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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年上是我心头好
四月中的山林,杏子正黄,桃子还绿,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山涧的水还是冷。自地下涌出的水环着山林,水清且深,水中无数的鲤鱼曳尾而过,勾得岸上的五六个半大少年男女都心痒难搔了起来。
山中也无甚美味,但新鲜的鱼往火上一烤,不用去鳞,也不用去胆,只洒盐巴都好吃。半大少年们懒得读书,满上遍野地疯玩了一下午,等到傍晚个个饥肠辘辘,越看水中的鱼越是垂涎,但想到这个季节下水捉鱼,又有点啧牙。正在发愁,山阴里正走出一个十二岁的灰衣少年,头发梳得高高的,身后背着一个装满了竹笋的竹篓子。孩子中就有人冲他打招呼:“遗之,遗之快来!”
背着竹篓的少年被他们喊住了,一个穿杏花裙子的少女拦在他面前:“遗之,快来帮我们抓鱼。”
方遗之摇头:“今儿可不行,我爹等我回家呢。”
那女孩子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的竹篓子扯了下来:“你爹脾气好得很,晚回去一点没有关系的。”她把溪水一指,“你看水里的鱼多肥啊,快抓几条上来,咱们一起烤来吃。”女孩子的手掌又小又软,握着方遗之的手,方遗之脸上微微一红,也不好挣脱,就一路被拉到水边来。
方遗之把竹篓放在一边,随手从树上折了一截老枝,轻轻一跃,纵入溪中。身子一转,老枝卷起溪水,一时间水花乱落,卷着七八尾鲤鱼飞在半空中。他又是一转身,脚尖一抬,在那七八尾鱼肚子一踢,那些鱼噼里啪啦全落在了岸边,一时间岸边的数少年都忍不住拍手叫好。方遗之在手掌在水中一撑,接着水中砾石之力,重新跃回岸边,一瞬间溪流成波,他身上却半点水花都没落上。
半大少年们欢呼着生火架鱼,方遗之家里管得严,不能耽搁太久,转身去拣竹篓,那方才拦住他的小女孩却又转到他身前,一双眼睛柔柔地看着他,满是崇拜:“遗之,你真厉害,这抓鱼的方法是方叔叔教你的吗?”
方遗之尚不及回答,倒是有个高瘦的男孩子跑到女孩身边,嗤之以鼻:“不过是雕虫小技,柔柔你别和他聊了,他着急回家,咱们来烤鱼。”
女孩子却哼了一声:“雕虫小技?有本事你去抓鱼?你连下水都不敢,人家父亲以前是天下第一。你父亲呢?你父亲以前是杀猪的。”
她说完,那高瘦男孩子笑出声:“天下第一?你听他吹牛。”
方遗之背着竹篓瞪了他一眼:“我才没有吹牛!”
那高瘦男孩笑道;“我前几日跟我爹去了城里,城里的戏台上讲了,天下第一叫做李相夷,他父亲呢?他父亲叫李莲花,是个只会给猪接生的大夫,才不是什么李相夷。”他们这些孩子大半时间都在山里游荡,若是有幸去一趟城里,绝对可以夸上三年,是以这男孩说了自己进程,一下子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也不烤鱼了,统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城里什么样。
高瘦男孩看着站在方遗之身边的少女,双手抱臂:“而且戏文上说了,李相夷唯爱乔婉娩,还在什么城里什么楼上,拿了红绸子拴在剑柄上给乔婉娩舞剑,整个江湖都知道。他父亲要是李相夷,怎么会不娶乔婉娩,反而和他爹成亲啊?”
他说得头头是道,惹得杏花衫子的少女也瞥了方遗之一眼。
方遗之也是微微色变,却倔强地撇过头:“什么乔婉娩?没听过!我父亲只爱我爹一人,爱信不信。”
那些半大少年一下子炸了锅:“啊!那你父亲真不是天下第一!原来你一直都在吹牛!”
