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康尼的真正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近乎无限的包容。
几乎每个人都看到过由橡木家系家主星期日以及著名艺术家知更鸟出演的经典广告。
他们用完美的笑容和动听的声音对每一位观众发出诚挚的邀请，请他们光临匹诺康尼，亲眼目睹这片诞生于边陲监狱的恢宏奇迹。
在伟大公正而又无私的希佩星神平等而仁爱的注视之下，同谐的旋律时时刻刻回荡在无数人编织出的梦境里，为每一位有幸入住白日梦酒店的尊贵客人献上整个世界！
当然，会将以上广告宣传词当真的客人多半支付不起长期在酒店停留的费用。他们往往在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正玩得高兴的时候被迫离开这座不可思议的神奇都市，也因此幸运地免于遭受梦想破碎的折磨。
而另一些出于各种各样的缘故在匹诺康尼长期停留的过客，他们的行为则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怪异，仿佛逐渐被这个梦境所同化，变成了一群头脑简单、行为刻板的寄生虫。
形形色色的物种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自觉或不自觉、主动或被迫地上演着无休无止的悲喜剧，如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超级社会实验。
这里原本是一片用来流放罪犯和失败者的边缘地带，是星际和平公司接受流光忆庭委托淘汰废品的垃圾填埋场，如今却俨然成为了众人向往的梦想乐园。
一夜爆发的新贵们在这个虚幻国度里挥金如土，仿佛在不停地燃放着金钱和权力交响的盛大而绚烂的烟花——当你一脸痴迷仰望星空的时候，难免会忽略脚下摇摇欲坠的废墟。
越是复杂混乱的环境，越能哺育出新奇有趣的种群。譬如公认富饶舒适的仙舟世界，其在社会学家眼中的吸引力远不及因纵情声色而显得粗俗肤浅的匹诺康尼。
比起冒险前往遥远星系探究原始文明，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收集数据、编写论文简直轻松愉快得堪比度假。如果有机构慷慨地报销相关费用，那就更是研究者梦寐以求的乐土。
已经有若干颇具影响力的学术机构与家族建立了正式的合作关系，而更具统治地位的研究实体也大都对匹诺康尼保持着相对善意的观望态度，其中自然包括与星际和平公司合作密切的博识学会。
而那位学会派来与公司进行合作的明星学者，维里塔斯·拉帝奥，此刻正独自端坐在饭店临街的桌位旁，以研究哲学著作的态度认真地解读着菜单上那些花体字写就、令人望而生畏的冗长句子。
每个名词单独拿出来都指代明确，但他们组合在一起之后就呈现出了某种含义不明的模样。
譬如这道菜肴——
拉帝奥教授全神贯注紧盯着菜单，迅速而准确地将那串词语一次性低声念了出来：“罗浮经典燕翠风格香煎视肉碎佐以化石蜂巢搭配微火炙烤白葡萄酒味黑松露面包及柠檬红鱼籽甜酱。”
说实话，这听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正常碳基生物能入口的东西。
拉帝奥教授表情深沉地合上了菜单。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会为了无谓的自尊折磨自己的胃，哪怕此刻身处梦境。看来在这种高级饭店点餐的艰巨任务，还是应该交给他那个向来锦衣玉食的约会对象更为妥当。
约会。
顾名思义，就是有意会见的双方就即将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事件达成一致后将上述计划付诸实施的行为，通常发生在两个觉得彼此具有相当程度吸引力的个体之间。
根据上述定义，拉帝奥教授不难得出结论：与那位俊美迷人的公司代表共进午餐的安排完全可以看做一次约会，这合情合理。
