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六点的时候青峰大辉接到一个电话。

号码很陌生，所以青峰让他响了很久才懒洋洋的接起来。

“喂？”

“喂喂？是青峰大辉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中气很足嗓门很大，震得青峰瞬间清醒了。他没好气的答：“是我。你又是谁啊？”

“火神！火神大我！”

青峰揉揉酸涩的双眼，脑中慢慢蹦出一个火红色的人影。这小子，还是一样让人火大……青峰把脚边的垃圾桶踢开然后走出门去。外面天才刚亮，整个城市笼罩在青色的晨曦里，街上很干净，只有环卫工人和赶着上早班的工薪族抱着公文包跌跌撞撞往前走。

青峰走到警视厅旁的小巷里背靠墙壁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才继续接电话。“什么事？”

“你刚起床？”火神呆头呆脑的问。

“你也知道日本跟美国有时差啊？”

“我知道啊，我特地等到东京六点才给你打电话的，想你差不多要起来上班了嘛。”

“算了，反正我也没睡。”

“通宵办案？辛苦了。”

“闲话少说，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就是那个嘛……”火神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支支吾吾，青峰简直能想象出他在另一端抓耳挠腮的模样。就当他等的不耐烦差点要骂人时，电话转接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青峰君，早上好，这么早打扰真是抱歉。”

“哲？”

“是的。其实我跟火神君决定结婚了，想邀请你来美国观礼。就是这样。”

什么叫就是这样……青峰瞪着电话目瞪口呆，手上香烟烧到指尖，痛得他往后一甩差点把手机也扔出去。

“青峰君，你还在吗？”黑子的声音从听筒里闷闷传来。

“什么叫结婚啊！你跟火神什么时候搞上的？！还有你怎么跑到美国去了！”青峰暴躁的大吼道。索性周围没什么人，不然大概要告他这个警 察扰乱治安。

“我跟火神君高中就在一起了。你有在听吗青峰君？”黑子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青峰想象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觉得再大的怒火都被吸掉了。于是只剩下郁闷，自暴自弃的回答：“就算这样，关我屁事。”

“请不要这么说，我们是诚心诚意邀请你的。除此之外也邀请了其他奇迹世代的同学，届时请务必参加。”

“……我说你们该不会第一个就打给我了吧？”

“没有，之前有给黄濑君打过，他被我们弄醒了好像很郁闷。青峰君现在的手机号码也是他告诉我的。”

知道会吵到别人那就等会儿再打啊！！！青峰实在无力吐槽。不过想想黄濑比他惨就舒服不少，好像从以前开始他们所有人就如约定好般喜欢欺负那家伙。切，谁让他日子过得最光鲜的。

等一下，他什么时候给黄濑手机号码了？难道他们不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吗？

此时此刻，在清晨东京的小巷里，青峰大辉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茬突然想起高中时的夏天。想起体育馆擦得敞亮的地板，想起裁判总喜欢拖得老长的刺耳哨声，想起过人时那家伙近在咫尺的喘气声。

呼，呼，呼——

“青峰君？”

“嗯，我在听。”青峰搔了搔剪得短短的头发。

“总之一定要来！具体时间到时候会寄请帖给你！就这样，再……见！”电话不知何时又被火神抢过去，好多年不回日本，他的日语愈发生硬，也不知道黑子怎么受得了这种笨蛋。

“知道了，白痴。”青峰顿了顿，“喂，恭喜啊。”

“谢啦。你赶紧回家休息吧，一晚上没睡要当心身体。”火神这个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偶尔冒出的体贴关心真不知叫人惊吓好还是感动好。青峰没好气的说你是我妈啊，祝你跟黑子在一起天天在下面。

“喂！你、你说什么！”

青峰懒得跟他吵，直接按掉电话。

这时候天差不多已经全亮，附近地铁口前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太阳将那一面照的亮堂堂的，而青峰却站在阴影里，顶着熬夜熬出来的眼袋和黑眼圈，领带松垮，浑身烟味，独自一人。黑子跟火神的喜讯漂浮在太平洋上空，仿佛是他这个人全部的反义词。

啊，烦死了。他一边抱怨一边弯腰拾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烟头，看都没看，往后一抛，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投进了垃圾桶。


2.

青峰大辉，27岁，东京警视厅搜查二课的一名年轻警部。虽然当年职考的时候差一点没过，但凭借他在警 察署出色的实践成绩被警士长一举相中保送到搜查二课。老实说比起破案青峰还是更喜欢开警车在外面自由乱跑。

更重要的是，在警察署轮不到他写审讯报告啊。

和黑子通完电话后青峰去街角的M记买了早饭，狼吞虎咽吃完又回到办公室把昨晚记录的审讯内容整理出来。等全部搞定，其他组员也已经来上班了。

青峰没好气的把报告拍在科长桌前，一扯领带，“老大，我可以回去了吧。”

松井科长粗粗翻了一遍，抬头一笑，“辛苦了。”

青峰瞪着他，觉得这个中年男人越看越像自己曾经的队长今吉，大概这种笑眯眯的腹黑男就是他这辈子最苦手的类型。不过也不能光自己吃亏吧。青峰双手撑在老板桌上，“科长，我今年有几天假期？”

“十天啊，干嘛，想休假？”

“朋友结婚，要去美国。”

“如果昨晚那混蛋的口述有用的话，下礼拜就可以交给公诉方起诉，之后你想休假就休吧。”

“谢啦。”

松井笑道：“大辉你今年几岁了？朋友都结婚了啊。”

“27，有意见？”

“没有。你没家室的话就更方便使唤你加班了。”

“切。”

同事山口在一边笑，“结婚有什么不好，如果生个女儿就更加好了，跟你们说昨晚我家加奈子长新牙，我跟孩子他妈都……”

“烦死了，山口桑！！！你女儿到底长了多少只牙齿啊，天天长？”青峰抓起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回头扫了大家一眼，手指在空中一划，“我走了，晚安。”


结婚。恋爱对象都没有怎么结婚？

青峰走进车站，所幸上班高峰已过，排队等电车的人并不多。前面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在看一本体育杂志，青峰瞥见篮球板块在说高中夏季大赛，正想凑过去看看清楚，人家就一下掀过去，嘴里小声说着什么棒球队怎样怎样。

臭小子，打什么棒球。青峰没好气的在背后瞪他们一眼。

这时电车进站，青峰往后走了几节车厢找到个空位坐下来。眼睛一闭，过去的回忆就像潮水般涌来。一瞬间想起好多人，黑子、火神、带着猫耳在走廊上被围观的绿间、拿了把剪刀说要给他剪刘海的赤司，然后紫原抱着一堆零食问他要不要试试新出的海苔味蛋卷。

我要我要！

有人比他先开口。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跟着一颗金色的脑袋凑了过来，黄濑说，我要吃，小紫原。

青峰伸手打他，人家问你了吗，你吃个头。

小紫原都没开口，小青峰你闭嘴啦。

你很嚣张嘛，黄濑。是谁刚刚才输给我的？

那我们现在再来一场1v1！

不来，好热。

来嘛来嘛，小青峰，我陪你打篮球啊。

谁陪谁啊！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青峰睁开眼，下了车。他到便利店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本刚才被高中生拿在手里的杂志，急忙翻到篮球那部分，上面是四强队伍简介，没有一支知道的，各个队长的采访千篇一律都在说要好好努力争取第一。角落里某个球员小照下有一句话，我们队一定会赢，因为我很强。

这才像话。青峰打个哈欠，心想休息天去打篮球好了。

回到一个人住的家，洗澡、睡觉、老实把衣服洗掉，然后吃过便当开始躺倒床上看杂志。看着看着脑子里又开始想黑子跟火神的事。他俩到底什么时候搞起来的？！越是要想越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烦得一骨碌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拿支笔在纸上写下火神大我、黑子哲也，画个圈，在旁边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下可好，完全把这事当成案件看待了。

线索呢？证人呢？作案目的又是什么？对，先从证人下手！他抓过手机开始翻联系人列表，想来想去跟那两人比较熟又为人八卦的就只有桃井五月跟黄濑凉太。

桃井他是绝对不愿去找的，尤其是让她知道火神黑子要结婚了，她一定会吵个不停最后索性把矛头对准他，一口一句阿大你看看人家，你难道想打一辈子光棍吗？

不行不行。稍微想想就头大。

那就只剩黄濑了。可是记录的邮箱地址一直是国中时那个，这么多年也不知换了没有。青峰自己倒是因为总是忘记密码已经换了好几个。不管了，先发再说。

你知道火神跟黑子是怎么搞起来的吗？

简洁明了。青峰点下发送后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好像烦恼跟邮件一同被送了出去。他把手机扔到床上，正准备出去倒杯水，手机屏幕却亮了。

真的是黄濑的回件：小青峰你怎么还是那么没头没脑啊。这么多年没联系，连句你好都没有，好伤心。

青峰回：你好。快说他们是怎么搞上的。

小青峰你性格好恶劣！还有不要说搞啦，人家是在正经谈恋爱。话说他们都那么明显了，你都没有发现？假纯情还是真痴呆？

你滚。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八卦。

好过分，我只是情感纤细而已！你再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好了，我道歉。现在快说。

邮件讲好麻烦，小青峰你现在在干嘛，不然我打电话给你可以吗？

青峰没再回复直接打了过去，“喂，你在干嘛？”

“小、小青峰？！”对方显然吓了一跳，青峰满意的欣赏了会儿对方惊讶地声音。然后他想，原来真的这么久没听过黄濑说话了。

“我在看电视啦，真是的，你等一下。”电话那端的噪杂声消失了。青峰直觉对面的黄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下，于是他也躺回床上，看向天花板等对方重新开口。

“小青峰？”

“在。”

“怎么说……真的好久不见了。”

“嗯。几年了？”

“六年！”

“不对，白痴。明明七年。”

“小青峰你记得好牢，是不是想我了？”

“才怪。想小麻衣都不想你。”

“你还在喜欢小麻衣啊……”

“长情不行？说阿哲啦。”

“怎么说？小青峰你也整天跟小火神小黑子在一起玩的，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俩超光明正大的好不好！你去问小绿间啊，他也知道。”

“所以说才火大啊！怎么你们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感觉。他俩难道不是正常的队友情谊吗？”

“败给你了。那种你是我的光，和你一起的未来比我的过去重要这种肉麻话是普通队员间说的吗？”

“阿哲也说过我是他的光啊。”

“人家小火神是真正的光！真正的！你不要臭美了。”

“切，那你以前还说憧憬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要点脸行不行？我不是都说不再憧憬了嘛。就是说小青峰你太差劲让我彻底幻灭了。”

虽然黄濑的语气没有一丝变化，但青峰直觉对话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哪里出错了吗？他皱起眉头。

“黄濑。”

“嗯？”

“礼拜六要不要出来打球？”

“……好啊。”

即使有七年没见，可约他出来依然那么方便，好像他们才刚刚从学校回来洗了澡趴在阳台上打电话一样。老实说青峰有点小失落，是不是更有难度一点会比较好。他挂上电话又想了会儿忍不住骂自己神经病。

又不是追他，要什么挑战难度。


3.

最后一次见到黄濑凉太还是二十岁的事。那次是奇迹世代聚会，可当时黑子带了火神，绿间他们队的高尾也在，大家又吵又闹玩了一晚上。青峰喝得有点多，迷迷糊糊望过去人影都是成双的。

和他同路的只有黄濑和绿间。但绿间很没义气的扔下他跟高尾走了，于是只有黄濑辛苦的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小青峰你好重……黄濑的耳朵就贴在青峰脸上，他甚至能感到对方左耳上冰冷的耳环被他的体温一点点捂热。

青峰眯着眼看他，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承认他的确长得很好看。想到这里忍不住怜爱的勒了他一下。

干嘛啦小青峰。黄濑被他弄得喘不上气，皱眉抱怨道。

喜、喜欢你喽。青峰醉得舌头都大了。

神经。

真的挺喜欢你的黄濑。青峰揪着他的刘海，你是个好家伙！我认识的人里最、最好的……之一……

之后的记忆变得很模糊，青峰只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黄濑都不再理睬。银色的月光照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看起来竟显得非常冷酷。一个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黄濑。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后来青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当晚送他回家的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黄濑凉太。

不知道这次出来和他见面的是哪个黄濑。青峰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周六，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跑到六本木附近的一个露天篮球场。黄濑比他早到，穿着合身的浅灰色运动装，袖口撩到手肘，正站在篮筐下练投篮。

青峰看他投了五个，全中。

夏天四点左右的阳光不太烈，照在他金发上刚好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配上他的脸蛋，几乎让人错以为这是在拍什么大牌夏季新装的广告。

看着就很火大啊。青峰撇嘴一笑，走过去把运动包扔到角落。

哟。他活动了下脖子。

黄濑回头看他，头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他脸上还带着独处时冷酷的表情，可一见到青峰立刻就端不住傻乎乎的笑起来。

小青峰！

青峰说，看来你已经做好热身了。

黄濑听了，脸上的笑容骤然凝了凝，眼神上挑，把篮球重重拍下，极度欠扁的回答：“是啊，就等小青峰你来当我的手下败将了。”

青峰吹了记口哨，已然竟入状态。他慢慢俯下身，朝黄濑勾了勾手。

青峰防黄濑攻。黄濑做了一系列花哨的运球动作，但青峰丝毫不为所动。左边还是右边？两人同时思考着。在这漫长的一秒即将过去的刹那青峰的瞳孔忽然放大了，他的手伴随对方的动作猛地朝左伸去。

得手了！不——

篮球擦着他的指尖而过，黄濑在极短的时间内调转了方向，轻松把他闪过。

这是青峰高中时的绝招。到底是谁说黄濑这家伙脾气好的？一上来就挑衅真是恶劣的要命。青峰看见对方唇边嘲讽的微笑，突然感到一股许久未见的激情从血管里烧了起来，全身肌肉叫嚣着要爆发。青峰听任直觉和身体，全速冲了过去。

黄濑已经起跳准备灌篮。但是——

“别做梦了啊，黄濑！！！”青峰如黑豹般跃起精准大力的将黄濑手中的球强行打了出去。

一瞬间谁都没说话，空旷的场地上只剩下篮球不断拍击地面的声音。青峰瞪着前方，深蓝色的眼眸如冰火般完全燃烧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野兽般的笑容。而被盖帽的黄濑也慢慢恢复过来，他抬起头，半掩在刘海后的双眼也如利刃般闪耀着。

他说小青峰你不要这么大力嘛，我已经很久不打篮球了。

青峰毫不留情的戳穿他，骗谁啊？

骗你咯。黄濑转身捡球，忽然一个急转身把球扔了出去。

可惜青峰的视线一直盯在他身上，即便是突袭也丝毫不为所动。他轻松把球截在胸前，冷冷道：“你以为最了解你的人是谁？”

“那最了解你的人呢？”黄濑说这话时身形已经晃到青峰面前。


他们一共比了七局，无一例外，全是青峰的胜利。结束后两人坐在长凳上喘个不停，毕竟不是高中生了不可能打完球立马活蹦乱跳的离开。黄濑把毛巾盖在头上，好像还在郁闷。青峰则伸长了腿双手撑在凳面上后仰望天。

“干嘛那么郁闷，输给我又不丢人。”

“还以为你当警员这么忙一定疏于练习。”黄濑用劲擦头发，弄得一头短发朝四面八方翘起来。

“少做梦。等会儿请我吃冷饮。”

“我一直搞不懂明明是我输为什么还要我请客？”

“因为我给了你一个提升自己的机会啊。”

黄濑很无语，好在他已经是成年人，早就习得宽宏大量不斤斤计较的气度。他们又坐一会儿收拾了东西朝最近的便利店走去。只见店门口围了一群刚下课的高中生，他们也在吃冷饮，边吃还边打闹。青峰和黄濑默默对望一眼，自认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站到小朋友中去。黄濑说不然我牺牲一下请你吃饭好了。

青峰马上说，好啊，吃烤肉。

于是两人又走了一段才找到一家烤肉店。青峰也不跟他客气，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黄濑看着那一个个盘子就捂紧钱包说什么也不肯再给自己点东西了。

“你不是飞行员吗？工资应该很多啊。”青峰无视黄濑可怜到快挤出水的眼睛，毫不犹豫把半盘牛舌放上烤盘。

烤牛舌发出阵阵诱人香味，黄濑摸了摸肚皮，认命般的接过烤钳，利落的把所有牛舌都翻了个身。他小声说当年以为小青峰你一定会去打职业联赛。

为什么？青峰喝了口啤酒。

黄濑有点生气，大声说因为你打得超级好行了吧。

青峰一愣，老实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道：“那时候没往那方面想。你不也没去吗？”

黄濑想你都不去我去干嘛。但他不想说出来涨对方气焰，所以只是默默吃肉。青峰却好像陷入回忆，自语道：“结果大家最后都没打篮球啊。”

说到底奇迹世代再怎么逆天，生活里仍旧是有学业烦恼的普通学生。高三时交志愿书、教师指导、三方会谈还有一大推各个大学的宣传章程弄得所有人都晕头转向。青峰的父母后来跟他说真怕那时候他说要当职业运动员，因为他们也知道他真的打得好但他是独子当爹妈的总希望他有个安定的工作，所以纠结来纠结去，好长一段时间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结果青峰自己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三方会谈时还一本正经问班主任哪所大学比较容易考。班主任估计这两年被他我行我素的态度折磨的够呛，暗示说有几所大学录取分数的确很低，但地方太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其实警校也在招生，青峰君不是运动很拿手嘛，可以考虑一下。

然后青峰就稀里糊涂答应了。有目标就比较容易努力，那年春天他收到了警校的录取通知。

黄濑的情况也差不多。他皮相好又喜欢挑战，而且性格外向，的确很适合考机师。

黄濑埋头苦吃了会儿突然噗地一声笑出来。青峰说你干嘛。黄濑抬头仔细看了看他笑得更厉害了。

“小青峰你那么粗枝大叶是怎么跑去搜查科的？你以前不是看名侦探柯南都猜不出凶手吗？”

“我们老大说我有野性的直觉。”

“噗。”

“笑什么笑。你这种轻浮的家伙去开飞机我才要为乘客担心一下呢。”

“我哪里轻浮了？我每次都有好好检查按部就班一丝不苟走程序的！而且已经飞过好几次长线了！”黄濑气的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成功呛到气管。青峰嫌弃的把纸巾递给他。他一手托腮一手懒洋洋的翻着烤肉，对面的黄濑还在咳嗽，脸一直红到了脖根。

青峰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黄濑缓过气来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等他回来青峰已经结了账在等了。

“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算了，看在你输掉七局的份上。”

黄濑微微撅起嘴，“小青峰你这么不坦诚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青峰佯装生气的吼他要你管。

“也是。”黄濑笑了一下。

两人约定了下周再打一场后就各自离开了。青峰独自走在路上，周围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心里却不似往常那样急躁空洞，就连脚步都慢下不少。为什么？因为见了黄濑？大概吧。青峰只是觉得能见到一个熟人真好，而且对方并没有变成他不知道的样子。如同一阵暖风吹进这个疲惫空虚的城市，熟悉但又带有一丝欣喜。

他突然开始期望周末赶紧到来。


4.

过几天桃井五月终于打电话给他了。青峰以为以她的脾气一定会更早爆发，谁知道竟然拖了足足一个礼拜。

不过桃井自己也解释了，原来那天她去医院做检查，黑子的电话是她丈夫接的。回来只说是你国中同学要结婚，桃井也没多问。直到后来跟黄濑通电话才知道那个“同学”就是黑子。

青峰把手机扔到一边在电脑上玩了一局纸牌才重新接起来，这时桃井差不多已经发泄完毕了，正在那边小声分析说其实火火真是好男人，阿大你不好跟人家比。

怎么又扯到我啊？

还不是因为阿大你太没出息到现在还打光棍！

谁像你啊，那么早结婚还怀孕，又胖又难看。

有你这么说孕妇的吗？你难道没听说过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就是孕妇这句话吗？！以后小孩生出来不认你当干爹。

最好了，省得我每年还要给压岁钱。

阿大！！！

青峰稍稍把电话拿的远一点，“好了好了，明明是你自己先抛弃黑子的。”

“但我现在还是一样喜欢阿哲啊。”

“……把电话给你老公，我来跟他说。”

“反正阿大你不懂爱。”桃井故意用很冷淡的口气说。

果然青峰立马上钩，暴躁地说：“那你倒说说什么叫爱！”

不等桃井回答，青峰这边又进来一个电话，他看了下号码，是黄濑的。于是他叫桃井不要挂先去接另一个。黄濑一上来就道歉说这周不能陪你打篮球了。临时接到通知要代一个同事飞一次巴黎，最早也要到下周三才能回来。

他说对不起啊小青峰。

青峰很大度的表示你工作为重。

嗯。黄濑顿了一下，然后挂断电话。青峰又接起桃井，桃井哼哼两声说挂我电话那么干脆难道有新方向？

有你个头，是黄濑啦。

小黄也不错哦。

青峰脑内了下现在桃井脸上可能有的花痴表情果断骂一句神经。

“我是认真的！小黄现在是不是单身？阿大你打听一下嘛！人家又帅又有钱，又是难得几个受得了你脾气还不发火的人，你自己想想看，除了阿哲，你是不是跟他处得最舒服？如果有机会千万不要错过啊。”

青峰觉得这女人简直疯了，“跟你说就算打固话打久了对小孩也不好，所以为了我未来干儿子的健康我现在就挂了。”

“阿大！阿大——”

青峰毫不犹豫挂上电话。他静下来翻了几页卷宗，可纸面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反而是桃井刚才教唆他追黄濑的那番话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

五月那家伙……青峰狠狠搔了搔头。他当然知道黄濑有多优秀，但这只是针对自己的队友。如果真像桃井所言把他当成一个追求对象来看究竟会怎样呢？

想象一下他跟黄濑接吻的画面……

不对！青峰猛地站起身。不对不对不对。黄濑是个有点轻浮喜欢用恶心昵称叫别人爱撒娇很麻烦又格外争强好胜骄傲到不行的大男人。根本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幻想的快感。

这就对了。青峰坐回去，心想等会儿下班一定要去成人影区逛一圈。

可是心绪就此被打破平静，他从没想过一个熟到连裸体都见过的人会给自己带来如此陌生的刺激。太奇怪了，难道他不是最了解黄濑的人吗？

青峰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黄濑那个冷酷的侧脸，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5.

