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照常来参加帮派例会的几个骨干成员一进议事厅就都有些傻眼。

龙哥已经先到了，腿上还坐着只卷毛小狗。

啊，不是，是个卷发小男孩。

龙哥叼着支没有点燃的烟，正手把手教小男孩折纸玩。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各有猜测。

龙哥身边一直没有女人，这是不是流落在外的太子爷？

现在就开始培养接班人了？果然是大佬，未雨绸缪都要比旁人早些。

衣着打扮像是富家小少爷啊，这是绑了哪家的孩子？看样子赎金少说也得要……

穿着小衬衫、打着小领带的小男孩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抬起了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怯场的同他对视。

龙哥循着小男孩的目光跟着看了过来，眉头一皱，面色不虞，冷声道："当着小朋友的面抽什么烟。"

他被说得头皮一紧，赶紧乖乖将烟掐了。

会上龙哥边听他们汇报，边教小男孩折各种花样。

没人敢质疑龙哥到底有没有在听，因为他指出细节纰漏的速度甚至比平时更快。

折飞机、千纸鹤、小狗，还有玫瑰花。

玫瑰花瓣层层叠叠十分繁复，对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而言确实有些难度。

龙哥座次下首第一位的他注意到小男孩晃荡起了小短腿，小皮鞋后跟哒哒哒一下下故意磕在龙哥的小腿上。

他看的眼皮直跳，生怕大佬一个不开心把他们今天的提案全部打回去。

好在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龙哥笑着揉了一把小男孩的脑袋，柔声问他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食饭。

小男孩抬起双手环住了龙哥的脖子，龙哥顺势低下头。

小男孩贴着龙哥的耳朵说了什么。

龙哥笑道那家店好远。小男孩撅了撅嘴巴。

龙哥露出了一个投降的表情，抱着小男孩站起身，宣布休息两个钟头，下午继续。

说完龙哥就抱着小男孩朝议事厅门外走去，边走边对小男孩说，作为交换今天要再加十道算数题。

小男孩想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龙哥离开的座位上有一朵只折了一半的玫瑰花。

‹2›

信一站在闪烁的五彩灯球下，握着麦克风陶醉地唱着："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龙哥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小朋友显然是喝多了。

信一握着麦克风直接从小舞台上蹦了下来，跌跌撞撞被麦克风电源线绊了一下。

龙哥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了人，同他说别玩了该回去了。

信一傻笑着，直接就着被抱住的姿势，在龙哥怀里仰起头，举着麦克风冲他继续唱："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灯光，信一本就好看的眼睛竟然波光潋滟，分外缱绻。

龙哥揽着他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信一没有察觉，把麦克风朝龙哥递去，还不小心用力过头，直接抵上了龙哥的嘴唇，不容置喙的示意他继续接唱。

龙哥启唇轻唱道："玫瑰玫瑰情意重……"

信一夸张地哇了一声，站直了身体，海豹似的拼命鼓掌，连声称赞："太好听了！"

龙哥扶住已经连站都站得摇摇晃晃的信一，欲从他手里拿过麦克风。

谁知信一却一个拧身躲开了，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举着麦克风，直勾勾盯着龙哥的眼睛，问：

"大佬，我做你的玫瑰得唔得？"

然而下一秒麦克风就脱手落地，发出一声刺耳咚鸣。

信一直接醉倒在了沙发上。

龙哥哭笑不得，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轻轻拨开了盖住信一眼睛的卷发。

这张安静乖巧的睡颜他已经不知不觉看了这么多年。

看着他从小朋友变成大朋友，自己却还是习惯叫他小朋友。

小朋友的一颗心炽热真诚、勇敢无畏，他又怎么舍得看这颗心委屈难过？

龙哥轻叹："明知故问……"

玫瑰，玫瑰，我爱你。

‹3›

信一往空中喷了几下香水，又仰起头转了几个圈，裤链叮铃作响，像只嘚瑟羽毛的小孔雀。

龙哥刚说完当心别落进眼睛里，信一就啊了一声捂住了眼睛，伸出手胡乱地朝桌上的纸巾摸去。

龙哥实在是看不下去，起身走过来握住信一的肩膀扶住他，又掏出手帕在水杯里沾湿了给他擦眼睛。

信一睫毛颤颤，整张脸皱成一团，不高兴地说："什么香水雨！害我眼睛疼死了！"

