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众人簇拥下死去』

老旧水龙头滴下水滴，虎杖悠仁弯下腰，在调理台底部摸到了水阀开关，长满锈迹的把手彷佛一扭就断，他小心奕奕的将水阀关上，滴嗒滴嗒的水滴才停了下来。

房子跟爷爷一样老，喉管和电线都残残破破的，一股霉湿味，他把气窗关好锁上，犹豫着要不要把电视的电插座拔掉，熟悉的广告歌伴奏下，女优摇着碳酸饮料跳舞，大概一段长时间不会回老家，决定了，电视机一直开到最後一刻吧，反正去寄宿学校後，这里也再也不会有人来访，孤寂的老房子再也不会有一点声音了。

虽说是要离开自小居住的老房子，虎杖悠仁收拾的行李也才一小包。他横躺在电视柜前，桌子上吃剩的柿种米果一口气倒进嘴巴里，咔嗞咔嗞，广告音乐换了一首，他没盯着萤幕画面看，大字躺在老房子空荡荡的客饭厅，吊灯微弱的闪闪砾砾，盯着光源看，虎杖不由得鼻子一酸。

『寂寞了吗——』

脑内响起那位老大爷趾高气扬的讪笑声。

『爷爷不在，寂寞得想哭了吗——』

虎杖悠仁吞下的特级咒物，在他脑子里传出声音，空洞的房子里，彷佛不再孤身一人。

『真是个无聊的小鬼，才那点屁事，看你倦恋这寒酸的屋子闹寂寞的样子，真是蠢死了——』

脸上擅自长出一张嘴，吐出舌头嘲笑着他。

虎杖深深的吸一口气， 又用力的呼出，带着恼意的啪打脸颊，涌到鼻头的酸涩感烟消云散，眼眶里的雾水眨了眨又吞回去。











『去帮助他人吧，就算不会被人感谢』

电影正播到无聊的文戏，电视儿童虎杖悠仁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萤光幕，伸手到零嘴袋子摸到底，却只剩下屑碎，满满的爆米花在不知不觉间吃个清光，手心却传出打嗝的声音。

「啊？是你吃光的吗宿傩！不要擅自跑出来啊，爆米花妖怪！」

怀里的咒骸娃娃仍旧沉睡着，虎杖的咒力输出训练没有因为聊天而中断，他对着空气说话，空无一人的密室却凭空传来格外诡异的声音，虎杖眨了眨，眼角之下冒出一张嘴。

『这部映画戏很无聊啊，还是之前那个把人缝合成蜈蚣的好笑，再看一次——』

「不是映画戏，是电影啦，你说的是第二部吧，我就知道宿傩一定喜欢这系列，恶。」

『啧，本大爷才没这种低级趣味丶』

镜头一转，电视萤幕上的邪典电影放映到疯狂的人体实验场景，伴随演员的哭喊，红了眼的疯狂医师将受害人肆意改造，动手将人的头驴硬塞进受害人肛门，场景里彷佛真实的血腥和恶意扑面而来。

『……这能塞进去吗？』

「不行吧？不行吧丶哦哦哦真的塞了进去……」

『………。』

彷佛连诅咒之王都要被电视框里过於恶心的画面吓得发呆，虎仗勾起苦涩的笑意。

「哇塞，欸真的……」

「悠仁～不要太亲近宿傩哦。」

五条老师倏地出现在他身後，老师已经好几次无声无息的靠过来整他，虎杖早已习惯，咒骸娃娃呼噜的鼻息仍旧未有中断。吓一跳企划失败的五条悟，轻佻的将手按在虎杖头顶上，不轻不重的揉揉他的头顶，似是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位樱色发色少年的发璇，顺着发根划圈。

「这算是悠仁的坏习惯吗？容易亲近的性格算是好呢丶还是不好呢……」

「啊？老师是说这东西？宿傩？谁会亲近啊？他才刚刚把我的心脏挖出来咧！」

虎杖拍打脸上擅自冒出来的嘴巴，宿傩啧的一声，脸上只剩下拍得用力的红肿指印。
















『因为你很强，所以去帮助人吧』

包裹咒力的拳头打在咒力满溢的躯干上，有击中的实感，缠绕在拳头上的咒力稍有迟延才传递到目标身上，形成径庭拳的第二次打击，虎杖面前异形般的咒力结块应声倒下。

畸异的怪物抽搐着躯干，状甚痛苦地扭动，应该是眼眶的地方缓缓滑下包含咒力的泪水。

感觉到实在感。

面对特级咒灵时，体会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强大，认识到自己很弱小之後，便从掌握咒力运用的特训开始，逐点逐点的掌握住自己的实在感。

秘密特训过的技巧初次在实战应用，效果奇佳，虎杖悠仁难免有点雀跃。
还差一点，再打一击的话应该可以把咒灵袚除了吧。

七海却截停了他的追击。

……雨水点落手机屏幕上，映照的是能拍摄到实体的「咒灵」。

「虎杖君，你冷静的听我说，我们的攻击——」

攻击确切的打在实体上。

像咒灵一样畸异的东西，是人类喔。

——听到宿傩的声音，在耳窝边上嗤笑着。



















『人会死是无可奈可，所以至少希望人们能够得到正确的死亡……』

虎杖悠仁茫然的盯着宿舍的天花板，昏昏黄黄的灯炮一明一灭。

「……可是正确的死亡是甚麽。」

躺在舒适的床铺之前，太阳下山之前，好像是昨日之前，他遇上特级咒灵真人，没能救下顺平，被咒灵恶意改造的人类流下眼泪对他说着「请杀了我」，所以有三条生命从自己手上消逝了。