黄濑不在这一周青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生活。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根本一次都没想起他。以至于桃井后来打来准备再次旁敲侧击时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回答，别多想。

只是老同学而已。他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得。语气异常坚定。

好吧。下次帮你安排联谊。最后桃井百无聊赖的说。

青峰一直在跟进的案子最近开始收尾了，最终行动当晚大家去取枪的时候，山口随口说了句明晚女儿幼儿园有演出。

你不是说周日吗？青峰问。

对啊，今天周六。

青峰这才想起黄濑，不知道他回东京没有，他欠自己一顿饭，等下一定要打电话约个时间吃回来。

可惜这个电话一拖就拖到了第二天。原因是逮捕疑犯时对方引爆了自制炸弹，万幸的是伤害不大，只有两名警员受了轻伤。青峰他们组的一个同事脑袋被落下的石块砸了一下，被判定为轻微脑震荡，要留院观察一晚。

等同事清醒，家属赶过来后，青峰他们才拖着脚步走出病房。大医院又不能抽烟，一行人围在角落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复杂。同伴受伤，所有人都又气又后怕。最后老大松井挑了几个人回警署连夜审讯顺便写报告。青峰自然也抢着要去，他心里窝火呢，本来是他跟同事一起要把那混蛋押进警车的，谁知道爆炸就突然发生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要不是有经验丰富的老警员叫了一声，只怕今晚没那么好过。但松井指指他的脸说你还是找个护士缝几针吧。

什么？青峰不耐烦的一摸脸，这才发现流血了。自己什么时候受伤的，竟完全没意识到。他还想吼我没事我要去审犯人，结果话到嘴边舌头却突然打结起来。

松井久久看了他一眼，转身带人离开了。

青峰又摸摸脸，手有点抖。

他找到电梯准备下楼去急诊室，深夜的住院部静悄悄的，就连护士查房全都踮着脚尖。电梯来的很慢，青峰朝外望去，只见外面漆黑一片映的日光灯投下的光点格外刺眼。他靠墙站着，突然极度想抽烟。

叮。电梯门开了。

青峰觉得今晚真是见鬼。

电梯里有一个医生，他本来在看病历，可是电梯门一直开着而人却迟迟没有进来，他大概有点不满这种开玩笑的行为，生气的抬起头推了下黑框眼镜。

绿间真太郎。

两人互瞪了会儿，最后绿间往旁边一让说你进不进来。青峰双手插兜走进去。一开始谁都没说话，青峰是因为他本就不擅长和绿间打交道，而绿间一直忙着看病历。青峰想说些什么好呢？总不见得问他你现在是医生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但要只说一句你好，好像又太生疏。青峰心里郁闷的要命，奇迹世代随便哪个人在这里都比绿间强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旁边的绿间啪的一声大力合上文件夹。一推眼镜，把青峰上下打量一番，“有行动？”

“呃……嗯。”青峰想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一低头自己先看到露在西装外的枪套，他默默用衣服掩住。绿间没什么反应，淡淡说，好久不见。

“是啊。你在这家医院工作？”

话一出口青峰就懊悔到不行。这他妈不是废话吗！！！跟问他是不是医生有什么区别？！

果然绿间来了句被你发现了，语气异常微妙。青峰想随便吧，自暴自弃的伸了个懒腰说：“累死了。”

电梯到了底层，他跟绿间一道走出去。急症室里的当班护士见有人来立刻站起身，绿间冲她一挥手，把病历夹在胳膊下，径自走到救护车前抓了一把东西，朝病床一扬下巴对青峰说：“坐过去。”

青峰一进去就脱下西装躺倒床上，双腿交叠，双手枕在脑后，格外惬意。绿间先把周围的帘子拉上，才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他瞪了一眼青峰，命令道，把手放下来。

青峰说你应该去当警 察而不是医生。回答他的是毫不犹豫扎进他脸上的针头。他又问黑子跟火神的事你知道了吗？

知道。绿间回答。

青峰当警 察有些年了，观察力早就被锻炼的非常敏锐。他注意到绿间说这话时表情平静到甚至有些不耐烦，看来他跟黄濑一样觉得这是件全世界人都该知道的事。

他无奈的说：“喂喂，你们这些家伙要是早知道，也好歹告诉我一声啊。”

“你们？”绿间抬起一条眉毛，“你还问过谁了？”

“黄濑。”

绿间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秒又动起来，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好奇。“黄濑联系你的？”

“是我找他。”

绿间更好奇了，“你就这么灵感一现突然去联系多年没说过一句话的人？”

青峰被他的话一堵，烦躁的说道：“联系老同学有什么不对。我今天还来跟你联络感情了呢。”

“老同学？你就把黄濑当老同学啊”

“也是朋友啦。哎，这不都一样。”

绿间听了这话后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转念又决定不说出来。他低头把线剪断，贴上纱布，“好了。五天后可以拆线。这几天最好不要吃辛辣的食物和浓咖啡。”

青峰慢慢坐起来，活动下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绿间说：“看你面部浮肿脚步虚浮，最近一定没休息好。长此以往肝功能一定会出问题，我建议你定期去医院做检查。”

青峰突然想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他看着绿间心想，神棍这属性也是改不掉的。他给人的医嘱听起来就跟星座运势一模一样。

“知道了。”青峰一边站起来，一边把西装外套甩到肩上。

绿间把东西收拾了扔到垃圾桶里，他对青峰说：“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语气很平淡，青峰却已经心领神会，他拍了拍绿间的手臂。“谢了。以后再跟你联系。”

“去观礼的时候不就能见了？”

“也是。”青峰扫了眼绿间问：“你今天的幸运物是什么？”

“应该说是昨天的。招财猫瓷器，放在储物柜里了。”

“我记得以前你一直要带在身边的。”

“多嘴。”绿间扭过头去。一瞬间脖子处微光一闪，青峰眼尖，看到他挂了一条细细的链子，不知怎的，虽然说不出，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走了，回去睡觉。”


青峰走进车站时离第一班电车还有半小时，他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罐咖啡瘫坐到长椅上。四周寂静无声，天上布满了一小格一小格的薄云，最东面泛出一块金光，圆圆的太阳正躲在后面等待初升。黑色的电缆线纠缠在一起，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和银色的铁轨一起延伸下去。

“累死了。”青峰抬头看天花板。

还是当学生开心。可以翘了课去天台看麻衣酱的写真。然后还能打篮球，1v1的话就找黄濑。对了，黄濑。

青峰终于想起要给黄濑打电话。等了很久也没人接，青峰也不挂，只是呆呆看着天。不知何时那些云全散了，露出光滑的天幕。

在自动挂断前那一刻，黄濑的声音终于在电话那端闷闷响起。

“喂……”

鼻音很重，青峰想他刚才大概睡得很熟。而自己却忙活了一晚吗？想到这里忍不住气道：“这么晚了还在睡，你是猪啊。”

“小青峰……”黄濑的脑筋还转不过来，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一个字一个字拖长了连在一起，“不是猪……”

“废话，我当然不是猪。”

“你……”黄濑的脸好像在枕头里滚了滚，“你五点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小青峰你无不无聊啊……”

“你几号回来的？”

“礼、礼拜三啊……到底什么事，我想睡觉。”

青峰几乎能想象出黄濑此刻睡眼朦胧猛打哈欠的傻样，这画面比咖啡还振奋精神。他穷追不舍道：“睡什么睡，起来晨跑。”

“呼……”

“别睡啊！我可是一整晚都没睡觉！”

“哦。”

“有个神经病把炸弹引爆了。”

“嗯。”

“我差点就死掉了。”青峰低声说。他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等着黄濑的反应，心里有点紧张。

电话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黄濑好像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我在做梦？”

青峰反而笑起来，“做你个头。”

“你没事吧？”黄濑终于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拔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青峰很满意，故意用很淡定的语气说：“切，能有什么事？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到底有没有事啦！”

“不说了，电车要来了。”

“小青峰！！！”

车站里响起广播，所有电子屏同一时间亮起来。青峰站起身，朝清晨的空气里哈了口气，他看看空掉的咖啡罐，又望望立柱旁的垃圾桶，咧嘴一笑，以一道无可挑剔的弧线扔了进去。

他对黄濑说：“有事还能给你打电话吗？下周出来打球，记得把我的手信带过来。”

然后挂上电话，大步迈进空无一人的车厢。


6.

青峰一觉睡醒发现手机里有五个未接来电，七条未读邮件，而来源全部都是黄濑。青峰掏了掏耳朵，决定先去洗个澡。

等全部搞定，他开了瓶冰啤酒趴到阳台栏杆上开始给黄濑打电话。

一接通就懒洋洋地问：“你想干嘛？”

“我才要问你想干嘛呢！！！！！大清早打电话来说自己差点死掉，然后再拨就怎么也接不通了，是个人都会吓坏的吧！！！！！”黄濑的声音很特别，大叫时尾音黏在一起好像撒娇一样。

他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害怕了一整天！”

青峰说那你现在来我家吧。

啊？

青峰扭头看钟，才六点，他厚脸皮道：“现在过来，顺便给我带晚饭。”

“啊？！！！！”

“说起来我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杯咖啡。”

“为什么要跟我说啦？不对，为什么我要给你送晚饭啊！”

“废话少说，到底来不来？”

“…………来。”


其实最后比较不爽的是青峰，因为他饿着肚皮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当黄濑终于按响门铃那一刻他几乎有踹他一脚的冲动了。

黄濑站在门口，身上是简单的白T和黑马甲，下身穿了到膝盖的黑色西装短裤，头上有顶浅色草编礼帽，虽然乍看之下很低调，但穿在他身上就有种我知道我很帅可我想低调一点的火大感觉。他还要向周围张望，结果被等不及的青峰一把拉进屋。青峰让他在玄关拖鞋，自己接过两个塑料袋，用脚踹上门。

“进来。”他凶神恶煞的说。

“打扰了。”黄濑跟他走进房间。环视一周不禁爆发出好干净这样惊奇的叫声。

青峰有点脸红，故意吼他那你以为会脏成什么样子啊！

黄濑也一本正经答：“反正直觉上应该很脏。小青峰——”他往浴室探了探，“你竟然有好好洗衣服！”

“黄濑你烦死了。饭呢？”青峰大力拉上浴室门。

黄濑和他坐到茶几前，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漂亮的速食盒。青峰看见盒盖上印有洋食屋的logo，黄濑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献宝般的说：“我特地绕到店里排队买的。”

青峰不但不夸他反而骂道：“难怪这么久才来！差点饿死！”

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

黄濑大概也明白，装模作样叫了几声没良心，捡了个抱枕挪到沙发边。“可以看电视？”

“随便。”青峰必须承认香喷喷的鳗鱼饭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黄濑把频道切来切去最后停在一个搞笑节目上，里面打扮奇怪的搞笑艺人好像在比赛，一个个表情夸张，完全摸不到笑点。不过黄濑倒是目不斜视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青峰刚觉得有点渴，黄濑就已经在塑料袋里摸索起来了。他摸出一罐乌龙茶递过去，青峰愣了下说喝茶？

“我开车，不能碰酒精类的。”

青峰往塑料袋里望望挑出一罐乌梅汁扔过去，“给你。”

黄濑接住看了一眼，犹豫道：“小青峰，你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嗯？就抓犯人嘛。”

“那怎么会有炸弹？”

“那个人是神经病啦。不过我们不会让他好过的。”青峰露出一个凶狠的笑容。

黄濑听了却有点脱力，皱眉道：“小青峰你们的工作是不是很危险？”

“其实也还好啦。”

“……让我看下脸。”他突然说。

青峰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能拒绝，于是他自己揭下纱布。黄濑凑近看了看，无比平静的说药在哪里，我来帮你换。

青峰指指扔在鞋柜上的纸袋。黄濑过去拿了，又坐到他面前。动作敏捷的撕开药棉包装，倒上消毒药水，一手扣住青峰的下巴让他侧过脸来，一边快速往伤口上涂去。

青峰一疼，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黄濑却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很冷酷，甚至有点锋利。这样冷着脸的黄濑，青峰只见过一次，现在他很确定，当年送醉酒的他回家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黄濑。

这家伙是双重人格吗？青峰想。平时一直嘻嘻哈哈的人一下子冷起来的确很有震慑效果。

“好了。”黄濑最后替他贴上干净的纱布。他很快收拾了垃圾包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青峰坐在原地，对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目瞪口呆。

电视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有个艺人笑得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青峰坐着，黄濑站着，同时陷入沉默。正尴尬，头上的灯泡闪了闪突然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人吓了一跳。电视、空调也全部停止运作。黄濑不知在做什么，好像撞了一下发出一记闷哼。青峰凭借警校训练出来的夜视能力很快摸到他的方位，他一把抓住黄濑的手腕把他推进沙发。

“坐好别动。”他命令道。

“是保险丝断了吗？”黄濑低声问。

青峰摸索着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手电筒打开，他眯起眼适应了会儿光束，“我出去看一下。”

他找到电表瞎弄了半天不仅没发现哪里有不对还折腾出一身臭汗。这时黄濑也出来了，他扶着墙壁说：“小青峰我看到对面大楼也一片黑，是不是停电了？”

“唉？我没看到通知啊。你等一下，我到隔壁去问问。”

青峰推门出去。隔壁住的是一家三口，开门的正好是太太，人很热情说青峰先生没看见通知吗？昨晚贴在底楼的，今晚7点到9点停电哦。

青峰一拍脑袋，昨晚出任务，今天又没出过门，自然是没看到的。

“小青峰？”黄濑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到人家太太就乖巧的冲她点头示意。

主妇问你有客人？

青峰摸摸头，“是啊，突然停电有点麻烦。”

“我这里有很多蜡烛，你拿点去吧。”

“可以吗？多谢多谢。”

“没关系。”主妇转身叫自己孩子拿了几根蜡烛出来。青峰又和她道了谢便拿着蜡烛回去了。

“停电？”黄濑问。

“嗯。抱歉。”青峰带上门，“要不你先回去吧？”

“感觉这时候走怪怪的。”

“怪什么啊？”

“不太礼貌。”

“神经啊你，我们不是朋友吗还在乎这个？”

“就是因为是朋友才担心小青峰你怕黑啊。”黄濑的语气终于欢快起来。青峰听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这才是他所熟知的黄濑。于是他轻轻骂回去：“滚。怕黑的是你自己吧。”

“是啊是啊，因为小青峰太黑了，融进黑夜里不知道会从哪里窜出来。”

黄濑说这话时偏着头，月光透过窗帘在他侧脸曲线上洒下一条光线。他的鼻子微微翘着，很好看。

“白痴。”青峰握住黄濑的手，“我就在这里啦。”

黄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爆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不得不抱着肚子蹲下去。“什么啦……小青峰你好恶心……”

所幸天黑，不然青峰觉得就算是自己的肤色也藏不出此刻脸上的滚烫。他愤怒的踢了黄濑一脚，自行走进房间点蜡烛去了。


7.

黑子打电话来问仪式定在下个月18号你方便参加吗？

应该没问题。

酒店什么的我和火神君会订好，机票黄濑君说可以帮我们弄到折扣。所以青峰君你只要准备好护照什么的就可以了。

知道了。

青峰挂上电话呆了三秒就开始上网搜结婚礼物，找来找去眼睛都看花了也不知送什么好。烦躁起来恨不得邮寄一个篮球过去。他想了想高声问搜查科的同事，同学结婚送什么好？

瓷器、相框之类的吧？

瓷器也有很多种，能不能说具体点？

“大辉啊，送礼物讲究的是心意，当然要你自己来挑，别人可帮不了你。”科长松井慢悠悠的说。

青峰被这话一堵，郁闷了一整天。快下班时终于想起黄濑这根救命稻草，立刻发邮件过去问，黑子结婚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黄濑回：早准备好了?

你送什么？

在巴黎买的精品茶具。

可恶你送的那么高档叫我去买什么好！

你自己想啦。反正我肯定要送这个！

不行，你明天一定要陪我去买东西。

为什么又是我……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就这样定了。

之后黄濑再没回邮件过来。青峰只当他同意了，心情大好，和同事勾肩搭背笑嘻嘻的出去买烟，差点没吓死人家。

青峰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变，开心就笑咯，难道开心的时候还要板着脸，他又不是中二病。可是为什么会开心，这个问题他是不会去想的。他只知道明晚要跟黄濑出去买东西，所以要早点下班。

第二天傍晚青峰早早收拾了东西第一个走出办公室。大家都哄笑说大辉急着去相亲。青峰听了走到电梯前又退回来说我相什么亲？我这种身材长相还用得着相亲？

是啊是啊那什么时候能去观大辉你的结婚礼？

结婚也不请你们。

看你那副样子还以为你已经有对象了。

青峰哼了一声，脸却是笑着的。大家看了惊呼难道真的有情况？青峰不再理睬径直走进电梯，心情好的恨不得哼个小曲儿。

可当他刚刚迈出警视厅大门，黄濑就打电话来了。

青峰接起说你到哪儿了？我刚下班。

“对不起啊小青峰，今晚我不能陪你了。”

“啊？”青峰正在送领带的手指停了下来。

“一个前辈突然拜托一点事情所以……”

“是我约你在先吧？”青峰大声打断他。

“是……”黄濑急忙说：“这样吧，你再定一个时间，我一定陪你去。”

青峰觉得又恼火又好笑，“你这么着急干嘛？你有事就去好了。礼物什么的我自己去买。”

“小青峰……”

“我先挂了，拜。”

青峰挂上电话。他站在夕阳里莫名感到一阵空虚。因为早早做了计划，所以一旦被打断就完全不知该往哪儿去了。这么早下班总不见得回家看电视，可他又一时想不起平时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只好呆呆站在警视厅门前的台阶上发愣。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是桃井。

“阿大你今晚有没有空？”

青峰想桃井上辈子大概是他妈，总是能把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干嘛？”

“叫你去联谊啦。我老公朋友参加的五人联谊，还缺一个男生，叫我问你去不去。”

一般情况下青峰肯定会一口回绝，但他现在也找到不事做，便松了口问对方都是什么人。

“放心啦。都是公司职员，还有一个老师还是机场地勤什么的。听说女生里有一个很漂亮以前做过平面模特哦。阿大你没事的话去吃东西也好啊。”

“随便。”

“那我等下邮件你地址，先挂了。”

过一分钟后桃井果然发了地址过来，是表参道一家挺有名的店。光看名字就能想象出坐在里面穿着高档的男男女女。青峰在夏季的暖风里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有点起皱的薄款西装，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不是不喜欢交际，只是觉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跟可能一点不感兴趣的女孩说几个网上流行的笑话，装出一副很聪明的样子有点恶心。如果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找个能在半夜做爱的人，又何必走这些程序，直接问对方请问你想不想跟我去开房不就可以了吗？

不过真这么说出来大概会被泼酒的吧。

所谓联谊，大家大多是抱着打一炮的目的去的。如果真的想找对象结婚，那就该老老实实托媒人在父母都在的场合下去高级宾馆见面。然后散步什么的。

虽然轮不到青峰说别人浮躁，可他的的确确是这么觉得的。有时候他看着这些人会想他们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为了什么东西燃的全身热血沸腾，爆发出所有力量拼尽一切去争取？青峰自己也很讨厌说梦想两个字，他觉得有点矫情且害臊，所以即使是还在打篮球的时候他都坚持自己是出于喜爱才努力的。想赢，想更强，想痛痛快快的打。

梦想的话，基础就是真心喜欢这件事吧？不喜欢，干嘛要做梦？

就是因为曾经有过这种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的实感，所以青峰才会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疲惫和迷茫。他望着脚底下越堆越高的泡沫心想万一有一天破了那会怎样。

表参道上那家店果然很有名，青峰到的时候饭点才刚开始，可店外已经有几个人坐着等位了。青峰刚要跟侍者说话，里面有一个打扮得挺时髦的男人忽然朝他挥挥手大步走来。

他笑问你是北村太太叫来的吧？

北村是桃井丈夫的姓。青峰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人还没到齐呢。他边说边把青峰引进餐厅。他们的座位在最里面，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男生一面女生一面。女生已经到了，加上青峰只剩一个人没来。青峰入座时扫了一眼，没有看中的。

不过女方到对他很感兴趣。毕竟他的身高和肤色都很瞩目嘛，再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后大家就好奇了。追着他问了好几个问题，什么今天有没有带枪来？青峰觉得傻透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生胸部很大，他猜这大概是桃井特地拜托的。他随口跟对方聊了几句，认为尽到礼数后就开始埋头研究菜单了。

主持人情商不错，见他意兴阑珊，立刻说不用等那个人了，大家先点菜吧。

青峰点了一大堆，对面的女生又搭话说你吃好多。青峰喝了口柠檬水耸耸肩答，我警察嘛。

对话就此断了。人家见他没兴趣也不乐意再开口，转而向其他三人进攻。青峰本就坐在最靠里的位子，这下更是被完全隔绝开来。侍者走来走去看到这桌大概也会觉得奇怪，怎么其他人兴致那么高而里面却有个人在专心啃牛排。

青峰吃到一半（其他人基本还没动）时，那个姗姗来迟的家伙终于现身了。青峰正跟牛排上一根筋较劲呢，根本没费心抬头看一眼。他只听到对方道歉说对不起路上堵车。

青峰想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这时对方又说：“对，我从机场那里赶来的。我是飞行员。”

青峰猛地抬起头。

果不其然，那个跟他说要帮前辈做事放了他鸽子的黄濑凉太，此刻正衣冠楚楚的出现在联谊派对上。


8.

