缓缓开启了后舱门,机舱外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域,看起来似乎与西伯利亚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但巴基认得这里,在这片看似普通的冰天雪地的深处,隐藏着囚禁了他多年时光的万恶之源——九头蛇在苏联的秘密基地。
史蒂夫和巴基再度深深地看了彼此一眼,然后默契地并肩走出飞机。
当托尼出现在基地中,并开着玩笑向他们示好时,每个人都以为,这场没有意义的“英雄内战”终于要结束了……以史蒂夫和巴基的能力,再加上钢铁侠的火力支援,三个人对付五个冬兵,胜算将会大得多。
有那么一瞬间,巴基甚至开始幻想,在这一切过去之后,他要怎样和史蒂夫的这些新世纪的同伴们交朋友……
然而命运从不曾放过巴恩斯中士。
当泽莫放出那段1991年12月16日的任务录像时,巴基才刚刚意识到,他竟然曾经亲手杀死了自己二战时期的战友霍华德和他的妻子。而更为悲剧的是,他们正是托尼的父母。
五个冬兵全都被泽莫报废了,他真正的目的简单而残酷——唤起钢铁侠最深刻的仇恨,让他们进行一场真正的内战。
他成功了。
巴基明白,这一切的轮回又开始了。命运重新将他推回了泥潭之中,仿佛在嘲笑他竟敢对新生抱有美好的幻想。
他的神智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如果不是史蒂夫拼命地拦住失去理智的托尼,并让他快点逃跑,他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托尼愤怒地杀死。
“快出去,巴基,快走!”史蒂夫拼命冲他喊着。
他抬头看向上空,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开口——那里曾经是九头蛇的导弹发射口,从这个发射口可以抵达基地外面的雪山。
恍惚中,巴基仿佛有了一个奇怪的意识——他代入了曾经被困在这里长达数十年的,尝尽了痛苦的那个自己,被洗脑,被改造,被控制……而上面就是逃脱的出口,那里有光,有新鲜的空气,有不再被束缚的未来……
于是他拼命地向上爬去,一边躲避着身后钢铁侠的攻击,一边努力地够向那个可以令他自由的地方……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粉碎了巴基的幻觉。碎石堵死了从发射扣透进基地的光。
那个象征希望与自由的出口,被陷入一片狂怒的托尼轰塌了。
巴基•巴恩斯的命运游戏,从不曾有别的选项。为了存活下去,他仍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永远都以战斗结束。”
基地外的雪坡之上,黑豹押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泽莫,悲悯地看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战斗。
“你们都被仇恨吞噬了内心。”特查拉摘下头盔,露出他身为一个王者的英挺姿容,“而我不能让自己也变成这样。”
而基地内,史蒂夫虚弱却坚定地挡在已经倒地不起的巴基身前,对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托尼举起拳头:“我可以就这样和你耗一整天。”
当浑身是血的史蒂夫扛着奄奄一息的巴基走出基地后,特查拉注意到,这位曾经被他深深误会的冬日战士,再度失去了他的左臂,而紧紧依托着他的美国队长,手中也没有再拿着他惯用的那枚振金盾牌。
“或许他们不再是冬日战士,和美国队长。”特查拉默默思考着。
“对不起。”他对巴基真诚地说道,“我曾因仇恨的遮蔽而误会了你。”
“这没什么。”巴基勉力支撑着自己愈发不清醒的意识,“杀父之仇,我可以理解。”
特查拉点了点头,转向史蒂夫,诚挚地抛出橄榄枝:“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庇护。”
“恭敬不如从命。”史蒂夫审时度势,接受了这位瓦坎达国王的好意——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这或许已经是最后一个能让巴基保住性命的办法。
巴基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史蒂夫将他抱上特查拉的飞机。
“国王殿下,劳驾您照顾好巴基。”史蒂夫安顿好昏迷的巴基,转身对特查拉说道,“我得先去做一件事……”
特查拉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帮你。”

史蒂夫和巴基在他们的房间里整整待了三天。他们俩足不出户,食物都是特查拉派仆人们送进去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又谈论了些什么。
被史蒂夫从海底监狱中捞出来的山姆、旺达、克林特和斯科特百无聊赖地围坐在大厅里。
“不知道这两个老冰棍到底在做什么。”山姆不满地抱怨,“瓦坎达的气温把他们热化了吗?那只蚂蚁,你要不要缩小了溜进去看一眼他俩还活着吗?顺手把那串葡萄递给我一下。”
“嘿!我才不是那种利用超能力偷窥偶像的邪恶粉丝!”斯科特抗议道,一边抓起山姆看中的那串葡萄,一颗颗塞到自己嘴里,“不要继续引诱我对偶像犯罪!”
