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祝愿•辞别•愁
-若真爱一个人

-嘴巴上的咒骂

-都变成了思念的烟


“我爱你”

“嗯，我知道”
“我也爱你”

他的爱人，倒在了他的枪口下。

“勇哥，我忘带钥匙了”

楚稼君翻了翻自己的口袋，都没有找到家的钥匙，蹙着额，眼里带着歉意，还透着无助。

纪勇涛笑着看他，带着宠溺，接受了他的歉意。纪勇涛把他揣在兜里的手牵出来，放在一只手的手心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很温暖、亲密，感受彼此脉搏的跳动，彼此的温度。

“小楚，我给你留着门，家里的门一直开着”

飞鸟被远处的人们惊起，匆匆振翅。天还未亮，但也映上初霞时的粉红，还有飞鸟带上的星星点点。

他环住爱人，让爱人靠在自己肩上，就这样倚着。就这样让小楚休息会儿吧，太疲惫了，纪勇涛想。他轻轻推动爱人的肩膀，让他看清爱人的脸。还是如初见时的那般稚嫩青涩，那双眼睛又是那般清澈平静，热烈而无声。

飞鸟群群四散，他们时间不多了。

枪口对准楚稼君的眉心，持枪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害怕，是心疼。即使是训练有素
的三级警督，也难免被自己的情绪左右。端起的枪又放下，手无力地搭在地上，另一只手搁在爱人的肩膀上，头往下垂着，似乎不想让爱人看见他此刻的狼狈样。

鸟群从四面八方来，如蜂拥，如骇浪，在他们上方盘旋、飞舞，像是在昭告着什么，像是在譬解着什么。

“...小楚，你看天上，不要看我”

“不行...我怕，我还是很怕”

爱人扑向他，裹挟着他们的回忆纷涌而至，好想溺死在这一刻。楚稼君死死地抓住纪勇涛，攥着他平整的衬衫，生怕被推开，蜷缩在这狭小的庇护所里，他的臂弯中。

“这大概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好想永远都这样。”

“好...”

纪勇涛像对待孩童一般，轻轻地抚着楚稼君的头，拍着他的背。接着，用枪口向下，瞄准了他的爱人。爱人轻轻颤动了一下，环在背上的手滑落下去，又回到刚才的姿势，沉睡在怀抱里，永远停留在最辛福的时候。纪勇涛用河水清洗爱人脸上泼溅的血点，让爱人躺在雪白的芦苇羽中，平和、温柔。他躺在旁边，毫不犹豫地用枪口对上眉心，牵挂什么的他已经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我们前后脚走，会投得近一点的。”

-说根本在恨他吧

-又怎么会抓紧棉被

-在入睡前

只听咔哒一声，仅仅是扳机的响声，没有子弹出膛。

枪里没有第二颗子弹。

他冲进河中，河水只能没过小腿。这次环绕着他的只剩迷茫，只能迷茫地看向天空，飞鸟没有在这里停留，飞向远方，甩给他一层初霞的迷蒙，如新生，抑或涅槃重生。

人们闻声赶来，看见纪勇涛在河中嘶吼，抱着鲜红、粘上芦苇羽的躯体。灯光、河水、血液、嘶吼、悲痛交织在一起，堵在纪勇涛的心口，憋闷、窒息。

人们都说是纪勇涛在河里与恶徒搏斗。纪勇涛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也不想说。

扣下扳机的手指没有任何犹豫，这是他的使命，却也难免让他伤感，这是作为正常人的一份私心。与爱人的回忆也在这一瞬奔涌而至。射出了子弹，放生了围困的灵魂。

-纪念无需记得

-是心在偷偷下雪

他只能用手指摩挲着爱人的黑白照，想回到之前的日子，想过着爱人离开前规划好的平稳日子，像家一样，惹人眷恋、憧憬，像在心里下雪。

-爱人呦爱人

-既然忘不掉

-不如就装着吧

“一百九，你要怎么花”

纪勇涛把楚稼君往后看的脸揽回来，四目相对。二人的眼眶早已湿润，眼周、鼻尖也被情绪所染红，瞳孔中却又清晰得映着对方的面庞，像告别，也像重逢。

“拿五十给梦梦买奶粉”

纪勇涛听到这个答案，没有做出回应，只是笑着看他，用手心摩挲着爱人的脸庞，用拇指抹去爱人眼角的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只是一次比一次多的涌出。

“小楚，你还有一百呢，还有一百你怎么花?”

飞鸟将近，羽翼掠过江面，泛起阵阵涟漪，打破宁静。

“把钱存起来，给你买车子，给你买大房子。”

楚稼君不哭了，脸上挂着泪痕，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纪勇涛。很安静、很安静，好像透过纪勇涛看到了什么，像给爱人最后的约定、祝愿、辞别。

“然后，勇哥啊，我就走了”

笑容僵在脸上，像是已经准备好一切了，无悔无憾。但泛红的眼尾、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他害怕，很害怕。像怕打针的小孩子一样，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放到跟前时，被吓得连连后退，躲在家人的怀抱里、安慰中。

飞鸟越来越近，好似盯死了他们二人，笔直地飞来，划破长空。

风被飞鸟们的动作带起，一阵阵吹向他们二人，江面潋滟，芦苇翻飞，扬起衣角，带起发梢，泪水滑落得更快了。这风却不解人情，带不走他们的悲，只会带走他们仅有的片刻温存。

“你又没干坏事，我为什么要陪我去死”

楚稼君还是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滴在河里，被河水冲走，悲伤在河里漾开，心底的悲痛却不减半分，不断翻涌，挥之不去。

“你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啊”

纪勇涛勉强挤出一个笑，很难看。泪水顺着眼角，滑到脸颊，再是下巴，最后落到衬衫上，濡湿一片，渗到心底，像心在下雪。

“我想好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

他们拥在一起，像环住了整个家，像热恋中的一对恋人，难舍难分，纠缠、交织。

飞鸟一齐发出鸣叫，如撕裂，刺耳、难听，像是在提醒他们，在催促他们。

若是问他再来一次还会扣下扳机吗？

“我先是警察，再是他的爱人”

鸟群飞过，有些吵闹，惹得人静不下心来，纪勇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不知道向谁倾诉，是杂乱的、无可奈何的。他后悔，不是后悔扣下扳机，是后悔枪里没有第二颗子弹。

-和往事说再见

-可往事总会有它的脾气

-不慌不忙

纪勇涛上了年纪了，也出现老年人很正常的记忆衰退。他也开始忘记带钥匙，但也不影响，因为他总是会留门，是留给他的。

“我弟弟要毕业了，能不能请组织给他安排个单位”

飞鸟落在纪勇涛身边，轻盈、稳当，用尖喙戳了戳纪勇涛的腿，像个讨吃食的孩子，亲切、熟悉。

“又来看我了”

-若真忘一个人

-又怎么会允许他在心里面

-荡着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