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on·Pines先生！”

dipper的手还撑着下巴，以那里为轴点慢慢的转过来头，好让自己的眼睛正视着明显怒气冲冲的老师来表示自己的抱歉和无意，他认为站起来的意义不大，于是坐的稳稳的，压住下面的凳子让它也安分一些。

“pines先生，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看见全班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这里，莫名的不解，明明就没有必要看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要怎么解释呢？
说刚刚窗外好像有片叶子冒芽，卷叶，伸脉，扑哧的一下从枝尖飞起，未得两下舒展就折在微风里，虚弱的，轻轻的，悠悠的，坚定的划开空气点在土地上，空气的摩擦蹭出火花，叶边焦黄卷起，黑灰的浪潮吞没整个叶面，最终腐化在大理石纹的砖面上。
说刚刚地平线上好像是有棉絮的丝线飘起来，像是有人在地球的那边边放置了巨大的电风扇，扇叶埋在海面下面，和藏在凝胶果冻里的橘子和黄桃一样，海水运动的时候，扇叶就转起来，一会是逆时针，一会向南走，一会往右转上两下，一会就又往后推一点，细细的线就飘起来，也是飘忽不定的，像是个在巧克力冰淇淋和蓝莓冰激凌之间抉择不定的男孩，忽然就捏着那仅有的三美元纸钞，从那个粉嫩嫩的车窗口里接过一只脆筒，挂着棕黑色的冰奶油球，附着晶蓝色的蓝莓糖霜，小心的挑一个最合适的角度，用牙齿咬下一大口，牙齿也是冰冰甜甜的，总之，有了一个固定目标，丝线就汇起来，软软的纠在一起，像是逐渐成长的棉花糖球——

"MR.PINES！”

书卷重重的拍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喘息，震起的粉笔尘像是伦敦的晨雾。教室里哄笑起来，他的后桌踹他的凳子腿，不安分的小凳子跳起来，他不得不跟着站起来，毫无意义的站起来。

“你最好可以和我解释刚刚为什么没有好好听课，否则你就得在走廊上发一下午的呆了！”

他想不起来刚刚想到哪里了，只好在巧克力和蓝莓里选了薄荷味的。
他和自己约好了，食指是一指，拇指是二指，一指是.二指是-。就这么决定了。
指尖轻点着桌面，二一一一一二二一一一二一二一二二二一一一二一一二二一二一一二一一一一一。
“什么都没有，Ms.Silvia。”

“那是上一个问题，天才！”他斜后方的同学毫不留情的攻击他，可能这孩子只是想惹起骚乱，好让剩下的半节课就这么过去，他的后桌赞同的蹬了一脚凳子腿，边角撞在他的小腿后侧，没有想象里的那么疼。整个教室里笑的很轻松，像他们希望的那样。

“啊！现在，出去吧，带上你的书本，如果哪里不舒服就去医务室。你们继续看这里。”

dipper走出去，径直走到教学楼外面去。
“医务室在二楼。”高而尖利的声音从左边冲过来，dipper回过头，bill懒散的站在旁边。“我不去医务室。我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他补充道，继续的往前。
“嘿！那么，”bill拉住他的手臂，同样的校服，dipper的袖子遮起半个手背，他的折起到手肘，dipper明显的看到那白皙的手臂下的血管与纹理，“我有个好去处。”

于是他们趴在音乐教室的三角钢琴上，琴凳要挤一挤才载下他们两个，他们把头凑到一起，狭小的手机屏幕上装着宽广的海，邮轮Virginian号从浪里穿过来，1900的钢琴乐随着浪在耳机里荡开。“真希望这架钢琴也会走。”bill侧过头来看他，裂开嘴笑，尖的牙齿冒出来。
“当琴键被敲击的时候，固定会被解开，地板开始像海浪一样起伏，游动，翻涌，钢琴像是海上的木舟，指南针会失灵，所以把那鬼东西丢进水里，别管什么方向了，跟着浪走，最坏的是一会就会风平浪静，钢琴慢悠悠的停在原地，什么都没有了；最坏的也是一会风起浪涌，钢琴翻着跟头砸在海底，琴键要哀鸣，琴弦呻吟着断裂，巨大的嗡鸣音混在浪里，慢慢的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最后都是什么都没有了？“dipper也偏过头问他。bill耸肩，让他自己去想。

琴行老板看着曾经的也是现在的小号手走远的时候，dipper这么说：“我该回去了。”dipper的教室在六楼，bill的在正下面的一楼，站的笔挺看着dipper慢慢走上楼梯。
“再见！”他笑出来。

dipper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着窗边。他有二分之一的窗户的透明空间，他的前桌不在意窗外有什么，所以他悄悄的把前桌的地方划走一些，现在这扇窗户的四分之三归他了。窗户总是对着一个地方，人的视野空间又是那么窄小，毕竟老师不总是会注意不到你的小动作。dipper开始想那个在轮船底仓的，漆黑的，圆形的窄窗。那模糊的玻璃后面是懵懂的小柠檬，是迷茫的钢琴家，另一面是海上的1900从来没有见过的海洋。
他也想要一扇小窗。就那么小就行，一百分之一百都是他的，用不着给别人分那几分之几，可以肆意的把眼睛贴过去，看那遥远的未知，看到腻为止，都不会有人阻止和打断。
他忽然想哼一哼那首温柔的曲子，却想不起来调子。

“嘿！天才！”他的后桌压低声音，用笔尖戳他的后背，蓝色的笔道画在上面，白的帆染了污渍，还未起航就得推迟航程再清理一番。

“你刚刚一个人在钢琴教室里干什么？“

“看电影。”他的表情不变，不温不火的回答。“什么电影？”他说了名字。
“傻瓜老电影！啧，无聊。”他的凳子又被踢了一脚，他整个人都震了一阵。

“又是怎么了？”老师的声音传过来，再次带来全班的视线。

dipper慢吞吞的站起来，旁边的玻璃大开，风灌进来。
忽然的，bill就站在后门那里看向他，还是懒洋洋的模样，斜靠在门框那里，看见他的视线过来，得意的笑笑。
“闪开松树。”
他小跑起来，教室不宽，没能给他更大的助跑空间，不过这足够了——他经过dipper面前，不做丝毫停留，双手扳上窗台，一撑，一跳，像之前恍惚里看到的那片焦叶，从容的落下去，带起一阵风，钢琴落入水里，浮力支持着，缓缓的下落，只在最后落下时键盘若是触到了岩石的底面，挤压着哼声。
dipper把思绪从窗边来回来，忽然就想等会下课要去正下方一楼的那个空闲了很久的杂物室，费力的搬开堆在窗边的杂物，拍掉窗边木框的灰尘，猛地打开窗户，光会猛地涌进来，无处躲藏的灰尘粒子在空气里，在光线下尖叫着四处乱逃，他就可以在这嘈杂的背景下，想起那首1900弹给女孩的曲子，再不由自主的哼出来，轻轻的从杂物间的另一边助跑，用力扳住满是灰尘的窗台，像钢琴那样在水里翻个跟头，砸在外面的草地上，吃痛的声音让曲子变个调，然后bill那家伙就会好整以暇的站在旁边取笑他灰头土脸，伸手把他拉起来，他们约好下一个电影看《心灵捕手》。

手指再次点起桌面，像是初学者笨拙的敲击琴键，还带着折指的毛病。一二一一二一一一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一二一二一一。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