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王耀随着铁道部代表团来到莫斯科。
“我们想在长江上修一座桥。”他神采奕奕地说，“打了那么多年仗，现在安稳下来了，五年计划也启动了，我们想修一座大桥。”
此时苏维埃正陪着他在红场上散步，一开口却是和高大的身材不配套的软糯嗓音：“我也觉得，上司说了会很重视哦，也许会派出最好的桥梁设计师？”
王耀拉着他的手，说：“长江是我的动脉，是整个中国的动脉，我想看两岸连接起来。”接着他又笑了：“可是我们太穷了嘛……1917年就计划，结果计划了三十多年……”
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苏维埃摩挲着王耀手指上的茧。作为刚刚从战争里爬出来的小国，面对苏维埃当然会不好意思吧。就像石头面对珠宝那样。
“没关系哦，上司也说过会尽力帮你们的。”
也许时间确实走的很快，王耀喜欢用“光阴似箭”来说，伊万捏着王耀的手在红场漫步，就如同他之前想的那样，一晃一个早上变在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消失。王耀作为意识体自然不可能丢下代表团，他挥手与伊万告别。
苏维埃同志有些神经质，王耀曾经这么评价过他。伊万•布拉金斯基骨子里确实带着一股疯劲儿。他喜欢缠着王耀——虽然这样实在有失体面。他看着王耀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想到某天晚上，他跑去了苏区，当时的王耀比现在还穷，他们挤在一张土炕上，王耀咬着他的耳朵说话。说了什么呢，好像都是些热烈的话，他说祝我们的理想光芒万丈；他还说你是我的北极星。然后王耀推开窗户，探出头去，指着天边最亮得那颗星给他看。伊万对中国人委婉的浪漫不太理解，但是他意外的理解了星星这个比喻，也许是因为幼年时见过拉弓的大汗；亦或是草原上纵马的天子。
王耀知道布拉金斯基听不懂他的大部分话——特指引经据典的那部分是在之后，那时候他们已经闹掰，中国人骂苏联得陇望蜀，得寸进尺。后来布拉金斯基致电王耀，说自己对甘肃和四川没有领土要求，把王耀气的够呛。他平静下来才明白布拉金斯基是听不懂这些引经据典的骂人话，于是他就望文生义。那么他估计也听不懂之前的北极星，王耀把自己气笑了，你费尽心思剖白心意，结果人家连你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后来他们在珍宝岛对峙，炮火的声音大过了他们的心跳，王耀指着他骂，说布拉金斯基，你和琼斯一样坏，坏到骨头里去。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好像王耀用枪托狠狠打了他一下，鲜血糊住了他的双眼。炮火声在远处响起，传到他的耳朵里却是模糊的，可能鲜血糊住了他的耳朵；可能是王耀吼的太用力，他透过血去看王耀，看着他捂着肚子艰难起身，那里有他送的礼物。于是布拉金斯基笑起来，快活地，恶毒地笑起来。他说：“我可比琼斯那个小鬼强多了，最起码他从来没有把你逼成这样。”王耀心想什么毛病，于是他扭头走了，去找医生取子弹。伊万躺在地上，盯着王耀的背影。王耀这一生的得意，落魄，绝望，希冀，甚至连半真半假的爱意，他布拉金斯基一个人全看在眼里。
后来苏维埃成了俄罗斯，整个欧洲没有人再惧怕他，他也不能另任何人惧怕。伊万在红场看到了红旗从克里姆林宫上坠落，之后郁闷地去了墓地，坐在恩师的墓碑前喝完了一整瓶伏特加。俄罗斯经济低迷，某次会议过后他去找琼斯借钱，美国人故作惊讶地瞪大那双蓝眼睛，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哎呀，布拉金斯基，你怎么还会管我借钱呢，共产主义不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然后他才“想起”，“我忘了，你已经不是苏维埃了。所以社会主义给你留下了什么呢，一个烂摊子？”王耀说的没错，琼斯很坏，是个坏小孩。阿尔弗雷德将他坚持了几十年的道路一口否定，就如同故意弄坏别人心爱的东西还在旁边笑的坏孩子。王耀恰好转到这里来，他看了看新生的俄罗斯，没说话就走了，阿尔弗快步追上去，吵吵嚷嚷地说要请王耀吃饭，隔着一个走廊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再后来，换了上司的伊万慢慢好转，再次与王耀交好，中国人只字不提过去，包括当年那些热烈的，浪漫的比喻。他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但真情里掺合着算计。布拉金斯基打算用他丰腴的身体来栓住王耀——他知道他有多需要能源，但是又时刻保持警觉，王耀已经用轻工业栓住了他，石油和天然气是他唯一的底牌。王耀哄他，拿出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这一长串头衔给他看，于是伊万就勉强相信了他是唯一，最起码是唯一一个和王耀关系如此近的。某天晚上，他揪着王耀的头发将他们的距离拉进，于是王耀就顺势吻了上去。伊万躺在被子堆里问你爱我吗？王耀这时压在他身上，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爱你。之后的吻和动作都如同这句话一样热烈，王耀不再引经据典地打比方来诉说爱意，在上个世纪俩人纠缠不清的惨痛经历里他明白了伊万的阅读理解差的离谱，于是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来表达感情。毕竟，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他是真真切切爱过伊万。也许在那一刻，他也想过去他妈的利益和意识体。王耀对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爱也好，恨也好，最后都变成了伊万脖子上那条长长的伤疤。他凑上去亲，去咬，伊万的脖子被人叼住，身体的本能让他情不自禁地发抖，北方大国在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然后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