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吻你，我也吻过去的自己。

“今天天气很好，怎不见你到外面逛逛？”

恋次看着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黑发男子，给他挪了一个身位，又给他斟茶：“只有我一个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些，更何况有哪里可以逛呢。”那男子却没有接茶，倒是接了话：“随处去晚间散步也是好的。”

这话不免让他想起先前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河堤上的日子了，潮湿的草丛里响着夜虫喋喋不休的鸣叫声，迎面又吹着习习晚风，那确是让人怀念的日子。“我可忙啦，”恋次说着往地上一躺，“今天这个要找我，明天那个又要找我，感觉每天都有好多事做不完。真不知道您当年是怎么做到那么游刃有余的。”

男人轻笑一声，跟着凑近了恋次，半是打趣地说道：“你好好儿求我，我就告诉你怎么做，如何？”恋次盯着他绛紫色眼眸看了好一会，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扭过身去：“不说就不说，我自己也可以做好。”男人说他越发被惯坏了，伸手去揉乱了他的红发。

恋次刚想反驳一句，但转过身去时，就已看不到人影了。月色越过窗棂，晚风吹得窗帘微微飘动，哪里还有那个刚刚还在同他打趣的人。“真是……”他咕哝一声，又躺了回去。抬眼看去，皎洁如玉的圆月悬在夜空中，空气中夏夜的闷热徒给这片月光添了些郁烦。

那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已过去很久了，瀞灵廷的重建工作也已进入了尾声，这也意味着他成为队长已有好一段时间。他还记得当时接到委任书时，男人托着下巴，看起来很是满意：“恭喜你升职了，离你的目标更近一步。”

恋次咧咧嘴，把那张纸随意叠了几叠，塞进口袋：“我还宁可不做呢，朽木队长。”被叫做朽木队长的人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要那张纸看，恋次只好掏出来给了他。他接过去，眯着眼仔细地看了一回，又递了回来。“您现在没事可做吗？”恋次身子前倾，看着靠在桌边的朽木队长，他实在不清楚这人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想说些什么体己话，晚上回家说不是更好嘛，在办公室里谈情总是不自在。

朽木队长脸上竟露出些很受伤的神色：“这么迫不及待就想下逐客令，恋次真是越来越狠心了。”什么叫做“下逐客令”，简直是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在这里影响我！恋次有些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说：“只是因为您在这里待着会降低我的效率！我可不想加班到三更半夜！”

朽木队长没再说什么，但他似乎并不耐烦等他下班，因此同他吻别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男人吻过的地方微凉，恋次有些恍神，想他的温度怎么不复从前那般温暖。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才将他从神游物外中拉了回来，是理吉带了些需要审批的文件，他只好再一次投入琐碎而又繁杂的事务中了。

他一天当中最舒坦的时光，就是洗完热水澡躺进被窝的时候，但这短暂的快乐也偶尔会被打扰。恋次总会反反复复地梦到那个噩梦，梦里他的队长站立而亡，身后是一大滩血迹，他不由得惊惧大喊着朽木队长的名讳，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起身。随后，他便感觉自己被纳入一个怀抱，熟悉的低沉声音安慰他：“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不住的粗喘，闭上眼睛任由那人抚摩他的肩背。“做噩梦了？”男人问，恋次僵硬地点头：“我梦见您被杀死了……被星十字军团……就在我的眼前……”恋次已很久没哭过了，这会久违地心头发酸，眼眶发热，像是要涌出眼泪来。男人不说话了，只是轻抚他的后背，在他的发顶留下温存的吻。