离开殓房的时候还没查到受害者的名字，即使想在脑海停驻这份生命的重量，也只能将他们化为一个数字。

『矜持和未来都舍弃了，献上一切来求我，居然谁都救不成——』

对上那种拥有智慧的特级中的特级咒灵，七海说能够全身而退，要多谢虎杖救了他。

不是的。
是那家伙心血来潮，七海才会得救。
只有一个人的话，他甚麽都没能做到。

『惨不忍睹啊——小鬼』

「你今天很烦啊，宿傩。」

脑子里响起那位千年妖怪两面宿傩的声音。
像个罗唆罗唆的老爷爷一样，一直在念些难听的说话，脸颊上冒出来的嘴巴彷佛就在耳窝边上吹气。

明明觉得啊，啊这样啊，这家伙是彻头彻尾的「诅咒」，可是却禁不住庆幸七海能够得救。抱着这个计时炸弹也能有点用处……吗？

『你只是比平常人更结实，更迟钝一点罢了』

少年院的时候对上特级咒灵，自己也是一个人甚麽都没能做到，快死时也怕得要命，忍着不去细想的说话，都由宿傩的嘴巴毫不留情地吐出来。

『弱得连自己的死法也不能选择的小鬼』

恶毒地责难自己的说话。

『一个人谁都救不了的小鬼』

抠开疮疤毫无保留的说话。

『只会叽叽歪歪的罗嗦一大通漂亮说话』

打从心底涌出包含杀意的真实感情，彷佛之前从嘴里说的都像假的一样。

「……一旦“杀人”这个选项一旦闯进生活里，生命的价值会变得暧昧不明，重要之人的会值都糢糊起来，我害怕变成这样……」

『——谁都救不了呢』

诅咒之王总是能挑出最具恶意的说话。

虎杖拍打在脸上那张凭空冒出来的嘴巴，诅咒之王却转移到手心上，似乎是虎杖的恼怒能大大娱乐到封印在身体里的咒诅，宿傩咧着嘴吐出讥笑。

『没用处的——』

『愚蠢得——』

『可笑——』

『』

虎杖把长出宿傩嘴巴的手掌心伸得远远的，灯泡的光划出手掌的轮廓，诅毒之王仍在喋喋不休那些难听说话，叽笑着他的嘴巴伸出长长的舌头嘲他吐舌。

嘴巴一张一合，可是虎杖全都没听进耳里，这个诅咒在说些什麽呢，声音流到耳边又轻飘飘的溜出来。

『』

『』

『』


——幸好。


一路以来，要是只有自己一个的话，肯定早就不行了吧。
自己一个人肯定受不了。

幸好——说话都是由这个诅咒的嘴巴里吐出来。

因为是从他的嘴巴吐出来，所以，可以说这都不是自己的想法。所以不要思考，不要钻进去他的说话，不要觉得自己也是这样想。

反覆补上去的补土，像屋檐上的积雪崩落，碎落的雪花又落在屋檐上补满空隙。

家入小姐说，不是你的错。
我也知道，不是我的错。

七海先生说，是你救了我。
我却知道，只有一个人甚麽都做不到。

现实仍像雪花片般一层一层积压地降落。

虎杖悠仁茫茫地看着手心上咧开嘴巴笑得开怀的宿傩，啊啊，原来舌头上也有咒纹喔。

平常总爱在脸上冒出来，都没留意到啊——

自从爷爷过身之後就一直在脑子里说话的那张嘴巴，虽然有点烦，说的话总是那麽恼人，言而至亲离世之後，自己就是孤身一人。

要是只有一个人的话，肯定甚麽都做不到吧。
对这份特级的诅咒完全没有要感谢的心情，可是，幸好——

幸好责难自己的说话，不是由自己的嘴巴说出来。

宿傩一张一合的嘴巴里露出小虎牙，跟自己的牙齿看起来就不一样。吐着不堪入耳的说话，舌头看起来也灵巧得多。
所以，宿傩的嘴巴也是软的吗？

『————』

虎杖闭上眼睛。
灯泡光眩停驻在视网上，眼皮上浮着涣散的光晕，贴在手心上的嘴巴，意料之外的柔软。

刻有咒纹的舌尖尝起来有点凉意。

这是不是亲吻？
这有甚麽意义？

虎杖悠仁放弃思考，不过是把手掌贴在唇上罢了。

沿着略带凉意的长舌头，轻巧地探进了宿傩的内侧。
原来能伸进去啊。
宿傩的声音停了下来，剩下唇舌缠绵卷的暧昧水声，果然很柔软，舔弄舌腹上的咒纹的话，舌头会变得烫热起吗？

小尖牙毫不留情的咬在舌腹上，吃痛的虎杖退了一下，舌尖仍意犹未尽，想要再次钻进口腔里细尝那份唾液的甘甜，舐上的只有手背上粗糙的皮肤。

是寂寞的关系吗？莫名奇妙地留恋着这份柔软，舌尖残留着雪花的凉意，他骨碌吞下诅咒之王的甘液。

剧毒的雪花，填满不断地雪崩的一角。



彷佛听到宿傩打从心底不爽的嗤声。












【饮鸩止渴】
※「毒鸟食蛇，其羽入酒，饮之即死」



※※※※※


在自己心里寻找慰藉的故事。
一个一个事件SAN值下降，但是虎杖还能稳住，脑子可能有些奇怪的地方歪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