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赛】秘密


苏醒时全身的疼痛感让赛罗倒吸一口冷气。
他尝试从陌生的床榻里坐起来，右手上的伤口不知被谁做了紧急处理，但金色的血液仍从细小的伤口里洇开。记忆停留在对峙时敌方身后不祥的暗紫色烟雾，被它包裹时赛罗觉得全身都要被撕裂——他被不可控地拉进了某个时空的罅隙，因为能量用尽摔落至一个未知的空间里。
那么，这里是哪里？赛罗换成半躺的姿势，打量这个房间的构造。虽然陈设简单，倒也依稀看得出生活的痕迹，不像是银十字那种地方。与光之国的绿色基调不同，这里的建筑折射出近似蓝色的光，除此之外倒是与他的故乡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即使相似的环境让人安心，赛罗还是警觉地检查了自己和装备，帕拉吉手镯还能用，能量也在慢慢恢复，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伤势，他觉得有必要下床走一走，起码确认是否还能站起来。

“哥哥……现在还不可以动的！！”
赛罗准备起身，原本紧闭的门先突然打开了。不知道敲门的没礼貌小鬼从门缝里探头看着赛罗，刚才还一惊一乍，对上赛罗的视线时反而害怕地扒着门向后退了两步，险些把自己夹住。
“……哈？”赛罗盯着门口的小孩，“喂，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从门那侧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可是过了一会儿赛罗也没听到答复，只好啧了一声换了个更柔和的声音，“你可以先进来吗？我有事想问你。”

“那个、我……”小孩怯生生地从门口挤进来，他看起来太小了，赛罗觉得差不多只到自己腰那么高，可是无论是体色、还是标志性的眼灯，赛罗都绝对不会认错——
“泽塔？！”
他下意识喊了出来：“喂……这里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可是眼前的孩子只是愣着看他，对“泽塔”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啊，对……那小子的名字是艾斯叔叔取的，光是想出这件事都让赛罗觉得头开始疼了。

“哥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可这明明就是泽塔。不会错的。小家伙脸上担心的表情都和泽塔一模一样，只是他还不够高，现在只能跪坐在床沿，把小小的手搁在赛罗手上：“这里是我家……要是累的话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那对细碎而晶莹的眼灯。看起来傻里傻气，又在许多地方展现出温柔的一面，虽然稚气未脱，但短短几分钟的相处赛罗就肯定了自己的结论。
不会错的。

他想过很多种从泽塔口中问出身世的办法，可是那小子一直神神秘秘不肯说。没想到机缘巧合他在战斗中回到了过去的时空，还看到了幼时的小徒弟。

赛罗在心中默念遭遇时空跳跃的基本原则，尽可能减少与他人的接触，避免发生混乱。可是小泽塔——暂且这么称呼吧——那个小家伙似乎除了家人外没怎么接触过别人，熟悉了赛罗之后尤为好奇。

“哥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啊……这个我要保密。”赛罗想了想，“你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啊，就是，总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啦小朋友。”也许是战斗的后遗症，一想事情头就会钝钝得痛，所以随便搪塞了过去。
“那我也不告诉哥哥我的名字！”小泽塔把脑袋搁在手上，“可是我好好奇啊……”

居然不是“奥特好奇”吗？赛罗发现了秘密，小徒弟奇怪的口癖应该是被艾斯叔叔带回光之国之后才有的。
赛罗没办法拒绝小孩子撒娇，也没办法拒绝泽塔，加上对于泽塔原本的名字的好奇心……他差点就把赛罗两个字说出口了。可是出于战士的职责，他确实不想自己说了名字后引起一些麻烦，只好改口说，“嗯…我倒是不介意。”

小泽塔有点泄气，不过小孩子的情绪阴晴不定，不一会儿他又拉着赛罗的手说话了：“大哥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好直接。
但毕竟也不是陪小孩子聊天的时候，赛罗选了几个他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小泽塔似乎很信任他，跪坐在床边不是很舒服，索性爬上床回答赛罗的问题。
原来自己是在掉进这个时空后被泽塔的父亲所救。赛罗对那些专有名词一无所知，从小泽塔的话里大概猜得到他的父亲是在类似银十字的地方工作，所以醒来时才会发现自己身上有治疗留下的痕迹。这跟赛罗想得有点不一样。泽塔从未向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以及在遇到艾斯以前的事，现在眼前的小家伙却正经地回答他关于这颗星球、还有父母与自己的故事，解开了赛罗心中的谜，又带来更多不可思议的、让他隐隐约约开始头疼的谜团。

“哥哥…你在听吗？”小小的泽塔喊他。因为不知道名字，从见面开始小泽塔就用了“哥哥”的称呼，奶声奶气的还有点可爱。赛罗忍不住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抱歉…说到哪里了？”

他顺着后背摸下去，背鳍也是软的。小泽塔大概是被摸得有点痒，扑进赛罗怀里咯咯地笑。
“父亲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如果哥哥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会联系父亲的！”小家伙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哥哥，先躺下休息吧！”

赛罗和泽塔第一次见面后，泽塔就把师父挂在嘴上。每天“师父师父”地喊他，赛罗一开始还会捂住耳朵不听，结果时间长了竟也习惯起来。怀里的小家伙和他认识的泽塔如出一辙，只是称呼变成了“哥哥”……连泰迦都有好几千年没这么喊过他了，听见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好…那我先休息。”
“哥哥晚安！”