让青峰觉得最搞笑的是，黄濑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坐下来和大家打招呼，礼貌又耐心的回答女生抛出的一大堆问题。他风趣、自信又没有端着帅哥的架子，他一边夸着所有女生的打扮长相一边又注意不让自己显得太花花公子。他要点菜时故意把话题抛向其他男士，既不会显得失礼也给了其他人面子。

装模作样。这是青峰唯一的评价。

一个女生问：“黄濑君你当机长工作忙吗？”

“我只是副驾啦。但是每次飞行前的确有很多事要亲自确认。”

“好厉害！”

青峰觉得时机到了。他把面前的餐盘默默推开，一抹嘴，身体前倾越过夹在当中的几个人对黄濑笑道：“的确很忙，忙到现在还要帮前辈做事。”

黄濑看到青峰真的吓了一跳。然后他的脸慢慢红起来，支吾道：“小青峰你怎么在这里……”

“我嘛因为被某人放了鸽子所以只好过来找个蹭饭的地方。”

“小青峰我……”

主持人突然插话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唉唉，是熟人？”女生们很识趣的没去问青峰，而是一窝蜂的把视线投向黄濑。黄濑尴尬极了，小声说：“嗯……认识很多年了。国中时一起打篮球。”

“也是哦，黄濑君长那么高一定打得很好。”

青峰嗤笑一声。

黄濑的脸涨得通红，“不是的。我一直输给小青峰、不、青峰……君。”

“唉~青峰君你打篮球很厉害？”

青峰没有作答。

黄濑替他解释道：“小青峰超厉害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队里的王牌，几乎没人1v1赢过他。”

“好厉害~”女生们一致惊呼。

“对了对了，我一个大学同学说他高中的篮球队也很厉害，好像叫西城工业高中。”

青峰再也忍不住，不耐烦道：“抱歉，从没听过这种队伍，如果能进全国八强我大概还会有印象。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语气里的嚣张成功震住了所有人。一时间竟没人吭声。青峰顺势站起来，走到黄濑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又替他拿好外套朝大家点点头，“没事的话我跟这家伙先走了。很高兴认识你们，再见。”

他看都没看黄濑一眼，拉着他转身就走。他感到黄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扯着，一点挣扎都没有。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气。


青峰出了店就一直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周围的人群和灯火都渐渐消失，最后只剩间距甚远的路灯，孤零零的立在一栋栋小洋房前。前面有个社区公园，青峰一拐弯走到沙堆前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黄濑。

黄濑这一路上似乎已经打好腹稿见他停下急忙说：“真的对不起。但这是我前辈——”

“还这么说啊。”青峰一手插兜一手掏了掏耳朵，幅度很大。他故意的。

“难道你觉得你老实跟我说要去联谊我会嘲笑你吗？”

黄濑张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青峰继续说下去，“我的确生气你放我鸽子跑去泡妞，但更让我生气的是你对我说谎。我觉得我没有让你说谎的必要吧。”

“小青峰你听我解释！前辈拜托我做的事就是替他来联谊——”黄濑说的很激动，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在鼻梁上轻轻擦过。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啊！”青峰突然大吼道。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在此刻终于爆发，他一拳打在秋千架上，秋千晃了晃发出吱呀一声。

黄濑愣住了。他慢慢深呼吸了几次，原本泛红的脸渐渐变得苍白，眼神也冷却下来。他昂起头平静地说：“今天下班前一个乘客的行李托运出了问题，我的前辈作为机场地勤不得不留下来帮他联系来源机场。本来要参加联谊的是他，现在他不能来又不好意思破坏联谊的气氛所以就拜托我过来充场面。事实就是这样。事前没跟你说我要做的事是联谊我很抱歉，但我不觉得我还有做错什么。”

青峰知道他没说谎。可情感上就是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而火上浇油的是黄濑那种冷冰冰甚至有点高傲的眼神，仿佛在说，关你屁事。

“喂黄濑，你是在躲着我吧。今天就算没有你的前辈，你也会想别的理由避开我。”青峰坦率的说了出来。其实他隐约间早就有这种感觉，所有人都说他的直觉很准，他自己也清楚。

黄濑和他对视着，皱起眉头，冷淡地说：“你想太多。”

“你也没否认是吧。”青峰露出凶狠的笑脸。

黄濑不语。但他也没挪开视线。

“为什么？我们是朋友吧。”

黄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用手揉着自己的头发，“朋友？原来小青峰你管七年没说过话的人叫朋友？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我行我素，从帝光时起就是这样，完全不在乎周围的情况，也根本不想去在乎。你有没有想过我才是那个莫名其妙被拉进你生活，成为你所谓的朋友的人啊！”

“是，我是想和你做普通朋友。但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又有什么必要跟你汇报行程随叫随到？如果小青峰你还这么任性，我觉得我们连朋友都不用做了。”

这回轮到青峰哑口无言。什么朋友来朋友去的，他们究竟在吵什么啊！！！

“放你鸽子我很抱歉。今晚我先回去了。”黄濑扔下这句话转身要走，青峰急忙伸手去拉，结果被干脆利落的甩开了。黄濑扭头看他，忽然以极细微的幅度摇了摇头。青峰一停顿，他就离开了。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啊！！！难道该生气的人不是他？！！！

青峰就好像一堆被点燃的松木，火还没燃就被一场大雨浇灭，火星藏在湿润的木料中只激起一团团散不开的浓烟。怒气无处发泄，他抬脚狠狠踢了秋千架一脚。秋千荡起又落回，毫不留情的把所有力道还到他腿上。


9.

第二天早上醒来，青峰盯了天花板一分钟，想了想还是觉得生气。

他生气的起床，生气的吃饭，生气的上班。直到桃井打电话来问联谊情况，他还在生气。桃井还以为联谊上遇到什么讨厌的家伙了，急忙说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讨厌到这种程度啊？

“黄濑。黄濑凉太。”青峰没好气的答。

小黄怎么你了？

于是青峰立马竹筒倒豆子般把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桃井听完后平静地说：“阿大，快去跟小黄道歉。”

“为什么是我啊！！！！！”青峰简直想砸手机。

“因为完全是你的错啊。小黄态度算得不错了，其实他根本没做错事，他跟你道歉只能说明他脾气好。反倒是阿大你，简直莫名其妙。”

“我哪里莫名其妙了？”

“你干嘛凶他？干嘛在人前羞辱他？小黄下了班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是我约他在前，作为一个社会人基本准则之一就是不爽约吧。”

“可是小黄给出了很好地解释啊。”

“解释个屁。他就是不想见我。”

桃井沉默了会儿幽幽道：“阿大，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去找个女朋友会比较好。你对小黄，完全是以恋人的标准来要求了嘛。”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恋人不恋人的，现在是他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

不是的，我觉得是阿大你越了线。这句话桃井没有说出来，她觉得以青峰的脑袋应该分辨不出其中区别，再说反而会让他更钻牛角尖。

“总之，这件事是阿大你的不对。你要是还想跟小黄做朋友，那就老实的去道歉。”

青峰倔脾气上来十匹马都拉不住。他大声说：“不做就不做，谁管他啊。”然后利落的挂掉电话。

青峰气得脑袋嗡嗡直响，思维像一团毛线乱七八糟的缠在一起。反正全是黄濑的错，他对自己说。可这一次语气却不怎么坚定了，他觉得刚才桃井的话里有两个字很关键，只要弄明白那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那个关键词是什么，他又想不起来。


晚上因为一个案子要看几十盒录像带，等弄完已经差不多深夜两点了。青峰懒得回家，直接去警视厅旁的旅馆开房睡了一觉。早上去底楼餐厅吃早饭，里面几乎没人，青峰随便捡了个角落坐下。

端上来的是味增汤和煎三文鱼。汤的味道太淡，鱼又煎的太焦，不过青峰饿得厉害也懒得去管。这时餐厅里又走进一个人，青峰反射性的抬了下头，就是这一下把那人的眼光吸引住了。

那人径直走到他面前，“你是青峰君吧。”

青峰迷茫的放下筷子。

那人自说自话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眯眼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高尾和成，秀德的十号，和小真是朋友，还参加过你们奇迹世代的聚会，记得吗？”

要是平时，青峰连动都不会动直接给对方一个白眼示意他快滚就结束了。但今天有点不一样，第一，他对眼前这个人的确有点模糊的印象，第二，他不觉得他讨厌。

于是他转动脑筋搜寻了下，发现自己果然认识这个人。

“你是一直待在绿间身边的那个……”

“可以这么说。”他苦笑了一下，把原本搭在手臂上的西装挂到旁边的椅背上，然后举起手要了一份和青峰一样的早餐。

青峰看他身上衬衫皱皱的，应该一夜没换，而他又一大早出现在这种地方，昨晚做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青峰不算八卦，只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高尾可能的伴侣出现，不免有些好奇。一夜情？这家伙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啊。

“怎么了？”高尾问。然后他注意到青峰那种兄弟我懂你的眼神忍不住大笑起来。“青峰君，你在想什么啊。如果是一夜情的话我可不会那么做哦。”

青峰冷冷说关我屁事。一低头继续喝自己的味增汤。

“昨天出了点意外从原本的公寓里搬出来了，只好在旅馆将就一夜。”高尾说话时用脚轻轻踢了下椅子底下的皮箱。他的早餐还没上来，所以他试着和青峰搭话。

“青峰君你昨晚加班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眼圈发黑，面部浮肿，法令纹都加深了。”

即使语气相差十万八千里，但青峰第一时间想起了绿间。他脱口而出，“你是医生？”

“噗……”高尾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不是啦，我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医生？”

青峰老实回答：“因为你说话跟绿间听起来很像。”

“小真啊……”高尾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很不对头，青峰没法形容，只知道这家伙似乎跟绿间之间有点故事。

“你跟绿间还有联络？”

“嗯？嗯。”

青峰想他和绿间高中时关系就很好，这么多年是怎么保持的？联想到自己和黄濑，不禁有些羡慕。

“你觉得绿间怎么样？”

“啊？”高尾手一抖筷子落到桌上。

“就是问你觉得绿间这家伙性格怎样，容易相处吗？”

“你觉得呢？”高尾憋着笑反问。

青峰想想，摇头。

“小真是傲娇嘛。”

“你们吵架了怎么办？谁去道歉？”

高尾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用筷子挑着味增汤里的裙带菜。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一般来说是我。其实他早就想和好了，就是脸上拉不下来，所以要我来做这个台阶。”

“不过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他一边喝汤一边说话，似乎故意想说得含糊不清。

青峰想到黄濑，狠狠说那就别搭理，随便他去好了。

“做不到啊……”高尾把汤碗放回桌面，“就是做不到。”

他笑着说：“因为你看，要是我不先松口的话，以小真的性格他就算天天在心里哭都不会主动求和的。我也许可以转身忘掉，但是小真做不到，那样的话就太可怜了。”

青峰觉得他跟高尾在说两码事。他不懂对方什么意思，而对方也根本不想让他懂。两个本来不熟的熟人在一个清晨坐在一张桌前说着毫不相干的话。青峰想差不多该结束了。他站起身。

“我先去上班了。”

“啊，再见。我也差不多该走了。”高尾冲他挥挥手。

青峰看了他一会儿一昂下巴，“实在不爽的话，就去打一架。至少先让自己出口气。”

“哈哈，这也是个办法。”

青峰和他道别，走到门口转弯时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高尾还坐在原地，一手扯着脖子上什么东西，阳光一照，手指间亮晶晶的。青峰猜那是一条项链。


10.

他不跟黄濑联系，黄濑也不来理他。两个人冷战了五天，到最后青峰气全消了只剩下满肚子郁闷。

大概真的像桃井所言，错的是自己。是自己对黄濑太苛刻了。可就算他对自己说要去联谊，自己也不会怎样啊！

麻烦得要命。为什么这世上除了篮球，所有事都那么麻烦？


八月底青峰老家那里要开烟花大会，青峰对烟花向来没兴趣，他更喜欢参加祭典，可以捞金鱼。别的不敢说，捞金鱼这一项，青峰可以拍胸脯表示整个东京都里没人能胜过他。国中时曾创下一个纸兜捞起二十条金鱼的惊人纪录，那次祭典也成了青峰最宝贵的记忆之一。

不过高中以后就很少去。祭典这种东西对小孩子来说是去玩的，而对少年人和成年人而言，只能用来炫耀你是不是有人陪同。青峰自己是不在乎，但他也赞同一个大男人夹在小孩堆里跟他们一起捞金鱼打气枪是件很蠢的事。所以后来他就不怎么去了。

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后，青峰脑子里就不断交替出现，金鱼，黄濑，金鱼，黄濑……循环往复。下午羽田航空港那里有一个反恐演练，警视厅各课都要抽人去观摩。搜查科这边不知为何落到了青峰头上。

天太热，你皮黑不怕晒。这是松井给出的官方理由。

于是青峰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了。到空港时还没觉得哪里别扭，直到他走进航站楼看到候机室里放在桌子上供人阅览的机场宣传手册才反应了过来。

要命，黄濑在这里工作。

那本手册封面上，黄濑身着制服潇洒又帅气的微笑着。

青峰盯着研究了好久，直到有人叫才慌忙把手册塞到怀里。之后的理论讲解，青峰也一直在下面偷偷翻看册子。其实没什么内容，就是老一套的航空公司宣传，乘坐飞机应注意的事项，逃生急救知识等等。青峰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才有一小块地方讲到了黄濑。

前面一段都在说所有机长都来自著名院校，具有丰富的经验什么的。只有配图下面有一行小字说，图为第XX期飞行员，飞机副机师，黄濑凉太。青峰和那张脸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心想不亏是当过模特的人，镜头感就是好，他们公司大概也把这一点当招牌来卖吧。

后来手册被两个女性警员借去翻了，两人在青峰身后嘀咕了半天，大约也在说封面上这个人很帅，真的是机师吗？还是找专业模特来拍的？

青峰突然感到一阵自豪，连带着坐姿也更大爷了一点。

等整个演练结束，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点。青峰跟着同事慢慢往外走，忽然听到后面一阵骚动。

就是他吧？黄濑机师？

青峰猛地扭过头。只见黄濑正拖着旅行箱和几个空乘一起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看样子应该是刚结束飞行，他穿着夏季制服，白色挺括的短袖，黑色服帖的西裤，长腿一迈，那姿势真叫潇洒。他听到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就侧过头来微笑了一下。

两拨人擦肩而过时，黄濑终于瞥见人群里的青峰了。

他停下脚步。青峰也没走，两人直到人群离去后还互看着。

最后是黄濑先绷不住，问：“干嘛？”

“演练。”青峰答得简洁明了。

“噢。”黄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进一步行动，只好咬咬牙转过身说，那我先走了。

青峰觉得他刚才扭头的表情超搞笑，已经不像吵架那天那么冷淡了。所以青峰伸手把他拉住，用像在说亚拉那一卡的表情帅气地说：“喝一杯？”


青峰问：“干嘛不来找我？”

黄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看着青峰搞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来道歉还是继续找茬。

“喂，大家都有错，就这么算了吧。”

黄濑听了这话后的感觉好像开车飙到180码然后突然让你转方向一样，彻底愣住了。青峰此刻心里比较忐忑，他见黄濑没有回应，就更加着急，心想难道他还在生气？？？

不管怎样，第一步已经迈出，再装傻充愣也没意思。索性把话说开吧！青峰豪爽的说：“不然让你打我一拳也可以。”

黄濑终于转过弯来，喃喃道：“小青峰……莫非你在向我道歉？”

“是啊是啊，满意了吧。”

黄濑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青峰看了火大，凑过去一把把他的脑袋夹在自己胳膊底下，另一只空着的手使劲捏他脸，“原不原谅？快说原谅我！”

“小、小青峰……放手……我要死了……”

“快说啦！”

“原、原谅……”

“这还差不多。”青峰松开手。

黄濑被他捏的眼泪汪汪，脸也红了一大块，一副被蹂躏过头的样子。他愤恨地说：“你这是道歉？这也算道歉？”

“好啦。”青峰亲热的勾住他的脖子，“饮料钱我出。”


等两人从机场出来坐上黄濑的车子时，已经完全恢复往日的相处模式了。黄濑一个劲的在跟青峰说刚去过的吉隆坡，坐上驾驶座时还滔滔不绝，一边比着手势一边说什么黑风洞。青峰懒懒的坐在他旁边，一面倾过身帮他把安全带系好。

“小青峰你不知道，石油双塔超厉害的。你六点左右从上面往下望，那时候全市景观灯刚刚亮起来，再加上马路上的车灯，真的好壮观。感觉像从直升机上看烟花大会一样。”

“那就去看吧。”

“啊？”

“看烟花大会。”青峰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周末住我老家。可以先去祭典玩。”

“小青峰……”

“去不去？”

黄濑没有回答，但是笑得很开心。


11.

青峰其实好久没回家了。虽然老家就在东京都内，但他就是懒得去。所以这次一说要跟黄濑去祭典，老妈立刻命令一定要留宿。

去的那天青峰什么都没带，而黄濑则大包小包带了好多礼物。在山手线上，黄濑拼尽力气才阻止青峰把每个盒子都拆开。

“谁要你送东西了？”青峰问。

“这叫礼貌，小青峰你不懂。”

事实证明黄濑是对的。青峰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妈笑眯眯的抓着黄濑的手把他拖进凉爽的空调房里，而完全不顾自己儿子还站在院子里。青峰帮黄濑把行李放进屋时听见他在夸老妈保养好，嘴巴甜的跟牛郎一样，差点没把他恶心死。

他自己回了房间，换上背心短裤，从储藏室里找出钓箱水桶，然后下楼拎起黄濑就往外跑。青峰太太问你干嘛？

钓龙虾。

我是问你拉着凉太君干嘛？天那么热，让人家在家里休息。

青峰说他就是欠晒。然后又拉起黄濑。青峰太太本来还想说几句，但黄濑自己却笑笑说没关系，我也想出去逛逛。

两人跑到外面，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是很炎热，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青峰一手执杆一手叉腰立在路当中，黄濑则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青峰侧耳听了会儿用一副专家口吻叹息道：“可惜蝉差不多要没了，不然可以带你捉蝉。”

谁要啊！黄濑在心里大喊。

“走，带你去钓龙虾。”青峰兴高采烈地说。

青峰家后面有条河，他从小就在附近玩耍。现在他跟黄濑顺着堤坝滑下去，蹲到窄窄的草丛里。青峰一边熟练地给鱼钩上穿龙虾尾巴，一边问黄濑你钓过没有？

只跟爸爸一起钓过鱼。

龙虾比较快，而且附近就可以找到。青峰说着把一个鱼钩递给黄濑，他看着黄濑挑钓线，提醒说一定要用白色棉线。

黄濑歪头笑说：“小青峰你真的很喜欢龙虾。”

“当然啦。”青峰一把抢过黄濑手里的鱼钩，帮他穿好诱饵，“其实蚯蚓也很好用。要不是你那么麻烦，今天就可以直接从泥里挖了。”

黄濑听见蚯蚓两个字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摇头说你要是用蚯蚓我就回去了。

“我不会用啦。”青峰大声说。“瞧你那胆子。”

青峰在岸边挑挑拣拣终于选定一个位置，一字排开弄了七根钓竿插在土上。黄濑问，为什么弄这么多？

效率高。青峰看都不看他，已然进入状态。

黄濑自讨没趣，只好一个人拿着钓竿远远跑开。他在河边瞎转悠一圈，最后学着青峰的样子把鱼饵扔进水里，然后盘腿一坐。他对这个本就不怎么在意，刚等了一会儿就无聊起来。而青峰又一副扰我者死的凶残表情，他只好偷偷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青峰动了，黄濑看他一下子收获了三只，就急忙跑到自己的钓竿面前，可水面一片平静，连涟漪都没有一个。黄濑打个哈欠又坐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黄濑见到钓线忽然绷的跟琴弦似的，起先还弄不明白，后来总算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冲向钓竿。

该怎么做来着……？黄濑拼命在脑海里思索青峰刚才的动作，对，这时候要赶紧提竿，动作轻一点，要一点点来。

虾退我进，虾松我紧。黄濑猛地一提杆，只见一道白色水花从水面跟着跃起，一只小龙虾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挥弄着大钳。

黄濑小心翼翼的把龙虾从钩子上弄下来扔进桶里。龙虾怒气冲冲的用钳子敲着塑料桶，发出邦邦邦的声音。黄濑对它咂咂嘴，抱起桶跑向青峰。

“小青峰，你看这只是不是很大？”

青峰本来想笑他你个外行能钓到什么好东西，结果抬头一看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真的很大，比他钓到的最起码大一倍。青峰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看了黄濑一眼，“你在哪儿钓到的？”

“那里。”黄濑大方一指。那里本来是被青峰判定为不适合垂钓区域的，现在被黄濑这个外行人反将一军，青峰自然不太高兴，好胜心上来了忍不住作出冷淡的表情说：“你只是运气好。那里不会有很多虾的。”

黄濑嘲笑说，小青峰你别嫉妒，不要因为我赢过你就生气哦。

“谁生气了？大爷给你钓只更大的看看！”

“有本事你就钓啊。切，我再过去找只更大的。”

“好啊，比就比。”

结果两人在河边耗了一整天。到最后青峰也没钓到比黄濑钓到的那只更大的龙虾，而黄濑加上原先的总共只钓到三只。数量上是青峰胜，质量上是黄濑优，半径八两，两人打了个平手。不过黄濑心里清楚，自己真的只是新手运气。

两人站在夕阳下，一人抱了一桶龙虾。青色的小龙虾挤在一起从上往下不断翻滚着，偶尔有两只厉害的翻到桶边，啪的一声掉到草丛里，它们朝四周望望，一溜烟的逃回水中。

“小青峰，现在怎么办？”黄濑被太阳晒得浑身通红，手指上也被咬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的裤腿挽起，衣袖也一直撩到最上面，跟青峰一样露出整条胳膊，整个人都脏兮兮的，终于不是封面上那个光鲜亮丽的黄濑凉太了。

青峰看着却觉得他特别特别可爱。可爱到愿意把最大的那只龙虾送给他。

不过不行。还是要放生。

“那不是白钓了一天！！！”黄濑大叫。

“你懂不懂环保啊？”青峰把桶倾过来让小龙虾逐一排着队离开。他依依不舍的看着桶底那只最大的，恨不得就这么把它带回家好一直欣赏它矫健的身姿，优美的曲线。

“走吧。再见。”青峰对龙虾说。龙虾落到水草上，活动两下，立刻大摇大摆毫不留恋地游走了。

“哎……”青峰惆怅的盯着河流。

黄濑很无语。“要是喜欢就带回去养啊。”

“算了，我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照顾他。它在这里可以安心当龙虾王，下次等我回来还能来捉。”

“小青峰你好变态……”

“你说什么？”

“没什么。肚子好饿，回去吧。”


12.