透过餐厅大门上镶嵌成扑克牌花色的水晶玻璃，能看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黄金的时刻到处都游荡着好奇的游客，他们在经过饭店的时候大多会凑到窗边看一看里头的装潢，舍得掏钱进店消费的则少之又少。游客们都清楚这里是无数筑梦师创造出的虚幻梦境，在高级餐厅里假装吃饭实在有点傻气。除了少数注重口腹之欲的老饕，根本没几个冤大头乐意光顾。
拉帝奥第一次经过这家饭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它与众不同的安静氛围。奢华，高雅，再加上那些充满黄金时刻特色的扑克牌玻璃窗——砂金应该会喜欢这里。
身为公司战略投资部的重要人士，砂金的行程总是安排得很紧密。他能为拉帝奥特意空出整个下午，这姿态本身就代表了公司对学会的关注，以及砂金对真理医生本人的重视。
更何况……拉帝奥教授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独特的原材料，就不能老老实实做点正常人能吃的东西么？”
教授对着装帧精美的菜单拧起了眉头。他还是第一次这些高档餐厅一味故弄玄虚，难道是为了迎合游客们对梦境的期待？他开始怀念曾在仙舟罗浮做访问学者期间品尝到的仙人快乐茶和鸣藕糕，简单明了，美味便捷！丰富的碳水加蛋白质能够快速补充因高强度思考而损失的能量，每一口都带来简单又充分的快乐，省下来的就餐时间还可以去研究那座无比宏大又神秘的穷观阵。
业成阵对拉帝奥教授当时的课题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能量的流动和平衡是星际和平公司通用的星球价值评估表中最重要的参数之一，拉帝奥教授就是该表格的主要编纂者。出于商业保密的理由，拉帝奥教授不能利用该成果发表论文，取而代之的是丰厚的报酬和慷慨的股息分红——足以用极其优渥的条件饲养一只聒噪又俏皮、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小孔雀。
那是拉帝奥教授见过的最漂亮吵闹的小鸟。
它总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高高站立在珠宝堆砌而成的枝头炫耀自己艳丽又华贵的翎羽。宇宙中有无数爱慕者愿意为它打造专属的纯金鸟笼，但阿蒂尼孔雀天生就是属于自然的生灵，无法被人工饲养，只偶尔从幸运儿的手心里叼走一块小饼干。
拉帝奥教授将菜单合拢，放回桌面上。
必须牢记，这只是一次平凡的约会。目的并非即刻与对方建立任何亲密关系，而是要借用这个难得的相处机会彼此加深了解，为将来进一步的接触做好铺垫。
不……不能因为内心潜藏的不安就刻意模糊此次约会的重要性。
他们即将在这间豪华餐厅里共度一段不短的时光，而双人餐桌上的烛台和玫瑰花都有着再明确不过的浪漫含义。
拉帝奥教授的思绪停顿了片刻。
砂金会理解这些暗示的吧？虽然他总试图摆出一副轻浮老练的模样，其实却没跟任何人传出过绯闻。虽然战略投资部对自己的明星员工充满了过度的保护欲，但这实在很不寻常。
拉帝奥教授本可以利用学会与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采取某些行动，是多余的耐心和崇高的道德感阻止了他。
他本来可以的。
眼下身处梦境世界，拉帝奥教授能采取的行动并不多。各方势力蓄势待发，对于知情者而言，此刻的匹诺康尼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压抑。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教授仍有闲心为了眼下的约会烦恼——就像是在大学公开课上走神一样刺激又快乐。
家族对匹诺康尼的控制程度比之前学会预想得更为夸张。
猎犬们对每个形迹可疑的过客虎视眈眈，据说偶尔还有人因为安保压力而莫名其妙地发疯。
或许是为了预防“钟表匠的遗产”注定会引发的种种争端，家族毫不掩饰对外来势力的防备，连流光忆庭那群神出鬼没的忆者们都受到了无形的限制。
与星际和平公司的公开合作已经明示了博识学会的立场。当然，事到临头该如何决断，完全取决于教授个人的判断，这也是博识学会在面对复杂局势时的一贯风格。
比起星神令使之间的生死对抗，学会倾向于更加委婉的做法。
“早上中午晚上好！真是抱歉，拉帝奥教授，你等了我很久么？”
顶着金色面孔的智械侍者将准时抵达的砂金引到了桌旁，拉开椅子请他落座。
