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324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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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FATE/GRAND ORDER 阿周那,迦尔纳
标签 周迦 FGO
文集 周迦/SLEEP NO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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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13 12:24
- 导读
- 标题取自金庸先生“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这一年平安夜的下午格外寒冷。
老汉考克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坐在台阶上,勉强睁开一双浮肿的眼睛,昏昏欲睡地注视着往来的路人。等到天黑的时候,这些人都将回到温暖的家中,被自己的亲人和丰盛的平安夜大餐环绕。但老汉考克什么也不在乎,不去肖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是知足常乐的诀窍。他只想趁着街上还有些人时再弄点钱,让他不至于饿着肚子过夜——甚至更好的话,还可以去找点乐子。
这座小镇规模不大,几乎每一家店主都认识懒惰的老汉考克。他活得极为随性,今朝有酒今朝醉,手里蓄不住一分钱,就算什么时候突然横死街头也没人会意外;可他又毋庸置疑是这条街上最快活、最乐观、最讨人喜欢的人之一。无论如何被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乐天派的老头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老汉考克就靠着这难能可贵的品质在镇上拥有了一席之地。即便他霸占店门口进行妨害生意的乞讨,大多数人也会默契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今天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一天。云层拨开了一小会儿,西斜的太阳短暂地温暖了街道,懒洋洋的、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堕入梦乡。突然,一件沉甸甸的物品被扔进了用来乞讨的破帽子里,发出不小的动静,无忧无虑的安眠也被迫终止,老汉考克瞬间惊醒,吓得几乎站了起来。
他傻乎乎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年轻人,对方身材挺拔,一身严实的冬季着装精致考究,帽檐下隐约可以看见一绺卷曲的黑发,和一双冷淡,却并无轻蔑和恼怒的黑色眼睛。老汉考克睡晕了的脑子茫然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弯腰鞠躬、尽点下等人的本分,但这可是张没见过的生面孔,叫错头衔就不好办了。就在他举棋不定时,年轻人率先开了口:“别在街上待着了,今晚可是平安夜。拿着这些钱,给自己买些吃的去吧。”
这时,老汉考克才注意到,他的帽子里落着的,竟然是一只一看就十分高档的皮制钱包。一瞬间,所有疑虑都从脑子里飞走了,他连忙捡起钱包,粗暴地擦了擦,只是打开粗略一看,就在里面发现了整整二十英镑。
天降的巨款差点没让可怜的老流浪汉当场中风,他立刻就不在意眼前的年轻人什么来头、有什么企图、该怎么称呼了。老头儿抓起帽子,一边以难以置信的矫健连连鞠躬,嘴里念叨着“愿上帝保佑你,善良的先生”,一边迅速离开,生怕对方改变了主意。
他抓着这个钱包,冰冷的皮革仿佛会发热,让他从里而外地暖和起来。今天,他着实是走大运了。
阿周那漠然地注视着流浪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在心中感慨着他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年轻的绅士突然的慷慨之举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和动机,他只是报复性地觉得十分畅快而已。
拥有黝黑皮肤与英俊面容的阿周那,是般度侯爵最小的儿子,也是现任侯爵夫人贡蒂唯一的亲生儿子。虽然他被公认为是三兄弟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但是,根据现行的继承法,不管他有多么出类拔萃,爵位与财产的继承权都轮不到他。因此,不甘于平凡的阿周那便早早地独自外出求学,以期未来能有一份安身立命的正规职业,直到半年前,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三少爷才终于回到这座镇上,回到他阔别已久的家中来。
无论回家之前阿周那对这个许久不曾踏足的家乡有多少美好的幻想与构思,这苦闷、无趣、充满争执的半年,也几乎把这些天真的想法统统用现实碾碎了。这还是阿周那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离家出走——他终于无法忍受侯爵府上时而凝重,时而激昂,没有一刻安宁的氛围了。他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于是,阿周那站在无一人认识他的陌生城镇街头,朝着寒风吐出一口白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响起。
“高尚之举,值得赞赏。”说话者离他离得并不远,语气平静得惊人,“但并不明智。”
这样无礼的搭话确实有惊吓到阿周那,他转过身去,面对着出声之人。
在他身后,大约一英尺的位置,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阿周那十分确信,就在刚才,这个位置上还空无一人。他的身材颇为高挑,甚至比阿周那还要稍稍高上一些,身上穿着干练的短款风衣与长裤,尽管阿周那已经自认相当苗条了,他却甚至比阿周那还要瘦削单薄许多。或许是为了避风,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高领衬衣之下。
但是,真正吸引了阿周那目光的并不是这副仿佛能被风吹走,却又不知为何给人以坚韧稳重印象的身体,而是他的相貌。与当时的人们普遍认同的得体装束不同,他并没有戴着帽子,而是旁若无人地任一头白发散乱在风中、任凛冽的寒气侵袭白皙的皮肤。那双凝视着阿周那的眼下画着一抹艳丽的眼尾红,而双瞳则是极其美丽、带有奇特异域风情的、晶莹剔透的浅青绿色,这样的色彩,他只依稀在商人从远东带回来的稀有翡翠上见过一次,那块尤物看似冰冷,却又温和圆润的触感,总是令人他难以忘怀。
“先生。”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将阿周那一瞬间拉回了现实,“你还好吗?”