洗过澡后黄濑到青峰房间打游戏。游戏都是高中时买的，现在看画面甚是粗糙。两人打了一会儿就放下了。青峰坐在地上翻杂志，而黄濑则躺到他床上看手机。大概是白天太累，黄濑看着看着有点打瞌睡，手机砸在鼻梁上又被他手臂一挥甩下去。

黄濑赶紧把手伸到床和墙壁的夹缝中去找，摸来摸去没摸到手机倒先找到一个长方形盒子。“小青峰你床底下是什么？”

“什么啊？”青峰听了趴到地上往床底下望，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太清。

“好像是个盒子，还是相册？”黄濑又摸了一下。

“你等一下。”青峰从抽屉里找出手电筒又趴回去，这次终于看见黄濑手下的东西。他挠挠头，叫黄濑先下床，两人合力把床移出来一点。

原来是堀北麻衣的限量版写真集。

青峰捧着灰蒙蒙的写真集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他用湿纸巾温柔又小心的擦去麻衣酱胸部上的灰尘时眼眶都有点湿润。

“我还以为丢在更衣室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哎~”黄濑从他肩膀处探出脑袋，只见封面上的女郎正冲他可爱的笑着。“感觉好久没听到小麻衣的消息了。”

“她结婚了啦。”青峰怜爱的摸着封面，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舍得翻开写真。因为有些年了，书页合得很紧，掀开时指尖凉凉的。

“啧啧。”青峰发出一阵感叹。“只有小麻衣才能真正做到纯情与性感并存。”

“让我看看！”黄濑从他手里抢过去。青峰吼了一句轻点。黄濑不理他，随手把写真搁到腿上一页一页地翻，不到五分钟就全部看完了。

“这就看完了？”青峰很心痛。不明白黄濑怎么就不懂好好珍惜如此经典的东西。

“嗯……”黄濑回想了一下说：“胸部真的好大。”

“就这感想？”青峰想打他。

“反正小青峰你也是冲着人家胸部大才买的！”

“黄濑你这人怎么这么粗俗？”

“我粗俗？！是谁以前天天模仿香蕉人还自以为很搞笑的啊！”

“香蕉人本来就很搞笑。所以说你品位差。”

“小青峰你说谁品位差都不该说我，难道你忘了我以前是模特？”

“说到这个，我早就想说你的穿着打扮很娘娘腔了。”

“那叫时髦好吗？”

“很烦的好吗！还有你那些俱乐部成员，每次打篮球都在场外尖叫。要是她们知道一丁点篮球常识就会知道你打得有多烂。”

“我是打得烂，但也没见青峰大人你自带粉丝啊。”

“白痴我追求的是技术上的极致。”

“光说不练，只能看小麻衣。”

“喂你说什么！你自己不也单身到现在？”

“可是我一直有被告白。小青峰你有吗？”

“有……有啦。”

“就国中时C班的美知留酱？”

“高中跟大学也有……不对，你怎么知道美知留的？”

“小紫原说你把她的情书一直藏在备用球鞋里。”

“紫原那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像他想把零食藏到你柜子里去时看见的。话说你干嘛把女孩子重要的情书塞到那么臭的球鞋里去？”

“哪里臭了！那双我没怎么穿过好吗！不是故意要藏那里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办啦！太突然了……”

“哎，还是因为经验少啊。”

“黄濑你很欠揍嘛。”

“小青峰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上次联谊也只见你坐在里面埋头苦吃。”

喜欢你啊。青峰脑子里闪电般划过这个念头。好在反应迅速，没让话从嘴里滑出来。有哪里不对，但是，是哪里？青峰皱起眉头。

黄濑故作夸张道：“不是吧，这么苦恼？”

“别说我，你先说你自己。”

黄濑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眨眨眼，“我喜欢皮肤白的。最好像白人那样白。”

“白痴，你英文那么差怎么追外国人。”

“再差也比你好！”

两人又斗了会儿嘴，青峰见黄濑直打哈欠就把他赶去睡觉了。他自己一时睡不着，便躺在床上继续看小麻衣的写真。看着看着小麻衣竟从书里探出身来，软软的胸部压在他身上。小麻衣问他：“青峰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不对，你不喜欢我。”小麻衣调皮的眨眨眼睛。

青峰傻气的问：“那你说我喜欢谁？”

小麻衣没有说话，但她的头发在慢慢变短变黄，她的胸部缩小，身材拉长。青峰恼怒地大喊胸部不要变，可声音好像被锁在一个气泡里，嗡嗡又弹回他脸上。小麻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球衣里塞了两个篮球的黄濑。黄濑说，小青峰我再也不会憧憬你了。

青峰想说你开什么玩笑。但黄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两个篮球啪啪落在地上，像小狗一样朝他跳来。青峰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疼。

他猛地一转身，终于从噩梦中惊醒。青峰呆呆看向床头的闹钟，时间指向十二点半，也就是说他才睡了不到二十分钟。他揉了揉胸口，那里有一条被写真集边缘压出来的红印子，原来刚才疼是因为这个。青峰起来把灯关了重新躺回被子里去。

一夜无梦。


13.

第二天吃过简单的晚饭后青峰就跟黄濑去祭典。一路上陆陆续续看见很多穿着漂亮浴衣的女高中生。青峰感叹女高中生这种生物真是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一模一样。

“小青峰，以你现在的年纪去搭讪一定会被人家喊大叔的。”黄濑吐槽。

“你还不是跟我同岁，大叔。”

“我不一样！我长那么帅无论哪种女孩子都能攻略成功的！”

“你就扯吧。”

“不信的话我们来比啊。”黄濑说着就要朝前面的高中生走去。青峰见了一把拉住他，“行了。”黄濑看看他，停下了。

一开始祭典上人并不多，基本都是学生跟小孩子，年纪大一点的一般要到快结束时才直接去看烟花大会。青峰几乎是直奔捞金鱼的滩头的，花一百买了三个纸兜，然后一撩裤管蹲到一群小学生中间。黄濑不玩所以先到其他地方去逛。等他一圈逛完，青峰还在老地方较劲。

因为很久没玩了，技术生疏，三个纸兜破了都没捞上来一条。他头都不抬又摸出一百。周围的小孩没他那么有钱，顶多来个两回，结束了还舍不得便围在他身边看。总之黄濑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几个小鬼大呼小叫道这边这边！那边那边！网要破了！青峰本来就急，被烦的接连破了两个纸兜。他往后一瞪，挥舞着最后一个纸兜骂小孩，“给我全都闭嘴！”

黄濑吃着烤鱿鱼弯下腰，“小青峰捞那条黑的。”

“黄濑你好烦。”

“捞嘛捞嘛。”

青峰嘴上说着烦死了，手却已经轻轻朝水里最大的那条黑金鱼探去。这次他很小心，纸兜像活得一般轻巧灵敏的随着金鱼的动作逐步接近。包括青峰在内，在场所有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这时青峰突然说：“黄濑你在吃什么。”

“烤鱿鱼啊。哎呀小青峰鱼跑了！”

青峰扭头看他，“我也要吃，你去帮我买。”

“我看你捞金鱼啦。”黄濑抗议。

“快去。等你买回来我就捞到了，你在这里吵得要命把鱼都吓跑了。”

黄濑胸口一闷，瞪了青峰好久，可对方又埋头捞鱼去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黄濑恨不得朝他屁股上踹一脚，最后想想还是扭头买鱿鱼去了。

青峰等他走远了才在心里舒了口气。其实他刚才感到纸兜裂了，因为不想在黄濑面前丢脸所以故意支走他。他又向老板递去一百，深呼吸几次把心情平复下来。

金鱼在灯火下轻轻摆动尾部姿态优美地游着，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青峰已经出手！纸兜如猎食中的老鹰，从侧面迅猛地划开水面向上一翻——

成了！

黑色的金鱼在纸面上蹦跶了几下，落入碗里。

好厉害！！！周围的小孩爆发出一阵惊呼。

青峰用拇指擦了擦鼻尖，面无表情地从老板手上接过装在袋子里的战利品。一直走到那群小孩看不见的地方才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下去便去找黄濑。青峰并不急，拎着袋子在摊头前乱逛。灯火与水面相遇，在塑料袋上折射出一片五彩的流光，那条金鱼呆呆的望着，然后突然一转身像抽筋一样乱扭了一阵。

青峰看到有人在卖烤鱿鱼，但黄濑不在那里。

跑哪去了？青峰略一踌躇拔腿往回走。黄濑也不在金鱼摊头那儿。现在青峰真有点着急，祭典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在密集的人群中越发难以找到黄濑的身影。青峰想给他打电话，可一直接不通。

青峰小跑着推开人流，映入眼帘的是不断重复经过的摊头，而黄濑就是不在其中。明明就这么一块地方，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分开七年都能因为一个电话重新相见，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分散于人群之中？

青峰停下脚步。

“黄濑！！！”他大喊道。

“小青峰？”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青峰抬头一看，果然发现黄濑正站在一个摊头前排队。他脸有点红，大概是因为周围人都在看他们。青峰却不管，直接跑过去，劈头盖脸骂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在这里啊……”

“你不是说去买烤鱿鱼？”

“所以我在排队嘛。”

青峰这才发现这摊头主卖章鱼烧，兼卖烤鱿鱼。自己刚才跑来跑去，注意力一直放在鱿鱼上没仔细看这边。他既气自己又气黄濑，“你干嘛不接电话？”

黄濑摸出手机一看不好意思地说，开了震动，没感觉到。

“算了。”青峰拉住他的手，往外拖。黄濑说，你干嘛，再等等我就快排到了。

“不吃了。走。”

黄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说要吃的是他说不吃的也是他，到底想怎样？他一路上不停在说这事，最后把青峰弄烦了，一顿足，把一个塑料袋递到他胸口。

“给你。”

“什么？”

“金鱼。”

黄濑捧着那条金鱼一愣，突然笑出来。“小青峰你还真捞到了，但干嘛给我？我又不要。”

“不是你说要的嘛！！！”

“我只是叫你捞这条而已……”

青峰恼羞成怒，耍赖道：“我不管，反正送给你了。”

“小青峰你真是……”

他俩正好站在桥上，身边人潮涌动，全是去河堤看烟花的。有一伙经过时撞了黄濑一下，他便侧过身靠到栏杆上。他把袋子举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黑色的金鱼仍旧梦幻般的游来游去，仿佛一滴融进水里的墨水。黄濑忽然眯起眼睛很甜的笑了起来。

他说，谢谢你，小青峰。

这一刻，第一朵烟花嘭的一声在天空绽放了。黄濑急忙抬头去看，青峰只觉那些落下的火花仿佛全部掉进黄濑眼中，他的眼睛好似两碗流金，闪闪发光。

忽然间那个堵塞在青峰胸口的疑问消失了，血液回归正途，轻快而热烈的在血管中流动。青峰想，我喜欢他。

好喜欢好喜欢，哪里都喜欢，他身上哪里都很好。大概从重逢后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了，意识太晚，只能怪自己迟钝。可一旦确定这种感觉，青峰就不准备退缩。

所以他大声说：“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14.

“我喜欢你，黄濑。”

黄濑沉默三秒，尴尬的笑道：“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小青峰你别闹了。”

好像气氛有点不对啊。青峰心里开始没底了，这时候黄濑难道不该扑过来抱住他大叫我也喜欢你，然后他们亲个嘴欢欢喜喜拉着手回去吗？

等一下，谁跟他闹了？

青峰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我喜欢你。我没跟你开玩笑。”

“小青峰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黄濑移开视线，神情很慌张。

青峰直觉情况在变坏，可他不想这样，于是孤注一掷道：“你明明也喜欢我的吧！”

青峰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黄濑几乎是一脸惊恐的看了过来。慢慢的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往后退了一步，轻声纠正，“是喜欢过。”

“那就是说你喜欢我喽？”

“不是这样的。我是喜欢你，但现在不喜欢了。”黄濑把头埋得很低。

“到底什么意思？”青峰感到一阵烦躁。

“小青峰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就……就这次重逢。但这不要紧，重点是我喜欢你，听明白了吗黄濑？”

“可是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啊。早到如果那时候被你发现一定会以为我很变态。”黄濑抓了下头发，苦笑道：“小青峰你真的很迟钝。大概那时候你心里除了篮球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吧。”

“但是我不一样。我喜欢篮球，也喜欢你。虽然国中能天天在一起很开心，可高中去了海常后我觉得更幸福。因为终于可以和你面对面正式较量了。我想你喜欢篮球，那我就陪你打，你觉得无聊，那我就更加努力争取让你打得开心。小青峰，我那时真的好努力啊，我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那么努力了。”

“可你就是没反应。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说，没发现也好，至少不会被拒绝。骗自己真的很累，有时候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能让我开心很久或者难过很久。不过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怪不得你。总之那时候就是喜欢你，连这种残酷的迟钝都喜欢，难怪小黑子一直说我是抖M。其实蛮准的。”

“高中时被人告白，男的女的陆陆续续加起来超过十位数。森山前辈一直说我眼界高，这个不行那个不爱，你到底会不会喜欢人啊？有一次他这么说。我只能傻笑着站在那里被笠松前辈踹，因为我答不上来。我想说我喜欢小青峰的程度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差，但是有什么用呢。”

“喜欢一个人到底能喜欢到什么程度、喜欢多长时间我都一无所知。就像跑马拉松一样，不是顺利抵达终点就是自己先跑死在半路。后来你也知道，海常真的遇到了桐皇。我比赛前就有预感这场比赛会很关键，不仅仅针对比赛结果，更好像是给我自己一个十字路口。”

“小青峰我真的很好啊。不是我自夸，我是真心觉得自己各方面都很优秀。除了做事有点轻浮，但对篮球，对喜欢你这件事，一直都很认真。可是你就是不懂，你还记得比赛结束后你做了什么吗？就是那时我摔在地上拼命想站起来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吗？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就想，到此结束吧。”

“够了。真的够了。为什么别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的事，你却始终不明白呢。后来冷静下来我才明白那时你的意思，估计是想让我自己站起来重新努力吧。可对当时的我来说，哪怕你只是问一句你没事吧，都会让我有勇气继续追上来，继续去喜欢你，哪怕你永远不会回应都没关系。但你没有。”

“所以我想是时候放弃了。一开始很艰难，因为只要还在打篮球就不可能不遇见你。但我说过我很厉害，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考上大学后就变得容易许多，分隔得更远，认识了新的朋友，渐渐会听不到你的消息。直到有一天能跟朋友开玩笑的说出我高中时暗恋一个人暗恋到不可救药的程度，然后我知道我不喜欢你了。”

“这次你能来主动联系我我真的很高兴。不是心动的高兴，而是作为拾起一个很熟悉的朋友的那种高兴。我没想到会让你产生误解，对此我真的很抱歉。可有些东西，你花了很大力气放下，要再重新捡起来是不可能的。对不起，我不喜欢以前的自己，所以现在也不准备活回去。”

“没想到是我拒绝你。说给过去的我听，大概打死都不会相信。我想这样一来，我们大概连普通朋友也当不成了，真遗憾，和你做朋友应该会是件开心的事。”

不知何时烟花大会结束了，河堤上只剩下三三两两还没离开的情侣。青峰依旧站在桥上，一动不动。黄濑的话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一阵迷雾笼在他耳边。他听不太清，更听不太懂。

黄濑终于停下来，他在等青峰的反应。

青峰想说什么，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为什么？”

语气没底气到可怕。黄濑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伸手拍拍他，但最后还是没动。他只是低声说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青峰还站在原地，他看着黄濑的背影越缩越小，像一个小小的光点，直到被黑夜全部吞没。湿润的晚风这时才吹开那片迷雾，他摸摸耳垂，那里一片冰冷。


青峰在风头里站了足足两个小时。等他想到要回去时祭典早就结束了，路边只有大包大包等明早工人来收的垃圾袋和在其中翻找食物的野猫。他呆呆走回家，一进门老妈就告诉他黄濑说公司有急事连夜赶回去了。青峰含糊地答应着，上楼回自己房间。

关门一刹那，他看见书桌上有一个鱼缸，那条黑色的金鱼正隔着玻璃静静看着他。迷梦在这一刻清醒，青峰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甩了。


15.

