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331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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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谨防诈骗
少年 那不成调的天子孤独倾颓,唯有一张嘴抹足了过分的蜜,说你是之死靡它,说要将骨头打碎了磨成宝石赠你,满嘴净是荒唐话。
他说要死在你前头,要你为他流干净眼泪,那么多的胡言乱语里偏偏这一句一语成谶,一杯鸩酒、一场大火,此后世间再无少帝刘辩。
——只是,没了少帝刘辩,世间原还活着一个天师张道陵。
别无一二的容颜,偏生神情又是陌生的,好酒的天子脸上常常带怨带笑似嗔非嗔,却从不曾有过如此神采飞扬的模样。
浓密而卷翘的黑发用数十金坠束了,随着他的动作叮呤当啷地响,“张道陵”眸色潋滟,眼尾轻佻,声音熟悉,语调却轻扬,“贫道张道陵,见过殿下。”
不过转瞬间,脑海里如蛛网一样的千思万绪凝作一线,从前未考虑过的许多疑虑如石浮水面,一时只觉得苍凉。
你并未表露情绪,将寒光凛凛的剑收了,眼神里却还是掩不住冷色,语气不善地道:“五斗米教的天师,竟然敢出现在我府中?”
自那场大火之后,暂不说一路逃亡部下损伤多少、世道又如何变化难料,你尚还一心要寻回那无端丢失的玉玺,谁曾想骗足了你眼泪的人是假死逃亡,既不曾与你报过生信,如今竟又于此说什么“初次见面”,实在是、实在是!
刘辩几乎要忍得发疯了,才终于等到一个时机,能够去寻他的广陵王。
为此他不能说不是悉心准备,她一向喜欢的长发仔细地卷了,又特地束了平日不常戴的华贵发饰,华丽的衣袍更是早几日便架起来熏了香,如今不比宫里有人伺候,一切只得亲手来办,他甚至偷偷往眼尾抹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唯求能够在心上人面前展现出最漂亮的模样。
他有信心,他的广陵王一定能认出他。
然而果真到了当下,那股信心却又泄了。
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没能及时止住的鲜血顺着脖颈缓缓地下流,有些凉得发痒。
她没认出来?为什么、凭什么?
刘辩的面色有些挂不住,仍然维持了那副轻佻模样,道:“不过初次见面,贫道可是哪里招惹了殿下?”
面前人的神色有一瞬的变化,刘辩没认清,心口却忽然一沉,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
“张道陵”听了你的问话之后那副表情,与吊儿郎当的天子当初说“你变了,你不关心我了”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你愈发肯定这人就是那混账骗子,也没了继续与他扯皮的心思,让阿蝉把人通通赶出去。
彼时横行独裁的天子为了见你从墙根翻下来差点摔个狗啃泥,如今成了五斗米教教主的人显然功夫也进步不少,至少你没有再听见什么尴尬的动静——在他翻进你的窗棂之前。
你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绣衣楼上下不是吃素的,若不是你的默许,他也不会来得这么轻易。
“张天师夜半来访,最好是有要事。”你连眼睛也不抬一下,手上动作不停,处理府里堆积如山的公务。
“张道陵”在你对面坐下,手上提了一坛酒,笑道:“我与殿下仙缘深厚,想要叙一叙情也是理所当然。”
他将酒封拍开,熟悉的酒香总算让你抬起了头。
那是当初刘辩埋在崇阳殿外茂树之下、约好了要与你来日一同开坛痛饮的酒。
“殿下今日看我的眼神,似乎是见过贫道?”他融金一样的眼瞳仿佛藏了钩子,隐约地透露出一点引诱的神态,抛出并不高明的饵。
你顺势而为,不紧不慢地道:“天师与我一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像,我认错了。”
他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斟了酒,将酒盏推到你的面前。你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点藏得很好的紧张,于是刻薄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捡了一句别的来说,“抱歉,这酒盏我看不顺眼。”
你在他愣神的瞬间接了下半句,“若要说的话,我还是喜欢我那位故人的酒盏。”
从殿里逃出来并不算什么容易事,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但刘辩除了要留住自己这条命,还捎带了很多旁人看见会觉得他有病的东西。
偌大的木匣子里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笔墨文书,是枯了的花、用过的酒盏、某人遗落的钗……诸如此类破铜烂铁,被逃命的天子装在昂贵木匣里一路带着。
是以刘辩听了他的广陵王有意无意的问责,心下却是一喜。
原来她还记挂着我。这般想着,刘辩有些喜不自胜,从袖子里翻出两个精致酒樽,问,“与此盏相比如何?”
你本是想指责他无情无义,一场大火早就烧干净你与他之前的所有过去,却不曾想即使不做天子他也是一等一的荒唐无稽,竟然将这样的物什随身携带。
“竟有九成相像。”你表面波澜不惊,嘴上夸道,“比天师与我的故人还要相像。”
他神色一凝,很快掩饰起来,摆了一张熟悉的妖冶的笑脸,重新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殿下似乎很是挂念故人,不知这位故人是?”他沾了酒的唇湿润而红艳,一张一合,笑眯眯地问。
简直像极了虚张声势的狐,你接过酒盏,轻轻地呷了一口,心下惋惜了一阵提早挖出来的酒,这才抬起头看他,同他一样摆着一张笑眯眯的脸,道:“是我的爱人。”
在他耳尖都飞了红、几欲伸手过来抓住你的刹那间,你慢条斯理地、冷淡而又无情地补充了下半句。
“——死得透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