阿周那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当然,我很好。”
对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只是继续说出自己要说的话:“我必须提醒你,陌生的先生,你慷慨的捐助最后大半会变成劣质酒精,和肮脏赌场里的筹码。明天,或许后天,等汉考克花光了钱,他就会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上乞讨——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如此诘问几乎可以被称作咄咄逼人,阿周那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那又如何?”
他的态度反而让对方惊讶了。青绿色的双眼瞪大了一会儿,又轻轻眯起,阿周那只听到他偏着脑袋认真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是我又误会了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重新转过视线来,直视着阿周那,仅凭着直觉,阿周那觉得他可能真的误会了什么,“看来是我搞错了,您确实是一位品格高尚的人。但是,就在刚刚,你给出的也是身上全部的财产,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看来,在做出义举之前,您也有过充分的考虑了,确实了不起。”他点了点头,轻轻皱起眉,“可那样的话就头疼了……今天晚上,你该到哪里吃饭,去哪里留宿呢?”
“呃……”
阿周那张开嘴唇,刚想回答,便噎住了。他离家太久,对这座小镇的印象早已稀薄,如此一思考起来,他竟然连哪里有旅馆都不清楚。再仔细一计算,哪怕此时即刻动身回家,走到半路也会不可避免地迎来夜幕降临,他将不得不在夜色中摸黑走上至少一英里。为什么刚刚他引以为傲的聪明脑瓜就完全没想到这些呢?
见他沉默不语,对方轻轻咳了一声:“既然如此,我有个提议。”
阿周那挑起一边眉毛:“不好意思?”
他十分认真地回答道:“你可以到我的地方借宿。只是一家小酒吧,虽然并不高档,免费的暖气和歇脚的地方还是可以提供的。”他想了想,补上一句,“……不过,只限今晚。”
原来他竟是一家酒吧老板,外表如此超凡出尘的人竟然有着一份这么烟火气的工作,阿周那有些意外。但除了惊讶之外,他更多的是懊恼与难堪——我阿周那,竟然也有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时候,还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他向来不愿在人前露了短,此时,这个振聋发聩的感叹不断在他心中回响,成倍地唤起了不必要的羞耻心,叫他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他稍稍退后一步,转过身去,竖起领子进一步遮挡住自己的面容,低声回绝:“不,不必了。我……我今晚有,可以去的地方。”
听见这拙劣的谎言,翡翠般的浅青绿色视线垂了下去:“我明白了。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确实很难叫人信任。”
……虽然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阿周那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大好纠正他。
年轻的酒吧老板听不到他的腹诽,他把双手插在兜中,从遮挡了面容的高领衬衣中抬起头,露出一张以男性而言精致得有些过分,以女性而言又显得过于刚毅的脸。他执拗地对阿周那说:“就当作是我对难得一见的善良之人的一份心意好了,这份邀请不会就此撤销。奎因街175号,平安夜里,我的酒吧是整座镇上唯一一家还会开门的店。……如果你改变了想法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再一次朝阿周那点了点头,似乎在用这种方法表示对话就此结束。而后,他越过阿周那,走上刚刚老汉考克还坐着的阶梯,十分自然地打开了近在阿周那眼前的那扇门,走了进去,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等等……原来他这么站在酒吧门口和酒吧的老板聊了半天吗?