克林特翻了个白眼,抢过斯科特手中的葡萄丢给了即将动武的山姆:“你们为什么这么幼稚,他俩可是亲密得就像血脉相连的兄弟。你们根本不懂阔别七十年再度重逢的家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会有多少话要聊。”
“噢,真是够了。”旺达一边涂着指甲一边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你们四个直男根本不懂爱情。”
她欣赏着自己均匀涂抹的指甲,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她吹了吹指甲,想起了在地球另一端,那个也不懂爱情,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费尽心思讨好她的“人”。
“干点正事吧,朋友们。”特查拉缓缓走了进来,“史蒂夫他们出来了,有事情要宣布。”
“什么?巴基要把自己冻起来?而你竟然同意了?”旺达等人异口同声地对史蒂夫喊道,完全无法控制他们的音量。
史蒂夫转身看了看站在他背后的巴基——后者还不太习惯失去了钢铁左臂之后的重心,正轻轻靠着墙壁,温柔地看着史蒂夫和大家。
“这是巴基的选择,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史蒂夫很勉强地笑了笑。他微微低下头,将眼中失落的神色藏在了自己浓密睫毛的阴影下。
看着史蒂夫低下头去的背影,巴基走过来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我的脑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对众人说,“有一套密码,暂时无法根除。任何拥有这套密码的人都可以轻易控制我做坏事,而我不想再被控制起来伤害任何人……”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对他露出了一丝严肃的敬意,这令巴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看史蒂夫,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继续冰封起来……史蒂夫也同意了,而特查拉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技术支持……”
巴基和特查拉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巴基摊了摊他仅剩的左手,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甚至冲众人抛了个媚眼:“那么,事不宜迟伙计们。现在我们要短暂地分开了,很遗憾虽然曾经并肩战斗过,我却一直没有时间跟大家聊个天交个朋友……或者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么谁愿意给我一个甜蜜的告别抱抱?”
旺达第一个扑了过去,斯科特和克林特也分别上前抱了抱巴基的肩膀。
巴基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山姆,山姆一脸别扭地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巴基说道:“就算如此,下次我还是不会往前挪挪的。”
“那可由不得你。”巴基拍了拍山姆的肩膀松开了他。
“那么,回头见了,朋友们。”巴基冲他们敬了个军礼,笑了笑,在同伴们的目送下,与史蒂夫一起干脆利落地走向了冷冻室。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看着巴基躺进冷冻舱,史蒂夫情不自禁地开了口,“如果可以没有那辆火车,如果你可以选择从不曾经历这些……你还会愿意接受这一切吗?”
“你是指,被迫掉下火车,被迫断掉一条胳膊,被迫接受改造洗脑,被迫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被全世界通缉?”巴基看着他笑了笑,“不,我当然不愿意。但是……”
巴基深深望进史蒂夫蔚蓝色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它们伤感地看着巴基,被迫再度分别的痛苦正在眼眶中无助地打转。
“命运是无法转变的,史蒂夫。而有时候我不知道命运对我究竟是好是坏。是的,我所遭受的厄运或许比任何人都多,可是……可是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我又怎么能穿越七十年,再次与你相遇,再次与你一起历经生死,再次……和你相爱。”
巴基拉过史蒂夫的衣领,在他的唇上烙下一个缠绵悱恻的轻柔的吻。
“别流眼泪哦,男子汉。”他轻轻抚摸着史蒂夫悲伤的脸,“在我回来之前,别做傻事,Punk!”
史蒂夫强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从嘴角强行拉起一个向上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怎么可能?所有傻气都被你带走了,Jerk!”
巴基目不转睛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向下躺去。
史蒂夫看着冷冻舱的玻璃门徐徐升起。
“噢!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巴基忽然睁开眼睛,在舱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冲史蒂夫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们压根就没离婚,我早就把离婚申请书撕碎了。没想到吧小混蛋史蒂夫?想跟我离婚?门儿都没有!”
