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血色生贺

　　王的生日是这个国家一年中最盛大的庆祝活动之一，每位国民在这天都会参加各地举行的庆祝活动，并且观看电视转播。
　　
　　皇宫外，一条碧澄净亮的河上，满满飘着鲜花水灯，道路早早由警察布控起来，举行庆祝仪式的广场四周则交由军方管控，每一朵进入会场的鲜花都至少经过三名士兵的查验。
　　
　　巴南雅上校是会场安保的负责人，从一周前起他就没有回家，一直留在现场，只为保证活动当天国王离开皇宫、到达会场接受臣民祝贺之后能安然无恙的返回，整个过程不能出现一丝纰漏。
　　
　　“你太紧张了。”
　　
　　“是你太松懈。”巴南雅上校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同僚素钦说。
　　
　　“这可是泰国。”素钦身上的军装被熨烫得非常直挺，但却因他散漫的个性，硬生生将军装穿出休闲休闲装的感觉。
　　
　　“嗯。”巴南雅上校应付一句，眼睛却盯着不断被运进来的物品。
　　
　　“你们两个，停下！”他突然出声，阻止推着一只一人高铁笼的士兵前行。
　　
　　“这是什么？”他走上前问。
　　
　　“报告！是素提中将准备的礼物。”士兵回答道。
　　
　　“掀开红布。”
　　
　　“是！”士兵掀开红布，巴南雅上校凑近看，确认无异常后，点头让士兵继续前进。
　　
　　“那是素提中将，你不放心什么。”素钦说：“那位可不会弄什么危险品来破坏国王的生日。”
　　
　　“无论是谁准备的礼品，今天都要全部检查过后才能入场。”
　　
　　“哎呀，哎呀。“”素钦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摇头晃脑，一点不正经，“巴南雅上校，好严肃，好正经哦。”
　　
　　“你的礼物呢？”巴南雅上校问他。
　　
　　“没有”素钦摊开手，“什么都没有，国王不缺我这份。”
　　
　　“这样不好。”巴南雅上校有些不安，好言劝说：“现在时间太赶，你去找你叔叔，让他帮你准备一份。”
　　
　　“不。”素钦突然神情严肃，自嘲道：“素提中将哪有空管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枢密院那位一天不退下来，他一直补不上去，又忙又急的样子，不打扰他了吧。”
　　
　　两人东拉西扯，却基本上都是素钦一个人在说。
　　
　　半晌，他看着巴南雅上校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是人人都爱皇室的国家，明天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翌日，盛大的庆祝活动在海边的鸣炮声中拉开序幕。
　　
　　依照流程，国王会先到寺庙拜佛，接受高僧的祝福，参观军队准备的惯例表演，然后乘车前往会场，在车辆行驶过马路时，国王会透过玻璃向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当车队抵达会场时，守候在两侧的枢密院大臣们首先迎上去，一群身穿白色军方的大佬之中，素提中将只能排在末尾。
　　
　　其实以素提中将的身份是不够格站在这里的，虽然他是军队高官，但他不是枢密院的人员，这个重要的场合，他只能和军方其他的人员待在一起，素提将中将能够站在这里，得益于他之前向贵妃娘娘敬献的两盒宝石，贵妃的枕头风很厉害，隔天国王就召见了他，还特许他在活动典礼上站在门口和枢密院的人一起迎接他。
　　
　　站在远处的素钦，看着自己叔叔努力朝全力漩涡中心靠近的样子，真是像足了一条盲目的鲨鱼。
　　
　　两个和素钦平日不对付的军官朝他挖苦道：“素提中将这样，真是努力呀，居然搭上了贵妃，看来很快就能顶替巴陀将军进入枢密院了吧，真是厉害！素钦，大家都是同学，你以后可得让我们也沾沾素提中将的光啊。”
　　
　　素钦面如寒冰，手在衣袖中不断握紧，又一次次松开，半晌，他转过身冲那两家伙笑嘻嘻地说：“好呀，好呀，一人得到鸡犬升天的事儿，你们俩谁想做鸡还是谁想做狗呢？”
　　
　　“你这混蛋说什么！”
　　
　　“哎，比喻比喻，字面的意思呀，鸡犬升天嘛，你们看鸡在狗前面，肯定是鸡比狗先上天的。”素钦狡黠一笑问：“所以你们俩想谁先上去呀？先上去的是鸡，后上去的人可就是狗了。”
　　
　　两人听到这话火一下上来，其中一个稍理智些的人强按下怒意，顾虑着素钦背后的素提中将，只能面色不愉地把同伴拉走了。
　　
　　“走什么？再聊聊。”素钦假意挽留，欠揍地追问：“你们要是决定不了，就剪刀石头布嘛，赢的人做鸡呀，或者输的人做也可以，都是朋友，没什么不能商量。”
