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示意东方仗助退后，男孩下意识退了一步，脚下踩着玫红色的斜纹地板膜，冷漠又客观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Alpha止步。
他侧头去看身边的爱人，岸边露伴也没表情，薄唇紧抿，戴着戒指的手条件反射般扶上微微鼓起的腹部，只是低着头把他手里的检查单接过来，留了句：等我。

产科检验科外几乎都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Alpha，房间里信息素的味道浓烈杂陈，大功率的过滤器持续不断地高强度运作，压缩机隔着窗户嘶吼，但仍除不去那些从他们身躯里多至溢出的烦躁或期待。
好在立于此处的Alpha大多已经成结，与伴侣的羁绊和对新生的期许能使气氛缓和，不至撺掇他们展开几场暴力血腥的斗殴。

东方仗助在角落里找了个座位，位置相当靠近那几个被悄然疏离的Beta。他不喜欢主动争斗，况且是在这种场合，所以只是抬头望着屏幕上被叫号的姓名，岸边露伴的名字因为过低的刷新率看起来微微颤抖。
这时他身边那个淡金头发的女Alpha凑过来问：你家那位几个月了？
又打量他过于年轻的面庞：看你年纪，是第一来次吧？
东方仗助很难说出口自己甚至还未成年，他在此的出现就是个能上新闻的错误，所以只是敷衍着，点了点头。


61号，马场澪。
广播的语调平直僵硬，岸边露伴没坐在冰凉的金属靠椅上，他嫌太冷，又嫌太脏。周围的男女都大同小异的护着腹部，岸边露伴能感受到信息素累积而铺天盖地的惶恐。他垂着眼，手也下意识放在自己对应的那块肌肤上。
其实几乎还没有显山露水，小腹只是微微鼓起，要不是他整个人都过于纤细，或许会被认为是单纯的肚腩。
手掌隔着一层棉质的单衣，掌心出汗，摸起来像是装了热水的玻璃奶瓶——他怎么总想到这些。

还没有胎动，漫画家的好奇心驱使过他在搜索引擎一探究竟，但是他体内的那个小东西还没到苏醒时候，虚无缥缈的生命还在沉睡。
他有时会半夜惊醒，无助而茫然地摸着肚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确定那颗未成形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只能靠在枕边人温热的胸腔上，听着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在对方有意释放的信息素下得到一丝安抚。

62号，岸边露伴。
他寻声撩帘钻了进去，上一位刚从病床上下来，正在整理长裤的松紧腰。他把检验单递给医生，已经被揉皱的纸张被对方接过去按在桌面上用手指压顺：是第一次？
他平躺下去，另一位医生像是指挥塑料兵人般言简意赅：睡下来，再下来，再下来一点。
把裤子和内裤拉下去。
有一瞬间他感到不适，因为他感受了对方自后颈散发的味道，医生不是个alpha就是个omega，性别的隔阂让岸边露伴对露出私密部位有些不适——但也只是一瞬，他沉默地拉下腰部的布料，展露他曾经凹陷，如今却像充了水的盆腔。
耦合剂凉丝丝，黏糊糊，手柄在他的盆腔滑来滑去，抬眼看的话能捕捉到显示屏上的画面。

不行。医生说。你没憋尿，看不到生殖腔。
等会儿再来，卫生纸在桌上。

岸边露伴有些挫败地擦掉那些用以润滑的胶体，没有气味，没有颜色，有几滴挂在露出了的耻毛上，怎么都没法除尽。
他有些不耐烦，三下五除二拉起裤链，套上小衫出了门，带着肌肤上的冷意和粘稠，一路走一边把检验单揉成坚硬的纸团。

岸边露伴冲过Alpha止步的贴纸，气势汹汹地栽进等候区，东方仗助转过头就能看到他不高兴的眼睛。
怎么了，露伴？
周围的目光都锁定在这个闯入一群Alpha的孕妇（男）身上，挑逗和好奇的情绪如剔骨的刀。这个Beta一无所知，但他Alpha的爱人对四周不怀好意的情绪甚是敏感，悄然地释放着不悦的警告。
离他远点。
不想做吗，露伴？
不，医生说还要等等。

Alpha群趋于安静，捕食者们敏锐地发现了真相，这个大着肚子的男人显然是个beta。
但检查室的走廊距离此处只有十几步远，那些本该稀少的Omega聚集在另一方，饱满高昂的信息素开始骚动，情欲的渴望无声地膨胀，他们暧昧而激动地交换着这个消息。
——那是个能让beta怀孕的Alpha。

如果岸边露伴不是个Beta的话，他就能从那些怀孕的Omega身上，清晰明了地读出对方露骨的兴奋和对性欲的渴望，甚至能具体到有关情爱发涩的咸腥气味。
但此刻他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一点讯息，拼尽全力也只感受到信息素的浓度骤然上升，若有若无地猜到那群人互相对视的理由。

他没有问，只是靠在东方仗助的肩上：回去吧。下次再来。

他讨厌任何一个Alpha或者Omega，最讨厌的就是在床上妄想标记他的东方仗助，生理知识显然不到位。
但是这不妨碍他憎恶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那些过于生殖化的想法，那些让他反胃的挑逗情绪，那些对他的Alpha过于不堪的性妄想。

但是……老师……
他容不得拒绝：回去。

他们上了车，臭小鬼还没有驾照，东方仗助只能坐在副驾，看着怀孕的岸边露伴系安全带，织带覆上小腹弯曲的弧度。
下次打车来吧。东方仗助低着头。不想你开车了。
岸边露伴发动了引擎。

对不起。东方仗助说。

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该去怪那杯马天尼，还是请他这杯的漫画家？该怪那个醉醺醺的拥抱，还是情迷意乱的吻？该怪自己未成年，还是露伴是个丁克？
因为恰好没有安全套的酒店房间？因为脱力沉睡而忘记服下的避孕药？因为冲动而开始却持续至今的肉体关系？亦或是谁都没能想到他们就是Beta中1/100？
他是个Alpha，但对方是个铁打的Beta，哪里来那么多发情期易感期的理由。

露伴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也可以……
男孩沉默了，说不出来下半句，这个提议像是个用力的耳光，最后回来打在Alpha的面颊上。他的脸火辣辣得疼，只是对自己的发言感到恶心。流产的危害对于本就不合适生殖的Beta有多致命，他们都心知肚明。

没什么。岸边露伴启动了车。就当是取材吧，东方仗助。
什么？
取材。岸边露伴摸前排座椅的缝隙摸了个空，东方仗助早拿走了那包Davidoff。
你不用负责。
别抽烟了。男孩的手覆上驾车人的那枚戒指。

我马上就能成年了，等等我吧。

小腹凝胶状的润滑还没干，濡湿了岸边露伴的衣服，他的体内突然一阵翻腾，热血流过全身，他是碗被搅拌的奶油，头脑绵软而眩晕。

他想到深夜帮他擦拭口涎的手，用翘课时间准备好的盐煎鲭鱼，纵容他嗜睡轻轻起身的少年，在盥洗室孕吐时温柔地扶住他的怀抱。

岸边露伴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先说好，我不会改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