方遗之把竹篓背好,冷哼道:“那你爹为什么带你进城?不就是为了城里富贵楼里的姑娘?你娘亲知道啊吗?”
高瘦男孩被他呛了声,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他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方遗之扭头便走:“你什么你啊,这么大个人,连你娘辛苦攒下来的钱被你爹拿去挥霍都不知道,又知道什么天下第一?”
少年们笑成一团,又忍不住追着高瘦男孩问:“那后来呢?是李相夷的故事好听还是窑子里的姑娘好看?”方遗之远远地听那高瘦男孩说:“后来官兵就来了,说书先生一见官兵立刻改讲别的故事了。什么天下第一,呸,一定是个十个不赦之人。”
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在外面受了气,全挂在脸上,蓦一进家门,就把竹篓子往地上一扔,招呼也懒得打一个,自己一个人跑进厢房里躺着。
方多病已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身子笨重,听到他的脚步声,刚从屋里探出个头来,就被站在门外生火的李莲花推了回去。老夫老妻的两个人对了下眼神,又不方便多问,只好当做没瞅见一样。
灶台上的稻草猪肉已经炖了一个下午,此时已是烂熟。方多病拿跟筷子捅了捅,见一插见底,知是熟透了,正要端上桌,李莲花已拦住他。李莲花拿了块抹布包住两只手,把猪肉端上了桌,又摆好了碗筷和馒头,才转头喊方遗之下楼吃饭。直喊了三遍,方遗之才露出一个脑袋,不情不愿地下了楼,一屁股坐在方多病身边。
山家清贫,也没什么好饭,猪肉已是珍馐。李莲花夹了一块猪肉给方多病,嘱咐道:“多吃点。”
方多病拿着筷子笑了一下。
李莲花见他吃完了肉,才转过头来,看着心不在焉的方遗之,慢慢说:“明天我要出门一段日子,你要好好照顾你爹。”
方遗之错愕地抬起头,方多病的声音却先说道:“宫里不大好了?”
李莲花点了点头:“乔门主传来迷信来,只怕宫变在即。”
方多病面色微沉,正要再说什么,身边的方遗之却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他直愣愣站起身,大半孩子也有八尺高,自从上而下的看着李莲花:“父亲,你说的那个乔门主是叫乔婉娩吗?”
李莲花端着饭碗,一脸诧异:“你乔阿姨确实闺名婉娩……”
方遗之脸色铁青:“父亲,原来你竟然真是负心薄幸之徒!爹爹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喜欢别人!你对的起爹爹吗?对得起我未出生的弟弟吗?”他噼里啪啦地说完,扭头便走。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门被他摔得砰砰直响。
李莲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方多病指着李莲花噗嗤笑出声:“李老花,当年欠的风流债啊……”
李莲花拍开他的手:“遗之这孩子没规没矩的,都是跟你学的。”说着低头摸了摸方多病的肚子,肚子的小朋友狠狠踹了他一脚,李莲花捧着手乐了:“哎呀,这么凶,怎么能是弟弟?我看明明是个小妹妹。”
方遗之一肚子气,走出半里路,缩在树林里孤零零一个人生闷气。眼瞅着入了夜,天上有了星星,往日这时候他大多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翻话本,等父亲烧好了水,他完洗澡就可以美美的睡个觉。今日一时生气,饭也没吃便跑了出来,此刻肚子里饥肠辘辘的。
他靠在一根竹子上,一边腹诽父亲见异思迁,一边又生气村里的孩子笑话他父亲只会给牛羊接生,又想到天色这么晚,爹爹也不来找找他,只觉天地之大竟无处可去,他方遗之一定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孩子了。
越想越委屈,双目里的泪珠就撑不下来,咕噜噜往外滚。正哭得满脸泪痕,泪眼朦胧地见竹林外一团昏黄的灯火慢吞吞摇曳而上。
方遗之猛地站起了身,擦干净眼泪。
李莲花提着个灯笼,爬了半天山才找到这个祖宗,锤了锤酸疼的后背:“遗之,你爹把肉给你煨在炉上了,还热乎着呢。”
方遗之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回去。”
“哎呀,”李莲花失望地叹了口气,“本来前几日你展叔叔帮你爹买了新的话本,你爹正想叫你一起看……”
方遗之抿了抿嘴,动摇了一下,又瞬间横眉冷对:“你不是李相夷吗?”