龙哥无奈："要先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吧？"

信一噎住，自觉出糗，双手在龙哥胸前轻推了下，嘴里说着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就想开溜。

谁知道裤链竟然不知怎么和抽屉把手缠作一团，偏偏还越急越解不开。

龙哥忍着笑，蹲下身去帮忙，好半天才全部解开。

站起来时龙哥顺手在信一屁股上捏了一把。

信一怒道："为老不尊！"

龙哥被呛得嘴里叼着的烟都差点掉了，在他额头警告似的轻弹了一下："晚上就让你知道我老没老。"

信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舔舔嘴唇："干嘛要等到晚上？"说着直接把人往里屋拽。

空气中漾开淡淡的玫瑰香水味。

‹4›

龙哥回来的时候给信一带了一束玫瑰花。

信一因为龙哥没带他同去赴宴的那点小小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透明玻璃纸包着的玫瑰花娇艳欲滴，花瓣上还缀着星点水珠，绽放出艳丽到让人目眩神迷的玫红色。

信一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颜色的玫瑰花，很是稀罕地捧着看了又闻、闻了又看，夸道："好靓！"

龙哥知道信一最喜欢新鲜玩意，笑道："路过一看见我就知道你定会喜欢。"

信一轻抚着花瓣哼了一声，表达着被完全猜中心思的不满，但还是忍不住问："这花叫咩名？"

龙哥直接把信一拉进了怀里，捏着他的下巴故意逗弄他："叫信一。"

信一桀骜地扭过脸，挣脱龙哥的手，抱着花在他腿上侧身坐下，还不忘白了他一眼。

龙哥笑着揽住了他的腰，认真答道："花店老板说这叫弗洛伊德，是新到的舶来品。"

信一默念了一遍花名，因为距离近忽然闻到了龙哥身上的酒气，顿时说翻脸就翻脸，拿花在他肩上轻砸了一下。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我还能给你挡酒！"

龙哥不想同他争辩到底谁的酒量更好的论题，每次论到最后眼见要输信一就会撒娇耍赖，用一个吻抵一杯酒。

龙哥叹了口气："上次他们和你打了个招呼，你就翻脸了。你既不喜欢，我还带你去给你添堵？"

信一没好气地说："谁让他们乱喊什么大嫂！在座那几个什么香的臭的都能带在身边做大嫂，他们也配同我相提并论？"

大嫂这个词实在是肤浅，被道上叫到烂大街，又哪里能够概括得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父子、也是兄弟，是师徒、也是君臣，是情人、更是伴侣。

龙哥养崽如养花，一直精心浇灌，结果最后浇灌到了床上。信一想讨饶的时候就会故意软软地喊爹地，总能出其不意结束战局。

信一刀玩的好，他将自己也视作龙哥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龙哥目之所及，便是信一刀之所向。为兄弟两肋插刀也不在话下。

龙哥教他识字，教他算数，教他剃须，教他剪头，教他抽烟喝酒，教他武功，教他人情世故。该教的都用心仔细教了，不该教的也被缠的没办法一并教了。

外人眼里他们是威震一方的九龙城寨大佬和头马、帝王与名将。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当着龙哥面就想挖墙角，信一回绝只消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们在一起有关风月，放风筝、数星星、背着人接吻那些拍拖桥段一样不落。也有关柴米油盐，有翻过的账本、停过的水电。更混合着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千种风情，百般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是提起城寨拆迁，开卡拉ok舞厅也好、开理发店也好，所有的规划都有对方的身影。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龙哥忽而想起了花店老板刻意在他这个顾客面前掉书袋，如数家珍地同他介绍弗洛伊德玫瑰的花语。

"你漫不经心的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了充满芳香的花园。"

我的心原是荒郊旷野，后来为你专门建造了一座花园。

不过花园里只有唯一的一支玫瑰花。

龙哥拽着信一的领带让他低下头来。

亲亲我的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