装束华丽的埃维金人对拉帝奥教授露出了熟悉的灿烂微笑。那张秀丽的脸庞藏在夸张的粉色墨镜之下，艳如虹彩的眼瞳闪着愉快的光芒。
拉帝奥的手指从菜单上不着痕迹地撤离：“我还以为这段难得的安静时光是你贴心安排的惊喜。”
砂金随手整理着衣袖，态度自然地回应拉帝奥的调侃：“我怎么舍得错过跟教授聚餐的机会呢？身无分文的小可怜儿哪里负担得起这么奢侈的享受。”
说着，他讨好似的眨了眨眼睛，同时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以一种十分滑稽的方式冲着教授在桌面上弯下了指头。
“你从哪儿学会的这种仙舟玩笑？我记得负责那里的公司代表另有其人。”
“没受过教育的人珍惜每一个学习的宝贵机会，当然也包括茶水间的闲聊和休憩室的八卦。”
砂金随口轻轻刺了拉帝奥教授一记。
真是报复心极强的小孔雀。等公司成功收回匹诺康尼所有权后，砂金完全可以带头成立一个全新的鸦科家系，和一群叫声刺耳的伙伴们站在树梢上，兴高采烈地往敌人的头顶扔大粪。
单凭砂金自己就能全勤扔上一整年。
“我为之前的出言不逊而深感遗憾，请你原谅我的冒犯。”
虽然明白砂金此刻故意旧事重提多半是在开玩笑，拉帝奥教授仍是认真地再次表示了歉意。
砂金从镜框上方瞟了教授一眼，大度地岔开了话题：“这家店不错。我很喜欢这里的氛围，不知道大厨的手艺如何？听说匹诺康尼的餐厅向来与众不同，能带来意料之外的体验。”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自己的手套放在一旁，露出了纤细的手指。淡粉色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摆弄茶匙的手势也十分优雅。
这是一双很适合在赌场发牌的手。白皙，修长，灵活而柔韧。拉帝奥教授想起这双手的主人在灯光亮如白昼的赌场里随意抛掷骰子的得意模样，那真是一副相当赏心悦目的图案。
可惜砂金平时总是戴着手套。
教授适时垂下眼帘，掩去了略微失礼的专注目光。
然而方才指尖滑过骨瓷茶杯手柄的一幕已经在脑海烙下了暧昧的印痕。连同嘴角挑起的小小弧度，以及此刻嗅到的若有似无的温暖香气。
那是公司定制的洗发水，还是某种特别的香氛？
在梦境中复现气味的价格远比购买香水要昂贵。嗅觉中蕴含的信息繁杂无比，即便最高明的筑梦师也难以保证能够完美构建。
观光客同样会参与到梦境的生成之中，砂金头发上的香水味道，理论上也借助了拉帝奥本人的记忆。他们不久之前的确曾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光，但那个时候拉帝奥教授实在没有心思去关注身边人用了什么香水。或者只是他当时没有意识到。
记忆不会说谎，只会扭曲变形。
经过了漫长时光之后，匹诺康尼的忆质浓度比起其他地方仍高得不正常，拉帝奥教授推测这多半就是上述印象恶作剧一般逐个浮现的缘故。
甚至连初见时对方调笑一般握住枪口朝向自己胸膛开枪时的疯狂举动也再度变得鲜明。此刻的心境早已截然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对赌徒疯狂天性的痛恨，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的初次会面远谈不上愉快。砂金的头脑非常聪明，却偏偏总要尝试那个最极端的选择，这让应邀担任顾问的拉帝奥教授十分恼火。
学者讲究严谨，而赌徒一心冒险。
孤注一掷，这个词切合了砂金的每一次行动。从绝境中挣扎时如此，一直到他荣升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之一也依然如故。
砂金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彰显着财富所能带来的一切优质享受。他如此契合匹诺康尼纸醉金迷的浮华氛围，甚至比苜蓿草家系的精英们更像是掌控经济命脉的主宰。
但正常人是不会想着把匹诺康尼托付给砂金的，因为他让人觉得就算随时抛弃整个梦境世界都不奇怪。
在这个世界上，砂金好像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
