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子妹妹：
见信如晤。我已通过面试，该说有钱人真是毛病多吗，五条家的仆人面试简直有毛病到了世界第一的程度，他们竟然抱着一个瓷娃娃说这是他们家少爷，还要专门神经兮兮地躲进一个房间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怎么说呢，虽然得到了这份工作感觉很开心，但是被一个人偶说喜欢还是有点背后发凉。不过除此之外，五条家的管家是一个非常和善的老人，家仆也不多，很安静，我很喜欢。
据管家所说，五条家的小少爷名为“悟”，和我的名字还挺相似的。我倾向于这位悟少爷因为家里人神经兮兮过头躲去了国外，五条家的老人们过于思念不肯回来的少爷才把感情寄托在这个娃娃身上，还专门给他找一个仆人。我倒是无所谓啦，只要钱给的够多让我嫁给这个娃娃也不是不能考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的嫁给娃娃），而且照顾一个人偶比照顾小孩容易多了，起码娃娃不会哭也不会闹（真要哭闹起来那可真是有鬼了，我连夜扛着铁轨逃离五条家）。
虽说有点被吓到了，但是那个瓷娃娃也真的很漂亮呢，五官雕琢的很精致，尤其是眼睛，是用蓝宝石做的吗？颜色很正，也很清透。之后找个机会问问其他人这个娃娃是在哪里做的吧，菜菜子和美美子应该也会喜欢漂亮的东西。
菜菜子和美美子怎么样？她们还是小孩应该还不会因为分离太伤心，请务必敦促她们暑假里也不要太放飞自我，不要在作文里偷偷骂老师，我这次可能来不及赶回去给她们改作文。黑井这次没有寄来哭诉的信件，看来理子有做一个好学生，那么也给理子多添一份伴手礼，樱花水信玄饼怎么样？很漂亮，味道也不错。
请尽快回信，非常思念你们。
无限爱意
你的 夏油杰

夏油端正地跪坐在垫子上，身着看着就很贵的羽织的老管家坐在他对面倒茶，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仆人，感觉身着卫衣牛仔裤的自己在这一群身着传统和服老古董中格格不入。
一个青色的茶碗从桌子的另一边推了过来，夏油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下意识地扫视了两眼发觉有点眼熟，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是天内藏在最高的柜子里，逢年过节也不肯拿出来用的那一副茶具的同款。
“是真的很贵啊，”理子插着腰，相当理直气壮，“怎么说呢，碰到识货的人家，这套完整的茶具可以抵东京市中心一套不大的房子了噢。”
这样昂贵的东西竟然可以拿出来招待仆人了吗——！五条家也有钱到过分了吧！夏油内心咆哮，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轻轻抿了一口茶，清苦的茶香弥漫在口腔中，稍微安抚下了他躁动的内心。
“夏油君今年是十七岁吧，和我们的少爷同龄哦。”老管家亲切地挑起了话题，过于慈爱的目光和他沟壑深深的老迈面容有些不搭，夏油有些不太自在，微笑着应了。
“同龄人之间也许更容易找共同话题，我很满意，夏油君。”老管家完全没感觉到他的拘束，或者根本不在意这些，夏油倾向于后者。“姑且确认一下，夏油君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吧？”
“是，作为仆人，我要照顾好少爷的日常饮食起居。”有钱人是真的神经病，夏油万万没想到这个少爷和自己同龄还需要人照顾，但是他需要这份工作，“我有照顾人的经验，因此相信自己可以满足少爷的需求。”
“这样就最好了。”老管家很满意地微笑了一下，“夏油君，你通过了我这关的面试，恭喜你。”他话锋一转，“但更重要的是少爷这一关，照顾少爷的仆人一定要是他喜欢的，这一点你知道吧？”
夏油当然知道，五条家给的招聘单子上明明白白地这么写着，用的还是加粗斜体一号大小，要是这都没注意到那不是瞎了就是缺心眼，也亏得五条家的人能把明摆着的话说得好像是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脑门上已经开始冒出井字，他实在是不太习惯五条家这种规规矩矩的该死的有钱的封建大家庭，连带着对这个十七岁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大少爷也没什么好印象，他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当然，我非常清楚。”
老管家很缓慢地点点头，他站起身，夏油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
“请跟我来吧。”老管家理顺了身上的衣物，“我要带你去见一见我们少爷。”