青峰大辉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有点任性。不过他的任性在这种时候起到了关键作用。

被拒绝？

谁管他啊。反正自己不准备放弃，那就勇敢的去追喽。

第二天醒过来他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一定要把黄濑凉太追到手。他觉得黄濑不喜欢他了，跟他现在喜欢黄濑并没有直接的影响。唯一让他有点惆怅的是终于明白黄濑之前躲着他的奇怪态度，可他为什么要躲自己？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话那应该无所谓啊。也就是说自己对他依然有很强的吸引力。

总之，不管他在不在乎自己都无所谓。他在乎，那正好。他不在乎，那就当追一个陌生人，从头做起。青峰自觉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可惜他错了。

黄濑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一点机会都没给。青峰的号码大概被他设置为拒听，每次打过去都会自动挂断。邮件也石沉大海，没有回应。青峰打了一下午电话，越到后面越焦躁，啪的一下扔掉听筒，恨不得立刻跑到他家楼下去堵人。

等一下，黄濑住在哪里？

青峰想了想又抓起电话打给桃井。

“你知不知道黄濑家在哪里？”

“自己去问。”

“快点说！”

桃井沉默了一会儿精准指出，“阿大你又跟小黄吵架了？”

“没。”

“别想骗我。”

青峰觉得表白这事没必要跟她说，便含糊承认道：“就争了几句，总之我已经准备去道歉了，你只管告诉我他家地址就好。”

桃井无奈地说：“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小黄的具体地址啊。他一个人住搬到什么地方都有可能。”

“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我只知道他好像住在六本木那一块。不然我去问问小绿？”

青峰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立刻回绝了。他说我自己去想办法。桃井又劝，阿大拜托你对人家小黄好一点，你们恢复联络才几天啊，结果又吵成这个样子。小黄脾气算得好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青峰不语。

桃井以为他知错便岔开了话题。她说也巧，本来她也正准备给青峰打电话呢。

青峰问找我什么事。

“阿哲不是跟火火要结婚了嘛，我跟丽子商量了下想找点他们以前的照片做一本相册当结婚礼物。丽子找高中时期的，我就负责国中时期。火火那部分已经拜托冰室，所以想问问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阿哲的照片。”

“……你跟那什么冰室都认识竟然会不知道黄濑住哪里？”

“阿大你好烦，这关小黄什么事啦。废话少说，快去找。”

“找个屁，我怎么可能有。”

桃井耐心地说：“怎么会没有？去年你搬家我来帮你整理的时候看到过那本相册，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你床底下那个紫色的储物箱里。”

青峰在他稀薄的记忆中搜寻了下很肯定绝对没有这种东西。但桃井一个劲的说一定有，要是他不去找的话她就要挺着大肚子亲自上门了。

“好啦好啦我找。”青峰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脖子间，走到卧室。趴到地上时他还在跟桃井说，“肯定没有，绝对没有，我留那种东西干嘛——”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紫色的储物箱。拖出来后，最上面就是国中时的毕业相册。于是青峰只好认输，他跟桃井保证一定会把照片整理出来快递给她后对方才挂断了电话。

青峰坐在地上对着那本相册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讲不定是桃井哪天趁他不在偷偷塞进来的。

不过既然找出来了，不如翻翻看吧。

第一页是长长的年级照。虽说分属不同班级，可奇迹世代的发色和身高还是很惹眼，直接去看最后一排就好。紫原基本没站在椅子上，和他一对比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学生简直跟小学生一样瘦小。绿间手里捧着一只呱太，他旁边的人好像在偷瞄他，正好被照相机拍到。赤司是学生代表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灰崎吊儿郎当的站在最左侧，而黑子则……找不到，算了。

青峰看到自己，拉了张雷公脸站在中间偏右。黄濑跟他隔了十来个人，以完美的镜头感对着镜头微笑着。

一般人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第一个指向黄濑问这个人是谁，好帅。然后会看到紫原，会说国中时就这么高那他现在有几公分啊？接着可能会指出青峰或者绿间中的一个，后面或许会评价赤司很有气场。但最后他们还是会把目光投向黄濑，因为他太不一般了。不仅仅是他的相貌和对镜头的自信感，更因为他好像一抹亮色在人群中闪耀。

为什么从前的自己从没意识到黄濑可以那么漂亮？为什么从前的自己会觉得这样闪耀着的黄濑会是理所应当的存在呢？

青峰往后翻看着照片，中间的自由区域被桃井夹了好多篮球队的抓拍。大多是合照，可以看到以前的他笑得有多开心。他同黑子勾肩搭背，在绿间背后做鬼脸，和紫原佯装打架，在赤司监督下写作业……

还有他跟黄濑。他们在球场上因胜利而欢笑，在便利店前为谁请客而争吵，在学园祭的鬼屋前吓得嗷嗷直叫。印象里黄濑总是和他的表情保持着同步，犯着同样蠢的错误，为了一点点小事而拼命较劲，就连考前复习都被拴在一起接受赤司跟绿间的轮番拷问。

他记得黄濑真的有问过他喜欢什么类型。

那好像是一个普通的黄昏，练习过后他们在便利店买了冷饮一边吃一边走。黄濑突然小跑了几步饶到青峰面前说：“不许说大胸跟小麻衣！”

青峰一愣，挥挥手说，你好烦，没事问这个干嘛？要帮我介绍对象啊？

黄濑眨眨眼说，你告诉我的话我就想办法帮你介绍。

青峰转转眼睛一脸呆相，“总之……要喜欢篮球。”

“嗯！然后呢？”

“要喜欢我喜欢的东西。”

“还有？”

青峰被他问得突然觉得有点害羞，提高了声音大声说：“一定要长得好看。不对，只要长得好看就够了啦！满意了？”

黄濑看了他一会儿竟然大笑起来，他说：“那我岂不是完全符合？小青峰你要不要跟我交往啊？”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愣住了吧，直到冰棍慢慢融化，落在手上，冰凉的一下，才彻底回过神来，气得直跳脚骂对方耍他。

“你当我白痴啊！”

他跑过去揪住黄濑的领子企图把冰棍塞到他衬衫里去，黄濑一边扭一边说我真的不错啊，交往的话会对小青峰你一心一意的。

“滚！”青峰大吼道。

“为什么？”

为什么？青峰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他只知道那时的自己真的以为黄濑在和他开玩笑，并为此深深恼怒着。黄濑本就受欢迎，对感情方面也比他们所有人都早熟，所以自己会以为他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也再正常不过。更何况，黄濑当时也在害怕，故意表现出一副玩闹的样子，那就怪不得青峰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了。

但如果他当时猜透了呢？他会怎么做？

可能什么都不会做吧。就当是自己会错意，也许会纠结一两天，可最终还是会把他当朋友看。因为，对那时的自己而言黄濑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青峰不喜欢他，不会喜欢他，连想象一下都绝无可能。如果那时黄濑向他表白，那他也只好拒绝，说一句抱歉我不喜欢你，然后从此不再联络。连可惜也许都感觉不到。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都是没法控制的。

青峰不觉得因为自己国中时与黄濑错过，现在就一定要感到后悔。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不喜欢的话，还是一样会拒绝。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很喜欢黄濑。他不知道黄濑会想什么，但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追黄濑。哪怕到最后还是被拒绝，至少都要尝试一下。

王牌是要来干嘛的？王牌就是在大比分落后时仍不放弃，带领全队继续努力的人。青峰从小到大都是王牌，他不知道放弃是什么东西。


16.

之后黄濑把机票寄了过来，用的是航空公司的地址，所以青峰依旧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桃井因为快到预产期不能坐飞机所以只好留在日本，她把做好的相册交给青峰让他一道带过去。青峰出发前还去了一趟警视厅，最后差点闹到一路拉警铃去机场。

青峰以为自己已经够晚的了，结果一路跑进候机室瘫倒在绿间的座位旁后还是没看到黄濑的身影。

“黄濑呢？厕所？”

绿间本来目不转睛的在看电子书，听到这句话一脸鄙夷的扫了青峰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青峰一边喘气一边朝四周张望。最后绿间实在忍不住，“黄濑是我们这班飞机的副驾你知道吗？”

“不知道。”青峰突然感到一阵失落。本来以为这次一定有机会拦住黄濑说个清楚，谁知一上来就出师不利。青峰不愿去想黄濑是故意躲他，他跟自己说反正这一路长的很，有的是机会，黄濑总不见得在飞机上住一个礼拜是吧。想到这里青峰狠狠搔了搔头。

绿间又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黄濑给安排的位子在商务舱，青峰和绿间坐在一起。绿间一上机要了杯水就开始埋头看医学杂志，青峰本就跟他没话题可聊，喝了三杯果汁从包里找出枕头试着睡觉。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广播里介绍机组成员天气情况，是黄濑的声音，青峰微微一笑，知道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逃不掉的。这么一想瞬间心情大好，一侧身沉沉睡去。

晚点和绿间聊了几句，基本都在说工作上的事，谈话简直称得上愉快。青峰下飞机时甚至开始喜欢绿间了，就当他想把手搭上对方肩膀时绿间忽然加快脚步朝人群里挤去。

“喂，你去哪里？”

“青峰！这里！”

另一个声音替绿间回答了他。是火神，他手里举了块牌子站在最外侧，绿间差不多已经走到他身边了。青峰冲他点点头，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火神麻利的接过两人手里的行李。绿间侧身一让拒绝了，而青峰却毫无顾忌的让他提着，自己轻松走在前头。他扭头问火神，“哪辆车是你的？”

火神说黑色的沃尔沃。他小跑到车前替他们打开车门，然后又把行李全部塞进后备箱。青峰对绿间说我要坐后面。绿间眉毛一挑，细细打量他一番罕见的没有拒绝。

火神上车后问绿间，高尾公司这么忙吗，一点假都请不出？

绿间冷冷道：“如果他是这么跟你说的，那你就信他。”

“我也没说不信他啊。”火神被他堵得很郁闷。

青峰坐在后面觉得他俩的对话每一句都听得懂又每一句里有一点点东西是他不知道的，害得他只好干瞪眼插不上话。联想到之前和高尾的那次见面，空气里似乎隐隐浮动着一根细线，只要抓住就能把所有线索串起来。可是青峰就是猜不透。

烦死了。怎么这伙人一个个都是这样。

他注意到火神T恤下鼓鼓囊囊的肌肉，故意大声问：“火神你现在在干嘛？”

“当消防员啦。”

“肌肉锻炼的不错。”

“啊？”火神扭头看他，“要打篮球的话我可不会输哦。”

青峰想谁他妈在跟你说打篮球，不对，打还是要打的。

三人在车上等了半小时左右，黄濑这才姗姗来迟。他已经换好衣服了，青峰看见不免觉得有点可惜，因为他穿制服真的很好看。黄濑和火神合伙把行李放好才爬进车厢。他看到青峰也没什么反应笑嘻嘻的叫了一句小青峰便趴到座椅上去缠火神了。

“小黑子呢？”

“他在家。车子小坐不下那么多人。”火神说，“黄濑你快坐回去我要倒车了。”

黄濑答应一声，等火神开上公路后他又趴回去。火神在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担忧地说你飞了那么久应该很累了吧，要不我先送你们去宾馆？

黄濑一听马上说不要，我要去看小黑子。

火神又看绿间跟青峰问你们怎么样？

随便。绿间快速回答。

青峰耸耸肩，反正黄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火神叹口气一拐弯驶上另一条路。

火神跟黑子的公寓在12楼，是黄濑按得门铃，他等开门的模样活像一只巨型金毛犬。门一开，金毛犬就窜了过去，凭借身高优势狠狠搂住黑子蹭了蹭叫：“小黑子，我好想你！”

从青峰的角度只能看见黑子被蹭得翘起的几搓头发。只听他熟悉的声音闷闷道：“黄濑君你要闷死我了。”

“抱歉抱歉。”黄濑稍微挪了挪让黑子的脑袋从他手臂里钻出来。黑子别扭的同门外的青峰绿间打招呼，“青峰君，绿间君，好久不见。”

火神从他们身边挤进去，把门撑开了些，立在一边抓了抓头发，脸有些发红。他说，欢迎来我们家。


等他们坐定，火神便去厨房泡茶了。黑子则简要的说明了下这几天安排，他说领证是后天，希望大家到时候一起去。

“就我们和诚凛的吗？”

“还有我和火神君的一些大学同学和关系较好的同事。”

“现在到的都有谁？”黄濑紧紧挨着黑子。

“我的大学同学，还有冰室君，紫原君。其他在当地的，结婚当天会来，赤司君的话因为职业赛，也要到当天才能到。剩下的诚凛的同学坐你们后一班机，等下火神君会去接。”

“咦，小紫原已经到了啊？他在宾馆？”

“是的。”

之后火神端了茶和点心出来，几人又聊了聊。事实上一直是黄濑在跟黑子说，青峰伸长了腿坐在对面沙发上看他，一边看一边吃火神刚剥好的芒果。火神突然叫道：“青峰你这混蛋别吃了，黄濑一点都没吃呢。”

“管他呢。”青峰故意说。

黄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飞速移开视线和黑子说笑去了。青峰的脸色稍稍变黑了一些。

火神看看时间差不多，站起来说我去接日向前辈他们。黑子看了眼钟也站起身，“那我把大家送去宾馆。”

于是大家又一起下楼。绿间问难道要先送我们去宾馆再绕道去机场？来得及吗？

“不是。辰也从芝加哥开车来的，他把车借给我了，等会儿我开那辆去接学长，他们人多坐那辆比较好。”

黄濑兴奋地问：“那等一下就是小黑子亲自开车送我们喽？”

黑子平静地打断他：“我不会开车，我只是给你们指路。”

“那谁开？”

“黄濑君你不是飞行员吗？”

“……我已经开了十小时飞机了。”

最后只好青峰开。这一回黄濑倒好像累了一样，再也没趴到前座来。青峰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只见他胳膊搁在车窗上，暖风吹动刘海遮住了眼睛。


17.

紫原不在宾馆，冰室说他出去买材料去了。

买什么材料？

谁知道呢。冰室笑了一下。青峰火大地想你这分明是知道的表情！

黑子去前台取房卡，他的英文还不够好，得冰室在旁边时不时帮几句。青峰觉得搞笑，忍不住低哼一声，恰好黄濑也在笑，眼线长长的向上一吊，两人听见彼此笑声对望一眼，青峰把出自己能想象出的最温柔的眼神投过去，谁知黄濑一点都不解风情，眼珠一转又移开了视线。

青峰心下郁闷，转身说我去买杯饮料喝。

酒吧还没开门，他一直走到宾馆外的咖啡店里才买到一杯咖啡。买的时候还结结巴巴说了很久，搞得他更加火大。为什么美国人不喜欢自动贩卖机？他琢磨着这个问题走回宾馆大厅。拐弯时突然听见黄濑的声音，青峰下意识停下脚步。

黄濑跟黑子说，我跟诚凛住没关系啦。

黑子问你为什么不肯跟青峰君住一间？

青峰一惊，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纸杯。黄濑说因为小青峰打呼噜，我会睡不着。

骗子。青峰怒火中烧，差点要冲出去。只听黑子说以前合宿时也没见你抱怨，要不现在去单独给你开间房？

“那也不用……”黄濑把目光投向冰室，“不然我跟小紫原换行吗？”

冰室很温柔地表示那也要等敦回来再说。

黄濑似乎没辙了，又开始扭头缠黑子。青峰听到这里已经感觉不到生气了，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尊心被狠狠践踏着。他走出去，冷着脸对黑子说，“我不想跟黄濑住，我去找绿间，等赤司来了叫他睡我房。”

“青峰君？”黑子抬头看他。

黄濑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斜前方的花坛，身体僵硬，一动不动。青峰也没看他，双手插兜，毫不动摇的直视着黑子深不见底的双眼。差不多有三秒，黑子终于点了点头。

青峰问了房号后立刻抓起行李走向电梯。绿间已经在房里了，看见他进来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只是叫他睡到靠窗的床上去。青峰不想说话，直接往床上一躺，绿间也不吭声，静静收拾着东西。

半响，青峰突然来了一句，“你什么都知道吧。”

“什么？”

“我跟黄濑的事。”

“是说他以前暗恋你，还是你现在喜欢他？”

他果然知道。青峰郁闷的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黄濑？”

绿间鄙夷地说，你以为你能藏住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黄濑暗恋过我？”

“你以为他又能藏住什么？不过他稍微比你好一点 ，至少能瞒住你这个当事人。”

“他……他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我？”

“看你的标准是什么了。但我觉得——”绿间顿了一下，“是。”

有一件事绿间没有跟青峰说。升入大学后的那个暑假，他在图书馆遇见过黄濑一次。那时黄濑在补习英语，两人见到对方都很吃惊。图书馆不能说话，他们便只好走到外面去。绿间知道黄濑被航空学校录取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狠补英语。

黄濑没精打采的趴在栏杆上说，他们这一届有个去澳洲学习的项目，而他的条件刚好合适，学校很鼓励他去。

绿间说那你有得好补了，就你那英语水平。

我已经够烦了啦小绿间，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你烦什么？

你想啊，一个人去澳洲，人生地不熟的，连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光是想想就很可怕。

黄濑，做人要尽人事。

……话是这么说啦，但我真的好怕寂寞。

你这种黏人的毛病是该治一治了。

黄濑听了假哭道：“小绿间你好冷酷。你不觉得我一直找你们说话也会让你们觉得自己很有存在感吗？”

绿间简洁明了回了他两个字，去死。

之后黄濑非缠着他去街上闲逛，绿间嘴上说烦死了，可始终没有把他丢在马路上。黄濑不管看到什么都说离开日本就看不见了。绿间被他烦到不行，吐槽道又不是移民，就算是移民谁规定你不准回日本了。

黄濑垂头丧气的说，话是如此，但……

整个人都可怜巴巴的，于是绿间知道他真的很不开心。路过一家有很可爱装饰的咖啡店时黄濑突然停住了。绿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青峰正和一个女孩子坐在里面。女孩子欢快地说着什么，而青峰则呆呆打量着镶有丝带的菜单，似乎拿不定主意要点什么。

绿间至今都不知道青峰当时是不是在跟那个陌生的女孩交往，就算是那也很正常，更何况青峰并没有做出什么亲密举动，怎么想都无所谓。可黄濑显然不是那么认为的，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绿间觉得他的目光近乎是贪婪的，如果可以他简直要把鼻子贴到玻璃上去了。

“黄濑。”绿间叫道。

黄濑没动，他还在看。里面的青峰终于抬手点了咖啡，菜单收走了，他只好开始研究桌布。如果他这时朝外面望一眼就能看见绿间跟黄濑了，但他没有。

绿间觉得这样很傻，又催促了黄濑一声。黄濑慢慢移开视线，笑道：“小青峰看起来好傻。”

绿间没法吐槽。黄濑又说小青峰其实应该很受欢迎，不过谁叫他以前老是黑脸吓人的。小青峰要是多像国中时那样笑笑就好了，你看他那个时候就挺受欢迎。

绿间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哈？黄濑几乎蹦了起来，随机意识到自己太夸张，垂下眼摸了摸耳朵。他说，大概吧。

你不是说你放弃了？

哪有那么容易。黄濑使劲拍拍脸，所以说我要跟小绿间学习，我要去尽人事！

去死。

小绿间，你说要是我走了，小青峰会不会找更多女朋友？

你走不走他都要找。如果你M到极点，非要亲自把关他每个交往对象，那你就留下来吧。

换句话说，要是我走了，就不用看他跟别人交往了？

虽然我很想说你这是自欺欺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黄濑听到这里又笑了，他抬手搭上绿间的肩膀，额头靠在他背上。绿间难得没有推开他，他一直等到黄濑自己离开。黄濑摆摆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陪我，小绿间。

我没陪你，我只是顺路。

好的，顺路。黄濑顺着他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咖啡店里的青峰都没朝这边看一眼。

现在绿间琢磨着这件事忍不住问青峰说：“如果你看到黄濑和别人坐在咖啡店里，好像在交往的样子，你会怎么做？”

青峰问：“真交往假交往？”

“说不清。反正你就是看到了。”

“那当然冲进去啦。我喜欢他嘛，我喜欢他就不想让他跟别人在一起。”

绿间沉默了。

青峰想了会儿有点心虚，爬起来说你该不会要劝我早点放弃黄濑吧？

绿间反问我干嘛要阻止你？

“因为……”青峰迟疑道：“我觉得他在躲我。”

“所以？”

“什么所以？”青峰突然回过神来。绿间忍住想朝他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如果黄濑讨厌你，最后还是拒绝你，你会怎么办？”

“比赛还没结束，你说什么结果。反正我是不准备放弃啦，黄濑一直说我任性，我想我大概是真的任性。”

“黄濑喜欢你真是可怜。”

“喂！”青峰吼他。

“不过，”绿间推推眼镜，“我觉得他更可怜的是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在这件事上尽到人事。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放弃，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更何况对象还是你这种人……”青峰在那边吼我是什么人啊，绿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不管你们俩怎么互相折腾，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想说，拜托你们尽一下人事，如果一开始就认为自己会输，那还打什么比赛。”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青峰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现在他觉得绿间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绿间清了下嗓子，青峰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好话，坐的也离他近了点。结果绿间掏出手机看看一本正经道：“处女座有点自以为是，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对别人总是常常有不满，却很少反省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对别人要求总是很高，很少让自己改变，而双子却很反感这样，双子会觉得这样让自己很累。你看这个星座节目还是很准的。我建议你多看看。”

青峰突然很想换房间。


18.

