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进赛诺的家门之前，艾尔海森曾多次设想过门内的家装布置，在脑内预演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但绝对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

面前是一块印着卡通小兔图案的欢迎地毯，以这块地毯为起点，一块接一块的短绒地毯铺满了屋内绝大部分地板，方便了屋子的主人赤足行走。赛诺踏上短绒地毯，脚步在地毯上留下浅浅的印痕，一个两个三个……他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艾尔海森，还以为他是在顾虑地毯是否积灰，便让他放心：“不必担心，虽然我很少回来，但是平时老师都有在帮忙打理，你脱掉鞋子直接踩上来就好了，很舒服的。”

实际上艾尔海森只是在重新评估现在的情况与预想的差距。偏差的存在并不使他感到意外，一个人如果能被轻易看透，那他的人生也太无趣了。大风纪官家里铺满了可爱的卡通毛绒地毯，说出去都没人信吧，但这就是事实。

艾尔海森脱下鞋，打开玄关的鞋柜，果然是空空如也，置办这个鞋柜估计也只是为了方便客人放鞋。短绒地毯正如赛诺所说的那样柔软舒适，艾尔海森踩着赛诺的足印跟着来到客厅，家具上都盖了防尘布，鼓鼓囊囊好大一包。赛诺一下扯开面前这块防尘布，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滚落下来，碰到艾尔海森的脚面，触感毛茸茸的。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粉色的猫爪抱枕。

艾尔海森弯腰捡起抱枕，才发现这个抱枕不过是占领布艺沙发的毛茸茸的一份子罢了。沙发上挤满了毛绒玩偶和毛绒抱枕，哪还有坐的位置，这样看来旁边那套史莱姆造型的懒人沙发才是给人准备的。

赛诺摘下胡狼头盔，随手扣在一个垂耳兔玩偶的脑袋上，绶带搭在沙发扶手上，倒也挺像垂耳兔的耳朵。见艾尔海森拿着那个猫爪抱枕，赛诺很是骄傲地告诉他那个抱枕是他在猫尾酒馆七圣召唤连胜的纪念礼品。

“要坐沙发的话就把抱枕放到地上就好了，或者直接坐在地上也行，反正都铺了地毯。还有这个懒人沙发也能坐。”赛诺说着往草史莱姆上一坐，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又拍了拍身边的雷史莱姆，招呼艾尔海森也来坐坐。

艾尔海森找了处空隙把抱枕放回沙发上，便挨着赛诺坐下，一双长腿屈起来坐得有些拘束。对艾尔海森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毛茸茸的物件共处一室。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对同龄人喜欢的玩偶不感兴趣，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形式被毛绒玩偶包围——至少在他和赛诺之间的关系亲近之前，他从未把雷厉风行的大风纪官和毛绒玩偶联系在一起。这很有趣，当你越靠近这位传闻中凶恶残暴的大风纪官，越能发掘他鲜为人知的可爱之处，比如他会运用文字的相近发音讲笑话，比如他拥有一间到处都是毛茸茸的屋子。

这间屋子可以说极大程度地保留了赛诺升任大风纪官前的生活痕迹，那是艾尔海森此前从未涉足的部分。现在，过去的赛诺正在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艾尔海森打量着那些玩偶和抱枕，从颜色亮度和做工材质看得出它们新旧不一，应该是长期收集保存下来的，不过它们除了一样毛茸茸，造型风格各异，不像是一个人收集的。艾尔海森伸手抓起一个明显是手工制品、针脚歪歪扭扭、又像狼又像猫还有点像兔子的娃娃，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买来的吗？”

“不是。”赛诺摇摇头，“基本上都是别人送我的。比如你手上那个是柯莱亲手做的，提纳里送的抱枕的填充物里添加了气味有安神功效的草叶，标签注明是蒙德制造的玩偶都是师姐送的，还有一些是风纪官前辈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其余都是老师送的，这里放不下，而且时间也比较久了，我专门买了一个展柜来放。”

赛诺说着一骨碌爬起来，走到墙边揭开了玻璃展柜上的防尘布。展柜里整齐摆放了数十个毛绒玩偶，其中有一只灰色皮毛红色玻璃眼的小胡狼，明显比其他玩偶更陈旧，但悉心保存得很好。须弥很少有这样的商品，至少据艾尔海森所知，市面上流行的更多是草神眷属兰纳罗或是造型可爱的小蕈兽，动物类的玩偶虽然有，但大都是小猫小狗一类更受小朋友欢迎的造型。

艾尔海森指指那个小胡狼玩偶：“很像你。”又紧跟着补上一句，“很可爱。”