巴基满意地欣赏着史蒂夫吃惊的表情,然后他再度闭上眼睛——他的双眼和嘴唇呈现出弯弯的角度,像是含着一抹轻笑。
随着舱门的完全闭合,舱内腾起雾白的冷气。史蒂夫就那样看着自己深爱了几乎一个世纪的人陷入冰封的沉睡之中。巴基的表情,凝固在了那抹令人安心的笑容里。
“你真的愿意这样?”冷冻室外的走廊里,特查拉抱着胳膊问史蒂夫——史蒂夫明明就把满腔的落寞写在了脸上。
“我会努力尽快找到消除这套密码的方法。”沉默了几秒之后,史蒂夫低沉却坚定地回答他,“或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吧……而我正好特别擅长等他。而且这一次,毕竟我知道他是安全的,他就在这里。”
史蒂夫向走廊的窗外俯瞰——那是景色壮美至极的瓦坎达王国,云雾缭绕,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仿佛萌发着名唤希望的微光。
史蒂夫将手伸出窗外,闭上眼睛,感受着缭绕在指尖的阵阵微风——
我什么都不怕,巴基还活着,这意味着希望尚存。
而且巴基就在这里。
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Chapter 15

一分钟有60秒,一小时有60分,一天有24个小时,一年有365天。
巴基在沉睡中安稳地度过了接近两年。
而史蒂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巴基沉睡的六千多万秒的。每一秒钟他都觉得度日如年。
史蒂夫和他的团队在地球上并没有找到任何安全有效地去除掉那套洗脑密码的方法。他们甚至开始寄希望于外星人的“魔法”。
“这套密码的植入方式很奇怪。”索尔带来了来自阿斯加德医疗团队的讨论结果,“哪怕是传说中神秘的无限宝石的力量,恐怕也没什么作用。”
史蒂夫震惊地看着索尔:“这不可能……九头蛇怎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这绝不可能……”
“我不知道这么解释你能不能明白,但就算是地球之外的广大宇宙,和地球人无法理解的无限宝石的能量,也不过还是从属于这个次元的东西。”索尔努力回想着阿斯加德的科学家给予他的解释,一边试图用最简单的语言诠释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史蒂夫深深皱起了眉头,“难道巴基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不属于这个次元?”
索尔看着他地球上的挚友眉心拧起的深印,遗憾地点了点头:“这玩意似乎来自于别的次元,或者说是另一重宇宙……而我们目前甚至都无法具体地理解这种概念,更别提妄想删除这道来自于多重宇宙的烙印。”
史蒂夫蔚蓝色的眼睛中少见地出现了茫然的神色,他紧紧抓住身边的沙发椅靠背,仿佛如果不这样,他就摇摇欲坠。
索尔担心地看着他,沉默良久,史蒂夫艰难无措地开了口。
“那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难道我只能守着他的冷冻舱一辈子吗?就像守着一具冰棺一样……”
“祈祷吧……就像凡人祈求上帝的庇护一样。”索尔拍了拍史蒂夫此刻看起来有一点脆弱的肩膀。
“你在开什么玩笑?”史蒂夫瞬间感到一丝愤怒。
“不不,别误会,吾友。”索尔赶紧解释道,“地球上的凡人以为我们就是北欧天神,但其实我们对于你们来说,只是科技更发达的外星生命。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史蒂夫更加疑惑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掌握我们命运轨迹的那些未知生命,他们就是我们的神。”
史蒂夫一把抓住索尔的肩膀:“你的意思是,或许我们的命运是被他人所操控的?就算强大如你们这些神族,也会被他人安排命运?”
索尔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再强大,也只是和同次元内的其他生命相比。如果是更高阶次元的存在呢?如果是别的多重宇宙中的存在呢?”