诚凛来后热闹了一阵，可等第二天睡醒全员到餐厅吃早餐时气氛又突然诡异起来。餐桌一面是奇迹世代，另一面则是诚凛队员，两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说什么。

一开始相田里子还跟黄濑试着聊几句，后来渐渐也没话可说，两人只好你哈哈一句，我再哈哈回来。

尴尬到极点时，火神跟黑子终于现身了。最可恶的是火神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一脸惊讶说你们人到的好齐。

诚凛的小金井看见他简直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忙拉着他缩到角落里悉悉索索说了一阵。火神听了抬头望青峰一眼，大声说：“青峰你不要欺负我前辈。”

“啊？”

“小金井前辈说你一直瞪他，他想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青峰觉得真是莫名其妙，什么小金井，原来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猫嘴男叫小金井吗？

只听火神又跟小金井说：“前辈，我觉得青峰好像不是有意的，他那张脸就那样啦。”

于是青峰的脸更黑了。

绿间身边的黄濑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峰着恼的瞪他，黄濑竟也没有躲开。不过这么一闹大家瞬间亲近起来，丽子说就要这样嘛，奇迹世代的每个人可都输给过我们哦。

这话一出青峰黄濑绿间紫原的眼神全都变了。空气里电流噼里啪啦眼看就要燃起来。这时黑子静静说：“大家来打篮球吧。火神君车里正好有球。”

火神点头说，我总是扔车里的，你们确定要打吗？

那肯定要打啊。于是大家冲上楼换衣服，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三个街区终于找到一个露天球场。丽子当裁判，她左右看看一拍手说：“按奇迹、诚凛分太没劲了，不如我们抽签分组吧。”

这个主意挺有新意，大家都同意了。最后分下来，青峰、紫原、火神、小金井跟伊月一组，黄濑、黑子、日向、木吉还有冰室一组。绿间因为是外科医生要保护手死活不肯上场。

青峰说：“紫原，咱们一起碾爆他们。”

紫原懒洋洋地说：“峰仔你可不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他俩还在说，结果人家火神早就揣着球冲过半场了。青峰骂了一句急忙跟过去，可火神已经踏上罚球线，稍稍一顿，猛地跃起。

可惜球刚脱离他指尖就被木吉轻松打掉。黑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反手一打，恰好送进黄濑手里。黄濑一笑，说不好意思，看来我们要领先了。

紫原阴沉的堵在篮下说：“黄濑仔，我要碾爆你一样简单哦。”

“小紫原你好吓人。”黄濑起跳的瞬间并没有瞄准篮筐，反而把球往后一抛。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冰室轻松接过，以一道优美的弧度完美投篮。

丽子吹了记哨子。黄濑队率先得分。

不过青峰火神也不是吃素的，论攻击力没人比得过他俩。虽然配合的磕磕绊绊但更因为互相竞争而取得了不少分数。一时间两组打得昏天暗地，只是到第一节结束的时候黑子差不多已成挺尸状态了。

“黑子你的体力比以前还要糟糕。”丽子一边帮他做按摩一边责备。

绿间表示他看不下去了，一推眼镜说我就投二十个。

青峰立马问：“绿间你要是上场的话准备加入哪队？”

黄濑反应迅速，拉住绿间说：“小绿间当然来我们队，要补小黑子的空缺嘛。”

“你们队已经有日向了。”

“你们队还有鹫之眼呢。”

“那算什么，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用出赤司的天帝之眼啊。”

“照你这么说那我干脆一个人组一队算了。”

“没错，所以你可以自己用绿间的技能。”

“小青峰你！”

“我什么？想叫我放你一马就讨饶啊。”

等一下。青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鉴于他跟黄濑现在的特殊关系，自己是不是该收敛点比较好？谁知黄濑一点都没在意，大概是打篮球打得太入迷，把其他事都忘到脑后了。青峰暗暗有些高兴，不仅因为这才是他跟黄濑处得最快乐的状态，更因为他第一次注意到了黄濑没注意到的事。因为他现在喜欢他，所以才会对这种感觉特别敏感。

小金井提议，不然我们再抽一次好了。

于是这一回火神、冰室、木吉、伊月、绿间抽到了一起，而日向、紫原、小金井还有青峰跟黄濑在同一队。

和青峰同队似乎比当他对手让黄濑觉得压力更大，他终于想起两人之间的微妙，眼神一下子漂移起来。不过打球就是打球，青峰不喜欢让别的因素影响打球的快感。他用力拍了一下黄濑的后背俯下身低声说：“给我好好打，不准输。”

他们贴的很近，青峰的气息拂在黄濑耳廓上，激得他急忙往后一缩。青峰只好收回放在他背上的手，不免感到一点挫败。但他又发现黄濑的耳后根发红了，而且他抬眼倔强地对他说：“谁会输啊，小青峰。”

青峰撇嘴一笑。

紫原不知何时来到他俩身后，给他们一人头上抓了一下。“峰仔、黄濑仔，给我认真点哦。”

青峰被他抓的头皮都要掀掉了，一扭头大声骂：“什么时候轮到你叫人认真点了？”

“早碾爆他们就可以早点回宾馆吃东西~”

对面冰室笑嘻嘻道：“敦，我包里有美味棒，你过来吃吗？”

“吃~”紫原说着就要走过去。

青峰跟黄濑急忙扯住他，黄濑抱着他的胳膊直叫，“小紫原等下我请你吃蛋糕啦。”

“对，等会儿让黄濑带你去吃蛋糕。”青峰帮腔道。

对面的火神忍无可忍，终于爆发道：“你们到底还打不打！！！！！”

“打！”青峰跟黄濑同时说。两人对视一眼，青峰突然伸出手掌，黄濑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也举起手。

啪。掌心对掌心，已经不需要别的话语。



19.

赛后黄濑老实带紫原去吃蛋糕，对方差点没把他吃的倾家荡产被扣押在店里肉偿。末了紫原还说不好吃，害黄濑在黑子面前假哭诉苦了整整三小时。

等他闹完，黑子突然说黄濑君能跟我去那边一下吗？黄濑当然说好，于是两个人一起走出宾馆。整个过程都被青峰看在眼里，他坐在酒吧，一个人喝掉三瓶啤酒用磕巴的英语拒绝了两个邀约，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见到黄濑慢慢从大堂穿过走向电梯。他立刻朝他走去。

刚好电梯还没来，青峰不用费什么劲就伪装了一个巧遇。他自以为潇洒的说：“等电梯啊。”

黄濑看起来心情好得要命，脸上藏都藏不住，连眼角都溢出笑意。见到他迅速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电梯来了，他俩一道走进去。青峰一只手放在脖子后，挠了挠，搭话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嗯？”

“我说你看起来很开心。”

黄濑抬头看他，表情有点惊讶。青峰往后靠到电梯上轻声道：“说啦，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黄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过他本来就很难藏住话，更何况他真的很开心，便小声说：“小黑子叫我明天当他的伴郎。”

青峰知道他一向跟黑子好，便说恭喜你了。那你明天是不是也要穿西装？

“嗯。”

“你有带啊？”

“本来就想在他们结婚当天穿的。小青峰你没带？”

“没……”

黄濑默默看他一眼，“……小青峰的话应该无所谓。”

“喂！”青峰低声吼他。

黄濑笑了，眼睛弯弯的，很好看。青峰觉得心头暖洋洋的，也微笑起来。电梯到层，黄濑先出去，一只脚刚踏出门，他突然又转过身来，直视青峰说：“谢谢你，小青峰。”

“啊？”

“能跟你正常讲话真是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青峰一手挡在电梯门上，嚣张地说道，“如果你以为这是跟你做朋友的宣言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要跟你做朋友，黄濑。我喜欢你，就是这样。”

“……什么叫就是这样。”黄濑略一皱眉，耸耸肩，“真拿你没办法。”

“你本来就拿我没办法。喂，给你个机会，快点喜欢上我。”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

“大爷我就是自信的代名词。”

“受不了，我去睡觉了。”黄濑一扭头，转身离开。青峰冲他的背影喊，“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黄濑回头怒视，可青峰只是笑。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先到火神家集合。火神来开门时已经穿好西装带好胸花了，结果自然受到一帮大男人的嘲讽。尤其是青峰，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还不安分的扯着他胸花上的丝带，“新人，你就这么等不及结婚啊。明明都住一起了，还装什么纯情。”

“你、你说什么！”火神红着脸一把推开他。

青峰说好啦好啦，别着急，这就带你去领证。

火神说你滚开。青峰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问：“你伴郎找好没有？”

“找好啦。”

“谁？”

“辰也。”

“你干嘛不找我！！！”

火神莫名其妙，“干嘛要找你！”

“你滚。你知不知道黑子找了黄濑当伴郎啊？”

“知道啊。”

“那你还找什么冰室！！！”

“我找辰也当伴郎跟黑子找黄濑当伴郎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所以说你够笨的。笨神去死吧。”

“哈？你成心找茬啊蠢峰！”

“火神君。”黑子突然从两人中间冒出来，“你该去接赤司君了。”

火神忙看表，“哇，都这个点了！我很快回来，你们先去市政厅好了。”

“好的。”

黑子点点头，然后很自然的踮脚亲了火神一下。火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但还是很温柔的回吻了。青峰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好似一个被人忽略的巨型电灯泡。

绿间跟火神一起去机场。其他人则等了一会儿才出发去市政厅排队。结果车开到一半，黑子一拍口袋淡定地说戒指忘拿了。坐在他旁边的黄濑比他还急，大叫着让司机开回去，亲自冲上楼去拿戒指。等到了市政厅，便去登记处预约排队。只见门厅里聚了好多的新人，大家都紧张而欢快的聊着天。每次见到有夫妇登记出来，便一道欢呼祝福。

黑子坐在椅子上，而其他人则站着围住他。黄濑立在他身边紧张兮兮的朝四周张望。黑子见了便说：“结婚的是我，黄濑君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不知道，就是好紧张。唔，小黑子你真的要结婚了！”

“是的。”

“你以后就是已婚人士了。”

“是的。”

“小黑子……”

黑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主动抱住他。黄濑吓了一跳，但没挣开。黑子拍了拍他的背说：“谢谢你黄濑君。”

黄濑的鼻子一酸，大声说：“小黑子你跟小火神一定要幸福啊。”

“好的。黄濑君？”

“嗯？”

“不准哭。”

“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我。”

“……”


20.

因为堵车，最后火神是一个人一路狂奔跑过来的。他说赤司怕他赶不上，叫他自己先过来，他俩还在路上堵着不一定能到。

黑子有点小失落，因为他们原定想让赤司当证婚人的。

结果进去登记时出了点小问题。西方人本就弄不清东方人的年龄，那工作人员又见黑子小小的夹在一群一米九的高个中间还以为他未成年，见是他来注结婚吓了一跳，急忙去检查他护照跟注册文件。

这一拖正好给赤司他们争取了时间。当一切准备妥当时，他们也恰好赶到。赤司穿黑色纹付羽织袴走在前面，而绿间则着黑色西式礼服落后一步走在后面。两人沿楼梯往上走，神情都比较冷淡，可那气场真叫人无法忽视，尤其是赤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拍昆汀的电影。

赤司走到黑子跟火神面前，略略一笑，说哲也、大我恭喜了。

“赤司君。”黑子说，“你能赶到真是太好了。可以请你当证婚人吗？”

“当然可以。”

之后便按程序来，青峰坐在第一排，眼神凶狠的盯着和黄濑站在对位的冰室。他的视线实在太灼热，搞得冰室浑身不自在又弄不清哪里得罪他了。

火神跟黑子都写了自己的誓词。火神先说，总之就是高中的相遇啦、起初一直被他吓到啦、一起打篮球打着打着就不对劲啦什么的，诚凛的人听着比较感概，大家哄笑了好多次。青峰听了只是想原来他们是这样搞上的。火神说到后面也不紧张了，巴拉巴拉竟然来了一大段羞耻无比的表白，用词工整，语句优美，把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还以为他从什么地方抄来的。

接着黑子念。黑子说一直以来我都很想谢谢火神君你。一开始对于你，我的确有想利用的冲动。因为你很强，而我却很弱小，如果我想要证明我的理念就不得不依靠你的力量。可即使知道这一切，你也始终没有责备过我的自私。你用属于你自己的光和热坚定地迈向自己的梦想。只能说我是幸运的，幸运在于能和你拥有相似的想法。我以为我会安心缩在你的背后做我习惯的影子，但又是你给了我新的光彩。谢谢你让我能那么快乐的打篮球，谢谢你让我走到台前用力握住自己的梦想，谢谢你给了我将篮球抛出去而不是单纯交给别人的勇气。因为遇见了你，我才能不断进步，因为遇见你，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喜欢你，是我做过的最美好的事。一年，五年，十年，五十年，不管多久，我都不会后悔。对于喜欢你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所以，火神君，我会给你幸福的。请把之后的人生交给我，让我来好好守护。

以上。

黑子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青峰本来很想吐槽他的羞耻度，但当他听到喜欢一个人不后悔不放弃时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个大锤狠狠敲了一下。他把目光投向黄濑，他不知道黄濑是不是后悔喜欢过他，他也不知道黄濑放弃他时心里会想什么。他只知道黑子刚才说的，就是他想告诉黄濑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给他一切。只是黑子跟火神已经在一起了，而他跟黄濑却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他是很自信，可他没自信到犯傻。现在他终于明白黄濑之前说的马拉松是怎么回事。看不到人，看不见路标，更看不到终点。青峰唯一清楚的，大概是他的耐力会比黄濑好一点。

宣誓完后要交换戒指，黄濑跟冰室各上前一步把戒指递给新人。黑子已经拿好等着了，而火神却不知在搞什么，弄了半天没把那个小盒子打开，最后还是冰室接过去轻轻一扭把戒指取出来交给他。

然后戴戒指，接吻。火神鼓足了气来了个深吻，弄得黑子晕晕乎乎差点扑街。大家被他这么一闹全都笑了起来，簇拥着新人一道走出门去。


他们回火神跟黑子的公寓办派对。紫原跟冰室要先去宾馆拿东西，据说是礼物，但他们就是不肯说是什么。赤司应该猜出来了，但他也不说。他们那么多人要分几次坐电梯，黄濑先上去了，青峰在后面正好跟赤司一班。

赤司说，大辉你跟凉太怎样了？

青峰知道肯定不是绿间说出去的，反正赤司就是能知道所有事。所以他直接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大辉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篮球打得好？”

赤司耐心地说：“不对，是你的直觉。因为你直觉好，才可以玩不定式投篮。你的直觉就是最大的武器。所以，在凉太这件事上你的直觉告诉你什么？”

“呃，要……喜欢他？”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紫原的礼物原来是他亲手做的结婚蛋糕。一共五层，最上层有黑子跟火神模样的小糖人，模样惟妙惟肖，就连火神的分叉眉都画出来了。真难想象紫原那么大的手能做出这么精巧的东西来，更别提每层蛋糕上样式不同的拉花了，总之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等人拍完，火神拿了水果刀出来作势要切，结果刀还在蛋糕上方十厘米的地方就被紫原一把打了出去。紫原一副敢动我蛋糕者死的样子。火神叫，你不让我们吃你还做什么蛋糕啊！

青峰跟黄濑都没过去看他们吵架。黄濑坐在沙发上像喝果汁一样淡定的喝着啤酒，而青峰站在角落里看他。黄濑喝一口，他就喝一口。

后来好像是赤司出面说服了紫原，蛋糕被切开，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块。青峰那份是黑子拿过来给他的，青峰伸手去接，视线却始终黏在黄濑身上不肯移开，他的手摸来摸去都没碰到盘子。

黑子突然狠狠戳了他腰窝一下。

青峰痛得差点没跳起来。“哲你干嘛！”

“青峰君你的视线很下流。”

“哪里下流了！！！”

“请你不要用下流的眼光看黄濑君。”

“都说了我没用下流眼光看他！！！”

“青峰君，你这样是不行的。”

“什么不行？”

“光看可追不到黄濑君。”

青峰已经不想追问为什么他会知道了。他自暴自弃的想大概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还不知道这事的人了。他说谁说我光看着了，我也有好好表白好不好？

“然后你还做了什么呢？”

“啊？总要给黄濑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黑子又捅了他一下。青峰恼得直叫那你他妈给我说说该怎么做。黑子说：“对待黄濑君这样的人决不能给他时间思考。黄濑君不能思考，他会越想越歪的。”

“啊？”

“同理，青峰君也是。对不起，青峰君，”黑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但你跟黄濑君的确都是笨蛋来着。”

青峰干笑两声，“哲你今天很嚣张嘛。”

“是的。因为我结婚了而青峰君没有，所以是我的胜利。”

“……你可以滚了。”

黑子静静盯了青峰一会儿，“青峰君，请让我给你一个建议。”

“说。”

“进攻吧。”


21.

火神坐到黄濑身边。“这蛋糕你还吃吗？”

黄濑说小火神你拿去好了。

火神立刻端起来咬了一大口，嘴里塞得鼓鼓的说谢谢，今天跑得我累死了。

“但你跑得很有价值啊。”黄濑笑眯眯的看着他。

火神说：“是啊。对了，你要不要吃其他东西，我去给你买。”

“不用啦。”

火神看见桌上一堆空的啤酒瓶，一皱眉说黄濑你怎么喝这么多。

“替你们高兴嘛。”

“谢谢。不过你还是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什么嘛小火神，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温柔打法追到小黑子的？”

“是他追我好不好！”

黄濑把下巴搁在胳膊上看着火神，“小火神你跟小青峰真像。”

“我哪里像青峰那个自大狂了？”

“也对，应该说要是小青峰能像你一点就好了。”

“但那样他就不是青峰了啊。”

黄濑笑了笑没说话。火神犹豫一下说：“我不知道你跟青峰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讲，但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纠结的。要是实在不爽就暴揍他一顿好了。”

“不过……就我看来你还是很在意他的，所以还是赶紧面对吧。青峰脾气那么坏，真的闹僵就不好了。”

“……小火神，我看起来真的很在意小青峰吗？”

“你不在意啊？那你干嘛一副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样子？”火神傻乎乎的摸了摸脑袋。

黄濑苦笑道：“原来这么明显。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放下他了。”

火神迷茫的问什么放下放不下的，说起来你跟青峰到底为什么吵啊。

“因为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我，现在他喜欢我我却不知道还要不要喜欢他了。”

“你说慢一点，我日文不太好。”火神想了想，惊讶的往后一仰，“你以前喜欢青峰？！难怪……”

黄濑憋着笑道难怪什么？

“难怪你对他这么执着。那现在青峰喜欢你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啊？”

“我是很开心，但是……”黄濑揉着自己的头发，“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活回去，就是这样。”

“可是你要怎么活回去？”

“嗯？”

火神跟黄濑都一脸惊讶的看着对方。火神急忙 解释，“我是说你不可能活回去的。你今年二十七永远也不可能变回十七岁对不对？所以，为什么接受青峰就等于活回去啊？虽然他那个人的确有点幼稚……”

黄濑没有答话。火神见他这幅样子便体贴地收住了口，他拍拍黄濑的肩膀，站起身。黄濑突然抬头看他，“小火神。”

“嗯？”

“要幸福啊。”

“当然啦。”火神眯起眼爽朗的笑道，“你也一样。”


他们在火神公寓闹到很晚，可惜人太多这里睡不下，大家只好打车回宾馆。离开前青峰说要去一次洗手间，等他出来房子里竟没人了，只剩一个醉酒倒在沙发上迷糊的黄濑。

他走过去摇黄濑，“他们人呢？火神跟黑子怎么也不在了。”

黄濑被他弄醒，揉着眼睛说：“其他人都走了。小火神跟小黑子好像说要去买东西。”

“半夜十二点买个屁东西啊。”青峰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屋子又转头看黄濑。黄濑现在已经坐起来了，正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格外乖巧。

青峰问：“主人不在，我们这时候走不太好，不然等他们回来？”

“嗯。”黄濑轻轻应了一声，头还是低着。青峰以为他喝多了难受，俯身想去看他脸上表情，谁知刚靠过去喂了一声，衣服下摆就被黄濑拉住了。

他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到黄濑身上。所幸反应快，一伸手撑在沙发上，左腿支起跪在黄濑腿侧。这样一来黄濑便被他整个儿圈在怀里，还没等青峰感到不对劲，黄濑竟突然低声道：“小青峰，跟我跳支舞吧。”

青峰从没听过他这种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好像一根羽毛擦过耳朵。

青峰跳不来舞，但他也没拒绝。此刻的黄濑身上仿佛充满了魔法，一抬眼一转身，青峰就发现他已经出现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青峰的手僵硬的环在他腰上，透过薄薄的衬衫可以感到那块皮肤上的热度。黄濑笑了笑，微微一动，让青峰的手自然落到他的胯上。他自己的手臂则绕到青峰脖颈后交叠，他往后一仰脑袋，露出从鼻尖到锁骨的迷人线条。

青峰一点都不知道那首该死的歌在唱什么，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黄濑的胯骨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更可恶的是随着黄濑轻微的扭动，有时能刚好贴上他的手掌，而有时却几乎要从他指尖逃离，每一次接近带来的并不是满足反而是更深的渴望。

“小青峰……”

黄濑抬头看他。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朦胧，绯红的颜色一直从脸颊爬到眼角。他的嘴唇动了动，青峰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因为下一秒他就贴了上来。

一开始很小心，连力道也不敢用只是满足于双唇的相接。然后他慢慢张开嘴试着将青峰的下唇含住，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青峰刚想说话，黄濑的一根手指就按上来了。

他说：“嘘。”

手指落到青峰的锁骨上，黄濑眨眨眼，重新送上嘴唇。

青峰并不抗拒。如果只是一个吻的话，一个吻……

And with the top down, we'll cruise around, land and make love on the moon

黄濑脚跟一软，抓着青峰的衣领朝沙发倒去。青峰的腿卡在他的两腿之间，膝盖上顶感觉到对方的火热。他低头，果然见到黄濑在他身下颤抖的喘着气。

“小青峰。”黄濑无言呼唤着他。

青峰看着他没有动作。

黄濑不耐烦的重新支起身想要吻他，却被青峰用手一把遮住了眼睛。

“小青峰？”

“黄濑，你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吗？”

“……我又不是小学生。”

“那你知道我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魔法渐渐退去，黄濑的声音随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冷。但青峰还是决心说下去。

“所以我在问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做了，我就不允许你后悔，懂吗？”

“……”

“黄濑，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不希望做任何会让你不开心的事。如果你觉得我喜欢你会让你觉得痛苦，那忘掉也没有关系。”

青峰说完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把手掌移开，在黄濑睁眼之前快步走出了公寓。

下电梯，都到外面。深夜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和衣而睡的流浪汉和坐在台阶上一口一口喝威士忌的醉鬼。

抱歉啊黑子，浪费了大家创造的好机会。不仅没进攻反而倒退到原点了。

青峰握紧了手掌，那上面还有黄濑留下的眼泪，风一吹，一直凉到心底。青峰想起刚才黄濑闭着眼睛的模样，突然觉得一阵痛苦。

是不是……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22.

