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拂晓后充斥在脑内的一阵喧嚣，让范道大也愣了神。他一度以为自己还未曾宿醉中清醒，冷静三秒钟回忆起前一夜根本就没有摄入酒精。他努力支棱身子，心下暗道不妙，一向成熟稳重的他第一次产生这种钝感。



他尝试着活动一下四肢，还能分出精力放在它们身上用以操纵，感受世界，说明没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最近有些太累了，尤其是昨天晚上陪大家玩闹了一晚上，或许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范道大也这也想着，又停下了准备叠好衣物和被褥，准备前往洗漱间打理一番的动作。他又转身，回头，把自己还未清醒的思绪和昏昏沉沉的大脑一同埋入进枕头的柔软面料内。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累啊，他试图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来催眠自己入睡。



02



相比于鸣田射士郎那满溢出身体之外，让人无法忽视掉的猫系特征，范道大也对于志布户未来和阿久濑锭二人更倾向于用犬科这类精力旺盛的动物去比喻。就比如眼下两只在范道大也眼里已经长出毛茸茸耳朵的动物，上一秒还在进行石头剪刀布游戏，下一秒就把两颗脑袋头碰头凑到一起对着搜索引擎嘀嘀咕咕，话语里满是对烟火大会的向往与兴奋。范道大也还没来得及分开他们两个的距离提醒小心用眼，志布户未来连几个人要穿的浴袍的颜色、款式都已经计划好了，要不然说一支优秀的团队离不开女孩子呢，谁能有我们未来体贴呢？



刚刚敲定下计划志布户未来就开始行动，她和阿久濑不过相识半个月，因之前的双人作战倒也生了几分只有他们二人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就比如现在，他们两个分工行动去计划着这次名为烟火大会的团建，阿久濑锭进行寻找场地，规划路线等等，如果是必要时还可以偷偷挪用一点点官方权利，借走之前在警局里刚被修复好的，曾被劈成两半的自行车。



而志布户未来则叽叽喳喳满基地跑，试图劝说大家都来参加这次活动。大也当然是无所谓，偶尔放松一下，缓解心情他并不拒绝。振骑玄藩和奔奔自然对这种热闹的地方赞成加入，奔奔兴奋到引擎发出轰鸣，举双手来支持她的建议。志布户未来身着亮粉卫衣外披白色外套，青春元气的模样落在阿久濑锭眼里，像是扑簌簌翅膀，不安分的蝴蝶一样。



他凝视出神，全然没注意到对方早早拖着撒娇的长尾音唤他“锭君——你走神了！现在我们就差シャーシロ这块硬骨头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嘛！<(｀^´)>”女孩插起腰，语气里满是女孩子独有的嗔怒与喜悦，眸中看不出一丝气恼的情绪，反倒是灵动无比，生机勃勃。志布户未来举手在阿久濑锭眼前晃了晃这才让后者游荡在空间中的魂魄回归肉体，阿久濑锭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喜欢”感觉的味道，甜蜜而圆满。粉色泡泡升腾和眼前的未来最为适配。他还保留着初次心动的反应，努力按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即使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润已经出卖了他的全部心思。



阿久濑锭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未来前辈！我和你一起去尝试说服他！”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鸣田射士郎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想中那样推辞，换作以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绝对先是整理一下挑不出一丝褶皱的西服外套，捋顺领带，然后开口寻找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不行，我明天会发烧的。”然后在绞尽脑汁思索这句话不对之处的未来眼皮子底下走掉。可是这次却不同，鸣田射士郎干脆应答，说了一句好就再也不肯回复了。



只是一个字的“好“，发音干脆清爽，像晶莹剔透的水果硬糖，也像夏日碰壁叮当响的酸梅汤，范道大也微微抬眸注视着鸣田射士郎走离开房间的背影，口腔中莫名其妙出现了酸梅汤酸溜溜的味道。留下了志布户未来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用食指指向自己然后嘟起嘴表达疑惑：“所以说，他这就是答应咯？！”



03



关于浴袍的选择，虽然大家都拿到了志布户未来提前设计好的计划书，但是真正去采购的只有未来，阿久濑锭和细武调三个人。奔奔则以害怕引发骚动的缘由留守在基地，后来想想倒也合理，在一众穿着清爽的人群里钻出一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体型巨大的怪奇Cosplay男，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不过还是未来心思细腻，她安慰奔奔说晚些回来会带些美味的章鱼烧等等庆典特有食物回来的，这才哄好了因为难过差点煮糊咖喱的奔奔。



等到志布户未来喜笑颜开接过范道大也递过来的黑卡，后者无奈语气中带了一点宠溺说，随便花吧，喜欢什么买什么。得令的未来立刻后脚跟发出声响，模仿阿久濑锭模样向大也敬了个礼后拽起另外两个人就往商业街上赶。



“你就这么宠她啊。”



