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英帝国积极的海外殖民扩张主义不同，亚瑟·柯克兰打斯诺克的球路侧重防守，击球节奏不疾不徐，而且他还喜欢打心理战、扰乱对手布局，游刃有余地把落入陷阱的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亚瑟主张不打无意义的球，但若被他寻到最佳进攻时机，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手一击必杀。

伦敦经久不见阳光，今日又是细雨蒙蒙的阴雨天。英国人修身的黑色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深蓝马甲，他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认真观察球局，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打出勾心斗角了十余分钟的这一杆球。母球撞击分值最高的黑球，划出漂亮似新月般的弧度，骨碌碌地顺利落袋。

斯诺克是绅士运动，亚瑟曾向王耀这样介绍。

也是这样的阴雨天，王耀拿着球杆靠在球桌旁边，过于相似的情景让他难免想起1896年随李中堂首次出访英国时，亚瑟在奥斯本庄园的台球室里接待自己。只是今时今日，他不会再为了早已随风而逝的往事伤春悲秋了。

因为是在亚瑟家里，英国人的住所只有斯诺克球桌和球杆，而且中八、美九的桌杆尺寸与英式台球不同，也没法用现有的工具打出另类效果，因此王耀和阿尔弗雷德只能陪着东道主打斯诺克。

说是三人聚在一起打球，但阿尔弗雷德不习惯打斯诺克，也不喜欢遵守英式台球过于严苛的规则，他是快乐至上的享乐主义，追求自由的美利坚平生最是厌恶循规蹈矩。这场采用五局三胜制，全程基本都是王耀和亚瑟的双人博弈，美国甜心偶尔接过亚瑟的球杆帮他哥打上一局。

亚瑟这轮击球结束，把球杆放在扶手椅旁坐着休息，没人说话，台球室里很安静，他在喝水的同时看向刚上场的王耀。

王耀的打扮和他们大不相同，深灰民国长衫和鸦黑立领马褂都是极沉稳的颜色，只是中式风格在陌生的西欧国度带有一种强烈的异域感，显得与台球室里的欧式装修格格不入。

王耀察觉到了亚瑟打量他的目光，他抬起头直视对方，眸光撞进亚瑟翡翠般的绿眼睛里，同样的记忆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两人脑海。他们很有默契地同时发现，对方今日的装扮与百年前在奥斯本庄园那次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只有两人位置被调换了，当初是亚瑟俯身在球桌前击球，王耀则是坐在扶手椅里看他打球。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刚从卫生间回来的阿尔弗雷德进门便意识到他俩之间的气氛不对。

至少保持有一只脚不能离地是斯诺克的规则之一。王耀整个身子侧身趴在台球桌上做出一个击球的姿势，左脚撑地，右腿搭在桌边，两侧开叉的长袍垂感很好，随着他的动作清晰地勾勒出臀部的形状。看得阿尔弗雷德没忍住想拍一下那颗滚圆屁股的冲动，肢体动作快过头脑思考，他也确实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王耀被突如其来的偷袭惊得虎躯一震。

美国人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一把捞起王耀的腰，让他面向自己。见对方用双臂朝后扶住桌沿撑住身体，阿尔弗雷德笑得暧昧，说起情人间的荤话也不避讳他哥在场。

“台球桌上是个不错的地方。”

王耀本想骂他，听见这话立刻改了主意，故作遗憾地眨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黑眸，笑容可掬：“我的感受是，在球桌上做爱太硌了。”

那俩兄弟都愣住了，古板的中国人向来爱惜脸面，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实在令人太意外了。

亚瑟作为当事人之一，首先反应过来王耀在内涵些什么。



当年李中堂与首相进行密谈，要求英国允许大清提高关税直接被拒。女王为了稳住王耀和李中堂，消解二人的怒气，从而稳住整个大清政府，最终使得英国能够一直占领清国市场，谋求长远发展，她在奥斯本庄园以极高的礼遇接见了他们。