“就像……人类玩弄蚂蚁……”史蒂夫呆呆地看着前方,“蚂蚁怎么都无法反抗人类。”
“你和他之间……七十多年了。对于你们地球人来说,七十年着实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你比我更了解巴恩斯的命运,可是他从不曾放弃。吾友,我认识的你也是如此。”
“你说得对,索尔。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史蒂夫的眼神再次坚毅起来,“如果蚂蚁奋力反抗,人类终究会有一丝恻隐之心放过蚂蚁。如果我拼尽全力发出的呐喊声能让众神听到,或许他们也能放过巴基。”
“正是如此,吾友。”索尔甩起了锤子——他是时候回去处理诸神黄昏之后,阿斯加德的一堆烂摊子了,“巴恩斯失踪了那么多年,或许异次元的诸神早就想让他不存在了。可是结果呢,他还活着,并且再次遇见了你。只要巴恩斯还活着,吾友,你依然希望尚存。”
史蒂夫抬起头,目送雷神化作一道电光呼啸而去。
瓦坎达的夜色安宁静谧。史蒂夫轻轻推开巴基冷冻室的门。
整个屋子一片漆黑,白天在这里忙忙碌碌的科学家们此刻都去休息了,只有巴基白色的冷冻舱发出清冷的光,与之相连的测试生命体征和脑电波的仪器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
史蒂夫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凝望着巴基安静熟睡的脸庞。
“你是1917年出生的,而我是1918年。”史蒂夫将手放在冷冻舱外的玻璃罩上。
“你以前总仗着你比我年龄大,保护我,照顾我。可我现在身体年龄比你大好几岁了。”他对着沉睡的巴基轻声低语,仿佛稍微大声说话就会吵醒他。
“以前我们总吵架,每次都是你先示弱。你总是话很多,总是有很多理由说服我,但却总是最先示弱。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付出了多少。”
史蒂夫将头轻轻依靠在玻璃罩上。他与巴基的脸似乎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却似乎隔着整个宇宙。
“如果你现在起来和我吵架,我一定举双手投降。”史蒂夫轻轻笑了笑,“所以你敢不敢开口说句话?”
“又快开春了。瓦坎达的李子树都要开花了。”
“我替你去看过贝琪了,她把我们心心念念的巴恩斯太太的独门绝技苹果派配方抄给我了,等你醒了我可以做给你吃。”
史蒂夫顿了顿,幻想着如果巴基听到这句话,应该会嘲笑他:“就你的厨艺?拜托,还是我做给你吃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继而嘴角又很快耷拉下来。
“巴基,对不起,贝琪已经走了……但你别难过,她走得很安详,只是放心不下你,让我照顾好你。”
“大伙儿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知道吗,你睡着之后,我曾经幻想过。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回到当初,我真的宁可和你一起隐藏起来,伪装自己,获取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我们的余生不再被记录在历史里。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将会一直流浪,我不介意,不足挂齿。”
“我多么想现在就唤醒你。你再不醒来,我就老了。”
“对不起,巴基,我太没用了。在这个宇宙中,我找不到去除那套密码的办法。”
“可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对吗?我今天甚至有过一个可笑的想法,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胡思乱想。”
“我想到,在我冰封的这七十年间,本来一丁点你的消息都没有。所有人都认定美国队长和巴恩斯中士都已经牺牲。可是当我醒来,当历史开始改写,当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思念你,当我每天都在拼命幻想着如果你还活着会怎样……你知道吗,奇迹出现了,你又站在了我面前。”
“你失忆了,你经历了无比痛苦的事,可你毕竟还活着,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当我再次看到你,我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我又开始期待未来……如果真的如索尔所说,次元之上还有次元,宇宙之外还有宇宙……活生生的你,会不会正是命运之神对我的恩赐。”
史蒂夫用他蔚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玻璃罩下的巴基,泪水一滴滴顺着冷冻舱的玻璃罩滑落,巴基依旧在安宁地沉睡,嘴角还挂着那一抹似有还无的笑容。
史蒂夫对着玻璃罩之下的巴基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知道这或许太过奢侈……但我绝不会放弃,求你也不要放弃。如果你其实听得见,巴基,和我一起向命运之神祈祷吧……祈祷奇迹还能再一次降临在我们身上。”
史蒂夫不记得昨晚他是如何在巴基的冷冻舱旁边沉沉睡去。当他一觉醒来后,自己已经睡在了房间里。
他摸了摸有点胀痛的脑袋。昨晚上他似乎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说不上好还是噩,只是有两个神经病不停地对他疯言疯语……但是具体的梦境,他又完全想不起来。
正在他试图努力回想梦境时,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是特查拉。
“史蒂夫!快来!负责测试脑电波的科学家刚刚跟我说,在今天的测试中,巴恩斯的脑电波忽然不再对密码词有任何反应!为了确定这一点,他们反复进行了多次测试!他确实不再受那套密码的影响!我的天哪……”国王殿下完全失去了平日里淡定从容的气度,他音量奇大,激动不已。
“你说什么?”史蒂夫差点将手机攥成碎片,“你的意思是不是,他……”
“是的,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快过来!他们已经准备好解冻他了!这真是个奇迹……”
特查拉说得对,奇迹竟然真的再度眷顾了他!