忽然后背传来鸣田射士郎的提问，范道大也回头耸肩微笑应答：“嗯，为了开心嘛，挺好的。”言毕后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噢，你的衣服我也准备好了，要试一试吗？”



说出这话的人面色不改，但是作为目标对象听的人却不自觉低下了头，从嗓子里滚落出一句“嗯。”就跟着范道大也走进了更衣室，去试穿范道大也专门为他挑选的浴袍。



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大小正合适，腰际处的蓝色丝带一头掌握在范道大也手里，他正屈膝为不方便回头的鸣田射士郎打结，非常完美的蝴蝶结。范道大也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眼前的鸣田射士郎虽然因为害羞导致面色红润，但是腰身挺拔，把浴袍恰到好处的撑起来，光亮绸面丝带围绕他的腰间最后垂落，如一泓莹莹蓝光的泉水淌落，脚踩木屐的样子不像是间谍，像是从话本中走出来的书生。鸣田射士郎被范道大也看得不自然，别扭偏头问他看够了吗？



看够？那自然是看不够的，一年下来鸣田射士郎换下他的那身西装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好不容易变换了一下模样怎么可能看的够呢？范道大也让他站在原地不动，随后自己飞快拉上遮蔽用的厚厚帘子，把自己也以最快速度换上浴衣。



不得不说，范道大也样貌太优越了，明明是娃娃脸但是眉眼间锐气丝毫不属于任何人，穿上浴衣的模样也是极为好看的，他的浴衣面料和鸣田射士郎一样，不过更为修身，而且设计更加大胆一点，衣襟于胸口处紧贴成“V”字形，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汗滴沿着他的肩颈滑至胸口，在顺着布料滴落滴落在地上的轨迹吸引走了鸣田射士郎绝大多数注意力，他舔舔干燥的唇心想这人顶着这么幼的脸却如此诱惑人真是犯规。



回过神时他已被范道大也抓住手臂，附身动作使得他们二人的脸颊极为贴近，鼻翼蹭过鼻翼，范道大也喷涂出来的热气更是让鸣田射士郎身体一僵脑子空白完全忘记反抗，范道大也指尖描摹他的唇，他的耳后，他的锁骨，他的后腰。一系列动作下来鸣田射士郎软塌塌的，几乎是要溺死在眼前这个人的怀抱里。范道大也眼中笑意不减，双手合拢住他的腰稳稳接住，永食指侧面刮刮鸣田射士郎的鼻尖说，“快站起来吧，该走了，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鸣田射士郎闻言一顿，额头抵住范道大也肩膀的他刚要抬首正好看到范道大也背后，正斜靠在门边咬碎棒棒糖，也早早穿上橘红色睡衣的振骑玄藩，对方笑着看他们二人，对鸣田射士郎抛了个媚眼，转身就走。



看到这里的射士郎瞳孔微缩，下意识揪住范道大也衣服的手更加用力。



04



喧嚣与热闹是这种集体活动的常态，很明显鸣田射士郎和志布户未来是两个极端的对照组，身穿粉红色浴袍头发被硕大蝴蝶结别成复杂发髻的女孩融入的有多么如鱼得水，脚踩木屐小心翼翼走路的鸣田射士郎就有多格格不入。一惊一乍的未来对于任何事物都充满兴趣，拉着阿久濑锭从一个摊位又跑到另一个摊位，笑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睛了，她将刚刚到手的，沾满酱料的章鱼小丸子塞入阿久濑锭的口中，捂着嘴痴痴笑着看他因为烫口而跺脚。当然，如果能哄未来前辈开心，阿久濑锭自然也是甘心的。



他一边说着好烫好烫，一边哭丧着脸抱怨：“未来前辈，这么用基拉前辈欺负我不太好吧。“



志布户听他语气委屈还以为对方生气了，结果又依靠敏锐视力捕捉到对方弯起的嘴角后笑着一拳捶在他的胸口。然后她抓住阿久濑锭的手腕，似要求其实是命令地让他陪自己去其他摊位玩捞金鱼，阿久濑锭看了看钱包，下决心要求过几天让警局里的前辈为他多安排几个排班。



05



其实范道大也知道鸣田射士郎不喜欢热闹，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在灯光覆盖不到的街角长椅区域寻找到了静坐着的鸣田射士郎。他帮忙整理一下射士郎的衣服，并且希望他早日可以加入到集体活动中。



刚刚说完话，在他们的头顶上，漂亮的红蓝双色烟花绽放开来，碎光打在二人身上，投射出暧昧不清的影子。鸣田射士郎嘴唇翕动，终于借着巨大响声吐露出自己的心意。他说。



“范道大也，我……我其实喜欢你。”



只可惜，烟花美妙也是一种误会的象征。或者说本来鸣田射士郎就在逃避，他在躲，他不去坦率而是以这种方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得掩饰，这样一来即使范道大也拒绝他也可以体面地回应，日后仍可继续作为交心的伙伴，不会增添芥蒂也不会有一根刺一直扎在自己的内心。



