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作为英雄的名声远扬之后，在他们熟络起来之后，她曾经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不能轻易凝视她的眼睛。桑克瑞德只当那是大英雄酒后说胡话的表现，一面点头一面为她要了杯温水，再换上招牌的笑容哄她早些休息。就像所有那些在主城里被醉鬼播散的传说一样，她无心吐露的话语被认为九假一真也不足为奇，也不值得多加挂心；可惜桑克瑞德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即便你认为这些故事荒诞不经，记住忠告也总比不慎遇险以后不知所措要好。起初，她只是去亲吻他，用啄吻堵回那些关于身体状况的询问，因为他早就从恋人的缄默之中看出了不适；为了让英雄感到慰藉，他向来不吝啬于奉献自己的身躯，于是他配合地被压在墙边，阖上眼眸又打开双唇，以更她更加顺遂地掠夺。在齿列间逡巡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惹人心痒，尔后舌头被耐心细致地吮开，桑克瑞德知道自己是时候投入进来；纵使这对恋人有数以百计的接吻经验，她在做这类事情时仍旧谈不不上有多么熟练，与他相比更是显得笨拙而青涩，和他们在乌尔达哈第一次唇齿交合的那一刻别无二致；但今天实在是有些非比寻常，他吞咽了许多次，却无法消解液体溢出嘴角的狼狈状况——当他察觉到这点异样之时，那条温热而柔软的舌几乎是瞬间变得冷硬，又或许不过是显露了真正的形态。眼皮粘腻混沌、相互勾连，他无法视物亦无法发声，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尝试将堰塞住口腔的异物推挤出去，那样物体表面崎岖，坚韧的触感时有隆起，沟壑处带有呛人的甜腥。桑克瑞德意识到这是果实，并且是她塞入他口中的果实，可他照旧不太清楚她希望他做些什么——只知道她一定还在这里，在这里关注着他的行动。某种咕噜咕噜的声音适时响起，在他的耳膜内部翻涌，诡异、纠缠、模糊、亵渎，混有指甲的抓挠和曲折的笑声，而在这股绞绳中若明若暗的，正是他无比熟悉的嗓音。你已经找到蜜了吗？尽可能多地取食吧，否则你无法看见我。果实又转变为饱满而圆润的形状，散发出勾人的醇香，循环往复的指引之声也渐趋和缓，充满柔情。饥饿由喉头钻出，颌骨不受控制地移动、咬合，种皮化为稠糜，香甜无比。他将食物尽数咽下之时也是重获光明之时，不过他崭新的视觉似乎不需要以眼球为依凭，自然也无法通过驱动眼珠来回避：那是如何可怖又可憎的生物……庞大的身躯好像一直在向四面八方扭转延伸、分裂、增殖，新的个体——她的孩子——拧动着生长起来，又立刻被她吞噬，让那狰狞的肉块出于狂喜而震颤；手臂，那些像分杈一样盘曲立于躯干之上的身体部位迅速地洗刷了他脑内对于手臂的错误认识，相较之下，人类的肢体无异于枯槁的树枝、只是紧紧地绷在皮肤里；她的手臂何等性感丰满，有着丰富的生殖魅力，使他不由得联想到上古的原始住民所制作的抱卵的塑像，它们搅拌着停滞的空气，不断将人卷入她极乐的旋舞，毫不厌倦地向他披沥衷曲；她不曾启唇却在言说，慈爱地呼唤着他快要忘却的姓名，用口器啜饮他的不安，致使他的心中唯余她爱意的倒影。可她注视他的目光又是如此沉静，带着无与伦比的包容力，理所当然地不含恶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恋慕、劝诫，无言地训导他应当归顺这未知的恐惧，在她闪烁的眼瞳中流转，摇曳不已。她有点太粗心了，桑克瑞德想，以至于没有告诉自己不该凝望的究竟是哪几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