李莲花挠挠下巴:“算是。”
“全天下人都知道李相夷喜欢乔婉娩,李相夷给乔婉娩红绸舞剑,你那么喜欢乔婉娩为什么要和我爹成亲?我爹那么好,你欺骗他的感情!”
李莲花噗嗤一声笑出来:“……傻小子。”
方遗之上前一步,他只比李莲花矮上半个头,此刻恶狠狠地瞪着李莲花也颇有威慑力:“我都十三了,不是小孩了,你要是敢辜负我爹,我带我爹浪迹天涯海也不跟你在一起!”
方遗之的话还没骂完,忽然被李莲花一把搂住,按进了怀里。
半大少年自以为算是个成年人了,实在不喜欢被老父亲当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李莲花却只用一只手把他紧紧按在胸口上,一边揉搓着小朋友的头发,一边说:“遗之啊,你也不小了,父亲确实不应该把你当成孩子了。”
方遗之跳脚:“你知道还不放手!”
李莲花笑着说:“变成大人呢,就得知道,人这一辈子会爱很多的人,第一个人确实会轰轰烈烈,但是与你白头偕老的那个一,却往往不是第一个人。”
方遗之咬牙切齿:“你和乔婉娩轰轰烈烈,那你来招惹我爹干什么!我外婆富甲天下,我爹尚公主都行,凭什么让我爹跟你在乡下吃苦受罪!”
李莲花在方遗之的额头敲了一敲。方遗之吃痛,嘶的抽了口气,捂住了额头。李莲花才说:“这天下的感情呢,就像是火堆一样,烧得越旺,灭得越快。小宝虽然不是轰轰烈烈的那一个,但是,是细水长流刻骨铭心的那一个。”
方遗之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也不再挣扎。
李莲花笑了笑,这才放开了他:“行了,傻小子,多大点事,快回家吃饭吧。”
方多病躺在床上翻话本,李莲花推门走了进来,门外的灶台上传来一些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方多病的目光侧过李莲花往后望了望,正好看到一个半大少年啃馒头的侧影。
“回来了?”
李莲花坐到方多病床边:“嗯,长大了。”
方多病咋舌:“气性还不小。”说着,手里的话本子实在看不下去,随手丢在床上,叹了口气。
李莲花凑过去,揉揉他的脑袋:“我明日一去,只怕没有个十天八日无法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还有遗之呢。”
“这脾气多半随我,少不了吃些苦头。”李莲花往外瞥了一眼,只见半大少年已经在收拾碗筷了,这才道,“村东张婶家的母羊再过半月便要生产,我同张婶聊过了,等母羊下了崽有了奶水,便大小一同买过来,给你备着。”
方多病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你觉得昭翎宫变之事有几成把握?”他还想再问,却被李莲花捂住了嘴。
李莲花笑着看他:“方小宝,嘘,安静。”
方多病不明所以。
李莲花悄悄走到门边,轻轻关上门,又走回方多病的身边,低声道:“遗之洗了碗筷,也洗完了澡,此刻已经回房间睡觉了。”
方多病眨了眨眼。
李莲花轻轻跪在他床边,仰起头看着他:“曾经的天下第一又要上战场了,天下第一的夫人,难道不应该奖励他什么吗?”
方多病睁大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李莲花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都已经八个月了,轻一点,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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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对不起,还是这个故事,某些小伙伴想要的三胎剧情。
想了想,还是一边发一边写吧。
可能没有读者的回帖我还是存不了一点。