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粥。”这是【美】醒来对【加】说的第一句话。
　　“好，我去给你煮。你躺好别动。”然后【加】转身去了厨房。
　　这栋房子平时是【加】在住着，墙壁都贴了米色的壁纸，床旁边的墙上还贴了一些枫叶的贴纸，显得温馨。家具大多也都是暖色调。【美】把毯子又裹了裹，薄薄的毛毯手感要比被套舒服很多，但是卷起来压在身下的话就要逊色不少。墨镜的一条腿失去了螺丝的管束，残缺的尸体横陈在床头柜上，旁边还有一只迷你螺丝刀——显然，祂醒来之前，【加】在试图修好它。
　　修不好了。【美】拿起镜腿看了看，安螺丝的地方磕掉了一小角。修不好了。
　　
　　然后祂又把墨镜放回去。厨房里传来塑料包装袋摩擦的声音，【加】在拿煮粥的材料。祂突然想起来那一个个被从拉开的窗帘中间射入的阳光和额上柔软的触感唤醒的上午。空气中会浮动的是中式早餐的香气——偶尔也会是牛奶鸡蛋，但更多的是变着花样的粥和小菜，或者是头天蒸的包子花卷在早上馏十分钟，就算是馒头的香气也能一路飘进卧室把饥饿的胃勾起来。
　　“不能不吃早饭。”有时候祂早上有事，起的迟了匆匆忙忙就要出门，手上会被塞一只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牛奶或者豆浆，还有一个小餐盒，打开它会收到惊喜——点心做得精巧，小笼包袖珍，热腾腾的龙须面下了一筷子的份，空干了汤团在盒中，旁边放两种浇头，都只有一口。有一次都起得晚了，盒中便没那么多花样，两片面包中间夹了生菜和番茄片，最中间是一个七分熟的煎蛋，溏心的蛋黄上撒了胡椒盐。
　　“不能不吃早饭。”祂当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是意识体，但饥饿引起的胃疼对所有生命体一视同仁。祂在战争中出生，在炮火中成长，脆弱的肠胃系统被折腾的一团糟，两极对立时又不得不忍着，这样被关心还是头一回。不吃确实不舒服，于是祂在路上匆匆解决掉餐盒中的早饭，然后一边被烫的吐舌头一边喝完保温杯里的豆浆，或者是稀粥。
　　燕麦泡在热水里，在电磁炉上煮起来的香气从厨房飘进卧室。祂越闻越没胃口，【加】似乎煮的是燕麦片，祂可能还会往里面加牛奶和枫糖。【加】可能只煮了一碗，掐尺等寸的一碗，吃完了就没有了。祂从来不会。祂从来都是多做一些，因为自己的胃口捉摸不定。祂也不会在粥锅里加糖和牛奶，如果想吃可以放在碗里。粥的锅里就只有粥——各种各样的米和水被火加热成的糊状物。祂不太用电磁炉，不知道是因为用不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祂总是更偏爱火焰，从木炭中钻出来的还要比燃气灶上的更得宠几分。火焰在祂手下变得温驯，小心翼翼的舔舐锅的底部，为祂提供祂想要的温度。碗橱的数量在祂的执意中保持在两个——一个里放着成套的餐盘、大大小小的碗、刀叉、瓷勺和竹筷，另一个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锅，都是祂在华人超市和很大的五金超市买到的。【美】从来不能认全那些复杂的构造和形状，对祂来说，厨房是一个放着煎锅，微波炉和冷冻的速食食品的有水槽的房间。但对祂来说显然不是，但究竟意味着什么，【美】无法在那掩映在纱帘后半阖的眼睛里读到半分。
　　究竟意味着什么？【美】听见电磁炉被关停的声音，把毯子一把掀开，摸索到床边的橘色的拖鞋，趿着走向厨房。【加】的厨房和祂的有相似之处，瓶瓶罐罐很多，整齐地排列在柜子里里面装着厨房的主人需要的各式东西。但这里的密封罐都是统一购买的，3.7元一只，排在一起贴上标签，整齐而没有灵魂。祂的罐子大多是攒起来的，奶粉罐、玻璃的饮料瓶、果酱的包装罐……祂把这些泡进水槽里，花几十分钟来刷掉上面的标签，水槽里会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罐子里里面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豆子和香料。【美】不太能吃辣，但有些面食无辣不香，祂就从那个搪瓷缸子里舀出一勺辣子油，淋在上面。辣子面是祂闲来无事捣的，里面配上草果桂皮八角，撒一把芝麻，把菜籽油烧热，一勺浇在上面，房子里两天都散不完那股香气。完全不统一，甚至称得上是东拼西凑的容器让厨房变得只有祂一个人认识——反正【美】也不做饭，祂认识就够了。但祂在忙碌的时候永远显得有条不紊，祂清楚自己需要的东西放在哪里，祂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祂再也没回过华盛顿特区的那栋房子，即使那里已经认识祂，即使那里的陈设至少有一半由祂重新布置，厨房和餐厅则完全是中国的风格，【美】对着那些用具只能头疼。
　　
　　不锈钢勺碰撞着瓷碗底部，燕麦粥被【美】搅到适合入口的温度，但祂再也咽不下去了。牛奶和糖过于甜腻，燕麦片煮的正好，但还是有点刮嗓子。
　　“我想吃咸的粥，有青菜和肉的那种。”于是【美】对【加】说了第二句话。
　　【加】抬眼瞟了祂一眼，戳了戳手机。
　　“三条街区外有一家中餐馆，卖粥。我开车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