　　
　　巴南雅上校从礼品室出来，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有些无奈地去拉张牙舞爪的素钦，问：“素钦，你的礼物呢？”
　　
　　“没有。”素钦头也不回，还是一句话，“我这种小人物，国王不缺我这份礼物。”
　　
　　巴南雅上校只能认命一般地拍了拍素钦肩膀，目光从台下的宾客之间扫过时，一名儒雅的中年男人突然抢夺了他全部的视线。
　　
　　“Korn·Theerapanyakul。”巴南雅上校念出这个名字，素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人头攒动的上流人士之间，一位有着亲切面容的先生手里拿着一串茉莉花环，正面带微笑的和身边的司法部长交谈。
　　
　　“那个人是政界的？”素钦问，他印象里军界可没有这号人。
　　
　　“不是。”巴南雅沉声道：“他是曼谷的黑夜。”
　　
　　军乐团奏响雄壮的歌曲，所有人立刻停止交谈，从座位上起身，朝着大门处恭敬地跪下，国王落座后，满意地看着屋内众人臣服的景象，他已经50多岁了，沉溺于权利的美好中不可自拔，这样的场景是最令他心情愉悦的。
　　
　　冗长的祝词赞美后，是这场活动唯一让国王不打瞌睡的环节——献礼。
　　
　　虽然王是国家最富有的人，但他喜欢这种拆盲盒的环节，和往年一样，他已经准备好开始猜测臣子准备的礼物是什么，然后在心里默默进行打分。
　　
　　去年得分最高的是巴陀将军，他送的是一只玉雕的小狗，完全照着王的爱犬空空雕刻，活灵活现，十分可爱，虽然一天后就被空空在玩耍过程中打破了，不过雕刻这个作品的美术大学女学生从那天起一直待在王宫里，对玉雕进行修复，并且为皇室做一些独一无二的艺术创作，也算这份礼物的附加惊喜。
　　
　　今年第一位敬献礼物的是枢密院的巴陀将军，这位将军已经很老了，所以他花了一些时间才爬到国王脚边，颤颤巍巍捧起金盘，国王打开遮着礼物的叶塔，见一条金子打造的项链躺在盘子上，仔细看，每颗小金珠上都刻着爱犬空空玩耍的场景。国王想起王宫里那位玉石雕刻做的十分出色的小姐，心里隐约多了一份期待，微笑着接过礼物。
　　
　　一个小时后，国王感到有些无聊，这些人送的礼物虽然价值不菲，却让他感到很沉闷。
　　
　　这时素提中将爬到国王脚边，但他手上却没有拿着任何的礼物或者金盘。
　　
　　国王看着这不寻常的举动，心里生出些期待，终于要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了吗？
　　
　　王听到脚边的素提将军用恭敬的声音说：“陛下，臣为了祝贺您的生日，特地寻了一对善于舞蹈的白孔雀献给您。”
　　
　　“哦，好啊。”王一扫心中沉闷，大声吩咐，“快拿上来，让它们现场跳舞，我要邀众位一起观赏。”
　　
　　“谢陛下。”在场所有人恭敬谢恩。
　　
　　素提中将立起上半身，向副手示意。
　　
　　副手亲自将礼物推出来，然后揭开红布，露出铁笼中一对洁白无瑕的美丽孔雀来。
　　
　　军乐团内的管弦乐手立刻缓缓奏起缠绵婉转的音乐，两只孔雀听到这音乐像是排练好了的一样，在笼子里转着圈舞蹈起来。
　　
　　“陛下。”素提说：“这两只孔雀会随着音乐高低配合着跳出美丽的旋舞。如果场地大一些，它们能施展得更好。”
　　
　　“快打开笼子，让它们出来跳。”国王下令。
　　
　　副手立刻打开笼子，两只孔雀果然一前一后来到台上，挥舞着翅膀和尾羽，像人类的芭蕾舞演员一样对着转起美丽的圆圈来。
　　
　　“哈哈，哈哈哈，很好。”国王称赞道。
　　
　　所有人都看着这美丽的场景，沉醉于孔雀优雅的舞姿中。
　　
　　突然，音乐一改婉转温柔的曲调，变为高亢尖锐，众人仔细一听，却发现不是军乐队处传来的音乐，而是场馆外一道奇异高亢的乐声压住了所有的管弦乐，时而尖锐，时而凄厉，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啊！”一位女士发出惊叫，众人回神，却见了两只孔雀跟着那道怪异的乐声，飞到梁上两两相对，高鸣附和那乐声。
　　
　　一阵阵，一阵阵凄厉而绝望的禽鸣和着高亢的吹奏，两只白孔雀在乐器高潮处同时开屏，阳光照在它们的尾羽上，反射出细碎而又耀目得仿佛钻石铺成的扇状星河，一场迷人的终亡之绽。
　　
　　音乐渐弱，两只孔雀突然停止了哀怖的悲鸣，数秒后，同时发出绝望的一声鸣叫，然后向着柱子飞撞过去。
　　
　　血与白羽同时落下，在空中飘舞、落下，在王的座位上、王的礼服上、王的双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