异常恼怒的李中堂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安慰，而王耀却没有。亚瑟后来想想，王耀那时似乎已经完全抑郁了，以至于远渡重洋低声下气地求见他国首相，最后却落得了满腹挫败感的结果也没见他生气。

说来也对，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哪里还有活力去劳心伤神呢？

大英帝国虽在观察球局，但他心思明显不在那些小彩球上，而是落到在扶手椅里歇着的客人身上了。王耀是他的贵客，女王千叮万嘱怠慢不得，不过只需好生招待即可，至于他提出的任何有关国事的要求，不必答应。可是王耀此番出访欧洲又不是出来游玩的，谈判失败让他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兴致让亚瑟安心教他打球。

伦敦看出亚瑟想和王耀独处，只是有情人的妹妹在旁实在碍事，她走到王苏面前：“陪我去花园逛逛吧。”

王苏是从香港回来后被她哥顺道带出来散心的，她也不想待在这里，小姑娘抬头用眼神询问王耀的意见，待哥哥允了，王苏才和伦敦一同起身离开。

她们走后，几个陪他们打球的贵族得了亚瑟·柯克兰的命令，也自觉与祖国以及他的贵客告别了。

王耀心不在焉地出杆，把母球失误地打进了袋。他倒不在意，刚想起身回去坐着，便惊觉有人从他背后附在身上。

“母球落袋属于犯规，是要罚分的——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亚瑟右手捉住王耀握着球杆末端的手，循循善诱，带着王耀打了一杆漂亮的球。母球擦着库边弹了两个角度，蓝球精准无误地一杆进洞。握着别人的手都能打得这么精准，足以见得亚瑟在这项运动上技艺的精湛程度，王耀内心赞叹，扭头碰上对方近在咫尺的脸。英国人那双吻过他的情人无数次的薄唇贴在对方耳边，暧昧的气氛开始悄悄上升。太近了，王耀很不自然地感到局促，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慌张。

“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东道主用手循着记忆中的位置抚摸他的后背。

以后亚瑟他再敢说绅士风度、绅士运动之类的话，王耀非得锤他不可，运动本身无罪，有罪的是眼前这个口头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的英国人。



“还有女士在呢，别乱说话。”现在都2021年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亚瑟不想和他再提1896年的旧事，转而提醒他俩别忘记了还有个人也在，“斯诺克可不是为了提供在球桌上来一发的机会而存在的，如果只是抱着这种心思的话，还是别再侮辱我家台球了。”

真是义正言辞。

王耀听得几乎想笑，不过他也确实在女孩子面前失言了，于是这番争论就此作罢，否则他才不会放过这个嘲讽英国佬的大好机会。

阿尔弗雷德原先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但在王耀的意有所指下，他也不难猜出这两个人或许曾在台球桌上有过什么，可是亚瑟·柯克兰在有人证指控的情况下，他还倒打一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美国人气不过，冲他表哥翻了个白眼，不肯撒开搂着王耀的手，甚至又在他屁股上重重揉了几把。

“放开。”王耀斥他。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阿尔弗雷德刻意拖长了尾调，松开了他，越过王耀和冬妮娅对亚瑟道，“你家台球跟你一样，都带有贵族血统和绅士风度，对吧亚蒂？”

“海盗发家，还装什么绅士？”王耀也笑。

冬妮娅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阿尔弗雷德原想劝她按照世界杯模式和他们仨一起四人混合双打，但冬妮娅拒绝了他的提议，表示她来只是受邀为他们做裁判的，并不想上场。

王耀打完下场，轮到亚瑟上场了。阿尔弗雷德那闲不住的手又搂上斯拉夫美人的腰，这揩油的动作被他做得好似是在和女士打招呼般自然，冬妮娅也未提出异议，像是早习惯了一样，任由美国人占她便宜。