哦，或许除了克里珀。或许……
拉帝奥教授将那本页数寥寥无几却意外沉重的精美菜单轻轻推向对方。
“这菜单所展示的内容已经触及了我研究的盲区，需要见多识广的公司代表给予一点必要的帮助。”
砂金愣了一下。他瞥了眼推到自己面前的菜单，没有急着翻开，而是用左手撑着头，右手食指摩挲着菜单光滑的封面，同时一脸揶揄地说道：“怎么，难道博识学会著名的天才学者也有搞不懂的东西么？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从来都遇不到任何让人头疼的难题呢，听说连技术研发部最傲慢的家伙都对学会的真理医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砂金同拉帝奥教授说话的方式一向是亲昵而略带挑衅意味的，他的分寸总能拿捏得恰到好处。柔软而清澈的嗓音，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调侃，再加上善于自嘲的幽默感，很少有人能真的对砂金生出敌意，而少数油盐不进的顽固分子也对抗不了星际和平公司装备齐全的武装保安队。
跟砂金亲近的人都知道，其实他很介意自己过分优越的外貌。一向善于观察的拉帝奥教授也是在某次对外会议后发现了这一点。
俗话说空穴来风，而绝大多数有幸亲眼见到砂金本人、又知晓他身份的人恐怕都会忍不住猜测，这样一朵艳丽夺目的交际花究竟不知廉耻地勾引了多少公司的大人物才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砂金的晋升传奇就连外部人士都有所耳闻。从濒死的茨冈尼亚奴隶到星际和平公司负责战略投资部的石心十人之一，他手中的权力足以动摇若干星球的存亡，这样的高度早已超越了一般人所能想象出的最疯狂而不切实际的野心。
但拉帝奥教授从未如此想过。
他很熟悉各个物种在臣服献媚或者求偶发情时的标志性姿态，从砂金身上拉帝奥教授只看见了风流态度之下的深深戒备。还有数不清的致命尖刺隐藏在那疯狂又明快的笑容之下，似乎随时准备用敌人的血肉来祭祀坚不可摧的琥珀王。
砂金是美丽而危险的，同时格外坚韧。他深信是来自存护星神的祝福让他幸运地赢下每一场赌局，满不在乎地将全部身家乃至姓名投入最危险的赌局。
这种为了一点最渺小的可能拼尽全力的疯狂让拉帝奥联想起曾在某个星球上见到的猎豹。
那美丽的野兽天生就有种忧郁的神情，苗条的躯干和纤长的四肢组合成了自然界的一项转为速度而生的奇观。它们奔跑起来迅捷无伦，每一次都会为扑杀猎物而拼命到血液灼烧。
它们盯着猎物疾速狂奔的时候，生命也在同步倒计时。猎豹的心脏无法坚持长时间的高速奔跑，一些在追上瞪羚之前突然倒地，更多时候虽然侥幸捕到了猎物，却被一旁早已虎视眈眈的鬣狗半路抢走瞪羚，结果只能饥饿而死。
从这个角度来看，砂金的确是一头幸运的猎豹。他有可靠的同伴帮助防范成群的鬣狗，于是大胆地独自奔向深渊。
不干涉野生动物的生活是动物学家的基本素养，但拉帝奥怀疑自己是否能真的坚守旁观者的礼节？他无法动摇砂金早已做出的决定，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迈向必死的终局。
如果维里塔斯·拉帝奥愿意正视内心潜伏于无数——他已经正视了，拉帝奥教授冷冷地打断了那个假想出来的喜欢滥用假设故作平淡到处诘问的噪音。
真的吗？欢愉问道。
他是。虚无沉默地走过。
“有趣，这菜单果然与众不同。”砂金语气轻快地说道。他的声音驱散了盘旋在拉帝奥心头的灰色迷雾，将他逐出了此刻越发显得癫狂混乱的臆想世界。
但也只是暂时的。
砂金用指尖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粉色墨镜，轻轻弹了下舌头。
“神体琥珀与敕灵镇符浇灌蛙星孕育出的罪恶映照于欲念碎镜并饰以思绪末屑——哈哈，令人惊叹，毫无破绽。棒极了，真是棒极了！”
他继续笑嘻嘻地说道：“拉帝奥教授，你的幽默感别具一格，但我现在真的有点饿了……食欲如雷鸣炸响！请问，这次能把真正的菜单给我了么？”
“这的确是餐厅准备的菜单，如假包换。虽然原材料堪称刁钻，我倒觉得这道餐点刚好适合你，梦境中偶尔尝试些特别的东西也不错。”
砂金沉默片刻，他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四根指头依次轻敲了几下桌面，笃笃作响。