夏油再一次体验到了有钱人的恶意。
他跟着老管家在大得离谱的五条家宅邸中穿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精巧的中庭或是悠长的走廊，脚跟和木地板碰撞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回荡，把脑子搅得一团糟。他实在看腻了那些古意盎然的亭台楼阁，麻木地低下头跟着管家的脚步。
“我发誓......”再次转过一条走廊时夏油杰喃喃，确信已经把声音压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程度，“再有一条走廊我就走，谁爱干谁干。”
好像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一样，老管家在一扇门前停下了。夏油差点没反应过来撞上去，幸好多年锻炼得出的运动神经快速反应才没让他出丑。
“就是这里了，夏油君。”老管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走了快半小时路的老人，夏油猜测他可能是在五条家待太久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折磨，“请进，进门后不要说话，我会带少爷出来见您。”
夏油点点头，管家轻轻说了一句打扰，拉开纸门。
五条少爷的房间延续了整个五条宅的装潢方式，古色古香且兼备低调的奢华，大得令人嫉妒。夏油被一进门那扇精雕细琢到过分的檀木镶金玄关震了一下，理智地决定不要四处乱看，容易暴露仇富的表情，当然他觉得也不能怪自己眼热，实在是五条家有钱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了。
管家安排他在精巧的矮几前坐下，自己前往内室请少爷。夏油目送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黑玉屏风的转角，心情无比复杂，在受不了五条家沉郁的空气和拜倒在过高的报酬中左右横跳。
管家很快从内室出来，怀中抱着一个白发蓝眼的精致娃娃，夏油猜测是陶瓷制品，依据是室内的灯光在娃娃的面颊上反射出无机质的冷光；管家的动作也很奇怪，比起怀抱更像是郑重地捧着它，像对待真人一样让娃娃坐在他的前臂上，另一只手横在娃娃胸前。他正好奇为什么管家抱出来一个娃娃，只见对方稳稳地坐在桌前，娃娃安稳地呆在他的臂弯没有一点动弹的迹象。
“夏油君，”管家安置好娃娃，郑重其事地看向他的眼睛，“这位就是小少爷，五条悟。”

有钱人是真的有病。
夏油一撑桌面站了起来，已经准备夺门而出。他本来以为五条家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现在才知道原来五条家是有毛病，需要高价聘请正常人来分担他们的疯癫。
高价，夏油杰瞬间冷静，他需要这笔钱。
他硬生生地把自己准备跑路的造型拗成想要仔细看一看陶瓷娃娃的情不自禁，一边露出一个相当有亲和力的笑容，“这就是少爷吗，果然龙章凤姿。”
呵呵，笑话，这么小一个娃娃能看出龙章凤姿那就有鬼了，最多是可爱。
“夏油君果然不同凡响。”老管家看向他的目光更亲切了，“您是第一位一见到少爷就如此投缘的人，少爷很高兴。”
“我的荣幸。”夏油维持真诚的假笑，“仔细一看，少爷的眼睛相当漂亮，如此纯澈的蓝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很做作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如同无限延伸的天空一样！”
真的好做作，不管是话还是动作，他要吐了。夏油眼神死，国文老师要是知道他为了一份工作这样去夸一个娃娃会不会感动到给他期末加分。
但是他知道管家就吃这套，直觉，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就是知道。
果然，管家感动的快哭了，他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边嘟囔着赞同夏油杰对于五条少爷的赞美。夏油保持着礼貌的真诚假笑，静候下一个有钱人的有病发言。
“夏油君请在此稍候。”管家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站起身朝夏油笑笑，“面试已经结束，接下来我要去询问一下少爷对于您的看法。若一切顺利，您就能得到这份工作。”
“麻烦了。”竟然没有发神经，夏油感觉自己的微笑多了几份真诚。

“您喜欢他吗？”
“......”
“我明白了，少爷。”
听到了对话全程的夏油觉得有钱人真的有病。
管家很快从内室走出，这次他臂弯里没有捧着那个娃娃，夏油稍微自在了些。老者满面笑容地朝他鞠了一躬，“从今天起，您就是悟少爷唯一的贴身仆人了。”
“我的荣幸。”只要钱给的够多别说仆人了嫁给这个人偶都无所谓，更何况照顾一个人偶总比照顾一个可能还在叛逆期的真人要容易多了。夏油怀揣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这么想，他站起身刚想对管家还礼，对方快速握住了他的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老人的手软弱无力，握紧他小臂却宛如千斤重，夏油本能地停住了动作。
“工作从明天开始，现在请跟我来。”老者快速放开了手，又深深朝他鞠了一躬，“夏油大人请，让我带您去您的起居室。”
这次走过的路不像上次那么长了，只间隔了一道长廊和一座小中庭而已，据管家说应该是方便照顾少爷。夏油环顾内饰，麻木地意识到这间房间和五条少爷的那间装饰近乎完全相同，觉得五条家真的有病。
“这样的房间是否过于奢华了？”他询问，“我只是仆人，不需要这样奢侈的环境。”
管家俯身行礼，“这是属于您的房间。”他没有回答夏油的问题，“您的行李已经放在室内了，一日三餐会有专人送到您身边，这两个月少爷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这是我的工作，”夏油也按捺下询问的念头，有钱人可能就有点毛病，他也没兴趣多管大家族的内部问题，“除此之外，我会定期给家里人报平安，通过信件的方式，这里是怎么寄信的？”
“将信件交给仆从就可以了，”管家恭敬地俯身，“五条家有专人会将您的信件送至目的地，请不用担心。”
“这样就好。”夏油杰扶起老人，“请不要对我行礼，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他微微眯起眼睛，“还要麻烦管家先生给我仔细讲讲怎么服侍少爷。”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五条家包吃包住还待遇丰厚，他情愿陪这群有点问题的有钱人演场戏。
“夏油大人舟车劳顿来到这里辛苦，今日就休息吧。”老管家站起身，“明日我会详细告诉夏油大人该如何做，也有其他人需要介绍给您认识。”
“那就麻烦了。”夏油杰目送他离开，佝偻的背影很快融进五条家长廊的阴影中。

TBC



夏油同学没看到的室内：
“您喜欢他吗？”
一张纸递到管家面前，上面写着：“只。能。是。他。”
“我明白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