“亲爱的，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对面露嫌弃神色的王耀取笑道，“你可以去找你的娜塔莎啊。”

阿尔弗雷德和冬妮娅的关系在世人眼中是个天大的误会，大家都以为这俩人是情人关系，连北约成员国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根本没碰过冬妮娅。美利坚小混蛋对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过，阿尔弗雷德在苏联解体后，因为在庆功宴上试图想把娜塔莉亚搞上手而错失了冬妮娅，而后亲眼见过冬妮娅自甘堕落的惨状之后他就没兴趣了，他看不上，也瞧不起。但美国人用“欧洲子宫”的侮辱性称号气伊万·布拉金斯基却是得心应手：“拜托，找情人也不会找你姐姐这样的暗娼好吧。”

甚至在看出有人对她有企图、却又顾虑他而不敢动手时，美国人则无所谓地小熊摊手表示，喜欢就放心大胆地去上啊，和他有什么关系。

听见妹妹的名字，冬妮娅才肯抬头看了王耀一眼。

王耀刚才反手做了一杆斯诺克留给亚瑟去解，用二十二颗小球不断进行勾心斗角便是斯诺克的精髓所在。亚瑟正想办法破解他的防守，也被“娜塔莎”这个名字吸引走了注意力，这下屋里其余各怀心思的三人都把关注点转移到了王耀身上。

“......专心打球，别看我。”王耀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故意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王耀有时得空也会看斯诺克比赛，在他看来以亚瑟·柯克兰的实力如果做斯诺克职业选手，成为国手也不是没可能，可惜被英国象征的身份断送了职业生涯。

不过须臾功夫，亚瑟便寻到了漏洞，在解斯诺克的同时又给王耀做了一杆斯诺克作为回礼。

他不慌不忙地把杯中水饮尽，手机弹出一则消息，王耀点开看了一下——俄白两国总统再聚莫斯科，签署《俄白联盟条约》。

王耀大略看完推送的新闻，默默放下了手机，拿起球杆，回球场上继续勾心斗角去了。

少顷，他的手机铃声响了，阿尔弗雷德拿起一看，备注是娜塔莎，他吹了声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递给王耀。

华为商务机的主人像是接过了一块烫手山芋，铃声还在不断响着，王耀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本想避开他们再接，但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只能接了，他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知道：“喂？娜塔......”

“我们分手吧，王耀。”没等王耀念完她的名字，娜塔莉亚便干脆利落地把她的意图说完了。

“......莎？”王耀觉得他的大脑似乎当机了，消化不了这短短的前五个字，娜塔莉亚不欲再做无谓的口头纠缠，况且她又不知道王耀身边还有外人，说了一声再见挂了电话，只留王耀独自原地瞠目结舌，在空调的冷风中凌乱。

亚瑟出于礼貌忍住不笑，冬妮娅心情复杂也不想说话，唯有阿尔弗雷德狂笑不止，他可没这么多要顾忌的。

王耀此刻只恨地缝不够宽大。

阿尔弗雷德对不光没搞上娜塔莉亚还弄得他当众脸面尽失之事始终耿耿于怀，算是明白了何为乐极生悲，更丢脸的是他到现在仍惦记着那个东欧美人，甚至还被亚瑟嘲讽她对他爱答不理却对王耀投怀送抱。

美国人气得问他，你还是我亲哥吗？

亚瑟冷漠地说自己是他表哥，少套近乎。

如今他俩分手，他可不得疯狂输出嘲讽王耀一番，他看今日王耀的脸面也不用要了，已经丢得满地都是了。

“Honey，分手快乐。”美国人贱兮兮地冲他乐得眉开眼笑，“不过就算分了一个，你也没恢复单身。”

“闭嘴吧你！”王耀反正是没心情打球了，他把自己球杆递给幸灾乐祸的小混蛋，让他把剩下的球局陪他表哥打了，“该你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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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佬和斯诺克的适配度高达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