但是他也没想到，范道大也没有听见。射士郎还以为是大也在故意逗弄他，但是对方眼神澄澈不假，神情毫无变化不假，甚至还能自然拉他站起来要他陪自己看烟花。范道大也明晃晃的坦率反而让鸣田射士郎的小心成了一场幻梦。大也，看他没有动作，疑惑地歪脑袋试图开口询问。而射士郎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对他露出微笑。



“很好看哦，大也，我很喜欢。”



这句话，范道大也听清了，他也笑了起来。而后鸣田射士郎点点他的肩膀，微微颔首。大也跟随他的目光像窸窸窣窣的小树林一侧看去，原来是佩戴着狐狸面具，手拿苹果糖的振骑玄藩站在那里。与书生气的鸣田射士郎打扮正相反，他看起来更像是从中国古书《聊斋志异》里走出来的狐仙大人。



鸣田射士郎对范道大也点点头说。



“玄藩一个人在那边很久了，是不是有些孤单，你去陪陪他吧，我去找未来他们了。”



范道大也很开心，他真的很开心愿意看到鸣田射士郎走出自己的领域，愿意和大家相处，使得奔奔者构成一个完整的圆。于是他迈开步子，向着振骑玄藩的方向跑去。



06



草丛，夜深人静，只有范道大也和振骑玄藩两个人。



振骑玄藩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是精明的得利者，凡事都要进行计算寻求最优解，当然时间这种宝贵的资源也不例外。



范道大也第一次发现，原来振骑玄藩瞳孔微散的神情更加令人着迷吧。他扬起下颌，像一只真正的，高傲的狐狸一样展露纤长脖颈。范道大也挥手，十根指节按住在那血液暗暗汩汩流动于大动脉的脖颈上印落十道清晰可见的指痕。振骑玄藩借力喉结上下翻动艰难呼吸，他将全部苦涩悉数吞咽。



而沉浸在情感中的范道大也则用手轻抚挑染橘色的发端，他们二人此刻融为一体成为平缓驶向美梦边缘的船，振骑玄藩受力腿根合拢，大也的动作太温柔了，要他沉沦在这虚幻的柔情里。



振骑玄藩驱使自己斜靠在树干下，他低垂眼睑对神情让范道大也软了态度下来，他让玄藩俯首于胯前减少粗暴，狐狸一向擅长呲牙装凶，仗势欺人，而此时此刻又不得不臣服在快感和痛觉并存的颅骨中，尽管范道大也的动作已经足够温柔，可玄藩的眼角依旧有一滴清明滑落，点在湿漉漉的腿上。



烟花再次盛放，此刻又变化成红橙二色，范道大也终于察觉到自己过了火，他缓缓为玄藩拉好衣服，振骑玄藩仰头把嘴中苹果糖糖壳喂进范道大也嘴里。



缄默，滋生出更加密密麻麻在心头繁衍开的狂热念想。振骑玄藩问大也要不要挨着坐，他的身边可是VIP特等席，这次可以大方为他开通免费通道。范道大也点点头，又是一阵缄默。





07



是试探，也是确认心迹。范道大也的手颤颤巍巍探出因不久之前大幅动作而弄皱的浴袍袖子，覆盖住一旁振骑玄藩停留在膝盖上的手。炽热的情意试图透过上位者掌心的软肉传递给下位的那个人。玄藩仰头，烟火散去，天穹徒留一夜寂静，和星星点点的光亮。范道大也的体温好烫，细长指头一根一根挤开振骑玄藩指节之间的缝隙，掌纹同振骑玄藩的掌纹相扣合，又屈指摩挲道道因岁月而增生的疤痕，就像他也是这般骄阳烈光挤开乌云阴翳涉足到玄藩生活一样。明亮，迎接新生。



少年人特有的坏心思使得范道大也的指尖沿着玄藩的生命线的纹路游走着，勾的振骑玄藩心痒痒。像羽毛拂过肌肤一样的触感，让本来抬头仰望，试图让月光注入自己瞳孔里的振骑玄藩心中一颤，感叹自己真的是迷了魂，借这好天良夜里，范道大也偏要他成为自己的掌中月。



振骑玄藩垂眼，他觉得，有些话语还是不去质问出口还好，这样幸福就能停留在他身边更久，更久一点。他才不要做那呆愣原地，偏要委曲求全，电影散场时呆望热恋的电灯胆；他也不要成为言情小说里令人可憎可恨的，心底嫉妒他人关系的男配角。他不希望看见鸣田射士郎和范道大也之间因他而散，一向狡猾的人却有着最温良的心眼。他只想做范道大也的一道月亮，需要之时给予他自己力所能及的光亮，这就足矣。



鸣田射士郎是眉间落下的初雪，振骑玄藩是失而复得的掌月，二者不分孰高孰低，于范道大也而言，都是他路途行驶中均必不可少的光。



月光光，心惶惶。此夜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