史蒂夫如离弦之箭般握着手机冲出了房间。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拥有的心情——甚至他狂奔过来的这一路,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
然而真正到了此刻,他却异常平静。
医生和科学家们正在巴基的冷冻室中忙碌着。
他不被允许进入,于是候在室外。特查拉,旺达,山姆,斯科特和克林特陪在他身边。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史蒂夫激动百倍。
史蒂夫看着窗外风轻云淡的春色。
这忽然令他想起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的某一天。
那一天也是约莫这般的光景,风信子开花,老树抽出新芽……他和巴基在亲人们旁,笑着边吃苹果馅饼边说着话。
亲人们渐渐被时光偷走。
这个世界新旧交替得太快,自然法则如此残酷……但对于史蒂夫•罗杰斯来说,其实也还算宽容——简直太过宽容。
他还拥有年轻的身体,还拥有即将苏醒的巴基……他们还可以一起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史蒂夫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瞧啊,这是谁家的白马王子守在我门前呢?我可是刚刚才睡醒,你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来着?”
史蒂夫猛地转过头。
那个人棕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飞扬着。他只有一只胳膊,此刻正斜靠在门框上,嘴角微微牵起,冲史蒂夫熟练地抛了个媚眼。
特查拉等人在一旁做出了一副感天动地的表情看着他们,旺达抱着克林特的胳膊,偷偷抹了抹眼角。
“噢,这真感人。”她小声嘟囔着,音量控制在了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范围,“这简直比泰坦尼克号还感人。”
史蒂夫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巴基紧紧抱在怀中。
他们都将自己的头狠狠埋进了对方的脖颈。
“命运真的没有亏待我。”史蒂夫想着,“命运把巴基从七十年前的冰雪中还给了我。两次。”
他觉得他有无数缠绵悱恻的心酸和肉麻想要对巴基诉说——就像昨晚他悲伤地伏在冷冻舱的玻璃罩上胡言乱语的那样。
但他一开口,却依稀变回了布鲁克林那个十六岁的少年。
“你还欠我个戒指呢,Punk!”
“没那个必要,罗杰斯!我们还在一段合法婚姻里呢!Jerk!”
“什么?什么婚姻?队长和冬兵?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山姆一脸疑惑地大声问道。
但是并没有人理他。
两个月后,由于天塌地陷,山崩地裂,超反集体发疯,外星人入侵地球等众多恶俗的原因,政府手足无措地再次召集超级英雄们,并无耻地“赦免了”他们所有人。
再度拥有了合法身份的史蒂夫对巴基提议他们去“二婚”。
“怎么就不合法了?凭什么就不合法了?美利坚究竟是怎么了?资本主义这是要完蛋啊!不如你和我一起私奔去社会主义国家吧。”巴基烦躁地吼着。
“巴基,冷静点,那都是年代的错……不就是注销了吗,没关系啊,我们再结一次婚就好了。”史蒂夫耐心地宽慰他。
“Shit!莫名其妙就成二婚了,还是跟同一个人。”巴基一脚踹飞了一个易拉罐。
史蒂夫认真地将那个易拉罐踩扁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强行拖着巴基走进了婚姻登记处。

“史蒂夫•格兰特•罗杰斯和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我没拼错吧?”登记员女士戴着酒瓶底儿眼镜,皱着眉头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问道。
“没错,女士。”史蒂夫很有礼貌地回答。巴基在他身边不耐烦地翻着白眼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心中保持着对美利坚的灼灼怨气。
“对不起,你们不能结婚。”登记员一板一眼地说道。
“什么?”巴基再也忍不住了,他用特查拉为他打造的崭新的振金胳膊“用力”拍了拍登记员的桌子,“美利坚竟敢不让我和你二婚!美利坚要完蛋了!罗杰斯,再见了!当不成你的丈夫我忽然没有拯救地球的心情了!我要回罗马尼亚吃李子去了!”
“巴基!不要胡闹!”史蒂夫严肃地拽住正在发泄不满的巴基,一边转身和蔼耐心地对登记员问询道,“那么请问您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酒瓶底儿女士看起来拥有极高的职业素养,她一点都没有被巴基的铁胳膊吓到。
她义正辞严地指着电脑:“史蒂夫•格兰特•罗杰斯和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于1941年登记结婚,拥有合法婚姻至今已有77年……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专门来捣乱的吗?等等……你们俩为什么看起来才30岁?你们俩是这上面写着的史蒂夫和詹姆斯吗?”