吞下小泽塔送来的药片，赛罗老老实实躺下来。不知道从掉进这个时空到目前为止已经经过多久，按照能量的恢复速度来看，也许明天之前他就可以离开。
说到底他是因为遇袭才偶然来到不属于自己的时空，尽管对那小子的父亲也有点感兴趣，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那个怎么看都像是幼年泽塔的小孩的出现让赛罗吃惊，趁着闭目养神的工夫，赛罗尝试把脑内混乱的记忆串联起来。

泽塔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小子确实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战士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是次次任务都一起，赛罗那时觉得心里堵得慌，说出口却变成了“终于不用带着你这个拖后腿的三分之一吊子了。”
好啦，没想到泽塔每次倒是平平安安回来，自己这次却搞得这么惨。说是要休息，那个小家伙为他拿来药片并且合上门之后还是怎么也睡不着。他端详起自己身上包扎的部位，有些是完好的，还有一小部分歪歪扭扭，似乎是那孩子后来加上去的。

“多余的担心。”他也曾经拗不过小徒弟，最后同意让泽塔为自己清理伤口。
那是一种没见过的光线造成的创口，不深，但是无数细小的割痕从侧脸蔓延到腰际，泽塔看起来比自己还紧张。
“总……总之先止住血……啊啊啊赛罗师父不可以动啊！！”

湿热的舌尖舔过脸颊，笨拙地卷走了最后一点渗出的光粒子。
“因为要在师父脸上贴东西的话……就破相了嘛……”
——你啊，原来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吗？！


赛罗有很多词可以形容泽塔。不得不承认很好看的眼灯，计时器看起来很酷，但三分之一吊子的水平让拉风的计时器看起来像个摆设，笨，意志力强到烦人，口癖奇奇怪怪，说话不带脑子……
赛罗有时也会思考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泽塔——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无从知晓泽塔的身世。赛罗认识的泽塔是光之国的泽塔、某天突然出现在艾斯叔叔家里的小不点，初次见面时毫无前因后果地来了一句“请收我为徒吧！！”
赛罗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如泽塔那样讳莫如深，潜意识里他觉得泽塔要是有他一样惨不忍睹的童年，现在也不会是如此直率到犯傻的性格。
——看吧，我见到了过去的你，也是这样傻兮兮的小鬼。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也偶尔对徒弟的黑历史感兴趣的嘛~”那时他望着不知所措的泽塔，“不过，可以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你说泽塔？”艾斯思索着，“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收养了他。”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在那之前呢？
明明刚才那个小鬼还说是他的父亲救了自己。

“动乱。”希卡利言简意赅，“宇宙里还有许多星球没有光之国这么幸运，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是的，赛罗曾经穿梭在无数宇宙战斗着。他讨厌看到废墟和烟尘，讨厌看到生命无法挽回地走向终结，所以他必须站起来，战斗到最后一刻。
那时泽塔安静地躺在科学家的实验台上，因为麻醉的效果他也许还要睡上一会儿。
赛罗的手指掠过泽塔身上散落着的黑色花纹，边缘锐利而张扬——与颜色的寓意不同，泽塔基本上可以用纯粹来形容。
“呃、师父的手好冷啊……”
他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赛罗师父……这个能让我暂时保密吗？”提到这个话题时泽塔总是不敢看他，眼神虚虚地飘向别处，“我知道的……我不是有意不让师父知道，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喂、倒是别瞒着我啊……我都自己猜出来了。”

赛罗怎么可能猜不出呢。
真是见鬼，他在心里咒骂起把他卷进这个时空的敌人。为什么如此凑巧，让他见到了那个还如同白纸一样的孩子……然后由他自己拼凑出线索、把泽塔不愿意再回顾的、那段幼时与血亲共同度过的生活，残忍地撕碎。
也许不久之后这里的平静就会被打破。破碎的建筑、惊慌哭喊着逃离的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渺小得毫无尊严。赛罗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他见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即使他是强大的战士，也来不及救助所有人。
“喂、泽塔？！你在哪里？？”
纯净的天空被战火点燃，他兀自矗立在陌生的城市里，不可名状的恐惧感笼罩着这颗星球。
在房屋倾倒的轰鸣声里，赛罗确信自己听见了那个小家伙的哭泣声。
“泽塔？！…………泽塔！！！”

他终究找不到那个形单影只的孩子。
即使知道他后来会遇见艾斯、去往光之国开始新的生活，计时器的鼓动却依然高昂地无法平静。

“想不到你小子……可恶！”
赛罗用手背擦了擦脸颊，金色的液体留在蓝色的皮肤上，显眼无比。
“这种事情……早点，早点跟我说啊！切！”



“……大哥哥，你做噩梦了吗？”
赛罗从梦魇中惊醒。小小的泽塔又伏在他的床边，把自己的手塞进年轻战士的掌心。
“抱歉，我有时会这样。”他由着小家伙爬上床轻轻抱着自己。小泽塔纯净透彻的眼灯里没有一丝阴霾——亲昵地冲着他笑，好奇地触摸他的胸甲与计时器。“哥哥，刚才你好像哭了。”
“没有吧，你是不是骗我？”赛罗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一本正经地逗着天真的小孩。
“父亲说想哭的话哭出来会好受很多。”小小的泽塔凑到他耳边。

如果他半梦半醒时的那个场景是真的，这孩子在不久之后会经历什么呢。
也许就是明天，或者后天。没有人知道一场战争具体开始于何时，也许在这个星球的某处，导火索已经被点燃。
一个偶然回到过去的奥特战士，即使已经知晓血淋淋的未来，也无法出手改变这个结局。

他能做的不过是把小小的徒弟拥进怀里，沉默着抱得更紧。


“抱歉，我是时候要回去了。”他听见自己说，“注意安全……还有，”


“我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