“我已经成年了，维里塔斯。”
“你该称呼我教授。”
“我偏不，维里塔斯，维里塔斯，维里塔斯，我喜欢叫你的名字，我就要这么叫。”
“这种循环论证只有最蹩脚的诡辩家才会趋之若鹜，我还以为你不至于堕落到这个地步。”
“啊，得了，我听说学者们一旦气急败坏就会开始背诵大段莫名其妙的理论，听见我叫你的名字就这么激动吗，亲爱的维里塔斯？”
拉帝奥教授眯起了眼睛。砂金用手指把墨镜往下拨了一点，冲着教授抛了个媚眼。
“好吧，教授，我尊敬的、无所不能的、一个人搞定了无数大项目还没超预算的——拉帝奥教授！”砂金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做作腔调，“真想不通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别人叫你的名字，维里塔斯，明明听上去非常可爱。”
如果砂金能换一种方式，譬如在某种更加私密的情境下气喘吁吁地叫他“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心想，那的确令人热血沸腾。
难道没人提醒他，很多时候刻意激怒对方也是一种调情的方式？在信任的同伴面前，砂金确实有太过疏于防备的毛病。而意识到自己也处于砂金的安全区内，拉帝奥教授只想皱眉。
凭什么砂金认为自己不会对他做些什么？
虽然他现在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现实令人挫败。
就在拉帝奥教授陷入个人烦恼的同时，砂金已经将片刻之前的小小口角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正在用两人相处时惯常的亲昵口吻喋喋不休地咨询拉帝奥教授的意见：“教授，教授，快帮帮我，这菜单真滑稽，我根本看不懂上头写了什么！难道散逸星砂在匹诺康尼是可供人类食用的调料？”
拉帝奥教授忍着皱眉的冲动接过对方反推回来的菜单，神色镇定地开始复习那些熟悉的诡异长句。
就在他专注看菜单的时候，砂金含着笑意的声音又如鸟儿啼鸣般响了起来：“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笑话，关于谁都看不见的折纸小鸟——”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遭的景物突然开始飞速旋转，整个世界都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模样。
拉帝奥教授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突兀出现的那位披着长长头纱的忆者。
“这与事先约定的不同。”
“很抱歉，我曾窥探过的记忆追上了我……为了双方的安全，不得不提前结束这段奇妙旅程。”忆者一脸惋惜地解释道。
她没有说谎。
“那么在你这个专业人士看来，外力的干涉是必然发生的未来，还是刻意安排的巧合？”
黑天鹅摇了摇头：“当星神的道路交汇时，就连时间也会失去意义。”她幽深的目光透过面纱朝向了拉帝奥教授：“唯有看不透的未来才是真正的幸运，这是本次实验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
“正如匹诺康尼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拉帝奥教授垂下眼帘，低声喃喃自语。
当他再度将眼光投向对面，那个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
身旁智械侍者正轻声询问是否点餐，拉帝奥教授不假思索地念出了那个让砂金困惑不已的句子。
“很抱歉，先生，本店……”
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拉帝奥教授自嘲地笑了笑，抬手阻止了对方的致歉。
“是我疏忽了，”他说道，“点餐的任务还是交给我的同伴吧，他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