巴基瞬间停止了胡闹,他作势掏了掏耳朵:“什么?我没听错吧?不是当年所有的同性婚姻都被注销了吗?”
酒瓶底儿女士扶了扶她的酒瓶底儿,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对呀,理论上讲, 41年结的婚,中间应该被注销了啊……这是怎么回事?系统坏掉了?”
她看了看眼前的两个“捣乱的”,尝试着将史蒂夫•格兰特•罗杰斯和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的婚姻注册信息进行删除。
“删除无效。该文件已加密,无法进行删除操作。”
她疑惑地检查了一下系统文件。
“系统运行正常。”
她再度尝试删除。
“删除无效。该文件已加密,无法进行删除操作。”
酒瓶底儿女士仔细地权衡了一下,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快下班了。
“系统坏了。”她摊了摊手,飞快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两个是来捣乱的,还是怎么回事,总之我什么都做不了。史蒂夫•格兰特•罗杰斯和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这两个人——我不管究竟是不是你们俩,总之你们无法离婚,永远都别想离婚!你们一直是合法婚姻,持续了77年,并且根本无法注销。现在,公务员都是很守时的,我该下班了,你们两个,快滚出我的办公室!”
她站起来,用力将这两个看起来人高马大但现在一脸呆滞的“捣蛋鬼”推出了她的办公室,然后甩上了门。
“是贝琪。”巴基和史蒂夫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巴基抬头望着天,眯起双眼——那里有他们在天国的小妹妹。他仿佛能看到贝琪在云层之中看着他们俩,调皮地窃笑。
“一定是她干的……她跟我提过这个,可我当时根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史蒂夫搂过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好处是,我们还是彼此的初婚。”
“坏处是,永远都他妈别想离婚了。”巴基嘿嘿坏笑着,“就算我一直不给你买戒指,你也只能认命了,罗杰斯。”
史蒂夫淡定地笑了笑,放开巴基的肩膀,从容地站了起来。
“鉴于已经没有必要向你求婚了……”史蒂夫单膝下跪在巴基身前,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天鹅绒的盒子,“而我这里正好有两枚婚戒,我刚才已经偷偷戴上了一枚,大小还挺合适……我手里这另一枚,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和特查拉殿下打头阵,山姆,你和旺达支援,斯科特断后,巴基和克林特补刀。”在即将拯救地球之前,史蒂夫麻利地分配完阵型,向大家挥手示意。
他手指上的金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我和你们一起打前阵。”巴基走到史蒂夫身边,“我不仅仅是那个只能补刀的狙击手了,现在还可以兼职狂战士。”
巴基示威一样举了举手中的大狙,他手指上的金环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史蒂夫对巴基纵容地笑了笑,默许了巴基的要求,特查拉“噌”的一声亮出尖锐的豹爪,斯科特默默戴上了拥有护目镜的头盔,克林特则嘟囔着:“仅仅只能补刀?我好像受到了人身攻击……”
山姆盯着熠熠生辉的两个指环惊恐地说道:“你们都没看见吗,还是都在装瞎?队长和冬兵手上为什么带着一模一样的戒指?谁能告诉我这个世界怎么回事?”
这次终于有人回答他了——旺达浑身萦绕起激动人心的红光:“这是爱情,他们俩都结婚快八十年了!你们这些直男根本不懂爱情!”
“山姆,别装傻了,我来告诉你真相!”巴基扛着狙击枪兴高采烈地奔向前方:“小混蛋史蒂夫,我亲爱的丈夫,我爱你!我特别爱你!”
“我也爱你。”史蒂夫温柔地回答他,一边冲到他身边保护着他,“巴基,我永远爱你。”
而阳光将他们俩一起镀上了一层坚固的金边,就像他们永远无法注销的合法婚姻一样——就像七十年来他们从未分离过一样。

尾声

2019年的某一天,罗杰斯先生和罗杰斯先生一同啃着爆米花,坐在黑暗的电影院中。
一部系列商业大片终于迎来了所谓的大结局,而那个结局令其中某个罗杰斯先生忍不住丢开爆米花破口大骂:“喂,这破片儿怎么回事啊?这他妈不是瞎拍吗?”