阿周那有些茫然,对着那个“关门”的招牌傻看了一会儿,而后才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他们没头没尾地聊了这么久,居然都没能像两个文明人一样交换彼此的姓名。
拒绝了这位好心的陌生人之后,阿周那继续在小镇的街道上漫步。天色逐渐转暗,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冬天里夜晚降临得总是格外早,他并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也许再过一会儿,平安夜的大餐就该上桌了——不知道家里的仆人会准备什么样的菜色,父亲和母亲是否还会继续争吵置气,陌路人般的兄弟们是否还会继续作壁上观。想着这些不会有结论、也不会有终点的烂事儿,阿周那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一丝疲惫浮现起来。他抬起头,终于从无限的忧郁和愁思中醒转,第一次正视了身边的世界。
逐渐黑沉的天空之下,眼前蜿蜒的住宅区街道上,一盏一盏的灯火亮了起来,在大地上织就星光的地毯;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如此多的快乐聚集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好像能够铺满人间,把每一个角落都装点得喜气洋洋。而置身于这万千灯火中,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街头,与寒风黑夜、饥饿与无助作伴——天下之大,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阿周那完全停下了脚步,无边的孤独感吞没了他。白色的雪花十分适时地从云层中飘下来,落在他的帽顶、肩头和掌心里。今晚竟是个白色平安夜。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老人正从远处走来,低声哼着歌,一手握着暖身用的扁平酒壶,一手用一根长长的拨棍,慢条斯理地点亮路灯。这是阿周那走了这么久之后看见的第一个活人,他的表情和姿态都如此轻松,令阿周那不禁想着,等这份工作结束之后,这位点灯人也有个能回去的家,和等待着他的人。
想到这里,阿周那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向专注于自己手头工作的老人,礼貌地询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奎因街175号怎么走吗?”
今天,他可谓是丢人丢到了家。所幸这里没人认识他,不至于叫阿周那羞愤致死,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是抱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求助了。就这样,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阿周那回到了那条有些眼熟的街上。此前邀请他的陌生人并没有说谎,整条街上空空荡荡,除了那一扇亮着的灯之外,所有的橱窗都黯淡无光。他走向唯一的光源,之前他看到的“关门”已经被翻转过来,变成了“营业中”。阿周那稍稍感到安心了些,他推开门,轻巧地从寒冷和饥饿中脱身。
迎接他的是被壁炉烧得温暖的房屋,和满室食物的飘香。或许是因为确信不会有人造访,室内的配置被刻意改造过,与其说是一家酒吧,现在这里倒更像一个起居室。阿周那站在玄关踌躇了一会儿,一颗白色的脑袋从后门处探了出来,青绿色的眼中没有一点儿惊讶之意:“哦,你来了啊。”
他说完便缩了回去,语气仍是那么平淡,缺乏起伏,但却奇妙地有一种让阿周那瞬间冷静下来的魔力。他必须承认,直到刚才,他还在担心老板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把自己重新扔回大街上。对一个从小不愁吃穿的贵族公子而言,这种寄人篱下的惴惴不安太过陌生了。而此时,胃里的七上八下奇迹般地消失了,他无法解释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仿佛回到了家——不是那个远在数英里之外,让他窒息、不得不选择逃离的家,而是一个真正的……家。阿周那脱下潮湿的帽子、外衣,挂在一边的衣架上,暂时放下自己的疑惑不安,好奇地朝着那扇门走去。
阿周那越是靠近,食物的香气便越是浓郁,他闻出了放在锅子上炖的番茄、猪肉和芝士的味道,听到了浓汤发出的咕嘟咕嘟闷响。他小心翼翼地朝门里望去,只看见那位拥有美丽眼瞳的陌生人执着一根汤勺,低下了头、背对着他、聚精会神地在大汤锅中搅着,只露出一截毫无防备、纤细白皙的脖颈。氤氲的蒸汽飘满整间狭小的厨房,阿周那深吸了一口气。他脸红了。
觉察到动静,不知名的酒吧老板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个人仍与下午一样,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模样,但不知为何,阿周那认为他这时心情非常不错。
“你来得正好。”他以轻松的语调说道,“看来选择多做些晚饭是正确的。”
阿周那吞了口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还特意准备了我的份?”
他冲阿周那眨眨眼,张嘴便粉碎了阿周那的感动:“当然不是。多做一人份,我明天的午饭就有着落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