“老师也是这么说的。”赛诺抱起玩偶，捏着前爪向艾尔海森摇了摇，小胡狼的红眼睛熠熠生辉，“这是老师送给我的第一个玩偶，也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那时候老师刚刚收养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听了同事给的建议给我买了一个玩偶，就是它。我真的很高兴，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它……大概就是因为如此，老师觉得送毛绒玩偶的效果很好，之后就经常会带给我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偶。”赛诺捏了捏小胡狼的耳朵，又把它轻轻放回去，“就算我成年了老师也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每次我回来都会发现又多了几个新的玩偶。”

赛诺的语气听着有些无奈，但艾尔海森能看得出他对现状并无不满：“你很喜欢它们。”

“嗯，或许这是一种爱好吧，但他们对我而言有比普通玩具更重要的意义。”赛诺看向艾尔海森，视线的焦点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他落在更遥远的过去，“它们是我的朋友，毛茸茸的、不会说话的朋友。”

赛诺很快收回目光，他从不会被过去束缚。他曲起手指用指节敲敲玻璃展柜：“之后大家看到这些毛绒玩偶，送的礼物也全都按照毛茸茸这个标准来……我当然没办法拒绝。这个展柜已经放不下了，总是占着沙发也不是办法，我得再去买一个。”

“不如明天就去买吧，你正好在休假，我也陪你一起去。”艾尔海森提出申请。

“可以。”赛诺通过申请，不过有附加条件，“但你没有休假，先把工作处理完再去，我会监督你的，不许翘班。”






见过了毛茸茸的地毯、毛茸茸的抱枕和毛茸茸的玩偶之后，艾尔海森在看到赛诺拿出一套毛茸茸的居家服时已经接受良好了，很自然地提起棕色的上衣，兜帽上还有两个半圆的耳朵——是小熊睡衣。

赛诺热切的目光实在无法忽视，艾尔海森转头问他：“你想要我穿这个？”

赛诺快速地点点头：“这套衣服买大了一直压在衣柜底层，你应该能穿，试试看嘛。”

“那你穿什么？”艾尔海森敏锐地捕捉到赛诺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呃，其实我之前一个人在家都是裸睡的……”赛诺不好意思地笑笑，打开了衣柜，“不过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就由你来给我挑一套衣服吧。你穿我挑的，我穿你挑的，很公平。”

艾尔海森挑挑眉，好吧，这样似乎也不错。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多，款式倒是五花八门，估计也是亲友的赠礼，全部都很妥帖地收好了。艾尔海森的注意力很快被角落的白色丝绸吸引，他捏起衣料的一角，柔软细腻的丝绸在光下泛着莹莹白光，让他联想到赛诺披散的银白长发。艾尔海森将那团丝绸取出，抖散开来才发现是一条缀着荷叶边的——“裙子？”

“不是裙子。”赛诺又翻翻衣柜扯出一条材质相同的南瓜裤，“这是一套的，有裤子。”

不，怎么看都还是裙子吧。但艾尔海森不打算纠正赛诺，他更好奇这套裙子的来历。

“是在丽莎师姐寄来的包裹里拆出来的，璃月的料子蒙德的工艺，穿起来还挺舒服的，不过我也就只是试穿了一次而已。”

谢谢丽莎。艾尔海森把衣服递给赛诺：“就要这套了。”

于是一米八七的泰迪熊和他一米六一的洋娃娃一起坐在床上。

“宽度是够了，可惜长度不太够。”赛诺伏在艾尔海森膝头，扯扯小熊睡衣的裤脚，只能遮到小腿肚，半截小腿和脚踝完完全全露在外面。手腕也是光溜溜的，赛诺捧着艾尔海森的手掌细细欣赏，冷白皮肤透出血管的青色痕迹，一路蜿蜒向上没入衣袖。

艾尔海森当然也在看赛诺，之前摸着就觉得这布料很薄，现在穿在赛诺身上甚至能透出蜜色。艾尔海森将手掌贴在赛诺后背，暖热的体温透过薄薄丝绸向他传递鲜活的生命气息。指尖触到一处粗糙的凸起，他便顺着凸起的痕迹一点点抚摸过去，从左侧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后腰右侧。

赛诺忽然抓住了艾尔海森的衣袖，声若蚊蝇：“……痒。”

那是一道可怖的伤疤，虽然不伤及脏器，但因为刀口长且深，造成的大量出血很快导致失血过多。这就是大风纪官休假的原因，在今天下午之前赛诺还躺在健康之家的病床上，向提纳里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跑回去加班并提出让艾尔海森监督才获得了出院的机会。

艾尔海森收回手，转而捏着赛诺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赛诺的恢复速度很快，几天前在健康之家见到他时仍在昏迷，面色苍白手脚冰冷，艾尔海森握着他没有输液的手感觉怎么捂也捂不热，现在又像个小火炉那样暖了，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

艾尔海森只是垂眼看他，并不说话。赛诺轻轻拍着艾尔海森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的。”

艾尔海抱住赛诺，却不敢太过用力，担心会压到赛诺的伤口。相互依靠的胸膛清晰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于是唇与唇相碰，舌与舌纠缠，交换了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

“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