“没想到青峰君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啊峰仔。”

“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超出了预计。”

“青峰你不行？”

火神的这句话彻底成为压塌青峰忍耐力的最后一根稻草，青峰掀桌而起对眼前一干闲人骂道：“都给我滚！”

黑子幽幽道：“亏我跟火神君新婚之夜有家不能回特地给你们创造机会呢，青峰君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把握。”

“那种情况下谁能做下去啊！”

青峰极度无语。早上起来就看到这拨人聚在一起喝茶磨牙，看见他从房里出来就一副扼腕痛惜捶胸顿足的模样。只有火神稍微好一点，埋头苦吃早餐，但嘴巴也一样毒，一句你行不行差点没把青峰气到吐血。

黑子绿间紫原一致同情的看着他。

青峰面对他们对自己能力的质疑暴怒道：“我当然也想做啊！但是他那副样子还怎么能做下去啊！”

“峰仔，你是不是太看轻黄濑仔了。黄濑仔的经验一定比你丰富哦。”紫原咬着薯片，咔嚓咔嚓，渣滓掉了一地。

“你们要是见过那个场面就不会这么说了。”青峰郁闷的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黄濑那时候……怎么说，感觉像要碎掉了一样。”

“噗。”

“哲你干嘛！”

“碎掉了？你是指一米八九手劲比火神君还大的黄濑君？”

青峰觉得黑子快憋笑憋断气了。他自暴自弃的解释道：“我是说心！心灵懂不懂！”

“峰仔你真的打击受大了。”这回连紫原都忍不住了，伸出大手搓了搓青峰的脑袋。而绿间索性转过头去了。

一直没开口的赤司这时终于说：“大辉，你停下来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理由？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让他不开心。

“噢。”

沉默一阵，紫原带头重新吃起薯片。赤司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

其他人扔给青峰一个哥们你已经死了的忧伤眼神跟着赤司鱼贯而出。青峰被他们气的胸口发闷又喝了杯牛奶，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难过啊。大概这种时候他的迟钝本性起了很大的缓冲作用，青峰到现在都没什么真实感。

他在餐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准备出去逛逛。

他从旋转门出，有人正好从旋转门进。擦肩而过时，青峰认出那是黄濑。黄濑也一愣，两人卡在门里进退不得。青峰想进去找他，往前一推，门便打到黄濑背上，逼得他不得不往前走。于是又绕一圈，青峰进到里面而黄濑却又被赶到外面。

青峰性子急又要出去。黄濑急忙让到一边，两人这才一起跑到宾馆外。

可真面对面了又不知说什么好。青峰愁了半天挤出一句，早啊。

嗯。

我……出去逛逛。青峰一低头要走，谁知黄濑突然叫住他。青峰惊讶的转过身去，他本以为经过昨晚黄濑死都不会想和他说话了。

黄濑老实地说：“昨天，对不起啊。”

“没什么。”

“能忘了昨天那件事吗？”

“哪件？”

黄濑笑了。青峰看看他，有点失落。他一吸鼻子说那我走了。

嗯。

走出几步，青峰突然觉得有股冲动从脚底一直往上冒，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猛地一扭头。恰好黄濑还没走，依旧站在原地看他。两人视线相遇，青峰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黄濑，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老实回答我。别让我去猜，我猜不透。”

黄濑问如果我说不喜欢了你会怎样？

青峰略一犹豫，“不怎么样。总不能勉强你是吧。”

黄濑又问，那如果我还喜欢你又怎么办？

青峰简直气笑了，“那就在一起啊！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皆大欢喜，一起回去睡觉就可以了。”

黄濑一副无语到家的表情，脸都皱到一块儿，故意说：“那昨天你干嘛不做下去？”

青峰反问：“你还有脸说？”

黄濑一怔，眨眨眼，低下头。“对不起。”

青峰双手插兜，叹了口气，“算了，说好不提的。”

“不是。我真的该好好向你道歉。”黄濑做了个深呼吸，“对不起，昨晚差点利用了你。”

“白天听了小黑子跟小火神的誓词后我一直很难过，老实说，那时脑子里想的全是你。从国中开始回忆，一直到现在，发现从自己下定决心不要喜欢你后依然放不下、忘不掉。真的觉得很挫败。为什么一旦牵扯到你，所有事都变得那么麻烦？想和你做朋友真是自欺自人的想法。其实我大概想的是，就这样别靠近但也不要再离开。不想受伤害更不想彻底失去你，那么就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悄悄留在你身边，如果不行就赶紧溜走。自私的要命是吧，真差劲啊。”

“你说喜欢我，这就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昨晚借着酒胆想装傻一回，以为交给你去判断就好，结果——”

“那就全部交给我来判断啊！我只问你，对我到底还有没有感觉？只要还有一点，那就不要犹豫，答应我跟我在一起。没有别的选择，黄濑你听见了吗？”

青峰紧紧抓着黄濑的双臂，大声说：“选我！我比你高比你帅打篮球比你好，我哪里都很好，而且还很喜欢你。所以，你只能选我！”

“听着，如果你还在纠结什么不喜欢过去的自己不想活回去，那我就直说好了，我也不喜欢过去的你，不然早跟你在一起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活回去！我喜欢的是现在的黄濑凉太，我要的也只是现在的你，你不用活回去，你只要好好走你自己的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都交给我！从现在起，我们一起走下去，管他什么马拉松，两个人的话就算没有终点也没关系！”

“所以，你究竟喜不喜欢我？”青峰认真地看着黄濑。他看到黄濑的眼神在动摇，从惊讶到悲伤，当悲伤中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时，他便握住他的双手，用力一拉，把黄濑搂进怀里。

“喜欢我。”青峰说。

“……”

“喜欢我啦！”青峰搂得更加用力。

黄濑闷得难受终于开口道：“你先松开我再说好不好。”

“不好。”

“小青峰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不行啊。要喜欢我听见没？”

“好啦。”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青峰稍微松开他一点，仔细看看他的脸忽然忍不住歪嘴笑起来，“就知道你喜欢我。”

黄濑故作冷淡，扭头道：“只是有好感而已。”

“噢。”青峰也冷淡的答应一句。

黄濑等一会儿见他没别的反应，刚要侧头拿眼角瞟他，谁知正好被一直看着他的青峰逮了个正着，扳住下巴就吻上来。

青峰一心要大展雄风，而黄濑又事事不肯认输，两人互比吻技，黏黏糊糊亲了好久。最后实在喘不过气才分开。

青峰说：“黄濑你还不赖嘛。”

黄濑一挑眉笑道：“我还以为小青峰你没什么经验呢。”

“你要不要试一下。”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慢慢来比较好。”

“黄濑，投篮不要拘泥于形式。”

“我也想有正常的恋爱啦小青峰！”

“正常恋爱是什么？”

“牵手啦，约会啦，接吻啦，然后再上垒嘛！”

“你怎么这么麻烦。”青峰抱怨一句，可手却紧紧握住了黄濑的手。他把两人相交的手举起来，“牵了噢。”

“耍什么帅……”

黄濑灿烂的笑起来，他那么开心，因此青峰也很开心。


23.

青峰成功追到黄濑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干得不错，大辉。”赤司竟然还夸了他一句。更可怕的是绿间在旁边一推眼镜也罕见地表示了赞同。

黑子跟火神就气人多了，黑子说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青峰君也会用抛直球以外的手段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叫……”火神一拍脑门，“以退为进！”

大家惊讶的看向他。丽子拼命拍他肩膀说：“火神君你竟然会说这么难的成语。”

黑子帮他老公说话又把矛头指向青峰，“受表扬的应该是青峰君，他会这种战术真是奇迹。啊，不愧是奇迹世代呢。”

青峰表示本大爷心情正好懒得和你们计较。不过我的泡妞技巧的确很高超是吧，以后就把这招命名为不定式泡妞好了。

小金井一脸崇拜的看着他，“青峰君你真的好厉害！你竟然追到了黄濑君！那个当过模特又那么受欢迎的机师黄濑君啊！”

青峰懒洋洋的一挑眉，声音低沉：“一般般吧。”

这时黄濑刚好走进来，一脸莫名的说你们在说什么。

大家齐齐望向他。黄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落到大爷样坐在正当中双臂敞开二郎腿一跷的青峰身上，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小青峰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先说出去！”

青峰看到他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心虚，脚也悄悄放下去，迷茫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是说好没错啦，但我想先告诉小黑子跟小绿间嘛！”

“我又不知道——”青峰的话还没讲完就被紫原一掌拍出去了。紫原揉揉手腕阴沉的看向黄濑，“黄濑仔的意思是说我就可以最后知道吗？”

“还有我呢，凉太。”连赤司也看了过来。

这下黄濑被逼到墙角，直冒冷汗，危急关头只好出卖男友，孤注一掷道：“都是小青峰不好啦！”

青峰炸毛道：“又怪我？”

黑子蹲在两人面前幽幽说：“分手吧。”

“才不要！”青峰跟黄濑抱作一团。

呕——众人纷纷表示太瞎眼一个个逃走了。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到假期最后一天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离开这对现充情侣了。火神说出了一句经典吐槽：“不知道这次结婚的是我还是他们。”

“结婚去啦现充！”

黄濑故作冷淡道：“我跟小青峰是要正常恋爱的。”

“对。”青峰很配合，也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结果绿间突然来一句黄濑我掉在床底的那本医学杂志你到底给我拿出来没有，我催你两天了，要是忘了就给我回宾馆拿。

丽子目光如炬，“莫非黄濑君这两天没住在自己房间？”

“啊……那个……这个……哈哈……”

“喂你踩我干嘛！”

“小青峰你也帮我说说话啦！”

黑子说既然如此那时候干嘛还非闹着换房间，黄濑君你可真够烦的。

“小黑子！”

火神又补刀，一脸不知让人说他纯情还是骂他迟钝的惊恐表情说：“原来你跟青峰住在一起吗？！”

“小火神你……”黄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青峰一脚踹在火神屁股上，“是又怎样？”

“不怎样啊。我说你们都二十七了住一起怎么了？咦，你们那什么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喂！青峰你很让人火大啊！”


差不多闹到登机。黄濑是这次航班的副驾，所以回程时依然是青峰跟绿间坐在一起。两人沉默了一路，快到日本时青峰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回来后想了想对绿间说。

“有时候别逼太紧会比较好。”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

“轮不到你来说。”

青峰没理他。不过一下飞机，他就看到绿间跑去打电话了。他拿好行李在大堂等着，其他人过来和他道别又转身离开。

机场里人来人往，广播播报着一班班航班的到来和离去。青峰抬头看着那块不断翻动的巨大电子屏，只听见身后有人在说，快看！那个飞行员好帅！

他没回头，但还是笑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那人站到他身边。

“小青峰你一个人笑得很恶心。”

“切。”

青峰低哼一声，侧过头，抓住黄濑的手臂将他拖过来就亲了上去。

身后电子屏同一时刻齐齐亮了起来，好像迟来的烟花，胜利绽放。


END







七年之痒


高尾回到家时差不多快十二点了。

整个居民区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只流浪猫，在路灯底下停留一阵，碧绿的眼睛不知在凝视什么。高尾的胃在隐隐作痛，他隔着衬衫用力按了按，然后耐心的从包里翻找钥匙。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小真？”高尾刚刚掏出来的钥匙从指间滑落，“你今晚不是值班吗？”

“临时换班了。”绿间简短地说。

“唉？那你下周岂不是要连续两天值夜班？”高尾边说边弯下腰脱鞋，他斜跨着的包从肩上滑落，绿间忙伸手抓了一把。高尾低声说了句谢谢。

绿间说没错。

“真够呛呢。小真你吃过晚饭了吗？”

“早吃过了。”

高尾经过绿间身边时他皱了下眉头，“你喝酒了？”

高尾低头闻闻自己衬衫，笑道：“刚才陪客户时喝的。就一点啦，小真你别这种表情嘛。”

“应酬的话也是办法的。”

相处这么多年高尾就算不用看也能猜出绿间此刻脸上的表情。赶紧嬉皮笑脸的说：“好了啦小真，我这就去洗澡。”


等高尾洗完澡出来只见桌上放了一杯温牛奶，而绿间正坐在灯下看书。高尾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踮着脚绕到沙发背后猛地环住绿间。

“小真你在看什么？”

“期刊而已。高尾你头发吹干没有，别乱滴水。”

“知道了知道了。”高尾又回房间把吹风机找出来，刚插上电源坐下就被绿间一把抢过去。绿间一推眼镜说还是我来吧。

高尾微笑道小真好温柔呀。绿间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可是穿梭于他发间的手指却异常轻柔。高尾懒洋洋的躺到他腿上，抱着抱枕蜷成一团。

绿间说：“起来。另一边吹不到了。”

“无所谓，让我靠一会儿吧小真，好累的。”

“谁让你应酬到这么晚的。”

“就是嘛，早知道你在家等我就编个理由早点开溜了。”

绿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为什么要编理由？直接说家里有人在等不就好了。”

吹风机一直对着耳朵送热风，有点烫。高尾脸上依旧笑着，语气也没变，不着痕迹的打岔道：“也是啊。对了小真今天去的居酒屋老板娘人很好，把店里的风铃拆下来送我了。等下给你，万一哪天的幸运物是这个……”

“高尾，别转移话题。”

“哈哈，别突然严肃起来嘛小真，好吓人哦。”

绿间关上吹风机。高尾双手按在沙发上支起身体，刚才被吹得发烫的耳廓依然在发红。绿间站起来，走到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前掏出一个盒子。

“给你。”

一个蓝色的小方盒落到高尾的手掌上。高尾没打开，反而把落在额头上的碎发往后笼了笼。

“唉？是什么？”

“自己看。”绿间一扭头，灯光落到镜片上，白乎乎的一片。

高尾把玩着那个盒子，还是没有打开。绿间有些沉不住气，低声叫了一声。

高尾这才如梦初醒般笑道：“抱歉抱歉，一时走神。不过好高兴，谢谢你，小真。”

“不打开？”绿间还是扭着头不看高尾。

“难得小真送我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起来啦。”

“油嘴滑舌。”

“哎嘿。”

“高尾。”

“嗯？”

“戴上吧。”

“怎么了，突然之间……”

“不是突然吧！我们在一起也有七年了，火神跟黑子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绿间似乎打定主意不转过头来了。他站着，高尾坐着，因为要仰头，有点酸。

高尾噗嗤一声笑道：“原来小真你在介意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好胜心还这么强啊。”

“不是因为这个！”绿间终于肯看他了，“是我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那你准备好回去见伯父伯母了吗？”高尾还是笑着，眼神却很锐利。从以前起就是这样，他总能摸到绿间心里的一切角落。就连最初的告白也一样，绿间大半年的犹豫紧张全被对方一边大嚼汉堡一边猛吸可乐的傻样给破坏了。

那时高尾狡黠一笑说，“那就交往吧。哈哈，小真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想？”

他几时知道的，绿间始终无法猜出。或许他也早对自己有意，可就是因为他对绿间的特殊贴心，有时候在温暖之余反而带来一丝挫败。好像没有他先跨出一步就没法成事一样。

绿间看着高尾，缓缓开口道：“我父母这边的事我会处理的。”

“嗯，那是哪天？不然先回去一趟看看怎么样？”

“高尾！”绿间沉下脸。

“抱歉，但我真的很在意这事。小真，你已经有三年没回去过了吧。”

“这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才怪吧。”高尾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才会和伯父伯母闹僵的。”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

“在这种地方就别逞强了。和父母闹矛盾这种事任谁都不会不难过的。”高尾握住绿间的手，“我们不是说好要让他们慢慢接受的嘛。”

“七年了，高尾。算上高中，连十年都过了，还要慢到什么时候？”

“嘛，就像你说的，都这么久了戴不戴这戒指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戴上后同事什么的肯定要问，到时候怎么说？”

绿间听到这儿猛地把手指抽回，冷冷道：“实话实说。”

“这样是很帅没错啦，但小真，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社会哦，总是要有顾忌的。”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顾忌。”

“很多啊。首先小真父母那边不会认同，然后你最近也要开始准备主治医师评选了，私生活方面……”

“喂，你别太发散思维了。”

“所以说做人这方面小真你……”高尾注意到绿间的目光，立刻把后半句吞进肚里，好言提醒道：“还记得大学时研究项目那件事吗？千万不要小瞧流言蜚语啊。”

绿间的确很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可惜成长过程中实在没遇到什么挫折，奇迹世代的大家本身就很奇怪，进了高中又有高尾一直跟在身后，即使把宫地前辈气到暴走，也会因为大家是队友而且他在篮球方面确实有一手而默默忍耐。绿间这个人其实是需要慢慢相处融合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原来他也没那么奇怪，反而是很温柔的人。

但问题是进入社会后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接近你。更别提关系复杂的大学附属医院了，能脱颖而出着手研究的一定都是精英，大家在智商方面不相上下，所以最后唯一能比的就是谁更会做人。要绿间去拍教授马屁是不可能的，要他去算计别人就更加无理了。他只会一推眼镜说只要我自己尽人事就够了。

高尾说我没叫你去陷害别人啦，但给自己多找些朋友不是更好吗？反正你也不求他们什么，交往起来更无压力。

交朋友是要交心的，我不想和不诚心的人做朋友。

喂，你只是和他们多打打招呼一起出去吃吃饭喝喝酒什么的，说什么交心不交心呀，就算你说实话人家也未必会相信哦。

那更没必要了。

真是的……

于是最后资金跟奖项还有推优名额都没有落到绿间头上。他跟其他同期生一起去医院当住院医生当了五年。也许他自己不在意，不过在高尾看来，一切都太可惜了。

所幸当住院医师这段时间压力不算大，而绿间也在高尾的努力打磨下变得容易相处了许多，像初高中时代那种交心的朋友也许算不上，但总算能在生日节日的时候有互相发邮件祝福的对象了。

现代人有两大缺点，第一自私，第二嘴碎。问题是绿间这人偏偏过于正直严肃，聪明归聪明，他会避开攻击，可不代表他内心不会在意。高尾不想看到他那副内心纠结不爽到死脸上却硬要装平静不在意的样子。

高尾自己是不在意的。哪怕被人指着鼻子嘲笑说原来你是同性恋真恶心，他大概也会大方笑笑回对啊我就是，不过你也别担心，你这类的我最看不上了。如果真这么说，公司也很难混下去。可是他还是不在意。

他就是不在意自己的事。他只在乎绿间。事情一旦放到绿间身上他就坐不住了。他希望绿间去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科室，获得最好的资源，成为最好的医生，一路顺顺利利，能省力则省力，最好一点点挫折都不要遇到。

他是这么想的，不知道绿间明不明白。

绿间说：“你为什么总在乎这些无所谓的事。高尾，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啊，果然不明白。“愿意啊。”高尾回答，语气却微微有些不耐。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绿间投过来的目光坚定认真，好像高尾是个必须投进的三分球一样。高尾苦笑了一下，心想小真太可怕了。

他已经不想重复那些会让绿间不愉快的话题，转而轻松地提议道：“这样吧，戒指我会收好。朋友那边也尽可以去说，但仅限于此，不要硬逼所有人都接受好不好？”

“为什么？我喜欢你这件事我并不觉得丢脸，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我认为这也是对你的尊重。”

没法因为这句话而开心。高尾努力想笑着扑向绿间，可心里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弄的烦躁不已。他偷偷瞥了眼钟，已经快一点了，好想睡觉。

“嗯，谢谢小真，很感动哟。”

“高尾！”绿间不傻，自然能察觉到他在敷衍，不免也真的动气了，“我是在很严肃的和你讨论将来的话题。”

“那能不能放到明天再说？我很困啊。一起睡觉吧，嗯？”

绿间一扭头坐到桌前，随手打开本杂志，目光便固执的钉在上面了。“你去睡吧，我再看会儿。”

太孩子气了。太……孩子气了啊！也许是喝了酒，又也许早就有不满在积累，高尾突然爆发了。“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和你结婚喜欢这样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吗？可问题不在我，一直在你身上啊小真！是你父母不同意，是你工作关系复杂影响大，是你让事情变得那么复杂。话说有必要结婚吗，结婚后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这是很严肃的事。”

“啊啊啊，我当然知道严肃啦，但就是因为太严肃了才跟我这种人不符嘛。”

“高尾你能正经点吗，再这样下去我没法和你沟通。”

“那还不是沟通了十年多？”

“你这人就是轻浮这一点最讨厌。”

“刚才还要跟我结婚，现在就变成讨厌了。小真可真善变。”

“那你到底结不结？”

“求婚还有强迫的吗？”

“我已经好言说过，是你在那里胡闹打岔。”

“这么说小真是觉得我刚才提出的疑问完全是胡闹喽？”

“不做评论。”

“那你倒是来说服我啊，说服我不用介意那些事。”

“我们结婚是你我之间的事，至于我的家庭工作则是我自己的事，你根本不用操心。我就只问你一个问题，我想和你结婚，我愿意，那你呢？”绿间冷酷且残忍的说，“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和我结婚。”

绿间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条线。他看着高尾，高尾也看着他。气氛很平静，没有要烧起来的迹象。高尾笑着慢慢扯下头上的发箍拿在手里，“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我先去洗澡。”绿间说完就迅速走进浴室关上门。不一会儿水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高尾默默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卧室。