“淡定,淡定……”另一位罗杰斯先生马上伸出手臂,将他牢牢压回座椅上,“只是一部商业片嘛,跟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们前头那几部的剧情不都拍得还凑合吗?”
“是吗,所以你打洛基和奥创的时候真的有那么傻喽?”
“……这,这不是为了衬托别的角色吗?”
“而且他们还拍死了斯塔克家那小子!”巴基敲着爆米花桶抗议道,“哇哦,小斯塔克会不会去投诉他们哟?好期待呢!”
“我倒是更同情索尔……”史蒂夫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不知道他要被洛基嘲笑成什么样。”
影片完毕,曲终人散,观众们纷纷开始离场,巴基看到有一些小姑娘正在默默啜泣,还有一些则已经与他方才一样,激动得破口大骂出来。
这令巴基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等!都别走!”巴基冲着失望的人群大吼了一声。
影院中的所有人都愕然看向他。
此时灯光已经在逐渐恢复,众目睽睽之下,巴基将自己和史蒂夫的兜帽一把拽了下来。
“好帅的coser!”有人在一旁惊叹。
“这也太像了吧!”另一些人感叹道。
巴基冲他们笑了笑,然后抱住史蒂夫的脖子,用力吻了过去。
人群开始惊呼,有人已经开始连连拍照,闪光灯亮成一片,刚刚还在流泪的几个小姑娘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眼神重新明亮起来。
巴基认真地亲吻史蒂夫,听着耳畔的欢呼声,恍惚中,他忽然觉得,他们似乎就是欠缺这样一个吻……
一个在众人目光焦点中的吻,一个令围观人群发出阵阵赞叹与欢呼的吻,一个胜利之吻。
若不是他们俩都碰巧死过一回,这个场景本该在1945年的胜利日就已经发生了。
当他终于将史蒂夫放开时,史蒂夫的脸红得活像是刚煮熟的龙虾。
“听着,朋友们,这他妈才是真正的结局!”巴基搂着史蒂夫大声说道,“托尼才没那么容易死呢,他还在家里带孩子呢!索尔仍然是个弟控肌肉男,洛基也仍然在给他们地球上的阿斯加德王国捣乱,而娜塔莎——”
“小娜在帮我们带孩子。”史蒂夫帮着他认真补充道,“我和巴基领养了两个孩子,因为今晚要出来约会,所以小娜她正在帮我们照顾……噢,我们得多谢她。”
“而史蒂夫吻的人是我!”巴基冲动地大喊着,“狗屁复联4啊!他娶的是我!他吻的是我!他他妈天天都吻我!”
此时,影院中已经灯光大亮,拍照声与惊呼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人激动无比地看着他们。
“说下去!”有人在大吼,“说下去,我爱复仇者们!你们的故事永远都不应该落幕!”
“当然,永远都不会落幕!去他妈的复仇者联盟4!”巴基快乐地回应他,“但今晚就到这里吧,今晚的故事暂时落幕——”
他拽了一把史蒂夫,然后他们俩重新蒙上兜帽,挤开人群冲出了影院。
而在他们的身后,许许多多的人都从影院中走了出来,他们都在呼喊着:“说下去吧!去他妈的复仇者联盟4!超级英雄永不落幕!”
有手快的围观群众已经将刚刚拍到的史蒂夫和巴基的“胜利之吻”以及他们在那个深吻之后说出来的话上传到了社交网站上,期待有更多的人能与他们分享“永不落幕”的喜悦。
此时,黎明已至,初亮的天光破开黑暗,为纽约市洒下最新一天的阳光。
史蒂夫和巴基手牵手在纽约大街上奔跑,他们决定尽快回家。因为刚刚在影院中发生的一切虽然已经“落幕”了,可史蒂夫的某个部位却因为巴基的那一记深吻而迅速“升幕”。
所以他们快乐地、急切地奔跑着,从影院奔向布鲁克林,也从前一夜的黑暗奔向新一天的黎明。
史蒂夫看向身旁的巴基,心中涌起无限激情。
“我爱他。”他心想,“一个世纪了,而且应该会再持续一个世纪,以及再下一个世纪……”
我应该爱哪个人呢?是那个剧本上被要求与我配成异性恋的完美女人,还是那个曾经配对失败的完美女人的侄女?
不,都不是。
爱情从来都不存在“应该不应该”,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易见。
“我爱的是那个与我拥有合法婚姻的人。”
“我爱的是那个真正与我相伴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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