他伸手摸上眼睛，指尖沾染了些湿漉漉的凉意，男人似乎也觉察到了，转而吻上了他的眼角。“白哉。”冷静了好一会，恋次突然开口，男人对他突然喊自己的名字感到奇怪，但也只是无言地拉住了他的手。“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我有点恍惚了。”白哉捋顺那一把柔顺红发，在他的发尾留下一个吻：“那是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恋次闻言，爬起身来把男人压在身下，迫切地在他耳边说：“那么，求您现在爱惜我，朽木队长。”他想要疼痛，想要暴虐一般的爱，似乎只有疼痛可以填满他的缺裂的生了罅隙的心，只有疼痛可以证明这只是一个梦，而他依然存在。唯一能给予他这种痛意的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但白哉只是吻着他的耳廓，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恋次，忍耐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泄了力，瘫倒在床榻上，白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一夜无眠的后果，便是他顶着两个黑眼眶参加了隔天的队首会。他环顾一圈屋内，并没有看到朽木白哉的身影，那人自从卸了任之后可是闲得很，但似乎卸任后就再没有来参加队首会的道理，自然是见不到他的。

第一次穿上队长羽织，是在就任仪式上，他有些紧张。衣料很轻薄，但穿在身上却像压着千斤重担一般，他顿时有些喘不过气。出发前，白哉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边，恋次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您要来好歹也说一声。”恋次抱怨，扯了扯身上的衣物。“嗯，”白哉点点头，接了话，“下次应当先差人送信后再来。”

恋次忍不住笑了，他凑过去贴上男人的额头，说：“我很紧张，您说我可以做好队长吗？”白哉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这身羽织很适合你。”他想男人大约是在告诉他，他能够胜任这职务，过不了多久他又听见白哉说：“别忘了，你曾经可是六番队副队长。”

恋次又回忆起刚担任六番队副队长的日子了。朽木白哉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上司，恋次向来也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他憋着一股气，努力想证明自己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堪。他很有潜力，虽然过程磋磨，但他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稳了这个位置。

那时他是看着那人的背影成长起来的，现如今他又要看着谁的背影呢？他的面前已空无一人。他，阿散井恋次，这张嘴又要呼喊谁的名字呢？他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春樱已经开了，他却无暇去欣赏那些如粉轻云，往时往日在朽木府上的时候，他会在那两株樱花树前驻足片刻，慨叹那些花的美，但战后他便再也没去过了。因此白哉问及那些樱花时，他还怔愣片刻，再去问露琪亚，她说它们早就开了，而且开得更盛更艳。

这一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恋次回到队舍时发现白哉已经在了，但他看起来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竟连灯也不开，就端坐在矮桌边。“恋次。”听到白哉唤他名字的时候，恋次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的身旁，男人神情严肃，他不由得也坐直了身体。他说：“你应当醒来了。”

白哉说出口的话，让恋次颇为费解，他盯着那双紫色眼睛看，却看不出半分戏说的神色。白哉摸上他的脸，又补充道：“那棵柳树，已经被毁了。”恋次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棵树，他在那里向朽木队长告了白，而他们又在树前分享了第一个吻。自战争开始之后，他就很少再来，听他这么一说，倒让恋次产生了要再去看看的念头。

“空闲的时候，去看看它，权当作看看我吧。”白哉这么说道。于是，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来到河边，那棵见证过他们情愫萌发的柳树已不知去向，或许是在那场战争中被毁了吧，谁知道呢。

——END

【附赠小彩蛋之我的一点臆想】

他从疼痛当中醒来。

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被击碎了一般钻心地疼，或许还折断了几根肋骨，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战况怎么样了？他记得晕过去之前，队长还在和那个叫艾斯•诺特的家伙苦战。

他释放出点灵压探查周围，很快惊慌失措的情绪便溢满他的四体百骸，他已经无法感知到队长的灵压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在心里说，或许是队长先走一步了呢？

顾不得身上的情况，他从废墟当中挣扎着起身。露琪亚倒在不远处，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躯体去探她的状况。好在她只是昏迷不醒，没有受致命伤，那么随同他们一起来的队长呢？

四周安静得可怕，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灵压的波动，每走一步，他就觉得自己快要散架，喉咙口满是血液腥甜的铁锈味。空气憋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天边阴霾遍布，铁灰色的云黑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就好像是千斤重的铁石。
眼前所见很快击破了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