绿间差不多等了有半小时，再出来时屋子里已经没人了。一直搁在床底下的皮箱和高尾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没想打电话，直接上床躺下，竟然一闭眼就睡着了。只是第二天醒来觉得右侧肩膀发僵，好像受寒了一样。



说来好笑，他们的告白竟然一直拖到大三的冬假。其实从高中起就彼此有意，只是相处时间太长，说与不说好像没什么分别，彼此都有试探，可那时就是摸不清对方心意。或许是自己吓自己吧，他们明明是周围朋友中看来最和谐温馨的一对，却始终没能迈开那一步。

来个契机吧。来一个就表白。

结果两人大学都考在东京，只用一部电车就可以见到。开学第一周高尾就跑到绿间大学找他，硬缠着在食堂耗了一下午。绿间惯性傲娇，说本来想预习的，因为要陪他才在这里浪费时间。

哦，陪我啊。高尾把下巴埋在臂弯里，努力憋着笑。

恰好绿间的室友跟朋友一起来买东西，见到就打了个招呼。高尾瞧他俩神情一下就猜出两人没怎么说过话，当即施展高超的交际技巧把那行人全部拉过来，用一些绿间过去微不足道不伤及自尊的小糗事把他们与绿间之间的关系拉近。再加上绿间肯定会有的炸毛反应，一来一往成功让大家觉得绿间是个很有趣的人，从而愿意对他的怪癖做些容忍。

绿间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自尊心作祟反而让他觉得很抗拒，所以等那些人走后他就对高尾说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高尾立刻道歉。气氛一下子冷下来，绿间送高尾去车站路上一直在跟自己闹别扭。一方面觉得自己可能说过头了，另一方面又固执的觉得自己有理由生气。明天、明天再主动跟他说话就好，今天就先这样吧。绿间这么想着。

可没有明天。又不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了，怎么可能遇得到。要绿间没事主动跟人打电话发邮件联络感情又是不可能的事，弄到最后整整一个礼拜都没联系上。

一个礼拜而已，说出来可能会伤大家的心，可换做青峰黄濑，哪怕一个月不见绿间都不会想念。可现在他就是想高尾，想到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他大学的门口了。对于高尾在哪里上课现在是不是有课，他全都一无所知。

只好给他打电话。就在绿间酝酿好要说的话准备按下通话键时，高尾竟出现在他面前了。他总是这样，在绿间退到底线时轻轻抵住他。绿间才开口叫了一句高尾，对方就已经全部明白，笑嘻嘻的凑过来说小真要不要来我们学校食堂吃饭？咖喱饭超棒哦。

于是又和好。不过依旧不敢表白。他们就好像两个没有鬼牌的人在对抽乌龟，周围人早对他们放了一万个心，他们自己却疑神疑鬼互相试探。

僵局直到大三时的奇迹聚会。绿间和高尾一起去的，路上因为一点事去了趟便利店，出来竟看见火神跟黑子走在前面。

那时是冬天，两个人都穿很多。火神在吃包子，黑子一直默默仰头看他。突然间他举起没带手套的手贴到火神脖子上。应该很冷，因为火神整个人都弹起来了。火神大叫黑子你干嘛？

因为火神君都不跟我说话。绿间听见黑子说，身边的高尾已经开始捂嘴偷笑了。

火神说我没有啊。

有的。

对不起。火神挠挠头，一把抓住黑子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冷？

就是呢，火神君。黑子继续仰头看他。

火神听了竟老实的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捂好，黑子眨眨眼，踮脚吻了他一下。

他们很普通，整个动作也很普通，普通到他们这么做时走遍人来人往没一个感兴趣的扭一下头。就是普通的情侣嘛，有什么好看的。可就是这一点，让绿间跟高尾两人的心思却活络起来。绿间不甘心的想，之前明明是他跟高尾领先，为什么竟被他俩超越了。

所以……所以聚会后就表白吧。今天巨蟹座恋爱运势第一的说。

结果聚会结束有个醉醺醺的人偏偏不知好歹贴上来嚷着要跟绿间一起回家。“我们同、同路对吧。”青峰大着舌头说道，看他醉得站都站不住。绿间眼疾手快，在他要朝自己倒下来的前一秒把他一把推向正在穿外套的黄濑。黄濑被推得差点摔一跤，又不敢把已经安稳倚在他身上的青峰拨开，只好弯着腰吃力地望向绿间问，小绿间你真要抛弃我吗？

绿间想给你制造机会还不珍惜，真是笨的无药可救。于是冷高的一推眼镜，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跟在高尾身后离开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高尾忽然说，糟糕，刚才光顾着说话都没吃什么，现在好饿哦。于是只好去街角的麦当劳，点了汉堡跟可乐，绿间坐在对面看高尾狼吞虎咽的吃着。

怎么说？怎么开头？要做些铺垫，还是抛直球？绿间想着想着不禁捏紧了当天的幸运物。

就在这时，高尾突然说：“那就交往吧。哈哈，小真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想？”

惊讶又生气。

高尾见他没反应，竟也不安起来，强笑道：“啊咧，难道我会错意了？其实小真对我没意思？”

他嘴角黏着番茄酱，超蠢的说。绿间看到这里，一扭头淡定地说：“交往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高尾，要跟我交往的人是你。还有，拜托你擦一下嘴，很傻。”

“耍什么帅嘛哈哈哈哈，小真你果然很有趣。”高尾傻笑道，“嫌我脏，不然你帮我擦？”

绿间对他怒目而视，不解高尾这人怎么这么大胆竟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种事。不过他还是做了，毕竟刚表完白嘛，就算再不愿承认，绿间此刻心中还是非常高兴欢快的。

他凑过去亲了高尾的脸颊，然后帮他把番茄酱舔去。

结果人家高尾被他这么一弄彻底石化了。高尾在心中咆哮，我只是叫你拿纸帮我擦一下而已啊！不好，这么天然的小真太可爱了wwwwwwwwww

绿间反应过来后立马恨不得把一分钟前的自己掐死，整张脸涨得通红，一面说快回去一面给自己找理由说近视度数加深碰错地方了。

咦？那小真原来准备亲我哪里的？高尾伸长了手臂趴在桌上。绿间则一直扭着头，远离桌子，死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绿间答不上来，要说的话，只可能是一个会让他觉得更加羞耻的答案。

高尾又开始狂笑。绿间怒吼，给我安静点！

噗——对不起。高尾收拾了下表情，不过我也想亲小真呢……

他突然站起来，俯下身，越过桌面，双手抓住绿间的外套把他拉过来就亲了上去。亲完后，绿间听见他轻轻说，能跟小真交往我真的好开心。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家伙占主动？绿间不满的想着把刚想离开的高尾拉回来，重新吻回去。

“糟糕要亲到什么时候啦！”最后高尾贴着他的嘴唇说。

“高尾，搬到我公寓一起住吧。”


高尾以为他是一时脑热才说出那句话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绿间就出现在他寝室楼下，抱着一堆纸箱。结果真的要搬过去了，高尾感慨的把袜子折好扔进箱子。绿间这时竟然开口说你该不会以为我昨晚是开玩笑的吧。

哈哈……怎么可能……

“我对你是认真的。”绿间背对着他，一副认真收拾东西的样子。高尾看着他的背影，微笑道：“嗯。”

自那以后他们在一起整整七年，一起经历面对了很多事，从学生到工作，从单间公寓到带院子的小洋房。欢乐的事情有很多，但也有糟糕的。譬如绿间父母的强烈反对，譬如他们始终没法公开的关系。

可不管怎样高尾始终觉得高中遇见绿间一定是命中注定的事。他觉得绿间就是那个可以跟他一起走下去的人，除了他，想不到五十年后的自己会和谁在一起。小真的话，就算是老头了，用板车拉他去公园晒太阳也可以呀。

但刚才他却说出了那种话。绿间竟然质疑高尾没有那么爱他。高尾很想趴在地上大喊，大哥你到底要我怎么爱你！！！好累，说什么都累。不如开间房好好睡觉。

高尾决定不管什么事都留到明早再说。只可惜这次不知是拖延症发作还是怎样，一拖再拖，始终没和绿间联系。连火神黑子的婚礼都不想去，做贼似的编了个理由。明知绿间一定会气疯，还是心惊胆战的不肯回头。大危机啊，自己心里清楚得不得了。

指望小真低头是不可能的。所以自己必须赶紧振作、赶紧找个理由回去、赶紧想办法缓和气氛、赶紧重修旧好，赶紧赶紧。这一切就像一个烦人的工作无时无刻不缠绕着高尾的脑袋。

糟糕，什么时候小真看起来像是我的客户了？还是说是我不知不觉中用对付难缠客户的手段去敷衍小真了？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调戏小真的乐趣了……

小真是不是也因为察觉到这点而不安着呢？

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变成了令人疲倦窒息的重担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不应该更轻松快乐吗？高尾扯着脖子上的项链，搭扣松了，被他那么一弄链子便落下来。高尾急忙跪下在地摊上摸索起来。


这是在一起后第三年两人一起买的。绿间一开始的意思是干脆买戒指，当然最后还是被高尾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那时绿间刚试探性的跟父母说明了一下他跟高尾的关系，结果遭到大力反对。架也吵了，门也摔了，家也说了不再回去，总之闹得很僵。高尾这边起初也不能接受，但他要比绿间会处理事情多了，更何况他的性格有一部分遗传了爸妈，双方一直迂回着迂回着，到最后也差不多能承认绿间正月时来家里吃饭了。

既然不买戒指，绿间还是想要一件贴身的贵重些的东西。去商场里挑来挑去最后选中这款项链。搞了一次浪漫约会，亲手给彼此戴上，最后以一场高潮迭起的床上运动结尾。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显得超级满意，超有纪念价值。

这么宝贵的东西，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没事去扯它的习惯呢？是要扯掉它？潜意识真可怕。

高尾最终在桌子底下找到了链子，爬出来时脑袋撞到桌角痛得眼泪直流天旋地转。下了班急忙送店去修，可店员研究了半天说修不好最好去总店找人。于是匆匆搭上山手线从新宿跑去银座，让人给重新换了个搭扣。

修理的档口高尾和那位店员小姐随口聊了几句，对方突然扭头仔细看看他说，先生我记得您。这条项链是您和一位绿头发个子很高的先生一起买的吧。

“咦，我是四年前买的，怎么……”

店员笑得很甜美，“像您伴侣那样高大而且发色特殊的顾客可不常见。”

“噗，这倒也是。小真太耀眼了。”

“他有多高？我觉得您已经很高了，他都可以去打篮球了。”

“哈哈，小真一米九二啦。不过他真的有打篮球，我们高中一个篮球队的，最好的成绩是全国第三。”

“好厉害！这么说您跟您恋人从高中起就认识了？感情真好。”

“哪里哪里。”

“修好了。”店员把链子递过来。高尾道了声谢，接过准备自己戴上，可惜弄了半天都没扣上。他对店员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扣一下？结果店员竟然拒绝了。

她说：“回去让您的恋人替您戴吧。”

“唉？没关系啦。”

“因为我觉得这是对你们两个很重要的东西。其实不管戒指还是项链都是有重量的，它的确是种负担，可担负的却是属于两个人的重量。是种幸福的重量哦，越重反而是越在乎彼此的证明。”

“有负担反而是件好事？”

“不知道。但我想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没有负担，那和没在一起时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什么区别？应该是有的，例如放在一个杯子里的两只牙刷、应酬后放在桌上的热牛奶、每次乱扔最后总会归位的漫画，还有已经习惯了的仰头高度。

小真为什么长这么高？每次抬头说话都很累啊。可就是喜欢他喜欢到连这种地方都喜欢。自己可真差劲，竟然闹了那么久的别扭，小真一定从气炸到后悔再到气炸来回循环无数次了。说不定他每天都想给自己打电话，拇指都按在拨号键上了，就是想不出一个开场白。

想到这里高尾简直要跳起来了。小真，别纠结了，等我来找你。

这时手机突然铃声大作，高尾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立刻吓傻了。是自己刚才脑内太欢不小心碰到拨号键又挂掉所以现在小真打过来训话了还是怎么……为什么小真会打电话过来！

他还在想，那边绿间已经挂了拨第二个过来。

高尾终于接起来。电话一通，绿间的声音就稳健有力的传了过来。

“高尾，快回来。”

“唉？”

“回来。不准跟我分手。”

“什么分手？”高尾吓得脸都白了，“我从没说过要分手啊。”

“哼，你连想都不准想。所以赶紧给我回来。”

“……”

“结婚的事……可以再放一放。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实现的。高尾，我喜欢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你共度一生，所以绝对不准给我退缩。如果你退缩了，我也会迷茫的。”

“……”

“喂！你有没有在听？”

“不会退缩的。我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小真了。”

“我知道。”

高尾随着电话那端的绿间一起笑了。“小真现在在哪儿？还在美国？”

“没有，已经到日本了，现在从机场回家。”

“好！那我也赶紧回去，今晚要给小真做小高尾最擅长的辣泡菜炒饭。”

“不用……”

“欢迎回来小真！”

“不对，应该是欢迎你回来，高尾。”

高尾放下电话抬头望天深深吸了口气。银座街头霓虹灯刚刚亮起，他把脱下的西装反搭在肩头，然后伸个懒腰拨开人潮欢快的走向他和绿间的家。


END



火神大学毕业后就回了美国。不过鉴于他跟黑子的特殊性格两人即使相隔万里也没有太大影响。

火神是消防员。大家知道消防员是高危职业，受伤什么的都很常见。这年夏天恰好遇上强台风，灾情比较严重，火神去现场救援时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压在倒下来的广告牌下了。所幸那广告牌不重没有造成严重伤害，但左臂却还是骨折了。

火神自己觉得还好，也没有多痛，去医院的路上还很精神的对同事们的赞美表示了害羞。

打石膏、挂水、睡了美美的一觉后爬起来给黑子打电话。他跟黑子基本上每天都会通话，黑子在幼儿园教书，火神算了下时间差不多那边正好午休。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火……火神……君吗？”黑子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说话都很艰难。

火神忙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嗯，因为三浦同学不肯睡觉一直在和我胡闹呢。”伴随着黑子的话语，火神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尖细的童声。

“为什么不午睡啊？”

“谁知道呢。三浦君……”黑子好像终于把那个趴在他背上的小鬼给扒下来了，“不睡觉可不行，大家都去睡了。”

“睡不着！”那个小鬼大喊。

“真愁啊。”黑子感叹道，虽然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是那么回事。火神抓抓头说要不你把电话给那小鬼？

黑子也没问直接把手机贴到三浦君的耳朵边。火神问，你就是三浦君？

“是啊。你是谁？”

“我是你老师的……同学。”

“你也是老师？”

“不是，我是消防员。”

“骗人，你肯定不是消防员。老师这么矮。”

“你老师矮又不代表我矮。我问你你同学都跟你一样矮吗？”

“我不矮，我要长高。”

“要长高就去午睡。”

“你骗人。”

“三浦君，火神君可是个一米九的大个子呢。”黑子插嘴道。小孩的目光一下亮起来，好像在挣扎要不要相信。黑子补充道：“火神君以前还打篮球，灌篮你知道吧，他能从罚球线起跳把球灌进去。”

“好厉害！”

“是的呢。”

火神听了害羞一直嚷黑子你别乱说。火神说：“你老师以前也打篮球，也可行了。”

小孩看了眼黑子，表情微妙。黑子有点受伤，自语道我是打得不错呀。火神对小孩说：“总之多睡觉多吃东西就一定能长高。请……加油！”

“火神君，这里不需要用敬语。”

“老师你同学是笨蛋吗？”

“大概吧。”

“喂！你们两个！”

等黑子安顿好小朋友找了个没人的教室两人才开始正式说话。随便聊了几句天气午餐后火神觉得有必要跟黑子讲一下自己受伤的事。于是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说了，最后还很温柔的加上一句没什么问题，不要担心。

隔着电话黑子都能想象出火神现在脸上可能有的表情，一定是那种露出牙齿的笑容。他问：“痛吗？”

“完全不痛！有点痒倒是真的。”

“当时情况很危险？”

“是啊，那个小女孩本来应该上车的，不知怎么就跑到广告牌下去了，还好被我看见不然就惨……喂，黑子？你还在吗？”

“对不起，但是我现在很生气。”

“怎么了？”

“因为火神君一个劲的在谈别人的事，而我问的却是你自己的情况。”

“我自己的情况已经说过了啊。左臂骨折，要休息6-8周。”

啪。火神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很响的一记拍打声。黑子说要是我现在在你身边，这一下就该打在火神君身上了。

“为什么啊！”

“因为火神君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所以我很生气。不行，太生气了，我要挂电话冷静一下。”

“喂，黑子……黑……”

电话果然挂了。火神觉得莫名其妙又心有不安，回到病房甚至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什么了。如果是自己错，那就道歉。于是他又给黑子打电话。

没接。事实上黑子整整两天都没接他电话。

到第三天火神实在憋不住快暴走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问苹果，可以吃吗？

唉？吃吧。

等一下……………………刚才那人说的是日语吧？！火神急忙坐起身，但病房里除了他自己一个人都没有。唯一的变化是水果篮顶端的苹果消失了。火神打了个寒颤。

“火神君要吃吗？我会削兔子形状的呢。”

“黑……黑子？！！！！！！”火神这下真的摔倒床下去了。怎么回事，是黑子的幽灵吗？

黑子急忙放下苹果去扶他，“火神君，自己都受伤了就更要小心啊。”

火神刚坐到床上就一把推开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确认不是自己脑内出来的之后，呆滞的问：“黑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探望火神君的。苹果吃吗？我倒是有点饿，因为刚下飞机。”

“到底怎么回事！工作呢？你跑来美国有人家人说过吗？真是的，别光吃苹果啊，柜子里好像有麦片，你出去倒点热水泡开来喝。”

黑子把苹果捧在手里默默看了会儿火神。“真温柔呢，火神君。但为什么这么温柔的火神君却不在意自己的事呢？”

“又是这个啊。我觉得我救那个孩子没错。”

“的确没错，甚至可以说是英勇无畏。真正让我生气，气到特地从日本飞过来的是火神君对自己受伤这件事的态度。为什么毫不在意？就好像只是摔破块皮什么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出事了，我会怎么想？”

火神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黑子的意思了。“对不起。”

“火神君，我喜欢你，所以你的安危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明白吗？”黑子直视火神，没有一丝掩饰。

他那种眼神每次都能把一些非言语的东西很好的传递给他人，这一回火神也准确的感受到了。他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

黑子终于收起目光，轻快地说：“虽然你有好好反省，但我更想靠自己来监督。”

“唉？”

黑子突然从裤子里掏出一枚易拉罐拉环，他抓起火神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把它套上无名指。“好。火神君，请和我结婚吧。”

“黑子……？”

“对不起，求婚这种话，就算是我，要重复第二遍也是会感到害羞的。”

“…………………………怎么突然就说什么……结婚……了啊！”火神也涨红了脸，结婚两个字说得特别小声。

黑子说：“因为我太喜欢火神君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冲进机场了。”

火神大吼：“太突然了啊！”

“好像是有一点。”

“不是一点吧……”

“那，火神君考虑好没有？”

“啊？”

“关于我求婚的答复。”

“那当然是……”声音越来越小，“答应啦！”最后却一下子大声起来，黑子成功克制了自己捂耳朵的冲动。

两人对视，突然都不好意思起来。黑子竟也罕见的脸红了一下。火神羞完了，举起手，嘴巴朝那个卡在无名指第二指节上的廉价拉环一努，问：“这到底是什么？”

“走得太急没买戒指，正好在机场买了饮料就随手掰下来了。没关系的火神君，这个拉环是中了奖的，也算有一点点贵重吧。”黑子一边说一边拉着火神的手指企图把拉环戴到指根。

火神吃痛，直叫，你别弄了，快摘下来。

黑子一呆，“唉？”

火神急忙补充，我是说把拉环拿下来等我出院后我们再去买戒指。

“拉环不是挺好，你看它在火神君手指上都不肯下来了。”黑子故意说。

“黑子你这混蛋，快给我弄下来！”

“不好，好像真的拿不下来了。”

“啊？”火神一愣，“什么叫拿不下来？”

他看着黑子使劲拔，但那个拉环好像被强力胶黏在上面了一样纹丝不动，火神觉得自己的手指要断了。

“疼疼疼……”

黑子停下手，“现在怎么办？”

“你还问我？刚才是谁使劲往我手上套的啊！”

“还是去急症室吧，正好在楼下呢。”

“黑子你这混蛋……”

后来火神让医生把拉环给弄了下来，黑子一直以为他扔了，直到他拆石膏那天，黑子亲眼见到那个拉环从石膏里滚落而出。

矮油。

火神说那是我随手一塞后来就忘了。

“火神君。”

嗯？火神低下头。然后黑子抱着他的脑袋就来了一个火辣的热吻，当然他肺活量比较小，差点把自己弄到扑街。

回家的路上黑子一直在看那个拉环，甚至企图再次把它偷偷套上火神的手指。被火神发现后还狡辩道反正火神君有两只手就多戴一个吧。

戴什么啊！有这个就够了好吗！

噗……

又干嘛？

没什么，就是觉得火神君好可爱。

不懂你在说什么。晚饭吃炖菜好不好？

好的。我来做白煮蛋。

两人的手十指交叉紧紧相握，新买的戒指碰在一起闪亮极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